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堪
总瓢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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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2-0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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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好朋友的爱情自述
我喜欢在有太阳的日子，把屋里的东西拿到阳光下晒晒。这个南方人的习惯，到北京五六年了也没改掉。同时，我会整理物品，扔掉那些无用的东西。今年我扔掉的是一件太过青春的背带格子裙，几双破丝袜，还有一条断成两截的黑色长纱巾。扔前两样东西，我不用考虑，拎起那条黑纱巾时，我迟疑了。虽然它皱皱的，而且已经一分为二，断的那头疙疙瘩瘩，惨不忍睹，但两端的手绣花边看上去还是那么精致高雅，透着昔日的身价。
我认识他是在前年秋天回杭州的火车上，在餐车吃饭时，他坐在我对面。他吃饭的动作文雅而果断，后来他开口说话时，语气也是如此。他告诉我他在北京一家公司工作，他负责江南市场，所以常常跑杭州。后来他开始赞美杭州，说杭州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城市，杭州姑娘长得像西湖那样秀丽，但没有西湖温柔，说起话来有些凶巴巴。说看，还生硬地学了一句杭州话。我忍不住笑起来：“你这是赞美呢，还是攻击？我说话也是凶巴巴的吗？”
“现在还不是，到了杭州，就说不准了。”说这话时，他脸上的表情有几分狡黠，又有几分天真，这使他的脸显得生动。
到家的第一天上午，我正睡得昏天黑地，母亲进来叫我听电话。我迷迷糊糊地拿起电话，只听一个男人的声音：“还记得我吗？”我一激愣，是他，火车上的那个男人。他说一个人在杭州有点寂寞，问我能不能和他一起吃晚饭。我犹豫了一下，和一个陌生人吃晚饭？我生活中还没有这种经历，可是我还是答应了。
那顿晚饭是在西湖边上的一个餐馆吃的，微风夹带看桂花的香味从窗口飘进来，我心里微微有些异样的感觉。大学毕业离开家乡的时候，我觉得不能在这么美的湖边谈一次恋爱，真是我今生的遗憾。现在，命运是否在给我弥补遗憾的机会？第二天，我们去了云栖。那是个竹的世界，而他是北方人，没有看过这么多高高低低的笋在竹林里如此蓬蓬勃勃地生长。他有点自言自语：“这么美的地方，你怎么会舍得离开？”我沉默着，没有搭腔。我曾以为，爱情是世界上最美、最值得追寻、留驻的风景，所以我放弃这个如梦的故乡，义无反顾地奔着爱的美景而去，然而，它是如此虚幻，如此容易坍塌，根本没有力量和现实抗衡。远去异国之时，我的男友说他会等我，一定要把我也办出去，但仅仅一年，他就在信中满纸道歉，要我忘掉他，他已和另一个女留学生住在一起。只为彼此能互相帮助。爱，沦为生活必需品，我在为自己伤心之余，也有点可怜他。也许见我脸色异样，他走近我身边，拍拍我的肩：“怎么了，想起伤心往事了？”我一笑：“心，早不伤了，你想听听吗？”我就在洒着夕阳的竹径中给他讲我的那段让我放弃故乡的初恋。他很认真地听着，听完，他说：“坚持爱情，那真的很不容易。”后来我知道，他这感叹并不完全为我而发。
那一晚我们在苏堤边的长椅上坐到深夜，在湖水反照过来的微光中，他脸部的轮廓显得异常清晰。他握住我的手，问我和他在一起是不是感到快乐，我点头。于是他把手从背后伸过来，搂住我，我们很自然地接吻。
