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第一次亲密接触
第二天是星期五。近中午的时候，我忽然被一阵电话铃惊醒。我不由来气，
心道，谁这么没礼貌，一大早就来打搅我的好梦？（说实话，我的电话主要用于
上网，很少与外界通话。）我拎起话筒，恶声恶气地问道：“谁？干吗？”
话筒那边的人被我吓了一跳，过了半晌才怯怯地问道：“你是静心斋吗？”
“还能有谁？！你有什么事快说，我还没睡醒呢！”
“真对不起，打搅你了。我是要‘远航的人’，我昨天说过要打电话给你的。”
看来是一位一诺千金的侠客。她的声音从话筒里听来嫩嫩的，我忽然有了一
点兴致，“噢，是你。有空见面聊聊吗？”
“有。我们公司在园岭，你呢？”
“我在梅林小区住单身，环境挺好的。你可以到我家来，一起到山脚转转，
或者租影碟看。”
“是吗？我最喜欢看美国的科幻大片了。”她脱口而出，随即忽然沉默，过
了好一会，嗫诺道：“我觉得――，直接到你家也许不太方便，要不咱们找个茶
馆，好吗？可以一边品茶，一边聊天、下棋、听音乐，气氛多好。对了，我正好
还有两张‘新音乐茶坊’的赠票，就请你吧。”
看来这位女侠粗中有细，颇有自我保护意识。“新音乐茶坊”确实顶呱呱，
可惜离我的寒舍太远，跑一趟不划算；于是，我眼珠一转，大力批判道：“小姑
娘，看来你对深圳的茶馆还不熟悉。知道吗，梅林有一间‘好心情茶馆’，服务
堪称全市一流，我听说他们正眼巴巴地殷切希望你老去视察。”
她轻笑，稍一犹豫，道：“好吧，下班后我就过去。可我怎样才能找到这家
茶馆呢？”
我估计她摸遍深圳也未必能找到，又不便直说这间一流的茶馆就坐落在我家
对面的小胡同里，便道：“这样吧，六点整，我到梅林‘家乐福’超市门口接你。”
“好呀。”她笑道，“对了，我们怎么互相辨别？我穿着白色上衣，黑裤子，
你呢？”
天才常具有很好的联想能力，我当然也不例外。顺着白衣黑裤想下去，我忽
然低声问道：“那你的内裤什么颜色？”我推测，如果她是“性爱高手”那样的
女子，恐怕立刻就会喜欢上我的小聪明。
话筒那边一楞，似乎没听清，追问道：“什么？”
俗话说，笑话三遍淡如水。我懒得重复，便道：“没什么。请务必切记，孤
今统雄兵百万（我也不知怎么回事，这当儿竟想起了曹操在赤壁之战前的战书），
上将千员，欲与姑娘会猎于家乐福，共伐刘备……（我跳过了不合适宜的‘永结
盟好’）。幸勿观望，不见不散。”
话筒那边传来一阵爽朗的娇笑――很不幸，过于爽朗以至听来疯疯癫癫。如
果这笑声出自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倒蛮可爱的，可她也老大不小了（没准比我还
大），我立刻就觉得有点不舒服。有时候，我就象刻板的老教授一样，对装出来
的嗲深恶痛绝。
“好吧，不见不散。”说着，她挂了电话。
六点整的时候，我还在地板上寻思到底去不去家乐福。我莫名就觉得这女孩
有点怪异，担心我的报复行动陷入不可控制的境地，就象买彩票一样，前景不明。
我磨蹭了好久，还是赴约去了。倒不是为了信守诺言，而是实在闲得无聊，
就想找事。出门时，我顺手拿了一本《现代西方雕塑》。这年头，打着灯笼也找
不到守时的女孩，我不得不防备等她时浪费我时日不多的宝贵光阴。
近六点半时，我趿着合脚的拖鞋缓步来到家乐福附近（据说，当年汉高祖倒
履出迎贤士，我当然要比古人文明得多）。半里开外，我就瞟见人群中有个女子
白衣黑裤，身手不凡，如鹤立鸡群般扎眼。我一向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物，当
下心存侥幸地仔细打量周围，再也找不到任何白衣女子时，才重重地叹了口气：
唉，倒霉至此，何其不幸？奈何奈何？
我实在羞于上前相认――反差太大了。我承认我是瘦了点，可她也太离谱了：
身高刚及一米六，体重却逾一百四十斤。我俩站一块，一个粗壮如日本相扑，一
个苗条赛泰国人妖，真是千载难逢的聚会。用圣经的话来说，街上溜达的闲人有
福了――眼福。
她的眼神又狠又准，恰好在我想逃窜之前认出我来；马上就亲切地迎上来，
微笑道：“我猜你一定是静心斋吧，我就是逆流的鱼。”
她的黑手已经伸到我的面前，却之不恭。我只好狼狈地伸出右手，狠狠地握
了一把，旋即堆出一脸苦笑道：“幸会，幸会。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大哥我神
交已久。”话音未落，我就有点沾沾自喜了，暗觉最后四个字又高雅，又下流―
―比日本的“哈依，哈依，初次见面，多多关照”不知强了多少倍。
她看了看表，笑道：“你迟到了半个小时。不过，没什么，我沿路堵车，也
迟到了五分钟。”
我暗暗替她可惜，多好的机会！如果换做我，非一口咬定五点半就到不可，
至少该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对了，我今天上午恰好到图书馆查资料，顺便翻了翻《中国作家》，没有
找到‘静心斋’，你到底用的是哪个笔名？”
天，她还较真了。我一时想不出更好的补救手段，只好搪塞道：“真的，我
的风格很独特，文学素养深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真对不起，”她满脸歉意道：“我不学无术，只是高中毕业。”
我那饱经教育污染的心立刻膨胀起来，顿觉高她一等，以至竟下意识地扬了
扬手中的书。
她被我的动作所吸引，认真地盯着书念道：“《现代西方雕塑》。哇――，是
你写的吗？”
这话问得近乎无知。我仔细审视她的神色，一脸真诚，不象在挪喻。真没想
到她竟盲目崇拜我到这种地步，看来顶多是小学毕业的，我真想扔下她而去。
“你很失望吗？说实话，我天生低智。”她又补充道。
这话越发让我心里发毛。有谁会在第一次见面时就说自己是低智呢？要么她
演技很好，在耍我；要么她真的是低智。我更仔细地打量她，越觉她的笑容傻傻
的，要么是装出来的，要么，就……只有坦城了。
我对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满腹狐疑，引着她走向通往茶馆的小胡同。路过胡同口的影碟店时，我想
起曾说过要请她看影碟，就只好假意问道：“想看碟吗？”
她倒挺大方：“对呀，我正想看看新近上演的《人猿星球》。”
我一向不喜欢美国的科幻片，又觉得她太丑，甚至疑心她会坐脏了我的“床”，
真不想请她到我家。要知道，我的报复计划原本是想搂着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娘子
一起躺在床上看黄碟的。
她很快就找到了《人猿星球》的影碟，快活而满足地欣赏着封面，俨然一副
小孩买玩具前的神情。当我象倒霉的父母一样不情愿地去掏腰包的时候，她却拦
住我说：“算了，别租了，我觉得……，到你家去看碟不太方便，还是去茶馆吧。”
虽然我不怀好意，但对她的戒备仍有一丝不快。
当我俩走进“好心情茶馆”的时候，我并没有平添多少好心情，对服务员的
媚笑也无动于衷。她却正相反，不住对所有人点头微笑，礼貌倍至，似乎还停留
在“五讲四美”的年龄阶层。
我俩挑了个角落坐下来，有小姐过来询问点什么茶。我对茶一窍不通，装模
做样地翻了翻菜单：什么铁观音一百五，高级龙井三百……全是些触目惊心的数
字，当即一把合上，开口道：“小姐，什么茶最便宜？”
“绿茶，二十五。”小姐鄙夷地回道。
我天性节约，当然不会因死要面子而做冤大头，便道：“就绿茶吧。”
对面那条“逆流的鱼”闻言，面带微笑，如蒙娜丽莎般神秘。我猜不透她的
心思，只能厚着脸皮斗胆推测：那笑当是赞许之意。
“对不起，” 蒙娜丽莎开口道：“我一下班就来了，还没吃饭；你呢？”
她倒毫不客气，可我还会再花二百请人吃饭吗？哪怕是蒙娜丽莎也不行！便
道：“随便点俩份快餐吧，饺子如何？”
她瞪圆眼珠仔细看我，良久，叹道：“你很不一般――真节约。”
我认定她在嘲笑我，当即反驳道：“我可不是比尔盖次之流的科技爆发户，
至今仍是苦孩子一个，何必浪费呢？”
她却笑道：“说得好，我也喜欢节约，最讨厌败家子。”
既然她并不秀色可餐，我大吃饺子也就理所当然。不过，趁夹饺子的间隙，
我还是力所能及地贼眉鼠眼地瞟了她好多眼。根据我多年的审美情趣，女人的美
有两种：一种是各部件都漂亮，这是最完美的美；另一种是各部件都不漂亮，但
合起来却美不胜收。她则属于第三种――大眼睛，双眼皮，睫毛微微上调，蕴涵
无限风情；鼻子笔挺高耸，足以笑傲欧洲丽人；樱桃小嘴，当属典型的东方含蓄
美――各部件绝好，全美的无可挑剔；只可惜……整个脸太胖，眼角又不合时宜
地现出饱经风霜的憔悴，一下子就毁了所有的美，变成了丑八怪。
