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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华 { 花宿・花藏・すぎ,私ぼ ぁなだの すぎです } - [露露亲爱的,答应你的。]
花宿・花藏・“すぎ,私ぼ ぁなだの すぎです”
{刻下不败不落的蝶花,留下回忆中最深刻的情感。我们如此丰盛而浓烈的活,为了逝去的纪念。} ----- 题记
[我们约好在天堂的樱花树下见面]
[带着你送的蓝色水晶和我未改的名]
[你说要送我一个晶莹剔透的瓶子]
[装下生前的许诺]
[只留下蝴蝶在胸口]
[你离开我守候直至来生]
很久以来,永落一直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孩。几年以后,她的锐气,终于耗尽。
22:49 / 02 / 13 / 1999 [北京协和医院]
我们就这样静静的站在手术室的门外,等待医生出来后淡淡的笑容,让所有的人安心。然后能够肯定地说,他没事。这是我们唯一可以做,唯一可以期待的。这是一场救赎。关于最初的友谊,最深刻的爱情。凌晨的时间,等天使降临。空旷的走廊开始吵嚷,看见有医护人员急急的推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进来。头上不断的有血外涌,已经昏迷。五分钟以后,那人又被推出去,脸上蒙着洁白的布。仅仅是宣告了生命破灭。灵魂也终究归于洁净。医生遗憾的摇头,对匆匆赶来的家属说着请节哀。平静得像早已了却尘缘的得道高僧。
筱蝶静静的站在角落里,因着见证了一场不到五分钟就落败的生死,手指颤抖。她害怕,怕手术室里急救的他就这样不出来了。她想,恩蓝,如果你选择离开,请你消失在我的眼前,对我说再见。还有永落,我们大家要看着你闭上清澈的眼睛。
从恩蓝出事开始,我看到筱蝶的坚持,她的倔强,她的锐韧,她的生命繁华似锦。我开始流泪,颤抖着流泪。
她呆呆得看着手术室依然亮着的灯。靠在我的身上。我了解她的疲惫不堪,了解她亦无法继续再欺骗自己。
“落,他会没事的,对吗?”她似乎哀求的在寻求一种支撑,心里虽明确地感到已面临时光边界,却不愿意面对生命在最华丽的时候给人的告别。
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回答。我只能无奈的看着筱蝶。
“筱蝶,我……”经过许久,我亦只能说出这样苍白的话,声音颤抖,引起心里更多的不安。
“你说!你说!你们不是一向心意相通吗?告诉我你知道他没事,他会好好的!”只是一丝的惶恐,便击溃了筱蝶,整个人破碎成一地冰冷的烟尘。“落。我不能没有他。没有他,我不知道应该怎样活下去……我不能没有他!”
我站在她的身边,泪流满面。
决绝,无动于衷。我亦已经支离破碎。恩蓝啊,永落求你,不要让我们失望吧。请你不要任生命流离。
筱蝶的歇斯底里,我的沉默无助,恩蓝生命中的两个女子,就这样在美好的日子,迷失在黑暗的夜晚找不到回家的路。
“筱蝶,停下来,不可以这样掐着永落摇她。停下来。”七七拉开筱蝶。我已经感觉不到疼痛。我看着易凡,不疼却失声痛哭。
“你不要拉我。不要跟我说冷静,我只要恩蓝从里面出来,面目安然,笑着,叫我的名字。我……只要他出来。”她已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悲切的看着那扇门,“你那么幸运,你爱的男子就这样陪着你,在你身边,在你伸手可及的地方。而我呢?恩蓝在里面,我和我爱的男子,隔着茫茫的生死,断线的风筝,回不了家。”
所有人的悲哀都停下来,看着筱蝶,说不出话。
筱蝶虚脱般贴着墙滑下去。坐在那个角落里。没有表情,没有悲伤。
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医生走出来,我们,没有人靠近。
筱蝶远远的看着,她不敢走过去,如同我也在颤抖,害怕听到关于告别和断裂的声响。
脑海中出现四夕的影子,我陡然清醒。“筱蝶,他还活着。还活着啊。”这突如其来的叫喊,惊醒了大家沉睡的悲哀。其实心里已经很清楚生命的结束,因为我和恩蓝,一向是心意相通的。
恩蓝的样子安静,有干净的微笑。“麻醉没过,暂时还不会醒。”医护人员把他推进特护病房。筱蝶静静的看着恩蓝被别人推走,这渐渐遥远的距离让她明白。恩蓝也开始离去,回天乏术。
“筱蝶,走。我们去看着他,陪着他,不让他孤独。”我安慰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女子。试图挽留她生命中开始流逝的光华。
“永落。”她叫我,如同没有气息,眼神空洞消散。我心里的悲哀倾泻而出,泪水与之为伍。
隔着玻璃,看着未醒的恩蓝。我想起四夕的话和他对恩蓝的肯定,明白了我和筱蝶各自在恩蓝心里的位置。
筱蝶知道恩蓝还在弥留,她感到了他或许永远都不会醒来,会这样一直得睡去。曾经那个永远厮守的蓝图在这样一个本该是让相爱的人们幸福快乐的日子里破灭。她站在病房的外面,也留在了他生命的外面。他们隔着玻璃,亦隔着茫茫的生死。曾经以为彼此未来的幸福已经得到了救赎,却开始坠落。那仅存的一丝牵念,亦开始断裂。筱蝶看到玻璃上映出的影子,觉得自己就要和恩蓝一起远走。
“筱蝶……”恩蓝睁开眼睛,虚弱得叫她的名字。
“恩蓝……我在……没事……的。”筱蝶所有的语言都被遗忘,开口,只剩下这一句。
“筱蝶,你可以不哭吗?”