他离开我家乡的那天上午，我陪他去买士特产，在一个卖丝绸的摊位上，我们同时看到了那条黑纱巾，透明的乔其纱，两端绣看精致的手工花边。他二话不说就付了钱，然后把纱巾围在我的脖子上，端详看说：“它很配你。”
10天后，我回到北京，他在车站接我，看到他，我心中充满温馨。已经有好几年没人在车站等我了，火车进站时，我常常要吸一口气才能把心里的孤独压下去。现在又有人在车窗下对我挥着手，让我真正有种回家的感觉。我因此对命运充满感激，它在我孤独的时候送来了他，和他在一起，生活似乎充溢看快乐和温馨。不过，我像所有的女人一样，总是不肯仅仅满足于此，我一遍又一遍地问他：“爱不爱我？”他的回答含糊其词：“当然爱，但不是全部。”我说那就不是爱，只是喜欢。终于有一天，我知道那隔着的是什么。那是个下雪天，我们坐在小屋的炉边，喝了点酒，我说，我很怕北京的冬天，漫长又寒冷，现在有人跟我在一起，感觉很好。他好像有些愧疚地看看我，回答说他也觉得很温暖。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盯住他：“说下去。告诉我你想说的话。”他真的说了，他说他有女朋友，他们相爱了五年，现在她在国外进修，明年底回来，他不能辜负她。他说他喜欢我的率性和真实，我是他孤独生活中的快乐和温馨。他很抱歉他不能给我全部的爱，如果我愿意的话，他希望成为我孤独中的安慰。也许是早有预感，听完他的话，我没有半点震惊，我说：“那么，我们至少还能呆一年，是不是？”他点点头。当我们再拥在一起的时候，忽然觉得没了隔阂，我们正拥有着真实的对方。爱情的问题被抛在一边，寒冬里彼此能给予的温暖才是切实的需要。我在这一刻，彻底理解了我的初恋男友。
我们在一起时，依然像从前那样快乐。我们通常在周末相聚。他总会带一些好吃的东西给我，有时我们也去逛街，买回大堆的零食再加几本书，围在炉边边吃边看。春天刚刚来临，我们就迫不及待地跑到郊外，在还是黄黄的土地上边溜达边怀念杭州的美丽。也许知道我们的关系是有期限的，所以我们都不苛责对方，都在尽力地给予彼此所需，我们之间充溢着浓浓的温情，爱不再是我们的话题。然而，当夜深人静独处时，我忍不住要问自己：我在做什么呢？我曾经向往的爱情是纯粹的，惟一的，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如果不是如此，它就根本不值得讨出。而现在，我竟然在为这种若有若无的爱交付我不多的青春岁月。我该放弃吗？但我又问自己：生活是什么？不就是一天天流淌的日子。这样的日子，能拥有纯粹的爱情当然很美好。只是并非人人都有此幸运，况且纯粹的爱情又是什么？它能纯粹到什么程度？事实上它根本不足以成为人类的生命目标，充其量也不过是一段动人的风景，能亮丽多久，谁也不能预料。我就这样来来回回地为自己寻找平衡的理由，一天一天地过着。有一天和他散步，我穿看一件乳白上衣，围看那条黑纱巾。他说：“这黑纱巾衬着白衣服，真的很美。”我忽然脱口说道：“你不觉得我们的关系就像这条纱巾，只是你我生活中的花边，花边这个词很确切，是吧？”
他听了竟哈哈一笑：“花边也很美！”
只是，花边终究是要被拆掉的。第二年的一个冬夜，我们又围着炉子在我的小平房里，他说：“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她要回来了。”我的心一缩。他攥住我冰凉的手贴在脸上，我们默默地坐了一晚，最后他站起来说：“我走了。”我想去送他，他拿过床边挂着的黑纱巾。要替我围上，我一边说：“不要，我不想围，”一边用手去挡。他没有注意，纱巾无声地从他手上飘落，掉在炉盖上。发出“嗤嗤”的烧焦声，他急忙去抢，纱巾已经断成两截。我说：“真是天意，现在它成了破布。”他苦笑着说：“留着吧，破布也有用，说不定哪天你可以用来擦点什么。”现在这破布就在我眼前，还很柔软，我的确可以用它来擦点东西。我回屋把所有的鞋盒都抱出来，捂了一夏的鞋每只都布满了霉点，我拿起那块黑纱巾，把鞋一只一只擦得干干进净净。然后，我把纱巾扔进了垃圾箱。我想它已经发挥了它的价值