“我很丑吗？”她忽然问道。
我一惊，很是踌躇。想恰如其分地恭维她并不容易。我只有以退为进，反问
她：“我很英俊吗？你觉得我什么地方最让你心动？也就是说，嗯――最性感的
地方？”
她望着我近一米八的竹竿身材，思索良久，小心翼翼地赞道：“我觉得，你，
你虽不性感，但骨，骨感很好。另外，你好高耶。”
这话让我的自尊大受打击。难道除了傻大个一个，我就没什么值得赞颂的
吗？我忍不住辩道：“小姑娘，千万别以为长高是件很容易的事。想听听我的长
高秘诀吗？”
“想，当然想，想死了。”她满脸放光，虔诚的神情如哈利波特渴盼魔法石。
看来，她对矮个想必苦恼已久，不知试了多少无效的秘方。
“那好，你仔细听清。”我眼珠一转，神色严峻地缓缓回忆道：“高中毕业那
年，我比你现在还矮。当时，我立志报效祖国，想成为革命军人，就报了国防科
技大学。可惜体检时，因个子不合格，惨遭淘汰，最后进了北京大学。我伤心透
顶，发誓要长成穆铁柱一样的巨人。后来，我闻鸡起舞，刻苦锻炼――你相信吗？
半年内我就长到了一米七！这就是信念的力量。”
“我相信，我相信。”她象是在发誓，坚定的神色甚至连我都颇受感动。
吃完饺子，她提议下跳棋。我嗤之以鼻，觉得那是小孩的玩意。她央求道：
“你就陪陪我，好吗？我九哥上个星期刚教会我，我一直想找人下。”
九哥？老天，多大的家庭？计划生育真是彻底的失败！
她求了好一会，我终于傲慢地答应了。不出我所料，第一盘她就输得很惨。
随后我便趾高气扬，每走一步，都耐心地向她讲明我的高妙之处，她一一虚心领
会，进步颇快，但总也无法战胜我，好不气馁。
我看她可怜兮兮，一时大发慈悲，索性告诉她最后的杀手锏。“下棋如同人
生，”我以过来人的苍凉教诲她，“不能光走自己的路。有时候，为了堵别人，虽
然损人不利己，但损人的程度大于不利己的程度，也就相当于利己。”
她闻此诀窍，吃惊地瞪了我好一会，一语不发。
随后的一盘她果然赢了，而且战果十分辉煌，但她并不高兴，反痛心地说：
“这样下棋不好，虽然赢了，可，可心里难受。”
我神色尴尬，心里更难受，恨她得了便宜还卖乖，便全力以赴，再战数盘；
不料竟狂输不休。转眼已经十点半，正是最后一班公交车的时间。她起身欲走，
我不许；盛情难却，她只好又陪我下了数把。我还是一直输，越发来气――回想
我从四岁开始下棋，已经二十多年，从未输得如此惨过；又恨她太不懂礼貌，怎
么就不知道让让我呢？让师傅的脸面往哪里放？
最后，她哈欠连连，一个劲地哀求：“真的，我眼睛都花了，这玻璃跳棋颜
色太虚，总分不清敌我。你要想下，我明天还来陪你。真的，我一向说话算话。”
我急于求胜，对她的哀求毫不理会。她实在挺不住了，歉意地又问：“我想
吸口烟提提神，你反对吗？” 虽然我一向烟酒不沾，但在这种要命时刻，我当
然宽容之至。（即使她现在向我求……我一时也想不出她会向我求什么，反正我
会马上答应的。）于是，她叫来服务小姐道：“大姐，您这儿有烟吗？请帮我拿一
盒便宜的。”
我已经习惯于无视服务员的殷勤服侍，甚至稍有不满就会出言呵斥；当然就
觉得她的礼貌迂腐透顶，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上帝地位，当即没好气地命令小
姐道：“快点去拿，别在这儿磨蹭。”
听了我的话，她忙向服务小姐道歉：“大姐，您别介意，他现在心情不好。”
我气乎乎的，却偏无话可说。
随后的几盘我输得更惨。快十二点时，茶馆里只剩下我俩了，她终于忍不住
道：“我好累，想歇一会。这样吧，你，你若给我讲个故事提提神，我就陪你再
下。”
我没想到她竟然开始要挟我。但我心中恰巧有个滚瓜烂熟的故事，总想对每
个人讲述，就如同祥林嫂反复讲述儿子被狼吃一样――我越讲就越理解祥林嫂，
但越讲就越没人理解我。而且，英雄落魄的故事最能打动她这种傻女孩――虽然
她并不漂亮，但我觉得还是有义务让她崇拜我，于是，我开始缓缓讲述下面的故
事：
“从前，我有一个美丽的女友，名叫洁雪。我俩从小青梅竹马，我深深地爱
着她，为了她绝对可以献身一百次。记得小时候，我所有的压岁钱都买了糖果和
酸楂片，自己一口也舍不得吃，全巴巴地给了她，看着她吃反觉得自己幸福无
比……。长大后，她向往美国，我便逼自己苦学英语，终于获得了赴美国留学的
奖学金。半年后，我在美国与她办理了异地结婚手续，一番折腾后，终于如愿以
偿，把她接到了美国……”
我闭上眼，恍惚间又回到了几年前，耳边又响起雪儿那腻人的悄悄话来：“平
哥，下辈子，我还要做你的好妹妹……”
“唉――，如果我是那女孩该多幸福。”她幽幽地说，又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我淡淡地笑了笑，“后来我就退居二线，成了故事的配角。其实，
老早就有朋友劝我，说洁雪对男人胃口太好。刘伯诚在淮海战役前怎么点评来
着？嘴里吃一个，筷子夹一个，眼里还盯一个！可我就是不信。万没想到，一下
飞机，雪儿的第一句情话就是‘咱们离婚吧’，然后丢下我就扑向一个美国佬的
怀抱。我二话没说，第二天就开始了独自穿越美国的伟大征程，开着我那颤颤巍
巍的老爷车一路狂奔，从佛罗里达径取罗彻斯特，最后怀着满腔忧愤跳进了举世
闻名的尼亚加拉大瀑布……”
“要远航的人”适时地抹了一把泪，显然听得太投入了。
我干笑道：“干吗哭哭啼啼的？这故事我已经讲了无数遍，从来没人相信的。”
“可我相信。”她哽咽地说。
我的心“咯噔”一沉，开始觉得这个猎物选得太不合适。
“如果三年前我就遇上你该多好！”她又叹道。
三年前？为什么偏偏是三年前？那时候，我也许正幸福地挽着洁雪走在街
上，无论再漂亮的女子，我也不会多看上一眼……。
随后的好一阵子，我俩都不说话，气氛颇凝重。按道理，我现在该讲个笑话，
可喉咙干涩，就是讲不出来。
“痛苦属于过去，希望属于未来。”她沉默半晌，忽然冒出这句很有哲理的
话来，让我大为吃惊。“我希望你能高兴起来。”
“怎么高兴？难道每天看十个笑话？”
“笑话？”她眼珠一转，忽然兴奋地说：“对了，我给你讲个我小时候的故
事，包你笑破肚皮。”
“好吧，我洗耳恭听。”我懒懒地说。
“我从小就寄住在舅妈家里。那时候，收音机还很稀罕。有一天，我表弟问
我：‘大姐，为什么有人躲在收音机里说话？你知道里面的人多大吗？’我当时
也不知道，很想知道为什么，就怂恿他把收音机打开。表弟怎么也打不开，最后
干脆把它摔碎在地上，可它还在响。后来，我表弟就恶狠狠地把收音机浸在水里，
威胁道：‘里面的人快出来！再不出来，我就用水淹死你。’那人怎么也不出来，
表弟等得不耐烦，就恼怒地浇满水，它果然不再说话，看来是淹死了……”
这笑话蛮有趣，我忍不住笑道：“好，好。你知道吗，我小时候也做过这样
的蠢事。我当时偷偷种了十枚鸡蛋，就想看着小鸡从地下长出来，让大人全大吃
一惊……”
说着，我俩都笑起来，不觉间就亲近了许多。
结帐的时候，我对帐单很满意――共计七十元，乃平生与女孩交往中出血最
少的一次。我正要付钱，她上前拦住我说：“为什么你付钱？应该咱俩平摊。”
我真不敢相信还有这等好事。以我的经验，全世界的女人都想沾男人的便宜，
不把自己当人；而她却具有朴素的女性自我意识，真是可喜可贺。
走出茶馆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繁星满天，凉风习习。
“没车了，到我家去吧。”我装做很务实地建议道。
“当然有。”她立刻反驳我，“不过都是出租车，太贵。如果你家有两张床，
我还可以考虑。”
虽然我很保守，但多么希望她能对我再大方一点呀。正懊悔间，猛然想起我
的充气床来，不由大喜：“有，有。你睡过充气床吗？那感觉真美妙，就象躺在
海面一样飘动。”
“是吗？太好了，我能试试吗？”她兴奋地问。
把她骗进了公寓，我终于松了口气。随后，我坦白承认：气垫床漏气，曾害
我进了医院，恐怕不适合她这种小朋友睡。
“不，我不怕，我一定要试试躺在海面的感觉。”她坚持道。
我实在拗不过她，看看表已经两点了，估计气垫床支撑几个小时应该没什么
问题，便充足了气，又为她铺上崭新的床单。（我对洗衣物一向敷衍了事，只是
上次“救救我”走后，恶心之至，就破天荒第一次把所有被褥彻底洗个干净。）
她脱去上衣，快活地躺下来，荡了荡气垫，又轻轻地嗅嗅毯子，笑道：“好
幸福耶。你挺会洗衣服的，这毯子有一股很新鲜的香味，我觉得就象又回到了童
年。真的，来深圳多年，我今天第一次有家的感觉……”
她的声音忽地有些哽咽，眼圈发红，忙掩饰道：“你能熄灯吗？”
熄灯前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我飞速地瞟了她一眼。天，她的皮肤好白。俗话