“我……”
“我想吻你的眼睛。印上我的吻,不要再流泪。”
恩蓝吻筱蝶的眼睛,筱蝶第一次觉得,吻会让人想掉泪。悲伤多过幸福。
“告诉四夕,让他照顾好我的永落,不然来生不再做兄弟。”恩蓝在筱蝶的耳边说。“如果有来生,你……别……改……名……字。这样我……比较……容易找到你。还有,带着……我……送你……”恩蓝不停的在筱蝶的掌心画圈,传说,在心爱的人手心画圈,来世还可以再相爱。
筱蝶握紧手心里的圆圈,握紧属于她的那朵蓝色水晶蝴蝶,也握紧了她和恩蓝的今生来世。
病房外我握着恩蓝送我的那只通体透亮的水晶蝴蝶,有彩色晶莹的翅膀。我握着它不停的祈祷,却无法割断恩蓝生命落败的轨道。
病房的玻璃简单的隔绝了我所有的悲伤,隔绝出恩蓝最后的光华绽放。只有一条简洁的直线向我们宣告,终究,生命如此破裂。恩蓝离开我和筱蝶,给我们留下颠沛流离的悲哀。
1999年2月14日04:59分,这本该是朝阳初生的时刻,我的恩蓝,筱蝶的所爱的男子,走失在黑暗里。寻不到回来的路。
四夕已经赶来,恩蓝看到他最好的兄弟,安然离开。我拉住筱蝶将要对四夕说出口恩蓝的愿望。失去消散的人,我们已经无法救赎,放过四夕,离开我这样决绝任性的女子。我们无需话语,她亦懂得我的心意。筱蝶对我说,她想起了我曾经写过的一句话,任何人的生命都像是不断坠落的流星,最后的最后,只能是一条简单的直线。
筱蝶,七七,易凡,四夕和我。我们看见恩蓝被推进大火里。我们冷静地看,男孩们沉默,七七靠在四夕的怀里泪流满面,我和筱蝶,不哭不闹。眼中有忧郁和绝望。我们在心里骗自己,这是一场梦,很快就会醒来的噩梦。筱蝶更加想不明白,这梦魇是从爱上恩蓝就开始了,还是该从恩蓝离开算起。她的生命中关于繁盛和丰盈的一部分终于光华殆尽。在恩蓝的,那一场火葬里。
10:32 / 08 / 31 / 2002 [上海浦东机场]
那年我18岁。我是秦永珞。
18岁,我决定离开家逃避一个男子,有一次遥远长久的旅行。当我离开这个国家的时候,并未曾跟任何人提起。也找不到旧时朋友道别。除了筱蝶。因着我与筱蝶一同失去的那个名叫恩蓝的男子,因着我和筱蝶都曾让这个男子学会放松,觉得内心平和,让他对不易的感情不再卑微惊却。在经过漫长的时光之后,我和筱蝶不曾陌生,恒久的熟悉彼此的身体和心灵,亦熟悉彼此不曾倾诉的沉默和秘密。
筱蝶对我说,永落,若是有可能,如果可以,很多人事我们要竭尽所能,去记得它们。因很多记忆虽不会丢失,却一定会慢慢地变得想不起。一定会的。相信我。
8月。上海的夏天。候机厅外的飞机不断轰鸣着起飞。我与筱蝶很早就离开她位于古北的高级租住公寓,站在机场巨大的落地窗前。等待……
“落。永落。”熟悉又芒远的声音,虚无缥缈的时光。筱蝶的目光有几丝闪烁,我回头,看到七七和易凡。筱蝶依然沉默,她在等,她已经交付爱情停留在这个城市,而我却要流离于自己的生命不停的离开远走。
七七已经长大,亦已经在7月的某一天长成一个懂得担当的18岁女子。“落。筱蝶,来了很久了吗?还好,我们还不迟。”易凡还是那么安静,眼中悲伤的神情,和恩蓝那么像。微微上扬的唇角,简单干净的笑容。
“七七。易凡。你们怎么……?”见到许久未见的故人,那一瞬间的惊动,就如同封闭黑暗的罐子,忽而掠过微薄的光线,稍纵即逝,却艳丽的让心里无限欢喜。这惊动和欢喜,是因着渺茫天地,曾有一些朋友并肩而立,彼此温暖安抚。记得曾经,沉默如同黄金,即使被岁月磨损覆盖。亦会是我的光。
“永落,我……”七七的眼里有泪,我发现即使已经18岁的她亦还是孩子。拉过易凡,感到他的目光炙烈有灼烧皮肤的细微裂响。“落,我和七七,一直一直得想帮你找到四夕。自从恩蓝……我们……落,七七欠你和四夕的债,我欠筱蝶和恩蓝的债。这不是救赎,但是我们必须还债。筱蝶断了联系,一个人搬到古北。你却也要离开。……”
“凡,我和四夕,再也无法相聚了,你……也不必再去找他。我和筱蝶,彼此珍藏,对恩蓝,这亦足够。不要再给自己和七七附加这许多无法救赎的诡异碎裂。我们六个,只有你和七七皈依了幸福,我们任何人都不会怨恨如此的命运与结局。”
筱蝶一直一直得沉默,目光落在很遥远的地方。我们都是沉默孤独的女子,没有多少倾诉。
2小时之后,我们历经沉默和记忆中的往事重温,终于要和彼此告别。从此,在各自的命运里,颠沛流离。
02:57 / 02 / 14 / 2003 [Kanata冰冷空白的家-永落的决绝和独立。]
天空终于放晴,加拿大晴朗的夜晚,星光萧索,找得到遥远的猎户星座。
“落。如果可以,请告诉我,谁的未来,有我存在?是不是我将注定得不到幸福,如果是,我就不倔强的去争取了。……”我想起筱蝶的悲伤,易凡的担忧,七七的无助,四夕的沉默。我帮不上忙。望向天空,恩蓝啊,你辜负了我们,对你的期待。你伤害了大家。一切都被卷进一场漩涡里。自从你的离去,所有的人,方寸大乱。“落,我看过一本书,书上说,洁白的云朵上住满了亡灵,他们会在云朵上低吟浅唱。你说,我头上的云朵里会不会充满恩蓝祝福的吟唱?筱蝶敬上”
看着筱蝶的信,寥寥几语,我便知道这女子忘不了恩蓝的爱护和包容。我终于相信四夕的话。因着恩蓝的消失,使筱蝶的爱成为永恒,即便经过怎样的物是人非,终不会改变。
我看着自己一路走来的疼痛和不易,发现自己的颠沛流离和任性坚持。多少年的泪水涵养着我的独立决绝,在第19个情人节,恩蓝的第4个忌日的凌晨里,我昏昏欲睡。泪流满面。发现心中最柔韧的地方一直存在。从筱蝶处得知四夕停留在我7个小时之后的时空,他还会沉默着纪念这些已然流逝的光华么?下一个时光边界的来临,四夕,他该出现了吧。
开始渐渐想不起他们的脸,没有清晰的影像。无论是恩蓝的脸的轮廓。头发。额头。眼睛。鼻子和嘴唇的形状。亦或是四夕的下巴。肩。手和手指。只依稀记得易凡的头发滋润丰盈,亦已经想不起色泽……所有的一切,想不起一些人的惶恐不安,脑海中的陈久印记一点一点的被无形擦去,直到消失不见。与恩蓝和四夕的倾诉,易凡的意志以及身体,都被回忆中的黑洞吞吸。所有人,仿佛回到陌生,未曾碰触过彼此的身体亦未曾与之相见。
答案与结局愈来愈清晰笃定,所有的都将会在某一天消失。像恩蓝一样的寻不到踪迹。渐渐懂得生命是阳光中飞舞的细微尘埃,随风起落,无法留存,我们长久漂泊,找不到安静的需索。最终,归于寂静。
恩蓝已淡出一些人的生命。但活着的人之间的爱与倾诉,却像手指在键盘上敲打的字符,长久的经过一些时光之后,消失无踪,亦找不到曾经那些空动的片言只语在皮肤上留下的温柔黯淡的痕迹。在时光的边界,我的记忆被投递到一些令人失落的虚无之中,刚刚开始亦已经成为无始无终。
而我只能任由这些忘却的混乱印记与爱恋,逐渐沉入黑暗之中。恩蓝也不再是任何人救赎的缺口。
也许我们只有在颠沛流离之后,才能重新印证时间在内心留下的痕迹。当我开始对回忆着迷的时候,也许只是开始对时间着迷。站在一条河流之中,时间是水,回忆是水波中的容颜。看到的永远不会是当时的自己。而总是当时之前,或者当时之后。
这些细微的距离之间,有无法探测的且及其隐默的秘密。
这些秘密,属于此时此地。总是让我有一种心碎之感。因为所有的一切,在发生的同时即宣告消失。
就如同我与恩蓝的心意相通。如同我对筱蝶的退让成全。如同四夕与我擦身而过的幸福。亦如同那些与易凡朝夕相处在彼此身体与灵魂上留下的灼热伤口。曾以为我是他们的救赎,爱他们,给他们恩慈。原来是在静等他们的光华被时间风蚀殆尽。留下一些遗憾与错过。让每个人明白爱与恩慈只能救赎自己。
恍惚的呆滞中,我似回到易凡的家里,他的手指滑过皮肤留下清晰灼热的痛感,亦从他的目光中看到恩蓝与四夕对我恩慈的爱。惊醒。皮肤与灵魂一同颤抖,慌忙确认身处自己的房间床亦是自己的那张。常常感到如此般的落寞孤独,于是学会逃避,学会自言自语。
“永落,来数一数,在这一生之中,你会躺过多少张床?”