我喜欢在有太阳的日子，把屋里的东西拿到阳光下晒晒。这个南方人的习惯，到北京五六年了也没改掉。同时，我会整理物品，扔掉那些无用的东西。今年我扔掉的是一件太过青春的背带格子裙，几双破丝袜，还有一条断成两截的黑色长纱巾。扔前两样东西，我不用考虑，拎起那条黑纱巾时，我迟疑了。虽然它皱皱的，而且已经一分为二，断的那头疙疙瘩瘩，惨不忍睹，但两端的手绣花边看上去还是那么精致高雅，透着昔日的身价。
我认识他是在前年秋天回杭州的火车上，在餐车吃饭时，他坐在我对面。他吃饭的动作文雅而果断，后来他开口说话时，语气也是如此。他告诉我他在北京一家公司工作，他负责江南市场，所以常常跑杭州。后来他开始赞美杭州，说杭州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城市，杭州姑娘长得像西湖那样秀丽，但没有西湖温柔，说起话来有些凶巴巴。说看，还生硬地学了一句杭州话。我忍不住笑起来：“你这是赞美呢，还是攻击？我说话也是凶巴巴的吗？”
“现在还不是，到了杭州，就说不准了。”说这话时，他脸上的表情有几分狡黠，又有几分天真，这使他的脸显得生动。
到家的第一天上午，我正睡得昏天黑地，母亲进来叫我听电话。我迷迷糊糊地拿起电话，只听一个男人的声音：“还记得我吗？”我一激愣，是他，火车上的那个男人。他说一个人在杭州有点寂寞，问我能不能和他一起吃晚饭。我犹豫了一下，和一个陌生人吃晚饭？我生活中还没有这种经历，可是我还是答应了。
那顿晚饭是在西湖边上的一个餐馆吃的，微风夹带看桂花的香味从窗口飘进来，我心里微微有些异样的感觉。大学毕业离开家乡的时候，我觉得不能在这么美的湖边谈一次恋爱，真是我今生的遗憾。现在，命运是否在给我弥补遗憾的机会？第二天，我们去了云栖。那是个竹的世界，而他是北方人，没有看过这么多高高低低的笋在竹林里如此蓬蓬勃勃地生长。他有点自言自语：“这么美的地方，你怎么会舍得离开？”我沉默着，没有搭腔。我曾以为，爱情是世界上最美、最值得追寻、留驻的风景，所以我放弃这个如梦的故乡，义无反顾地奔着爱的美景而去，然而，它是如此虚幻，如此容易坍塌，根本没有力量和现实抗衡。远去异国之时，我的男友说他会等我，一定要把我也办出去，但仅仅一年，他就在信中满纸道歉，要我忘掉他，他已和另一个女留学生住在一起。只为彼此能互相帮助。爱，沦为生活必需品，我在为自己伤心之余，也有点可怜他。也许见我脸色异样，他走近我身边，拍拍我的肩：“怎么了，想起伤心往事了？”我一笑：“心，早不伤了，你想听听吗？”我就在洒着夕阳的竹径中给他讲我的那段让我放弃故乡的初恋。他很认真地听着，听完，他说：“坚持爱情，那真的很不容易。”后来我知道，他这感叹并不完全为我而发。
那一晚我们在苏堤边的长椅上坐到深夜，在湖水反照过来的微光中，他脸部的轮廓显得异常清晰。他握住我的手，问我和他在一起是不是感到快乐，我点头。于是他把手从背后伸过来，搂住我，我们很自然地接吻。
他离开我家乡的那天上午，我陪他去买士特产，在一个卖丝绸的摊位上，我们同时看到了那条黑纱巾，透明的乔其纱，两端绣看精致的手工花边。他二话不说就付了钱，然后把纱巾围在我的脖子上，端详看说：“它很配你。”