说，一白遮百丑，我忍不住咽了口唾液，忽然觉得她很性感……。
她摸黑脱去外裤，一阵极具诱惑的女子体香迎面袭来。我深深地吸了口气，
第一次品尝到坐怀不乱的感觉――高尚倒是高尚，可实在难受。我知道很多男人
也象我一样没出息，心里有坏，关键时候使不出来。
“知道吗？我恨不能把我自宫了。”我低声挑逗她。
她“嗯”了一声，想必脸色通红。良久，如蚊子般悄悄道：“告诉你个秘密，
我第一次看金庸的《笑傲江湖》时，看到东方不败自宫时，怎么也看不懂，不知
道是什么意思，又不敢问别人，困惑了好久……”
这是我今天听到的第二个笑话，不由一阵快意地狞笑。
“不许你笑。”她命令道。
不能笑，我还能干什么呢？只好忍气吞声地睡了。
这一夜我睡得还算安稳。至少，我的八千元已经存入银行，谁也偷不走。
五、 一个拥抱的周末
天快亮的时候，我正睡得迷迷糊糊，忽听见耳边有人呢喃道：“冷，好冷。
你冷吗？”
我心想，这不废话吗？冷还用你提醒？自从搬进单身公寓后，我就厉行节约，
逐步习惯于凌晨时分在被窝里蜷成一团发抖了。客观地说，今天不算太冷，我睡
得还算舒服，懒得理她，便道：“小朋友，这点苦算什么？再忍一小会，马上就
能晒到太阳了。”
小朋友哑口无言；过了好久，实在不耐寒，就裹紧了毯子，悄悄走过来，还
没等我明白怎么回事，就“哧溜”一下钻进我的被窝。我立刻就真切地感触到小
朋友全身的颤抖；同时听到一阵清脆的“达达”声，若不是机关枪，必是上下牙
齿频繁磕碰所为。难道天气就这么冷吗？我觉得还有别的原因。
我原本一个人睡得好好的，由于她的入侵，我的地盘急剧缩小，当即就引发
浑身热燥的恶果。更糟的是，我很快也开始全身颤抖――看来，我的免疫系统也
出了故障，不幸被她传染了类似帕金森震颤症的疾病。
我不停地翻来覆去，病情总不见好转；最后色胆陡生，决定正面征询合作意
向。回头看她，天，竟然早就安安稳稳地睡去了！
这可害苦了我。真想悄悄搂住她，可惜总也没胆；只好一动也不动，任凭心
猿意马却无所作为，不仅可耻可恨，还白白浪费了大好时光。
终于捱到九点时，我再也热得受不了，满身大汗地起身洗漱。当我英俊而性
感地走出卫生间时，她依然甜甜地酣睡着，秀发如云，披散在枕边――看来还算
清纯。不知怎么，我忽然就想讨好她。兴许是没到手的缘故？
我出门到商场虔诚地为她挑选牙刷、牙膏、毛巾、水果，不用说，还有酸楂
片。就象发羊角疯的人总要吐白沫一样，当我心中柔情荡漾的时候，酸楂片总是
首选――多么奇怪的后遗症。
我蹑手蹑脚地进了家，不料，她忽然开口道：“小峰哥，我不去了，真对不
起。”我吓了一大跳，仔细看她，原来是在说梦话。
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峰哥激发了我的斗志。我楞了一会，终于斗胆上
前，悄悄把她搂在怀里。
梦中的她一挣，忽然就醒了。我脸色微红，觉得太亏了，就象一个只偷一分
钱就被抓个正着的小偷一样，干脆破罐破摔，搂得更紧了。她唰地脸色通红，嗫
诺道：“我，我这辈子只这样躺在我哥，还有小峰哥的怀里过。”
我一听，心里发酸，很不舒服。一开口就是两个哥，天知道还有多少情哥哥
呢？忍不住故意装傻道：“哥？小峰哥？”
她认真地看着我：“你想听我的故事？――那我就告诉你吧。可是，你要先
答应，我讲的时候你不能笑话我。”
为了打探她的小秘密，我当然勇于做出这种巨大的牺牲，当下不假思索一口
应允。
她在我怀里蠕动了一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开口道：“我从小就寄居在
舅妈家里；舅妈家务忙，没时间照顾我，四岁就送我上了小学。当时，我在班上
年龄最小，老有人欺负我，还骂我杂种，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可是，我的考试
成绩总是第一，老师们都喜欢我；而且，我很有表演天赋，能说哭就哭。老师们
常逗我说，娃娃，如果你现在立刻哭，就不用写作业了，我当即就能嚎哭一通，
引得全班人大笑。对了――，那时我还有个毛病。每天上学时我总爱跟着扫垃圾
的人看，想他们要把街道的所有角落扫得干干净净，一片落叶也没有，多不容易
――看着看着就想替他们扫，以至上学总迟到。”
“初中时，我成了学校的名人。我学习好，又长得漂亮，运动会上总在前面
打旗。有一次，家里没有白鞋，就没打成。我大哭一场，发誓长大后一定要出人
头地，赚很多钱给穷孩子买很多鞋……。好笑吧――，其实，那时候我的思维就
比较怪，有时候还出奇地笨。我一直就不会系鞋带；曾有位老师教我下跳棋，可
我怎么都学不会，也想不通跳来跳去有什么意思？老师们也研究不透我，说这孩
子有时候傻里傻气，可就是学习好。一直到初二那年，还老有成人捉弄我，要我
背唐诗给他们听。我就老老实实地背着手，同五岁的小孩一起高高兴兴地又歌又
舞……”
“你当时很自豪吧？”我忍不住插嘴道。
“对呀，我那时候只想到我比别人背得都好。你怎么知道？” 她惊讶的神
色让我差点没憋住笑。
为了稳住她，我很认真地说：“我五岁时也这样。后来呢？”
“初二那年，全国进行数学竞赛。我本来已经入选为市代表，后来却来了一
次智商测量，我的数值只有八十，属于低智，就被淘汰了。我当时很委屈，觉得
自己蛮聪明的，这些测量真是胡扯。当时的校长很看重我，一直安慰我，认我做
了干女儿，请我到她家吃住，还供我上学的费用。校长有个儿子，大我五岁，对
我很好，――就是我哥。”
“就是他？”我酸溜溜地重复道。
“对，从那时起我就一直这样叫他，甚至订婚后也改不了口。真的，他一直
很呵护我，教会了我所有的生活细节，就象我的亲哥哥一样。我第一次来……来
那个的时候也是他安慰我不要怕血。初三时，有人写纸条给我，说你真美，能永
远和你在一起吗？我当时不知道什么意思，就问我哥。他很不高兴，要我把纸条
交给老师。老师就在课堂上念那纸条，伤害了那男孩。前几年，又见那男孩时，
他已经成了市里当红的歌星，还开玩笑说：‘还记得我的纸条吗？那时候，我曾
为你叠了无数千纸鹤，可惜从来不敢送给你。如果今后有希望的话，我希望能送
给你。’”
我听得心惊肉跳――老天，两个哥哥的故事还没讲完，就又来了个风流歌手，
只怕六亿男人全是嫌疑犯。（后来的事实证明，我的猜测并不准确，还漏掉了很
有实力的海外华侨。）
“高中时，我才慢慢意识到自己是有点笨，总听不懂别人的暗示。很多场景，
别人都暧昧地笑，只有我不知道到底为什么。我没有父母可问，班上同学也认为
我太小，不愿教我，说悄悄话总躲着我，我也只好不理会。有一天，我实在憋不
住，就问了一次，结果闹了个大红脸，从此再不敢问了，只能迷迷糊糊过日子。
高二那年，班上有同学怀孕，我愤愤不平，质问我哥，为什么她有我没有？他笑
死了，说等结婚就给我一个。高中毕业后，我考取了清华大学。我妈一直觉得我
脑子有问题，怕东西学多了变成书呆子就更无可救药，便推说家里穷，没钱付学
费。后来就没上成。我干妈觉得可惜了我，就掏钱走后门，让我上了省城的师范
大学，专科学历史。那时，我哥已经大学毕业，开始工作，所有工资都为我付了
学费。我当时就发誓，长大后一定报答他。”
听着，听着，我莫名就有所触动，不由收起痞子嘴脸，搂紧了她。
“进大学不久，就有男孩子写情书给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全老实地交给
我哥。我哥很生气，教训我不要故意惹别人。我莫名其妙，不明白怎么就惹了他
们。后来老有人缠我，跟踪我，我还是不明白，只觉得很烦。那时候，每逢周末
有个室友就出去玩，往往第二天早上才回来。我很羡慕她，总想知道她到底去玩
什么，竟那么好玩，玩一晚上也不累。可惜，一直到大学毕业也没人告诉我。”
“大二后，有室友开始叫我弱智。我当然不服气，就努力从大专考入本科。
可惜，第四年临毕业时却怎么也找不到我的档案，可能是当年被清华大学调走，
又打回来，一番折腾就不知去向了。最后，我读完了四年大学，却只有高中毕业
证。”
我不由叹了口气，开始为她惋惜。
“后来，我干妈四处找关系，终于安排我做了临时中学教师，一干就是四年，
转眼就二十三了。当时有很多人追我，可我只对我哥好。在我心中，他是这世上
唯一的亲人，我永远是他的。那时，他已到深圳工作两年了，可不知为何，给我
的电话越来越少。眼看着从前的同学一个个结婚生子，幸福美满，我越发失落，
倍感孤独，干脆直接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结婚。他说，现在还没挣到钱，等有了
钱就结婚。我哭着说，我想现在就结婚。他说，我工作很忙，如果真要结婚，你
就来深圳吧。”