父母的床。少女的时候,铺着雪白的棉布床单,枕头绣着荷叶花边的床,那张床上有我的第一次经血。与男子第一次做爱的床,有他精液的味道。学校宿舍里的床,总是被许多人坐,没有秘密,不属于我。然后离开了自己的家,开始睡在不同的男子家里。不同的男人有不同的床,不同的床上便有不同的气味和触觉。我可以住一晚,两晚,半个月,一个月,三个月,半年,一年……而我也知道,能够停留下来的最长的时间,绝对不会是我的一生。
甚至有时候在黑暗中醒来,忘记自己是在哪张床上醒来。有惘然,亦会觉得落寞。因我竟不知道在何处才能停下休息。更不用说那些不同城市不同的旅馆里睡过的不计其数的床。陌生的床,有无数陌生人的痕迹。使我的记忆变成一张图,回忆纵横交错,甚至没有标记。
“永落,你说我们能够找到一张可以让自己一直躺着的床么。日日夜夜。永垂不朽。”
靠在床上,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就这样我看到七七和易凡,看到筱蝶和恩蓝,看到四夕。
他们以不同的姿态出现在我的房间。我轻声在月亮的微光中对他们说,终是要记得说再会。人与人之间,到了彼此离散的时候,真的是无可奈何。七七靠着易凡,筱蝶和四夕笑容平淡,恩蓝说:“那又如何。有些人总是会一直停留在你的心里。只要你记得。”
“是。可是我至为想念大家。特别是你,恩蓝。”说完,我熄掉烟头,拥抱自己的身体,沉沉入睡。
01:11 / 02 / 14 / 2003 [墨尔本的古老别墅-四夕的流离和远走。]
恩蓝已经离开丢下我们4年。我无法遗忘永落的恩慈,也依然无法原谅自己和七七对她的伤害。我们都不愿提起陈旧破败的往事。我,七七,或者易凡,亦或永落和筱蝶。情人节原本美好的礼物与祝福,却让之后每个人的生命,混乱不堪。
恩蓝让我了解,爱里面有太多贪恋胶着,所以会有离散。若从爱到不爱,这感情却更有担当。
而永落教会易凡,爱是如何使温暖与酷烈交织,沉堕与清醒对峙。告诉七七不断行进,并终究与易凡走向静默的完满。
但当永落在遗忘或者记得之间徘徊时,是筱蝶告诉我该以怎样的姿态把她的爱从荒芜带回到生之繁华。
“四夕,我把永落交给你。你知道,我所爱的女子是筱蝶。而永落,她的勇敢在我们的想象之外。她与我心意相通,不能被取代。……”记起恩蓝对我说过的话,肯定果敢。“我们都要面对自己的人生,谁都不能成为谁的浮木和救赎。我们,只能选择担当。”
我不知道答案,不知道该怎样才能真正的两全。恩蓝,你怎么可能让我成为落的救赎。即使是另一种方式,依然不知道能否成功。
这段时间我的远走,应是永落所熟悉的。
拍了很多女子,锦衣夜行,削瘦,素脸,有的亦是临时找来的陌生女子,裸身穿着盛装,游走在各处古老阴暗的街道上。这些照片,气氛诡异,但手法是永落喜欢的简单利落,亦是属于我的粗糙和不经意,有着像她一样重击人心的性感。其实,我只是个逃避责任的男子,带着不敢担当,游走于自己的生活圈子。
我记得所有的人事。永落与易凡,我与七七,筱蝶与恩蓝。六个人之间的暧昧交缠。如今,七七与易凡得到了我无法企望的幸福,我觉得累亦觉得充实。却不知筱蝶是否还对往事耿耿于怀。
想到很久以前易凡的一段文字,说的是世人的爱因着救赎,尽包含恩慈。“这世间的爱人非常多。多的走在街上伸手就可触及。随时可得相拥相抱,度过漫漫长夜。但是那个愿意拿出恩慈与灵魂的人,那个清晨醒来握住手便觉是幸福的人,又会有几个。”
我曾把这话告诉七七。现在想告诉永落。
我们六个人对着自己喜欢的人,倾诉和照顾,包容与忍让。不知最终会爱上谁,会对谁恩慈,亦不知道谁会是谁的救赎。七七不会轻易对人提起谁是她所爱的男子,只是爱并保护。
而当我爱上永落。爱就成了我一个人的事。我坚持的认定某一天这爱将会因她的勇敢,而变成许多口水所谈论的话题或是某种使人长大的经验途径。担心这爱在被别人评价误解,失去意义的那一刻之前,已经终结。
所以最终我选择七七的单纯感性,而后选择长久的逃避。
当年永落为了筱蝶与恩蓝的爱情退让。恩蓝对我说过,“即使爱上这爱情能教会谁懂得担当,但像筱蝶这样的女子最终只能慢慢学会用笔哭泣。
筱蝶永远不会像永落一样的坚韧。能与我心意相通的女子,有男子般的成全与担当。”
七七爱上易凡。于是七七也知道,那是她一个人的事情。易凡的爱不是救赎,而是一种恩慈。就如同恩蓝对筱蝶,即使知道结局剩下一种,一个人的流离远走,另一个人却注定交付停留。相隔生死。也要约定来生。因此永落常会在阳光里低下头,长发遮住她的脸。但我还是看见永落脸上的泪水,和她心里的痛。没有劝慰,希望永落终能明白,爱,是一个人的事。积雪的城市。时光边界。记忆。思念。寂寞的旅途。以及她的文字与爱恋。都是如此。
离开之前已放弃找寻的那个懂得担当的女子永落。在我和恩蓝之间,她选择对他倾诉。如今我也只好任其杳无音讯。
想起恩蓝,我点燃一根烟,麻痹心底的疼痛。“四夕。”浑噩中听到他的声音,“照顾好我的永落。我知你爱她,亦知她对你有恩慈。这个与我心意相通的女子,请你代我看护她以后的漫长旅程。”
我是恩蓝最好的兄弟,他却选择在多年后才以灵魂的形态,出现在我的幻觉里。作如此信任的嘱咐。
00:32 / 02 / 14 / 2003 [北京。七七和易凡角落里的长久爱恋。]
下雪。路上喧哗,很多人打不到TAXI,抛锚的汽车排成了队伍。
我交了辞职书,给七七打电话,然后便去睡莲喝酒。这是常常会被四夕和永落提起的酒吧,在三里屯一个隐蔽的位置里。老板娘是台湾和日本人的混血,漂亮聪慧的女子,会调各式鸡尾酒。小酒吧却做的颓唐,只有打磨的水泥地,放几个大红丝绒沙发,上面还有烟洞和污迹,墙上贴满巨大花朵。大落地窗外就是北京最常见的杨树。高大,细碎的绿叶。
我坐在阴暗处的沙发里想念记忆深处的人,“恩蓝。四夕。……”喝很多老板娘特调的鸡尾酒,我知道即使喝死了也没有人来理。