10天后，我回到北京，他在车站接我，看到他，我心中充满温馨。已经有好几年没人在车站等我了，火车进站时，我常常要吸一口气才能把心里的孤独压下去。现在又有人在车窗下对我挥着手，让我真正有种回家的感觉。我因此对命运充满感激，它在我孤独的时候送来了他，和他在一起，生活似乎充溢看快乐和温馨。不过，我像所有的女人一样，总是不肯仅仅满足于此，我一遍又一遍地问他：“爱不爱我？”他的回答含糊其词：“当然爱，但不是全部。”我说那就不是爱，只是喜欢。终于有一天，我知道那隔着的是什么。那是个下雪天，我们坐在小屋的炉边，喝了点酒，我说，我很怕北京的冬天，漫长又寒冷，现在有人跟我在一起，感觉很好。他好像有些愧疚地看看我，回答说他也觉得很温暖。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盯住他：“说下去。告诉我你想说的话。”他真的说了，他说他有女朋友，他们相爱了五年，现在她在国外进修，明年底回来，他不能辜负她。他说他喜欢我的率性和真实，我是他孤独生活中的快乐和温馨。他很抱歉他不能给我全部的爱，如果我愿意的话，他希望成为我孤独中的安慰。也许是早有预感，听完他的话，我没有半点震惊，我说：“那么，我们至少还能呆一年，是不是？”他点点头。当我们再拥在一起的时候，忽然觉得没了隔阂，我们正拥有着真实的对方。爱情的问题被抛在一边，寒冬里彼此能给予的温暖才是切实的需要。我在这一刻，彻底理解了我的初恋男友。
我们在一起时，依然像从前那样快乐。我们通常在周末相聚。他总会带一些好吃的东西给我，有时我们也去逛街，买回大堆的零食再加几本书，围在炉边边吃边看。春天刚刚来临，我们就迫不及待地跑到郊外，在还是黄黄的土地上边溜达边怀念杭州的美丽。也许知道我们的关系是有期限的，所以我们都不苛责对方，都在尽力地给予彼此所需，我们之间充溢着浓浓的温情，爱不再是我们的话题。然而，当夜深人静独处时，我忍不住要问自己：我在做什么呢？我曾经向往的爱情是纯粹的，惟一的，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如果不是如此，它就根本不值得讨出。而现在，我竟然在为这种若有若无的爱交付我不多的青春岁月。我该放弃吗？但我又问自己：生活是什么？不就是一天天流淌的日子。这样的日子，能拥有纯粹的爱情当然很美好。只是并非人人都有此幸运，况且纯粹的爱情又是什么？它能纯粹到什么程度？事实上它根本不足以成为人类的生命目标，充其量也不过是一段动人的风景，能亮丽多久，谁也不能预料。我就这样来来回回地为自己寻找平衡的理由，一天一天地过着。有一天和他散步，我穿看一件乳白上衣，围看那条黑纱巾。他说：“这黑纱巾衬着白衣服，真的很美。”我忽然脱口说道：“你不觉得我们的关系就像这条纱巾，只是你我生活中的花边，花边这个词很确切，是吧？”
他听了竟哈哈一笑：“花边也很美！”
只是，花边终究是要被拆掉的。第二年的一个冬夜，我们又围着炉子在我的小平房里，他说：“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她要回来了。”我的心一缩。他攥住我冰凉的手贴在脸上，我们默默地坐了一晚，最后他站起来说：“我走了。”我想去送他，他拿过床边挂着的黑纱巾。要替我围上，我一边说：“不要，我不想围，”一边用手去挡。他没有注意，纱巾无声地从他手上飘落，掉在炉盖上。发出“嗤嗤”的烧焦声，他急忙去抢，纱巾已经断成两截。我说：“真是天意，现在它成了破布。”他苦笑着说：“留着吧，破布也有用，说不定哪天你可以用来擦点什么。”现在这破布就在我眼前，还很柔软，我的确可以用它来擦点东西。我回屋把所有的鞋盒都抱出来，捂了一夏的鞋每只都布满了霉点，我拿起那块黑纱巾，把鞋一只一只擦得干干进净净。然后，我把纱巾扔进了垃圾箱。我想它已经发挥了它的价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