“为了结婚后能给我哥做好饭，我特意去学了厨艺，没想到挺有天赋的，轻
松就考了个国家三级厨师。然后我一咬牙，就买了去广州的火车票。我哥没想到
我会来真的，很不高兴，推说有事，不能到广州接我，要我自己来深圳。我那时
是第一次出远门，心里怕的很。万幸的是，同车有个好心人同情我，帮我来到了
深圳。”
“当时，我哥与朋友合租一个两室一厅。我刚进家门，累得要死，他却要我
去作饭，说想看看我的三级厨艺。我气得想哭，第一次顶撞他，故意把面条放在
冷水里，也不开火，就说煮上了。他发现泡碎的面条后，我俩就大吵了一架……”
故事开始有点不合情理，我忍不住插嘴道：“你哥以前很呵护你，现在怎么
忽然变成这样？”
“我觉得――，可能是深圳毁了他。从前的他朴实上进，现在却油滑懒惰，
不努力工作，只想一步登天发大财。从前，若是家里的灯泡不亮，他会仔细研究
线路来解决；现在他只会去点蜡烛。我刚住下时，就发现沙发罩上有口红的痕迹，
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是室友带的女孩留下的。那室友看起来很老实――竟然也会
花心――我就很自豪，觉得还是我哥好。后来，我无意间发现衣柜里有女人内衣，
就问他是谁的；他说，是别人的，拉在这里的。我当时应道：‘噢，是这样。’过
了两天，我忽然觉得不对，内衣怎么会拉到这里？哥说，下大雨淋湿后丢在这里
的；我就信了。”
听到这儿，我终于断定：怀里抱的人是个傻子无疑。
“我和我哥同居了很久，可一直没那事，我当时还懵懵懂懂。我哥猜测我是
性冷淡，想启蒙我，要我陪他看色情光碟。我只看一次就恶心坏了，接连几天都
吃不进饭。他却看得津津有味，从晚上十点看到第二天早上还精神百倍。后来，
他领我去做了一次心理测试，结果是我的智力还停在十六岁。从此，他再也不启
发我了。”
我闻所未闻，直听得目瞪口呆。
“后来，我与我哥的分歧越来越大。他每天只想玩，我劝他珍惜时间，他总
不耐烦，还骂我：‘一边去，你这傻子懂什么！’。他不停为我买新衣服，把我打
扮得漂漂亮亮去炫耀，还要我也学会享受，可家里哪有钱？他常常邀一些香港佬
来家里搓麻将，那些人每次都带着不同的女人，我当时稀里糊涂的，不知道该称
呼谁为嫂子。他讨厌我多看书，不想让我有思维，只要我陪他玩麻将，为他的朋
友做饭洗衣――他是我哥，为他洗衣我愿意，可为什么要替他的朋友甚至朋友的
女人洗衣呢？偶而一次也许可以，可总不能洗一辈子。有一次，我实在太累，就
不想洗。我从未反抗过，他当时气坏了，把洗衣粉倒到盆里，楞是拉着我的手浸
入盆中要我洗……最后，他打了我一耳光，从此我就有点怕他。”
我忽然心一紧，推测故事可能会滑向悲剧的方向。
“我在家里呆了一个月，腻透了，就想去找工作，可我哥不许，说怕我被坏
人骗走。不久，我有个同学到广州的影视单位工作，打电话要我也去试试。我哥
当然不许，又怕我偷跑，就没收了我所有的钱，整日把我留在家里。还好，室友
恰好养了一只小乌龟，可以与我为伴；我就每天瞪着它消磨日子。时间久了，我
觉得再这样下去，我也会变成乌龟的。有一天，我隔着安全门往外瞅，对门住的
大姐向我打招呼，要我到她家去坐坐。我说：‘谢谢你。可我没钥匙，不能出门。’
她说，那我就到你那边去吧。我俩聊上后，她神秘兮兮地告诉我，你哥不老实。
我听得莫名其妙。她以为我装傻，就说你挺可惜的，这么漂亮，随便就能找个大
款，干吗死跟着他？我很不高兴，反驳道：‘我哥是好人。他从小就一直照顾我，
出钱供我上大学，我一辈子都不会背叛他的。’她嘿嘿笑道：‘好人？！有什么好
的，吃喝嫖赌，说不定哪天就把你扔了。’”
“我觉得她是危言耸听，坚信我哥会改好的。但是总吵架也不好，我就想先
分开一段时间。于是，我决定去广州。没有路费，我就卖了随身的首饰，偷偷溜
了……”
听到这儿，我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暗道不妙：相对于她的智力水平，社会实
在是太复杂了――也许与他哥呆在一起更安全。
“我同学的工作是为影视拉广告。不知为什么，公司的所有职员都很漂亮，
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相貌平平。同学教育我要注重仪表，带我去买口红。商场里口
红的颜色可真多，我眼都看花了。我同学掏出一百，服务员仅找回几块，我以为
找错了，又去找服务员理论。我同学怕我出丑，忙把我拉出商场，说这已是最便
宜的了。我惊得直吐舌头。”
“刚开始，我对影视广告一窍不通。但公司的老板对我很好，总送好衣服来，
怎么都穿不完（我就偷偷捐给了希望工程）；他还花大钱为我卷眉毛。我以为遇
上了好人，想报答他，就努力做业务。当时，公司正在争取一个五百万元的项目，
别人都没能说服对方的老总。老板犹豫很久，最后找到我，心痛地说：‘娃娃，
你是我最不愿打出的一张牌。可是――，这次只有你能攻下他。’”
“我倒不觉得我有什么能耐，但老板信任我，我就觉得责任重大，拼命准备
谈判资料。几天后，我怯怯地上门拜见对方老总。那老总看来挺和善，只是握手
的时候用劲太猛，一直捏着不松手。我暗里抽了好几次，好不容易才抽出手来，
看看手背的皮肤已经发紫……后来，老总就带我去吃饭，然后开车一直在街上转
悠，不谈生意，只询问我的经历。我就老老实实地回答他。天黑的时候，他把车
停到一家宾馆前面。我当时觉得很奇怪，问他干吗不回家。他一楞，笑道：‘噢，
车没油了，开不了。今晚咱俩就住宾馆吧。’”
“我觉得这样谈生意太浪费，又觉得这老总真好，还请我住宾馆。那老总只
开了一间房，我很纳闷，就问他：‘里面几张床？’老总又是一楞，笑得直流泪，
问我：‘你第一次住宾馆？’我说：‘对呀，我从小家里就穷，哪里住得起？’老
总就笑道：‘那好，你先自己去看看房，如果不满意，咱们再换更高级的宾馆。’”
“我进了房间，觉得真是豪华极了。这时，我的呼机忽然响了，是老板呼我。
我就打了过去，他开口就骂：‘娃娃，你怎么一天都不打电话给我？我急坏了，
找多少人才查到你的呼机号码，你现在没事吧？如果你不想谈生意，就回来吧，
我，我真舍不得你。’我听得稀里糊涂，笑道：‘没事，老总对我很好，还给我租
宾馆住。’他一听就长叹一声，过了半晌，道：‘唉――，完了。’就挂了电话。”
“我莫名其妙，不知道老板在说什么。这时，老总走进来，问我：‘房子怎
么样？’我很兴奋，开玩笑说：‘真是帅呆了，可惜――只有一张床。’老总笑道：
‘那不正好吗？’我说：‘不太方便。这样吧，您在这儿住，我还是坐公共汽车
回家吧。’老总眼神古怪，问道 ：‘你真的要回家？’我说：‘当然了。’老总忽
然就生气了，骂道：‘小毛孩，装得倒挺象。难道你还是处女？’我一听就满脸
通红，低声求道：‘不谈这个好吗？’老总以为我还在装，就威胁道：‘那好，我
现在就送你回家。小丫头，如果我日后查明你在装嗲，可饶不了你！’我不知道
出了什么差错，就问他：‘装？我装什么了？我干吗要骗您？’同时又奇怪他的
车子怎么又有油了？”
听到这儿，我真想大笑一场，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心头沉甸甸的。
“几天后，那老总约我上医院。我关切地问他：‘您得了什么病？为什么一
定要我陪着去？’老总说：‘我没病，是给你看看。如果一切都是真的，我就立
刻签合同。’我很奇怪，告诉他：‘我好好的，真的没病。不用浪费钱。’”
“老总坚持把我带到医院，要妇科大夫给我检查，我很害羞，怎么也不让检
查。最后，那大夫骗我说是体检。检查完后，大夫给老总打了个手势，老总当即
惊得目瞪口呆……。后来，老总就签了合同――那是我们公司数年来最大的一笔
生意。仅我的业务提成就是四十万。正好春节快到了，我就带着钱高高兴兴地回
家了。”
我终于笑了出来。这真是小孩逛大街，完全象一个现代版的《鹿鼎记》。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我是东北人。当我回到家里，我妈听说我赚了大钱，
忽然就对我很好，后来很委婉地说想替我保管钱。我那时已经变得聪明了，就问
姥姥该怎么办。姥姥说：‘娃娃，你妈一辈子都是小心眼，见钱眼开。决不能给
她。’当时，县城正在招商振兴经济，我就带头捐了十万――可把我妈气坏了。”
“后来，我干妈也听说我有钱，就偷偷告诉了我哥，要他对我好点。我哥原
本就很聪明，他若想讨我欢心，绝对可以办到。于是，春节过后，我就又回到他
身边。当时的深圳市场不错，我开始学做贸易。运气真是好极了，几个月就翻了
一番。我就对我哥说，等赚够了一百万，全部捐回家乡办个学校。我哥当然骂我
太傻，又无法说服我，就偷偷提了四十万，以他的名义买了房子。我起初很生气，