“慕易凡啊,慕易凡。今天任由你去荒芜落败吧。你的心还会痛么?”我觉得自己如同站在悬崖边上,因即将纵身扑入,并无后路,所以心里有了怨恨和恐惧,宁可久久徘徊,得过且过。
黄昏的时候,我拿起外套,起身走下高陡的窄小楼梯。知道自己还需回家,并有七七在家需要照顾。
顶着漫天飞舞的大雪往前走,根本看不清楚方向。脸上滚烫,一下午吞咽的酒精又开始翻腾。刚走出两步就扑倒在一棵树下开始剧烈的呕吐。吐出发酸的冒着腥味的液体。隐约中我看见七七。她仿佛是突然出现。细小瘦弱的身体。
“我下课,在马路对面看到你。你还好吗?易凡。”七七谨慎的问我。
我没有回答,她走过来抱我,把脸埋在我的怀里,身体轻微颤抖,非常害怕。因她害怕看到我陈旧的伤口隐隐疼痛。
“我们回家。”身边的女子已经长大,言语中透露隐忍与坚定。
我和七七住在亚运村附近的高层公寓楼里。17层。在电梯中模糊的感觉到七七靠着我。她的手很冷。她又伸手来摸我的脸,我的额头。
“易凡,你病了。”用钥匙开门的时候,七七担忧地说。
她已经无法再支撑我身体的重量。而我自己尚有意识,直接扑倒在床上。房间里垂着埃及蓝的绉纱窗幔。暗红的沙发。巨大的原木长书桌,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一台液晶显示器的台式电脑。墙上有四夕手绘的植物标本素描。大堆随意放置的书,永落寄回的各种外文唱片和影碟。地上有一块白麻厚地毯。在床边的小木柜上,一张用褐色木相框框起来的照片。6个人丰盈华丽的时光闪耀。6个不同年龄的生命爱恋交缠。
落,你仿佛是我想象中的女子。在时光的黑暗中,抚摸你的轮廓已经漫长无期。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去捕捉你,就像捕捉手指间穿梭而过的风。筱蝶,你亦是如此。但不似永落那般繁复令人不可捉摸。
今天是恩蓝的忌日,我辞去工作,决定和七七结婚。四夕说我们谁都无法成为谁的救赎,于是我救渡自己。准备履行在恩蓝的那一场火葬里活着的人对彼此的承诺。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永不止息。
我看着易凡沉沉的睡着,看着他干净的面孔和心里的痛。
繁华包围,喧嚣追随,虚荣和金钱缠绕左右。但在很多人的生命底处,却没有一丝温暖的感情。哪怕只是一个拥抱。就是从永落犹豫着退出另外五人的生命,恩蓝爱上筱蝶,四夕远走,易凡背负对永落的愧疚时开始,我发现自己的生命走入黑暗的洞穴,需要摸索的茫茫长途。看不到光亮。我只是知道,我的所得与我的所求,竟完全不同。但我是总觉得上天始终是公正。
我是七七啊,在七月的某一天长成一个懂得爱情的18岁女子。目睹永落的辗转流离。记得她说过,只有我和易凡皈依了幸福,不会有人抱怨命运,因它对每人都公平付出。
可我真的不知,背负着许多许多我和易凡都无法抛下的回忆,我们能走多远。
这套公寓,易凡已经居住了3年。有三个房间,两个客厅。每一个房间都能洒进阳光,散发出易凡内心洁净,周密而严谨的气息。
我在一年以前搬进他的公寓。那时候我结束假期的旅行,易凡拉着我,穿过黑暗的小巷,走到公寓楼下。空荡荡的电梯间里,红色数字一个一个跳动。离的很近,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而我只是觉得旅途疲惫,心里明白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但也是自然平淡。仿佛只是旅途结束之后回了自己的家。
从包里拿出毛巾和牙刷,在漫长的旅途之后,洗了一个热水澡。然后换上干净的旧衬衣。对易凡说我累了,要睡一会儿。看到白色的棉布床单。我是忐忑的,但一直强作镇定。
易凡躺进被子里来的时候,我发现床其实非常大。我们各自睡在一侧。房间里是黑暗的,只有从落地窗照进的月光。
“睡了吗?”他问我。
“还没。”
“旅途怎么样?”
我不语,想问易凡,恩蓝的旅途怎样?永落的爱又是怎样?对他说,“在旅途中,我感觉到自己在不断的行走,亦似乎会随时死去。”我还是个孩子,控制不了孩子气的念头。
黑暗中他沉默,然后他说,过来。语气坚决。把我的身体拉入他的怀里。嘴唇碰触到我脖子上一小块皮肤。温暖滋长。我听到他发出轻轻的一声叹息。记得易凡当时的颤抖。他说,七七,你是怎样的女子,是个孩子。最小的孩子,总是有最幸福的结局。因不能幸福的人将希望与祝福寄托给你。
于是,我们做爱。我有一种稀薄的幻觉,易凡的眼中看到的是永落而不是我。他与我做爱的姿势,似乎是想用他的身体来探索一个女子内心深处一个无法抵达的世界。那女子一定不是我。因易凡曾对我说,永落的灵魂,对他来说,是潮湿繁盛的森林。他看到沼泽,湖泊和月光。却知道自己带不走也无法占有。于是他说,他在爱她的时候用力并且伤感。
回忆这许多,我终于忍不住流泪,空气里充斥着咸咸的悲哀。易凡张开清澈的眼睛。把我拉入他的怀里。
这个夜晚,恩蓝的忌日。我和易凡都知道活着的我们,不论在任何一个角落,都会流泪和纪念。黑夜似乎无限漫长,却又异常短暂。我们睡一会,又醒过来。天色很快就转亮。
当阳光洒进房间的时候,易凡醒来。伸出手,用他的手握住我的手。对我说,“我在每天早晨醒来时,能够抓到你的手。七七。这是我已经确认的幸福。”
14:11 / 02 / 14 / 2003 [上海古北-筱蝶的落败花朵。]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永不止息。
恩蓝,我已经不哭不闹,你能否回来?我已经学会担当,你能否回来?你送筱蝶的蓝色水晶蝴蝶,依旧晶莹剔透,你能否回来?
