感性文字:公车上的妇人和她颠簸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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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0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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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车上的妇人,蚀人心怀的感伤。

  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妇人,但她属于LADY ON BUS这特别一族------都市中的成熟女性?这概念不够准确,加一点诠释:她们的共同点是衣着体面,妆容精致,举止稳重,虽说
面孔,身材各各不同,却也多半不脱一种窠臼,那就是青春已矣而老之未至,刚好够的上使平凡少女突感自傲而令白发老妪偶一伤叹。这种观感的背后是:不会太低的学历,不至太薄的收入,还值得混下去的工作,还能够过下去的家庭,也是刚好够的上被百万富婆不屑一顾而令下岗女工羡慕不已。女人到了这个年龄,无论如何都会很现实。一路颠簸中,她们想的也许尽是老人的医疗,孩子的教育,家庭的开支。这未尝不是一种幸运,否则她们也许会注意到自身的美----悲剧的美。在满载岁月凡尘的公车上,我忍不住想:真正令人悚然惨然的悲剧,或许不是朱丽叶式的轰轰烈烈,不是庞贝城式的灰飞烟灭,更是那些作者笔锋轻舞,读者泪水飞扬,套着死亡+爱情=畅销公式的纯情俗套。蚀人心怀感伤,在挤公车的妇人身上。

  将暮未暮的城市,将暮未暮的人生。岁月的公车,在街道,在人世穿梭。一站站过去了:青春,美丽,千般风情,万种闲愁,都被远远抛在后面。时光流逝,容颜暗老,曾那样细致敏感的心也日渐粗糙。精雅的装扮,掩不住,眼眸深处那一抹黯然。

  身躯,总是疲惫的;把手,总是冰冷的;颠簸,总是恼人的。而朝去暮来,日复一日,也只能是习惯了。茫然的随着公车前行,等待着自己的车站,过去的只能是过去了。有朝一日,车还会回来,还会重新经历这一切,只是那时,车上已不是她们了-----其实重新经过又怎样呢?不过为的重新抛却罢了。

  这些,她们大约不会去想。她们是无暇自哀的,乘公车于她们恍如一场战役。在喧嚣,拥挤,颠簸中,她们忙于维护最后的文雅与矜持。时时的摇晃已令她们疲于应对,不时的急刹车更是将那份窘迫暴露无遗。在人世倾轧,命运捉弄的中年旋涡中,她们是否也是这样坚韧而可怜的挣扎着,维护那微妙的平衡?是否也有一只覆雨翻云手,轻易的击碎她们所有的努力?微弱的反抗,是否只换来神的朗朗笑声?人生,是上帝的游戏?挣扎中的妇人,表情象一本书,令人不忍卒读其中的愠怒,窘困和悲苦。每逢此时,我这故作超脱的旁观者也不免心境晦暗,慨叹这人世间,有大无奈,有大尴尬,而大解脱-----大约的确是没有的。否则,为什么,没有一个妇人的嘴唇,不是紧抿的!

  看到这个妇人,我慷慨悲凉的心绪竟然没了出口,一时只剩了怔怔。

  她在微笑着,缺乏心计的脸上有一种明白无误的幸福。我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她身后的男人。那显然是她的丈夫。“夫妻象”这一说是有例可援的:两人都有着显然良好的健康状况;面颊都如饱满的苹果,馋嘴的时间暂时还啃不动;再平常不过的相貌,好在都有一对深深的酒窝来增添几分生动,令人联想到,他们大约有一个会笑出酒窝的可爱孩子罢。唯一不同的是丈夫脸上显示出妻子显然缺乏的冷静与精明。

  他们坐下来,恰好面向着我,妻子偎着丈夫,一脸掩不住的幸福。丈夫脸上是我见多了的神情,随意的骄傲。他不经意的向外看着,不知注意到什么,转过头来对妻子低语了一句。妇人急切而笨拙的扭过身子,几乎是扑到窗前,探头去。一个LADY按理是不该如此的,她们的身份地位虽说没能使她们摆脱挤公车的厄运,却还是能逼着她们在公车上,在任何地方注意形象,不可由着性子来的。而做丈夫的,不管小秘如何活泼,对于太太稳重矜持的要求,多半也还是不含糊。于是我很替这妇人捏了一把汗,因为她实在已得到我的好感了。妇人转过身来,头发被吹乱了,十之八九没有看到,她带点羞惭和歉意的笑,看她的丈夫。那男人分明已皱起眉头了。我苦笑,等着那千家一律的戏开场。

  突然,作丈夫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手过去,把妻子额前的一绺乱发拂到耳后。他微微的摇了摇头,看他的妻,眼神中,尽是亲爱和宽容,多少,还有点好玩的无奈吧。我心中一震。

  那对恩爱夫妻继续兴致勃勃的看着窗外,时时低语两句,轻笑一声。听口音当是本地住户了,有什么能引起他们的兴趣呢?这条路----我走过2次就厌了呀。

  “我爱这座城市!因为他的存在。”太平公主的爱情宣言翩然来临,山鸣谷应,直逼我心,我的呼吸为之一窒。比之这对平凡夫妻,大唐公主的少女情怀也未免苍白浅淡了。颠簸了这许久,终于知道,欲望公车上,也可以有着温暖安全的一角。那边,早已幸福到醺然;而我,感动到忧伤。

  向窗外望去,这个薄暮,没有如血残阳,没有暧昧的天色,绯红的轻云漫过清明的天空,林立的高楼温柔而庄严。

  地老天荒。

  这个词本来荒凉的近于恐怖,竟被比做绵绵爱意,也许自有一番深意吧。一百年前你不是你我不是我,一百年后没有了你也没有我。人生,本如荒野中的逆旅。苍凉的大背景下,正是这难割舍难解脱的种种情愫,给了我们丝丝暖意。如果清醒的目光注定悲凉,长醉不醒又何妨?

  公车上的妇人,蚀人心怀的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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