可我哥的情话说得动听，我就原谅了他，反催他快结婚。我哥听说我在那么污浊
的影视单位呆了两个月还是处女，简直吃惊坏了。我又告戒他说，如果结婚，就
要好一辈子；如果你哪天变了心，我就先杀了你，然后自杀。我哥吓坏了，他知
道我一向说到做到；但又贪图我的钱，就说先订婚吧。”
“订婚后不久，一天晚上他灌醉了我。第二天早上，我发觉光着身子躺在床
上，就知道有了那事……”
我从心底长叹一声。作为处男，我对这种事总是想入非非，便装作很关心地
问道：“疼吗？”
“不知道，我全不记得了。”她老实地回答。
我好不失望。没有具体的细节，怎能满足我卑鄙的想象？
“后来，我发现我哥根本就没改，常常背着我赌博，甚至泡女人。有一次，
我有事白天回家，正好把俩人堵在床上。我哥当时吓坏了，呆在床上一动不动。
我伤心透顶，但还是挺担心他：‘哥，你快穿上衣服，别着凉了……”
“从此，我就心情变坏。不久，我每天总看见眼前开着一朵朵黄花，开呀开，
一直开，美丽极了。我就老指给别人看，他们都说没有……”
我的心猛地一沉，想哭。若是几年前，听到这种海市蜃楼的怪事，我绝对会
嗤之以鼻的。可是，自从得了忧郁症，亲身体会到人类内心深处的神奇与恐怖，
我就成了心理学大师，当然知道她为什么会看到朵朵黄花――一个在现实中找不
到美丽的人，怎会不渴望陷入精神的幻觉？
“后来，我就变得敏感多疑，别人无意中轻轻碰我，我就会吓得大叫。有时
候，走在街上，觉得象是走在黑洞里，怎么也看不见周围的人。几个月后，我哥
抱了一个婴儿回家，要我帮忙照顾。我一看见那小孩的面孔，立刻就昏了过
去……。我，我可以容忍偶然的偷情，但决不能养这个孩子，看见他就使我发疯。
我从小就认定哥是这世上最亲的人，我对他的依恋就象无助的小狗对主人一样；
可他竟背叛了我，我一下子就垮掉了。第二天晚上，我开车上了高速公路，忽然
看见眼前有一片蔚蓝的大海……醒来后，已经住进了医院。”
我听得极为投入，心中五味具全。这时，该死的电话忽然响起来。我大怒，
拎起话筒厉声喝道：“谁？”
“是‘一网打尽’吗？我是‘性爱高手’呀。今天不知怎么就很――想你。”
真是阴魂不散。此刻，我心中正充满悲天悯人的高尚情怀，哪有心思应付这
种角色？随口道：“他死了。”就挂了电话，以免丑行败露。
“你人挺好的，可为什么电话里那么凶？”娃娃伸了个懒腰，又道：“我好
饿，你呢？”
我一看表，都一点多了，忙道：“你想吃什么？我给你点个外卖。”
“‘夫妻肺片’，你呢？”
“我？我喜欢吃方便面。”
“那――，那我也不要外卖，我也吃方便面。”
这年月还能找到同甘共苦的女孩，感动之下，我坚持为她点上她应当得到的
那份“夫妻肺片”。
娃娃洗漱完毕，我俩席地相对，欣然用膳。不知为什么，气氛亲密而自然，
不象一夜情，倒象老夫妻。饭后，我为娃娃献上精心削好的苹果，她咬了一口，
又红着脸送到我嘴边……
很自然地，我俩相拥着又躺回床上。我忍不住道：“娃娃，能讲讲小峰哥的
故事吗？”
“你这人真是小心眼，挖根问底的。”她白了我一眼，笑道：“可我不会对你
保密的。我是高中时遇上小峰哥的。那时，我干妈家迁到了省城，我也就转学到
省城。有一次，我去交电话费。正在排队的时候，忽然有个很壮实的男人插到我
的前面，我挤不过他，只能很气愤地指责道：‘叔叔，你不能这样。你应该去排
队。’那人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不再理我。我虽然害怕，可觉得自己太冤，忍
不住一直低声唠叨。后来，那人忽然变得很和善，道歉道：‘小姑娘，真对不起。
我今天确实有急事。’我就消了气。临走时，他看了一眼我的电话单据，我不知
道什么意思。几天后，他就根据地址找到我干妈家，骗干妈说，他捡到了我的东
西……”
“不久，我们熟识后，小峰哥说，他只比我大几岁，却听到我叫他叔叔，简
直乐坏了。小峰哥是市长的儿子，平时很横。有一次，学校举行速滑比赛，哨声
一响，我就第一个滑了出去。小峰哥却不遵守规则，从看台闯进跑道，一下把我
撞倒，摔断了腿。若是别的女孩必定会埋怨不休，我却不怪他。这件事让小峰哥
很感动，发誓要娶我。我说：‘不行，我以后只能嫁给我哥。’他说：‘没什么，
我可以等你一辈子。’你看――，”娃娃说着，指了指脖子上的项链道：“这就是
小峰哥送我的。”
我借机摸了摸项链，用心体会上面的余温。虽然我对首饰一窍不通，但也看
得出它做工精细华丽，当属珍品；便问道：“你为什么不喜欢小峰哥呢？”
“嗯――，怎么说呢？我俩有很多分歧。比如我喜欢吃螃蟹，他就会花上五
十元买一斤，如果我提醒他说吃亏了，市价应该是二十，他就说怕什么，反正我
有的是钱。我对这种盲目的炫耀很反感。最糟的是，他会一只只为我剥好；根本
不知道我喜欢的是自己动手吃的过程，他硬要剥好就没了趣味。我不能容忍他象
宠物一样待我，我想要平等的爱，我要有自己的天地。”
我不由想起在婚礼上废除对丈夫顺从誓言的美国女权主义领袖，便问：“你
认识Lucy Stone吗？”
“她是谁？我从没听说过。”
我长出一口气，放下心来。原来她只是自发的觉醒，不是有组织地对付男人。
“其实，我喜欢的是重情谊、不看重金钱、谈吐文雅的男人。”
我心下暗喜。我没钱，自然可以洗掉贪钱的恶名；我虽不文雅，但至少鼻子
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足以唬人。这就是我成功的诀窍。
“小峰哥现在结婚了吗？”我不太放心地追问。
“没有。他很有钱，买了加拿大公民，又花钱请人生了孩子，也就不急着结
婚。他看不上别的女人，说如果等不到我，就不打算结婚了。”
天哪，如此有钱的好男儿！若我是巾帼女英，必挤破脑袋把他勾引到手。
“小峰哥对我很好，就象亲哥一样。我与我哥订婚的时候，他郑重地嘱咐我
哥：‘娃娃就交给你了。’我哥当时说没问题。后来我出了车祸，肋骨断了几根，
内脏受伤，腿断得更厉害，几乎没有复原的希望，精神也几乎崩溃。小峰哥到医
院陪我时，遇上我哥，就大骂他是混蛋。我哥自知理亏，就说：‘我现在把娃娃
交给你了。’小峰哥怒气冲冲地说：‘你凭什么把娃娃交给我？你是她什么？去你
妈的！’我哥辩解说：‘小峰，相信我，我连一根指头都没动过她。’小峰哥骂道：
‘可你这王八蛋伤透了她的心。’他俩说着说着就打起来，我当时万念俱灰，看
着他们打架，也不拦，随他们打去。”
“我住院前期，小峰哥一直在医院陪我。他总后悔当初教会我开车，说其实
是他毁了我。有一次，他对我说：‘娃娃，如果你的腿真瘸了，我就把你带到加
拿大，养你一辈子。’我想了好一会，就说：‘我不会为了去加拿大而腿瘸的。’
他听了哭笑不得。那时，我脾气很坏，每天枕头都是湿的――全是泪水，一听到
我哥的名字就发怒；还要小峰哥去为我买法律书，他当时莫名其妙，猜不透我到
底想干什么。其实，我当时的念头很疯狂，一直在琢磨用什么办法能杀了我哥，
又不用负法律责任。后来，我病好后，没有去行凶，却通过了律师资格考试。”
天，我怀里抱的还是一名律师呢！让我怎能不肃然起敬？
“后来，我哥也辞了工作，到医院照顾我。我动不动就骂他，他不敢还嘴，
还一直顺着我，给我描绘美好的未来：‘娃娃，等你病好了，哥就带你去旅游……’
我虽然知道那是画饼，可还是想听。后来，我心情稍好的时候，大夫就告戒我，
如果再不锻炼，腿就永远不能走路了。那时，治疗车祸的激素药物已经让我急剧
发胖，从八十来斤骤增到一百六，哪里还锻炼得动？正绝望的时候，我哥又告诉
我――出车祸后，他用我的钱做贸易，本想赚一笔钱补偿我，却被熟识的香港佬
给骗了。现在，我的帐上反欠着二十万的外债……”
听到这儿，我不由扪心自问：如果换了我，还会再活下去吗？
“这个消息反救了我。我当时想，虽然活着已经没意义，但我还没有死的权
利。即使想死，也要还完债再死，干干净净地去。我就咬着牙，开始每天爬楼梯。
常常一天就湿透五件衬衫……”
我听不下去了。我无法想象一个柔弱的女孩竟勇于承担如此众多的人生苦
难。与她相比，我的人生又算得了什么！我盯着娃娃细看，她的面容确实憔悴，
可声音依然如五岁的小童一般纯真。
“你傻楞什么，难道不相信我的腿已经好了？我现在参加速滑比赛都没问
题。”娃娃笑道。
我点头如倒蒜：“相信，相信。”随手拉起窗帘，一抹金黄的阳光射了进来，
暖洋洋的。“娃娃，还去放风筝吗？”
“不了。就这样躺着聊天挺好。讲讲你的故事，好吗？”
我现在还有什么好讲的？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任何能压倒娃娃的经历来，只能
把忧郁症的痛苦极力炫耀一番，还有那个可笑的“积蓄花光就去死”的誓言。
娃娃伸手轻轻捂住我的嘴，认真地说：“别再提死，好吗？我真想让你高兴