永落,你与恩蓝心意相通。你说,瓶子里的蝴蝶还会飞吗?你说,离开的人还会回来吗?
我因为内心的困苦而离开了从一生活的地方来到上海。送别永落,然后在旅行的飞机上遇到了辗转不断的四夕。我们6个人彼此深爱,彼此眷恋,却没有人得到最终最终的幸福,没有人得到。
在返回家乡的路上再次遇见四夕,交换了电话。保持联系。四夕告诉我他对我有许久的怀念。可我知道他爱的是永落,一个相距遥远且是我们中唯一懂得担当的坚韧女子。看到四夕,我就会想起恩蓝悲伤的样子。隐瞒了恩蓝临终的愿望,我的心中矛盾。无法接受任何人的爱。永落说过,恩蓝喜欢懂得担当的女子。但我一直无法遗忘。
恩蓝,我如此任性不懂事,让你难过。那么好的,如果你来指责我,我就停止。
四夕的一个朋友,曾经莫名打了永落耳光的暴痞男子。因此易凡与四夕将他列入危险的范畴,且要求永落忘记这个男子。我在上海遇见他,一条偏僻小巷的日本料理店里。
“卓原。我是记得你的。我和永落恩蓝,我们都记得你。”
“你是筱蝶。不是那个名叫永落的固执女子。”
“是,我是。那个被你打了耳光的女子,用沉默的退让,成全了我的爱。”
“筱蝶,我知道爱上恩蓝,你经过了漫长的等待和永落的淡出。因你是需要感情温暖的女子。虽然尚不了解爱的真相,却因着这盲目对爱有了野心。”
“那只是年少时历经的爱恋。”
“能否……告诉我。当作是对陌生男子的倾诉。”
“……留下恩蓝在家里过夜,我生命中的第一个男子,因他说会好好的对我。一整夜我都拉着他的手,因为担心而无法入睡。担心他的话会在风中散去。担心我们会变老,担心看到自己的手里,原本空无一物。”
“筱蝶,你相信这爱情么。”
“是。除了恩蓝。除了爱。我不知道如何去与时间交会,与时光对峙。”
“即使是只要一个拥抱,不在黑暗中独自入睡,只有一句诺言,明知也许它与流连于皮肤上的亲吻一样,会很快失去踪迹。还是如此坚定么。”
“依然坚定。即使爱情真的如此简单短暂,我还是这样爱恩蓝。很多人要爱情天长地久,我却只要朝与夕。”
“筱蝶,你这样相信?”
“我刚刚学会那样的固执,就是这样执意。相信爱情,并选择不再相信记忆。”
聊起往事,我发现卓原已改变很多。更加成熟稳重,目光里有着与恩蓝四夕同样的清澈闪烁。
“筱蝶你知道么,告别四夕之后,我历经许久许久的居无定所。每到一处,定会有温暖善良的女子接纳我。我们交换寂寞与寒冷,即便是廉价的温婉,也因得不到爱情而彼此需索。亦开始明白你们6人之间的暧昧与纠缠不清,对名叫永落的女子饱含歉疚。与不同的女子生活,没有长久的交付停留。往往在深夜赤裸身体走到窗前抽烟。微盈的月光照亮了大片的黑暗。床上熟睡的女子有温暖的身体。聆听安静中起伏的呼吸,觉得她们是开满了繁花的树,幻觉微薄,不胜其哀。因我知道花若开的过疾过盛,落败也早。”卓原用修长洁净的手指夹起一根烟,颤抖着对我诉说他许多短暂的爱恋。
教我明白一个人若丰盛而浓烈的活,生命便是幻觉,而幻觉太静,且没有温度。
02年9月的某一天。永落离开不久,四夕打电话过来。
“筱蝶你在哪里?”
“茂名南路。你呢?在上海么?”
“是的。我现在就过去。等我。”四夕干脆的挂掉了电话。
我在街口的梧桐树边等他。四夕开了一辆红色的TOYOTA过来。在街边停下,叫我上车。
四夕没有多话。看到他,我就会想起恩蓝悲伤的样子。他和恩蓝一样是沉默的男子。
我们在小巷子里拐来弯去的走,找到卓原工作的那家小小的日本料理店。我掀开蓝色布帘,四夕看到狭小的店堂,微微皱眉。但因已经是凌晨一两点,里面显得空落。我知道四夕不喜欢狭窄的东西,他会觉得压抑。
点的东西慢慢地上了桌。生鱼片,鱼子寿司,海胆,清酒。
“你怎么会来上海?”我问他。
“第二次在飞机上见你。那时,我已经辞去工作很久,独自辗转,现在决定离开。”四夕神情没落。
“那么……”
“一直无法找到永落,开始觉得这个国家已经没有了她的气息。下周,我去墨尔本,帮助朋友打理他的影像工作室。放弃寻找。”
我突然惊住,“四夕。永落,她去了加拿大。刚刚离开。”惊讶于四夕的不知情,惊讶于永落纯粹的独立。恩蓝,你离开,难道永落就能真的这样独立决绝的舍下了所有?
“加拿大?”四夕呆住,苦笑着叹息。
“嗯,是的。……还有,你还记得一个朋友吗?四夕,你的朋友。”我忐忑不安,声音颤抖。
“是谁?”
“……卓原。”
“记得。如何?”我知道四夕是吃惊的。但他居然不动声色。
“卓原是这里的侍应,现在亦是我的好友。但他今日不当班。”我嚼着生鱼片和鱼子寿司,缓慢清晰的陈述。
“你在爱么。虽然爱只是你一个人的事。但你却任由别人去评价。”四夕说这句话时,神情似是而非。
直至吃完饭。我和四夕都没有再说什么。他亦保持这沉默,开车送我回家。
“时光辗转而过。筱蝶,若你知道生命还只剩下一半的时间,你会怎样来生活。”在走廊的尽头。四夕以此作为道别。
“……怎样来活呢。”我知道与一个旧日好友长久的分别已经开始,看不到终点。
恩蓝,这些记忆涌动翻滚。只是为了年少时候的爱恋,为了一份承诺了的情人节的礼物,为了我和永落,为了两全。恩蓝就这样离开了我,丢下一个不能没有他的我。恩蓝与永落心意相通,了解她的勇敢和坚强。可是我呢,他为何忘记了我的脆弱和无助,这样离开。
今天是幸福的日子,这世上却有了5个因你的消散而此生都无法在今天微笑的人。恩蓝,我们6个人是一体的,缺少任何一个我们的爱恋交缠都无法完满。你的爱如此恩慈,却独对我们残酷。
19:51 / 01 / 08 / 2004 [北京首都机场-永落长久的告别]
1月。生日之前。我飞过一片巨大的海水,回到北京。路途中当飞机飞过海洋,我想起筱蝶说过,留在她记忆中的大海,是地球的一个缺口,有碎裂的隐喻。它不是想象中的深蓝,而是浑浊的灰紫与暗蓝交替。
“……易凡。”走出海关,经过漫长的甬道,我终于看到了许久未见的故人。
“落。终于等到你了。我和七七都很想念你。她在家等我们,说是要给你一个惊喜。走吧。”干净的微笑,没有拥抱的剧烈。
我沉默的跟他走出机场,放好行李看他为我打开车门。我才20岁。我的生命至为剧烈。即使风尘里辗转,亦自知甘苦冷暖,我心里有珍惜的小小的角落。保持静默,缓慢,以此来记得。若心有感伤,这记忆便会因为重,而日渐漫长。
多年以后见到已经24岁的易凡。穿着白衬衣,褐色系带皮鞋,丰盈且色泽微红的头发,散发干净坚硬的气质。除了那次送别,最后一次见到的他亦是如我如今一般的年龄。我想起来我们已经很久未见。
他与七七的同居成功且幸福。如同婚姻。
“落,你还是那么深邃不喜欢言语。”一路上,他不断地对我说着沿途的变化以及他的事业与生活。
他已经不是我所熟悉的男子,他是七七的男友,亦是那个女孩未来的丈夫。
“易凡,我们……回机场吧。”感到耳朵上那串用破碎的水晶定制的沉重耳环,如同过往的记忆。我突然想起筱蝶,想立刻去上海。
“什么?回机场?忘了东西么?还是……”易凡紧张地问,目光不断的闪过我的脸。
我不解释返回的理由,只是把自己沉入长久的回忆里。某一晚的睡梦中惊醒,找出恩蓝送我的那只带来死亡与离别的水晶蝴蝶,我将6块相连的彩色水晶分开,拿出纸笔,画出一对耳环。第二日,便将支离破碎的水晶与图纸一起,送去工匠的店里,重新拼凑回忆。当我带上那对耳环的时候,我在微薄的幻觉中看到了恩蓝的微笑,听到他祝福的吟唱。
当我重新准备登机的时候,七七打来电话,易凡简单的应付过去。我想,他还是那个懂得我心的男子。至少他明白我要去做的事情,没有人能挽留与阻拦。易凡给筱蝶打电话,告诉筱蝶在两个小时之后到机场接一个朋友,仅此而已。相见至此,我对易凡微笑起来。
“这是近两年以来,我第一次看到你的微笑。落,你的生命还那么美好。”易凡给我看他皮夹里七七的照片。她终于长大,懂得如何承担自己的感情。照片中,七七神情内敛,透露生的光华。
我与易凡告别。请他转告七七,我已经看到他们的美好。并请求易凡,若某一天得知谁若音信全无,请他到恩蓝火葬的地方,找出埋藏的那个瓶子,完成对活着的人的承诺。未等易凡应允我便转身离去。心里带着恩蓝在梦中的嘱咐看望筱蝶,这一天到来,我们终要再见。
23:13 / 01 / 08 / 2004 [上海浦东机场-只是永落寻常的探望]
几个小时以前,接到易凡的电话,突兀的说让我去机场接一个朋友。是谁,他没有说。我亦不问。
我独自开车,从寓所一路赶到浦东机场。在深夜11点多的时候,飞机抵达。竟看到永落,只随身带一个LV的手袋,拉着一只布满划痕的行李箱。桑蚕丝小礼服裙外面套着一件及膝的风衣,光脚穿着细高跟凉鞋。长久的飞行,使她看起来非常憔悴邋遢,长发凌乱的覆盖在腰背上。
看到呆立吃惊的我,永落只是寻常,过来拥抱我,“筱蝶,我极为想念你。怕你在这城中消失。”
“我照例每天傍晚都还去卓元的店里吃鱼生。闲聊往事,你,以及四夕。”
永落搂着我,把脸埋在我的头发里。“筱蝶,带我回家。”
永落在卫生间里洗了很长时间的热水澡。我做了意大利面,放橄榄油及辣椒,又加了一些番茄酱。知道她的脾气,在漫长的飞行中不吃东西只是喝水。我把面盛出来放在桌子上,让她吃。永落把脸埋在面条上,深深吸气。“筱蝶,我已很久没有吃到你亲手做的食物。”洗湿的长发还在滴滴答答的掉水。她用手心用力搓自己的脸,然后埋头吃面。
我看到永落肿起的小颗脚趾,她手臂上的淤血及膝盖的青肿。她神色憔悴。孤独的飞过一万英尺的高空来与我见面。但见到了我,却如寻常。三言两语,洗澡,吃东西,然后上床去睡。很快地睡着。我知道,她是把我当作某个人。我亦不问她。
已经是凌晨一两点。我看着睡在房间里的永落,一个别人眼中勇敢独立的女子。在我眼里,她只是一个面对一碗热的面,就可以知足的女子。像长久流浪回家的孩子,让我感觉心痛难忍。
城市停止喧嚣,沉浸于睡梦之中。我看到天色隐隐发亮,索性不再睡。走到阳台上,点一根烟。看着稀薄晨雾中寂静的城市。深蓝色的天空渗透出淡淡的灰紫,有逐渐隐默的星光。
“也许只有在这样短暂的时刻,我们才能够看清楚自己的处境。是在宇宙万物,世间的处境,而不仅仅是生活的处境。”我轻轻自语,想起恩蓝。用消失成全了自身的完整。
永落不知何时醒来,光脚站在我的身边。想起四夕临别时候的问题,我问她。“落。若你知道你的余生还有一半的时间,你会怎样来生活?”