起来。”我默不做声。呆了一会，娃娃忽然又道：“对了，五点半有动画片，你能
打开电视，让我看一会吗？”
说实话，我也挺喜欢动画片的。我一向认为，一个没有童心的世界将是死水
一潭。我调好频道，发现那动画片还算滑稽，不禁展颜微笑，怀里的娃娃竟笑得
前仰后合。看完后，她还不过瘾，又道：“咱们去租光碟看，好吗？”
“也好。”我舍不得放开她，便拨通影碟店的电话，要老板把《人猿星球》
的影碟送上门来。
十分钟后，我把碟片插入手提电脑，拥着娃娃躺在被窝里看起来。影碟内容
并不精彩，可我觉得很幸福。
看完光碟，已经八点了，窗外暮色沉沉。娃娃提议给我作饭，我说：“好呀，
你到厨房看看，若有什么拿手的尽管显示。我就在这儿坐享胜利果实。”
娃娃到厨房转了一圈，很丧气地回来了。“怎么连锅都没有，怎么做？”
“不知道。我还以为巧妇能做无锅之炊呢！” 我笑道。
半个小时后，我俩都用方便面添饱了肚子。我觉得家里没什么吸引小朋友的
玩意，就上网教娃娃四国大战。娃娃求知欲很强，兴致勃勃地观看我与敌人斗智
斗勇。万幸的是，对手并非穷凶极恶之徒，我得以从容逼和，保全了脸面。
很快就接近午夜。娃娃说想到聊天室里看看。我就善意地忠告她：这时候里
面游荡的都是色鬼。娃娃不信，执意登场。果然，不久就有很多性饥饿者来骚扰
她。娃娃懵懵懂懂，众色狼的调情语言也颇模糊，因此谈话虽驴头不对马嘴，但
居然顺利进行。有一位“跑车帅男”一直缠着娃娃，不时暗示自己的床很大很舒
服。娃娃就好奇地问：“能睡几个人？”那“帅男”叹道：“呵，你兴趣还挺广。
你想找几个人睡？”娃娃就回道：“是你的床，我怎么知道找几个人？”……不
久，帅男”以为火候已到，便邀请道：“靓女，出来玩玩吧？”
娃娃老实地回道：“我还要睡觉。”
那“帅男”白白浪费了半个小时，气得大骂：“我操！”
娃娃莫名其妙，一脸委屈地请教我：“他为什么骂我？好没礼貌。”
我早已笑得肚疼，觉得看娃娃聊天真是莫大的享受，比看《阿甘正传》强多
了。娃娃搞不懂我在笑什么，懒得理我，就去找一个“单身智慧男人”搭讪。
“你好，请问你多大？”
“三十八。”
我灵机一动，故意恶做剧，替娃娃写道：“我好痒――”
娃娃不明白我在说什么，那边的男人也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这话要解释清楚，恐怕需要生理学教授。我不愿误人子弟，只好避重就轻，
回道：“噢――，有蚊子咬我。”
娃娃忍不住道：“你这话真傻，白白浪费时间。”那边的男人也回道：“抹点
花露水就好了。”
我觉得实在无法沟通。不过倒很放心娃娃与这种人聊天，真是棋逢对手。
我走进卫生间洗漱。等我出来的时候，又乐坏了。这两位可真珍惜时间，已
经在探讨营销的话题了――什么到有鱼的地方钓鱼等等。
我忍不住又来使坏，写道：“你学识真渊博，我好敬佩你，想见你。”
“我还在北京呢。你真的看上了我？”那边的男人好不意外，真诚地说：“见
了面，也许我的相貌会让你失望，可一旦你了解我的内心，就会觉得我真的不错。”
我无话可说，觉得男人智慧到这种程度，三十八还是单身一点都不奇怪。
娃娃觉得我戏弄了人家，不好意思再聊，就歉意地说再见。临走时，她竟然
与曾聊过的每个色鬼一一再见，尽管人家早就忘了她。
第二天醒来，我与娃娃相拥着在被窝里呢喃，不觉又荒废了一早上。中午时，
娃娃忽然眼圈发红，我很纳闷，问她怎么了。她说：“我心里好难受，这么快就
要分手了。我现在必须回去准备衣物，明天还要上班。我――，我会永远记着与
你聊天时的感觉。”
我不知该说什么，默默送娃娃来到家乐福门口。虽然不过短短两天，我忽然
舍不下她，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娃娃临上车时，又嘱咐道：“我希望你能快点好
起来，吃胖点。”
我忽然鼓足勇气，也跳上车去。
“你干什么？”
“我――，你，”我语无伦次，最后低声求道：“娃娃，我想陪你去宿舍，你
取些换洗衣服，然后就一起过来，好吗？”
娃娃红着脸不说话。
六、 我失去了童贞
我满腔委屈，一个人老实巴交地站着娃娃的宿舍楼下。
过了好一会，娃娃忽然从窗户伸出头，很诡秘地向我招手，如特务般低声喊
道：“宿舍里没人――，你要上来吗？”
我立刻心花怒放，屁颠屁颠地跑上楼去。
娃娃的宿舍是两室一厅，共住四个人，条件称得上艰苦。但娃娃的床却芳香
四溢，一尘不染，我逡巡良久，不敢落座，最后怯怯地问道：“你有洁癖吗？”
娃娃正飞速地整理衣物，并不抬头，笑道：“有――，相对于某些邋遢的人
来说。”
这分明是指桑骂槐，有必要还以颜色，我当即恶狠狠地一屁股坐下。床板“咯
吱”呻吟了一声。娃娃好不心疼，娇叱道：“你轻点。”
于是我又站起来，重新轻轻地，轻轻地落座。这下子娃娃便无话可说。
我开始东张西望，最后目光锁定在床头的一张骇人的巨幅照片上。片中的女
主角昂然屹立，神情豪迈。
“这人怎么这么面熟――，是哪年的举重冠军吧？”我请教道。
娃娃不以为耻，反启发道：“你再细看。”
我装模做样地又瞅了一会，一口咬定道：“没错，是举重冠军。”
娃娃大笑：“你真笨――。那是我呀。好玩吧，我一百六十斤时的模样。这
辈子恐怕再也达不到这个体重了。”
我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谁能如此笑对过去的伤痛，反正我不能。
枕边放着一套影集。我随手翻开，只见扉页上写着这样一句话：无论美丽与
丑陋，都是曾经的历程。我一页页地翻下去，从黑白的哭鼻子的小童到如鲜花般
灿烂的少女，再到坦然的相扑选手。我抽出一张带红帽的泳装照片，把它放在举
重冠军的旁边――面对八十与一百六的对比，心中百感交集，暗叹岁月沧桑。
“你喜欢哪一张？挑出来，我送给你。”娃娃道。
我很是踌躇。泳装女子单纯、美丽、性感十足，可于夜晚独自挑灯欣赏；举
重冠军洒脱、豪迈、义无返顾，俨然迷雾灯塔人生楷模。我犹豫再三，突发奇想
道：“最好能把她们肢解重装――剥下泳装丽人的皮，裹上举重冠军的心。
娃娃气坏了，骂道：“你这野蛮人！”
不多时，娃娃就整理完毕。我掂了掂包，蛮轻的，欣然承担起野蛮人的职责
――为文明人拎包。
回到梅林，天色尚早，娃娃就选了一家发廊做美容。看得出，她对自己的披
肩发很珍惜。我憧憬着今晚可能发生的故事，忽然想起还漏一件重要东西，急忙
跑向附近的药店。这是我第一次买这玩意，虽面色坦然，可心里发慌，总觉得有
无数眼睛在暗里盯着我，就胡乱挑了最贵的一种，狼狈地逃出来。
娃娃理完发，我们相携着走进附近的餐厅，共享最后的晚餐。烛光幽暗，颇
有情调。吃着，吃着，娃娃忽然道：“我好怕。”
我莫名其妙：“怕什么？”
“我怕伤害你。真的，咱俩太突然。我怕以后有什么变化，你会想不开，加
重你的病情。咱们先说好是情人，不一定结婚好吗？”
我肯为她舍弃我的自由吗？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想过。当即笑道：“那是自
然。”
娃娃看我应得爽快，不禁叹了口气，神色怅然。
终于回到了单身公寓。一关上门，我就迫不及待地抱起娃娃狂吻起来。娃娃
面色潮红，象征性地抵抗，节节败退……当我悄悄摸到娃娃粗壮的大腿时，她忽
然嘣出一句：“你摸我的象腿干吗？”我哭笑不得，觉得这话真是幽默透顶。
近十点时，娃娃终于挣脱我的纠缠，走进卫生间洗漱。我趁此良机，火速脱
去外面的长裤，钻进被窝里等她。
不久，娃娃洗完澡，穿着睡衣，带着一股醉人的幽香钻了进来。
“搂着我。”她命令道。
现在，我已经对单纯的搂抱不感兴趣，径直去摸她的乳房。
“你再摸我要生气了。”娃娃推开我的魔爪，神色似嗔似笑，半真半假。
我猜不透她的心思，不敢造次，只好半途而废。过了一会，实在忍耐不住，
眼珠一转，决定迂回进攻――就用光腿轻轻摩挲她的睡衣，一下又一下。
娃娃忽然红着脸问道：“你脱了？”
我“嗯”了一声，又央求道：“娃娃，可以吗？”
“你不觉得有感情才有那个更好吗？”
“这――”我一楞，随即狡辩道：“你不觉得有那个会加深我们的感情吗？”
娃娃很认真地想了想，忽然搂紧我道：“我，我好怕，你把灯关了，好吗？”
我熄了灯，手忙脚乱地摸索在药店买的贵重玩意，折腾了好一会，却不会用，
怎么也戴不上，真是急得要命。
娃娃很不解，问道：“你在干什么？”
我当然不会笨到象崔永源一样《实话实说》――向娃娃请教如何戴上避孕套
将会彻底毁了我的痞子声誉；何况问她也是白搭，她是否听过这玩意我都怀疑。
“对不起，嗯――，我忘了买那个，就不戴吧？”我装做轻描淡写地问道。
“不戴什么？”娃娃反问。
看来她对“那个”显然一无所知。我放心了，应道：“没什么。”
我奋力冲了上去，娃娃立刻喊疼。我懵懵懂懂，以为事情就是这样，也就不