“长久以前恩蓝曾问过我这个问题。我对他说,我要做喜欢的事情。并且去爱。当时我所能想起来,的确只是这个简单的答案。筱蝶,那时开始我已不觉得死亡有多突兀,或者它也并不重要。因为死如同生一样,有着盛大的真实。并日夜伴随。”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永落谈及死亡,她的目光期待,却不知望向何方。
三周以后,我与永落从机场接到四夕。分离很久,简单干净的男子。
叫四夕暂住在我的寓所,一起吃晚饭。
但不知为何,我觉得永落与四夕之间气氛诡异。她的眼神中有对峙。并且严肃。四夕是那种可以跟她势均力敌的男子,但永落有女子的骄傲,一眼先看出他的剧烈,对他先起戒备。即使四夕只是看出她愈加美好。
吃完饭,永落帮我洗碗。四夕对我说,“筱蝶,我还是去找一家附近的酒店。我希望你与永落好好度过这些分离以来的短暂相聚,看得出来,除了恩蓝,她给你的慰籍远胜于其他。”他走过来,轻轻拥抱我。然后沉默离开。永落穿着我的棉布裤子,白衬衣,光着脚坐在沙发里。神情平淡,似放下所有心事,忘记现实,在这个没有恩蓝的世间里,与我形影不离。贪恋着生。和这些时时刻刻的简单快乐。
白天四夕在整个拥挤喧嚣的上海城市里闲逛,寻找旧城区里最小的街道,用数码相机在无人的地方拍老树,院子,墙,萧条空落的天空。而我就带着永落到卓原工作的日本料理店里,让他放我们带过去的CD,在那里看小说,玩扑克牌,吃新鲜的鱼子寿司和海胆。等卓原下班,三个人去俱乐部喝鸡尾酒及威士忌。有时候就在茂名南路的小酒吧里,坐到天色发亮,整夜不眠。
我与永落过着醉生梦死般的生活。时间无限缓慢,又无限迅疾。她说,若要浪费它,就必须不留余地。而后歇斯底里的笑。我们都不再是当年守在手术室门口等待的孩子。我们发现恩蓝的消逝之后,时光如白驹过隙,我们竟如此的贪恋不甘。
{那些花儿,那些领悟,那些曾经的物是人非,那些遗落的光华消散。}
2月已经来临。这个情人节,我与永落以及四夕终究是要回北京去祭拜恩蓝的。临行前,卓原带我们在一家海鲜餐厅里吃饭,算是辞行。
一到北京便见到了七七和易凡,永落住在易凡的公寓,因是她所熟悉的。我与四夕则一同住进永落空置很久的旧家,与之关系变得微妙,因他一直要代替恩蓝保护我的生命。而我在这些年的寂寞与流离失所之后,决定和他在一起。
2月14日,情人节。花店里盛开的玫瑰身价飞涨。我们去看望恩蓝。七七和易凡选了黄色的雏菊,我与四夕捧着粉色的香水百合。只有永落,一支紫色不知名的兰花,一支薰衣草,一支勿忘我,和一大捆细小洁白的满天星。5个人站在恩蓝的面前,我抬头看着天上的流云,没有人说话,我和永落,不哭不闹。地上铺着洁白的满天星,细碎的散落一地。紫色的花瓣从永落的手中飘散,听到她低吟浅唱的歌。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他身旁,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他们都老了吧?他们在哪里呀?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啦……想她。啦…她还在开吗?啦……去呀!她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Where have all the flowers gone?Where the flowers gone?Where have all the young girls gone?Where did they all gone?Where have all the young men gone?Where the soldiers gone?Where have all the graveyards gone?Where have all they gone?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那些心情在岁月中已经难辨真假。如今这里荒草丛生没有了鲜花,好在曾经拥有你们的春秋和冬夏。他们都老了吧?他们在哪里呀?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啦……想她。啦…她还在开吗?啦……去呀!她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
永落总是与恩蓝心意相通。我亦知道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对她有着许多的愧疚。
那一晚,我们一起去吃饭。永落态度郑重。一条黑色的礼服裙,细吊带,裙摆处是鱼尾花边,走动时轻轻荡漾。搭一条深紫色薄羊毛流苏披肩。赤裸的背,肩头和脖子因为寒冷微微泛青。长发倾泻在背上。带着繁琐的水晶耳环,6种色彩。不化妆。她的确是高兴的,说很多话,一直在笑,想让我们忘记悲伤。把香槟当成水一样来喝。
吃完饭七七与易凡开车带着我们到朝阳门外的钱柜唱歌。天气沉重,感觉风雨欲来。
这是我唯一一次面对永落,给恩蓝唱歌。我把手伸给四夕,觉得心里黯然。这是一个与恩蓝一样,能够彼此温柔洁净相待的男子。
“筱蝶,我帮你点了歌,来吧,来唱。”此刻的欢喜,对永落来说,她明白只有一刻,所以对所有人肆意放纵,包括我。
“我以为我会哭,但是我没有。我只是怔怔望着你的脚步给你,我最后的祝福。这何尝不是一种领悟,让我把自己看清楚,虽然无爱的痛苦将日日夜夜在我灵魂最深处。我以为我会报复,但是我没有。当我看到我深爱过的男人竟然,像孩子一样无助。这何尝不是一种领悟,让我把自己看清楚,被爱是奢侈的幸福可惜你从来不在乎。啊,一段感情就此结束。啊,一颗心眼看要荒芜。我们的爱若是错误,愿你我没有白白受苦,若曾真心真意付出,就应该满足。啊,多么痛的领悟,你曾是我的全部,只是我回首来时路的每一步,都走得好孤独。啊,多么痛的领悟,你曾是我的全部,只愿你挣脱情的枷锁爱的束缚,任意追逐。别在为爱受苦。”唱了这样一首歌,不知道到底该唱给谁听。
易凡送七七回家。他们终是幸福的。唱歌的时候,看到永落脱了高跟鞋,光脚踩在地上,非常自然的用手环住四夕的脖子,把脸靠在了他的胸口上,闭上眼睛。一整个晚上,只有我流下泪来。
我喝得太多,觉得难受。自己走到卫生间去,彻底的呕吐。回到包厢里,四夕扶住我,“筱蝶,要不要我们现在回家,教落和你一起睡。”
“不,不,我觉得还好。让我们再唱一会儿。”隐约听见永落在唱一首歌,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有女子的温婉,幽深难测。声音一直在那里漂浮。
我蜷缩在沙发上,睡了过去。突然又惊醒过来,看不到四夕与永落,只有音乐还在重复。又睡了过去。耳边一直响着那段歌。
醒来的时候,房间里有电视的声音。光线昏暗。永落依旧穿着裙子,光脚坐在我的身边,静静的抽着烟。窗外的雨声剧烈的敲打在玻璃上,发出的声响让我的心突然无限渺茫,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将过去所有生活过的地方混淆了。
“落。我们回家了么?”
“是。筱蝶,你醉的很厉害。我们便回家来。四夕被易凡接走,他们总有许多的话要讲。”
“几点了?”
“大概是凌晨5点多吧……”
永落给我倒水,递给我燃着的烟。然后紧紧抱住我,浑身颤抖。我听到她的笑声。
“我们大概又要很久不能见面。筱蝶。为什么每次与你分别,都好像是长久的辞行。甚至比对恩蓝还要不舍。”
“落,跟我回上海。与我和四夕一起。我们可以照顾你。”觉得头痛欲裂,不知道该如何挽留她。
“筱蝶,我明白人世的现实和安稳,需要舍弃很多之后才有。但我总是有很多留恋,过于贪婪,迟迟不愿意放手。”
永落慢慢放开我,我亦看到她脸色憔悴。
“不知道人的一生,会有几次可能,对另一个人敞开心扉。脱离真实般的毫无保留。筱蝶,我与你说话,如同对自己说话。不知不觉,便会觉得心酸。恩蓝问过我你也问过我的问题,筱蝶,若你知道生命还剩下一半,你知道这个期限,你将会怎样生活?”
“我不知道。落。我只是想找到一个值得交付的男人。”
“筱蝶,当你在深夜醒来,能够看到身边爱人沉睡的脸,这样的日子过一天便少一天。我们的一生也不过是这样长,即使不用来爱,也只会留下遗憾悔恨。筱蝶,如果你愿意,四夕就是一个值得交付的男人。”
15天之后,永落从北京离开,回到她寒冷的彼岸的家。四夕陪我回到上海,短时间里不会回墨尔本。我们之间终最幸福的七七和易凡,已经定下了10月的婚期。他们的同居成功且幸福,如同婚姻。
{永落,与恩蓝心意相通的女子。落败的花朵被回忆埋葬,故事也终要结束,时光却没有尽头。}
何恩蓝,几乎所有人都在渐渐遗忘的人。我从云中探出身体,看到旧时的好友,多年过去,还是会心疼不以。
看到易凡与七七的幸福,我感到欣慰与放心,6 个人的暧昧和纠缠不清已经结束,不必有人再背负着对别人的救赎而活。只是我不懂,为何四夕却与筱蝶在一起。他不该为我照顾一个他不爱的女子,而任他心爱的女人漂泊不定,辗转流离。
3个月之后。5月的上海是温暖的城市。
“筱蝶,我要离开,去寻找永落。因为,我还是爱她。”四夕单刀直入。
“你……为什么?”
“我想我是爱她的。这段时间反复思量,发现自己并不能取代恩蓝,也不能再代他照顾你。”
“你爱着永落,你确定么?”
“是的,我无法爱上你,因为有她。亦因为我不是恩蓝。”
我在云朵之上,看着筱蝶的惶恐不安,有些担心。担心四夕的不忍,他总是不忍伤害谁一丝半毫。
“你先对她表白吗?”
“是。我只有一次机会。就是那日她与我跳舞的时候。我对她说,我所要的,也只是这样一次。她明白我那时会作出的选择。我只会选择留在你身边保护你,而不是爱她。即使我会选择勇敢,她也不会想伤害到你,筱蝶。”
“为什么当时你会选择我而不是她?”
“你知道我。永落的剧烈凛冽,她纯粹的独立决绝,我无法承担。”
那晚我在云中听到永落的歌声,亦看到她与四夕无言以对,只能任由四夕紧紧的拥抱住她,亲吻她。
“我们一起走到大楼顶层的尽头走廊里。她的头就后仰在栏杆上,长发在风中飘动,看到满天灿烂的繁星。筱蝶,我根本就不能抵制这一瞬间的冲击。她如此盛大,并且繁华。还有,我亦是爱她。”
四夕面对两个不同的女子。对他而言,那是灼烈空洞的深渊,只能投身而入。原来这所有的惊动亦是被平淡克制所掩盖。筱蝶,因为善良,他们在你面前,从不流露出丝毫记得。仿佛遗忘了一切的事。筱蝶,你是我的筱蝶。我教你要做一个懂得担当的女子,像永落那样,不要遗忘我,你的恩蓝。要学会勇敢。
“四夕,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是一个多么侥幸的人。且是一个曾经为爱而盲目失聪的女子。”不打算留下他,但是心里酸楚。恩蓝,你在哪里?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永不止息。
若我能够拥有时间,若恩蓝能回到我们的身边,他和筱蝶能够依然彼此宽容,谅解,把爱长久的继续下去。让每个人的爱都变得简单如初,沉默坚定,温暖相依。但是时间不再回到我们的手里。它突然沦陷,消失了。我发现了生命的不自由。
我看到那个与我心意相通的男子回来,听到手术室的门被他轻轻的打开,微笑着走出来。然后我突然惊醒。
筱蝶。我知道我爱他,你也爱他。但我们的爱仍旧是不同的。你的爱是来自明确的感情,经过选择,小心衡量,需要圆满。而我与恩蓝,我们爱对方就如同爱自己,如同相知。你不知道我为何与他心意相通,不知道过往,所以你无法了解。且不会明白我为何一次又一次的为他放弃很多很多。
我在用对恩蓝的爱,一针一线的缝补自己,试图掩盖自己内心的欠缺与阴影,以获得救赎。四夕亦是如此待我。他将他的过往,记忆,以及幻觉都融入到我的身体里,从此就不会再分开。
我还是会见到恩蓝。偶尔夜深人静,午夜失眠,我独自走到阳台上抽一根烟。藕紫色的天空渗出光亮。时间停滞不前。我便看到他站在角落的暗影里,目光清澈,嘴角有细微上扬的散发光泽的弧度。眼神像一小束洁白的月光。
他拿着一只蝴蝶,对我轻轻微笑,问,“落,近来可好。”
“恩蓝,我渐渐懂了你说的话,爱里面有太多贪恋胶着,所以会有离散。若从爱到无爱,如同四夕,这感情却是更有担当。与其说他爱我,不如说他怜悯和有恩慈,并且懂得我。我觉得这便足够。”
“以前我们纠缠不清,不断颠沛流离,不断遗忘,且暧昧的活。”
“但那却是重要的。恩蓝,因此我们才有这么多的人和事可以记得。若没有回忆,即使活着亦多么卑微。”
“落,你还愿意帮我照顾筱蝶。为我放弃四夕,跟我走么?”
“是。我愿意。随时随地,只要你出现,恩蓝。”
这时四夕会在卧室里惊醒过来,轻轻叫我的名字,“永落,永落,你在哪里?”
于是我对恩蓝点点头,转身走进房门。我将与四夕一起慢慢变老。我知道,我们心里爱着的人,总是走得很早且相隔遥远。而恩蓝,他是我生命中的一扇门。打开,让我看到无限荒芜繁盛的生命。关闭之后,我只能守口如瓶。
写信给筱蝶,得知她有卓原细微的关怀照顾,发现生命中能够与之相守的,总是一些其他的不相干的人。而我想我和筱蝶都算是侥幸。被一个男人善待着,珍惜对方,温和相处。因彼此已走过如同微薄幻觉的时光边界,知道悲欢甘苦,时光流转,所以不想再辜负。
我熄灭{所有的欲望} 所有 的火,在解冻以前有了足够的幻想。 离开 家园,我躲避春天的问候 …而远走 他乡。
我是着遗忘季节,让欲望远离春天,远离我单薄的想象。
没有终点,目的在童年或者童年以外更远的地方。
终于结束全文,花开,花盛,花败,花落……
在时光的界限里面,我们找不到永不落白的花朵,永不离开的人。明白许多人事,必须独自面对的时候,生命便到达一个时光边界。我们的光华盛大炙烈,即成熟亦懂的担当。
离开童年,忘记很多人很多人,但却用力用力地记得,一些交付嘱托的人,一些产生欲望的季节,以及远走的路途……
这时光与空间的交接,已经找不到另一个人的身影。太多爱着的人离我们太远太远隔着漫长的距离,而与我们相伴留在身边的人却常常没有共同经历的苦难,伤害,告别和无可奈何的割舍。
洁白的云朵,住着离开的人,带着满满的浅吟轻唱,飘过头顶。这一片,即是永恒的一片,充满祝福的吟唱。
设计很精美,有加精的潜力。由于偶马上要去上学,回来再仔细拜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