加理会，坚持做下去。后来，娃娃的指甲几乎掐进了我的肉，不住呻吟道：“好
痛，好痛。”
我心里本就没底，闻此不由惊慌起来，怀疑我的操作规程有问题，就亮了台
灯来看。迎面就见凉席上一滩血迹，我吓懵了，呆了好一会，才结结巴巴道：“你，
你还是处女？”
“我――，是吗？我也不知道。难道我哥那天根本就没动我？”娃娃也一脸
迷茫。
我一把抱住头，痛惜今生如此倒霉，挑来挑去，还是在劫难逃，偏偏碰上了
处女。我不封建，但很保守，对处女一向看得很重。虽然只是一层膜，可后面是
一片心，我怕消受不起。在没有决定承担责任之前，我坚决奉行“独立自由，处
女屁股摸不得”的原则――即便该屁股如鲜花般芳香，我也死活不摸。
“老――公，你怎么了？”
天，她已经叫我老公了！同样的词，坐台小姐叫了，我一定想吐；可她叫得
那么自然，显然发自内心，可把我吓坏了。“老公”这词责任太重大，恐怕会压
跨我并不坚实的胸膛。
娃娃关切地轻抚我的额头，又问：“老公，你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我推开她的手，一脸严肃，审问道：“你为什么喜欢我？”
“嗯――”娃娃扭捏了好一会，悄悄道：“不知道为什么，从大学起我就老
梦见有个男人抱着我，幸福极了。前天一见面，我就觉得你象他，就想让你抱……”
说到这儿，娃娃忽然脸色绯红，一把用毯子蒙住头。
这回答等于什么也没说。我不甘心，进一步拷问她：“你为什么与我做爱？”
娃娃躲在毯子里不吭声。过了好一会，忽然道：“以前有同事告诉我，男人
大都性欲很强，我怕你忍耐着不舒服。其实，我并不想做，只想要你搂着就心满
意足了。”
唉，责任全在我这儿。我无话可说，长叹一声，起身擦拭血迹，试图消灭罪
证。
“你干吗叹气？怕有孩子吗？别怕，如果真有了，我一定会生下来的，至少
它是个生命；但我保证不会缠你的，我能自己养活他。”
天哪，她想得可真远。可我不相信我会那么倒霉，一次就命中。
娃娃穿上睡衣，坐起来，靠在我怀里。我茫然地呆了一会，觉得应该先搞清
楚她到底还有没有历史遗留问题。便问道：“你与你哥彻底分手了吗？”
“还没有，只怕这辈子都不可能了。”娃娃说着，起身点燃一支香烟。她抽
烟的姿势很熟练，加上烟头的亮光一闪一闪的，映衬出她忽明忽暗的脸庞，使她
看起来忽然象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
“在住院期间，我常常喝醉。小峰哥就劝我，喝闷酒太伤身子；后来，我就
改上了抽烟的恶习。”娃娃掸掸烟灰，接着道：“出院后，我哥跪着向我发誓，说
要重新做人。我们就又和好如初。不久，他恶习又生，看来已不可救药，我终于
对他彻底绝望，提出分手，他死活不同意。我就骗他说：出了车祸这么大的事，
如果我毫无反应，姥姥会很生气的；不如我们先假分手，过一段时间等姥姥平静
下来再说。我哥就同意了。分手不久，我委婉地提起别人假分手后立刻真结婚的
故事，我哥一听，大惊失色，从此就狂打电话找我，我一连换了三个电话号码，
还是没摆脱他。我推辞不掉，只好见面。一开始，我傻透了，一起吃饭后总是抢
着买单；吃了不少亏后终于开窍，后来每次他找我，我就先问到底谁请客，若要
我请就不去。我哥心里恨得要命，可为了讨好我，只好请客，只是――以后见面
的次数就少多了。每次见面，他都要追问我，到底还剩多少钱。我告诉他还欠着
外债，可他就是不信，总以为我在骗他，总以为我还有几十万；只要能感动我，
就可以骗我结婚，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用干，房车齐全，坐等我服侍一辈子。”
我听着来气，忍不住道：“你为什么不狠下心来，彻底不再见他呢？”
“他毕竟曾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已与我的生命融为一体，怎能轻易忘掉
呢？”娃娃叹了口气，又道：“相识多年，我俩就象亲兄妹一样，没有爱情也有
割不断的亲情。我可以在电话里发狠，可真见了面，分手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唉――”我也附和着叹气，深知碰上这种事，即使我勇猛如施瓦辛格也派
不上用场。
娃娃又抽出一支烟，发觉打火机放在远处，就用脚趾去够。够到后竟灵巧地
夹了起来，然后象婴儿一样把脚伸到嘴边，最后点燃香烟。整套动作优美流畅，
一气呵成，极具观赏性。
我惊得目瞪口呆――这种特技恐怕施瓦辛格他老人家也要甘拜下风。
娃娃看着我凸出的鱼眼，一脸得意地炫耀道：“老公，你能吗？”
我撇撇嘴，高傲地笑道：“这太容易了。”
娃娃瞪圆眼珠道：“我不信，你骗人。男人的腰哪有这么软的？”
“如果我偏偏能呢？”
“哼――，咱们打赌。如果你能，我就叫你哥；如果不能，你叫我姐。”
“这种赌不好，完全脱离了年龄事实。”我劝道。
娃娃死活不依。磨了十来分钟，在她的大力坚持下，我决定露一手。要知道
我小时候曾是武功高手，练就了一副好腰，现在虽然宝刀稍老――可仍是宝刀。
五分钟后，我憋足吃奶的劲，克服难以忍受的痛苦，终于把脚伸到了嘴里。
（事后，大夫在诊断书上写道：大腿肌腱中度拉伤，建议休养两个月。）
娃娃惊得要哭，又不能抵赖，只好低声叫道：“平――哥。”
我很不满意，命令道：“大声点！”
娃娃红着脸又叫了一声。
我美孜孜地应着，为自己能蒙混过关而自豪――我的脚虽勉强伸到了嘴里，
可它无论如何也点不着打火机的。可惜，娃娃却忘了这点，又能怪得了谁？
不久，我抱着破罐破摔的心理（既已失去童贞，还禁欲个屁！），再次求欢。
娃娃似乎兴致不大，我只能动手骚扰，悄悄去咯吱她。万没想到，指尖刚触到娃
娃的腋窝，她就尖叫一声，几乎把我吓死。“你怎么了？”
“我――，我怕痒痒。”娃娃喘着气，脸色煞白。
我不由来气，训道：“谁不怕痒？可也不至于象杀猪般嚎叫呀！”
“老公，以后千万别这样。上小学时，有个男人老跟踪我，甚至爬上厕所的
墙头偷看，我被吓破了胆，后来就怕黑、怕痒，一遇惊吓就心慌，上不来气。”
真是红颜薄命，漂亮竟为她带来如此严重的灾难。我心生爱怜，轻轻去吻她
的明眸，继而脸颊、脖子、还有腹部那道车祸留下的疤痕……
……为了讨好娃娃，我想了个新花招。没想到，她并不配合，反埋怨道：“嗯
――，我，我觉得，你的有些动作好象不太尊重我。”
天，做爱的时候还这么严肃！我忍不住启发道：“娃娃，你知道吗？古希腊
有位哲学家说过：与心爱的人在一起，就要把衣服与羞耻一起脱掉。这时候，越
象流氓越好――”
娃娃惊得瞪圆了双眼。过了好一会，很认真地说：“老公，我会努力的。”
这回答可把我吓坏了――不知她会努力变成什么？我发誓再不乱引用名言
了。
临睡前，娃娃飞速吻了我一口，悄悄道：“老公，你好厉害。”话未说完，已
是面颊通红，忙用毛巾蒙在脸上。
我故意使坏，移掉毛巾仔细看她。
娃娃死命地闭紧曾经水汪汪的大眼，红着脸威胁道：“快闪开。你再看，我
就一刀杀了你。”
我看了看周围，没发现刀。《本能》里沙朗丝通做爱后杀人的凶器她并没有，
我放心地躺下，不久就进入甜美的梦乡。（待续）
第二天是星期五。近中午的时候，我忽然被一阵电话铃惊醒。我不由来气，
心道，谁这么没礼貌，一大早就来打搅我的好梦？（说实话，我的电话主要用于
上网，很少与外界通话。）我拎起话筒，恶声恶气地问道：“谁？干吗？”
话筒那边的人被我吓了一跳，过了半晌才怯怯地问道：“你是静心斋吗？”
“还能有谁？！你有什么事快说，我还没睡醒呢！”
“真对不起，打搅你了。我是要‘远航的人’，我昨天说过要打电话给你的。”
看来是一位一诺千金的侠客。她的声音从话筒里听来嫩嫩的，我忽然有了一
点兴致，“噢，是你。有空见面聊聊吗？”
“有。我们公司在园岭，你呢？”
“我在梅林小区住单身，环境挺好的。你可以到我家来，一起到山脚转转，
或者租影碟看。”
“是吗？我最喜欢看美国的科幻大片了。”她脱口而出，随即忽然沉默，过
了好一会，嗫诺道：“我觉得――，直接到你家也许不太方便，要不咱们找个茶
馆，好吗？可以一边品茶，一边聊天、下棋、听音乐，气氛多好。对了，我正好
还有两张‘新音乐茶坊’的赠票，就请你吧。”
看来这位女侠粗中有细，颇有自我保护意识。“新音乐茶坊”确实顶呱呱，
可惜离我的寒舍太远，跑一趟不划算；于是，我眼珠一转，大力批判道：“小姑
娘，看来你对深圳的茶馆还不熟悉。知道吗，梅林有一间‘好心情茶馆’，服务
堪称全市一流，我听说他们正眼巴巴地殷切希望你老去视察。”
她轻笑，稍一犹豫，道：“好吧，下班后我就过去。可我怎样才能找到这家
茶馆呢？”
我估计她摸遍深圳也未必能找到，又不便直说这间一流的茶馆就坐落在我家
对面的小胡同里，便道：“这样吧，六点整，我到梅林‘家乐福’超市门口接你。”
“好呀。”她笑道，“对了，我们怎么互相辨别？我穿着白色上衣，黑裤子，
你呢？”
天才常具有很好的联想能力，我当然也不例外。顺着白衣黑裤想下去，我忽
然低声问道：“那你的内裤什么颜色？”我推测，如果她是“性爱高手”那样的
女子，恐怕立刻就会喜欢上我的小聪明。
话筒那边一楞，似乎没听清，追问道：“什么？”
俗话说，笑话三遍淡如水。我懒得重复，便道：“没什么。请务必切记，孤
今统雄兵百万（我也不知怎么回事，这当儿竟想起了曹操在赤壁之战前的战书），
上将千员，欲与姑娘会猎于家乐福，共伐刘备……（我跳过了不合适宜的‘永结
盟好’）。幸勿观望，不见不散。”
话筒那边传来一阵爽朗的娇笑――很不幸，过于爽朗以至听来疯疯癫癫。如
果这笑声出自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倒蛮可爱的，可她也老大不小了（没准比我还
大），我立刻就觉得有点不舒服。有时候，我就象刻板的老教授一样，对装出来
的嗲深恶痛绝。
“好吧，不见不散。”说着，她挂了电话。
六点整的时候，我还在地板上寻思到底去不去家乐福。我莫名就觉得这女孩
有点怪异，担心我的报复行动陷入不可控制的境地，就象买彩票一样，前景不明。
我磨蹭了好久，还是赴约去了。倒不是为了信守诺言，而是实在闲得无聊，
就想找事。出门时，我顺手拿了一本《现代西方雕塑》。这年头，打着灯笼也找
不到守时的女孩，我不得不防备等她时浪费我时日不多的宝贵光阴。
近六点半时，我趿着合脚的拖鞋缓步来到家乐福附近（据说，当年汉高祖倒
履出迎贤士，我当然要比古人文明得多）。半里开外，我就瞟见人群中有个女子
白衣黑裤，身手不凡，如鹤立鸡群般扎眼。我一向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物，当
下心存侥幸地仔细打量周围，再也找不到任何白衣女子时，才重重地叹了口气：
唉，倒霉至此，何其不幸？奈何奈何？
我实在羞于上前相认――反差太大了。我承认我是瘦了点，可她也太离谱了：
身高刚及一米六，体重却逾一百四十斤。我俩站一块，一个粗壮如日本相扑，一
个苗条赛泰国人妖，真是千载难逢的聚会。用圣经的话来说，街上溜达的闲人有
福了――眼福。
她的眼神又狠又准，恰好在我想逃窜之前认出我来；马上就亲切地迎上来，
微笑道：“我猜你一定是静心斋吧，我就是逆流的鱼。”
她的黑手已经伸到我的面前，却之不恭。我只好狼狈地伸出右手，狠狠地握
了一把，旋即堆出一脸苦笑道：“幸会，幸会。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大哥我神
交已久。”话音未落，我就有点沾沾自喜了，暗觉最后四个字又高雅，又下流―
―比日本的“哈依，哈依，初次见面，多多关照”不知强了多少倍。
她看了看表，笑道：“你迟到了半个小时。不过，没什么，我沿路堵车，也
迟到了五分钟。”
我暗暗替她可惜，多好的机会！如果换做我，非一口咬定五点半就到不可，
至少该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对了，我今天上午恰好到图书馆查资料，顺便翻了翻《中国作家》，没有
找到‘静心斋’，你到底用的是哪个笔名？”
天，她还较真了。我一时想不出更好的补救手段，只好搪塞道：“真的，我
的风格很独特，文学素养深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真对不起，”她满脸歉意道：“我不学无术，只是高中毕业。”
我那饱经教育污染的心立刻膨胀起来，顿觉高她一等，以至竟下意识地扬了
扬手中的书。
她被我的动作所吸引，认真地盯着书念道：“《现代西方雕塑》。哇――，是
你写的吗？”
这话问得近乎无知。我仔细审视她的神色，一脸真诚，不象在挪喻。真没想
到她竟盲目崇拜我到这种地步，看来顶多是小学毕业的，我真想扔下她而去。
“你很失望吗？说实话，我天生低智。”她又补充道。
这话越发让我心里发毛。有谁会在第一次见面时就说自己是低智呢？要么她
演技很好，在耍我；要么她真的是低智。我更仔细地打量她，越觉她的笑容傻傻
的，要么是装出来的，要么，就……只有坦城了。
我对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满腹狐疑，引着她走向通往茶馆的小胡同。路过胡同口的影碟店时，我想
起曾说过要请她看影碟，就只好假意问道：“想看碟吗？”
她倒挺大方：“对呀，我正想看看新近上演的《人猿星球》。”
我一向不喜欢美国的科幻片，又觉得她太丑，甚至疑心她会坐脏了我的“床”，
真不想请她到我家。要知道，我的报复计划原本是想搂着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娘子
一起躺在床上看黄碟的。
她很快就找到了《人猿星球》的影碟，快活而满足地欣赏着封面，俨然一副
小孩买玩具前的神情。当我象倒霉的父母一样不情愿地去掏腰包的时候，她却拦
住我说：“算了，别租了，我觉得……，到你家去看碟不太方便，还是去茶馆吧。”
虽然我不怀好意，但对她的戒备仍有一丝不快。
当我俩走进“好心情茶馆”的时候，我并没有平添多少好心情，对服务员的
媚笑也无动于衷。她却正相反，不住对所有人点头微笑，礼貌倍至，似乎还停留
在“五讲四美”的年龄阶层。
我俩挑了个角落坐下来，有小姐过来询问点什么茶。我对茶一窍不通，装模
做样地翻了翻菜单：什么铁观音一百五，高级龙井三百……全是些触目惊心的数
字，当即一把合上，开口道：“小姐，什么茶最便宜？”
“绿茶，二十五。”小姐鄙夷地回道。
我天性节约，当然不会因死要面子而做冤大头，便道：“就绿茶吧。”
对面那条“逆流的鱼”闻言，面带微笑，如蒙娜丽莎般神秘。我猜不透她的
心思，只能厚着脸皮斗胆推测：那笑当是赞许之意。
“对不起，” 蒙娜丽莎开口道：“我一下班就来了，还没吃饭；你呢？”
她倒毫不客气，可我还会再花二百请人吃饭吗？哪怕是蒙娜丽莎也不行！便
道：“随便点俩份快餐吧，饺子如何？”
她瞪圆眼珠仔细看我，良久，叹道：“你很不一般――真节约。”
我认定她在嘲笑我，当即反驳道：“我可不是比尔盖次之流的科技爆发户，
至今仍是苦孩子一个，何必浪费呢？”
她却笑道：“说得好，我也喜欢节约，最讨厌败家子。”
既然她并不秀色可餐，我大吃饺子也就理所当然。不过，趁夹饺子的间隙，
我还是力所能及地贼眉鼠眼地瞟了她好多眼。根据我多年的审美情趣，女人的美
有两种：一种是各部件都漂亮，这是最完美的美；另一种是各部件都不漂亮，但
合起来却美不胜收。她则属于第三种――大眼睛，双眼皮，睫毛微微上调，蕴涵
无限风情；鼻子笔挺高耸，足以笑傲欧洲丽人；樱桃小嘴，当属典型的东方含蓄
美――各部件绝好，全美的无可挑剔；只可惜……整个脸太胖，眼角又不合时宜
地现出饱经风霜的憔悴，一下子就毁了所有的美，变成了丑八怪。
“我很丑吗？”她忽然问道。
我一惊，很是踌躇。想恰如其分地恭维她并不容易。我只有以退为进，反问
她：“我很英俊吗？你觉得我什么地方最让你心动？也就是说，嗯――最性感的
地方？”
她望着我近一米八的竹竿身材，思索良久，小心翼翼地赞道：“我觉得，你，
你虽不性感，但骨，骨感很好。另外，你好高耶。”
这话让我的自尊大受打击。难道除了傻大个一个，我就没什么值得赞颂的
吗？我忍不住辩道：“小姑娘，千万别以为长高是件很容易的事。想听听我的长
高秘诀吗？”
“想，当然想，想死了。”她满脸放光，虔诚的神情如哈利波特渴盼魔法石。
看来，她对矮个想必苦恼已久，不知试了多少无效的秘方。
“那好，你仔细听清。”我眼珠一转，神色严峻地缓缓回忆道：“高中毕业那
年，我比你现在还矮。当时，我立志报效祖国，想成为革命军人，就报了国防科
技大学。可惜体检时，因个子不合格，惨遭淘汰，最后进了北京大学。我伤心透
顶，发誓要长成穆铁柱一样的巨人。后来，我闻鸡起舞，刻苦锻炼――你相信吗？
半年内我就长到了一米七！这就是信念的力量。”
“我相信，我相信。”她象是在发誓，坚定的神色甚至连我都颇受感动。
吃完饺子，她提议下跳棋。我嗤之以鼻，觉得那是小孩的玩意。她央求道：
“你就陪陪我，好吗？我九哥上个星期刚教会我，我一直想找人下。”
九哥？老天，多大的家庭？计划生育真是彻底的失败！
她求了好一会，我终于傲慢地答应了。不出我所料，第一盘她就输得很惨。
随后我便趾高气扬，每走一步，都耐心地向她讲明我的高妙之处，她一一虚心领
会，进步颇快，但总也无法战胜我，好不气馁。
我看她可怜兮兮，一时大发慈悲，索性告诉她最后的杀手锏。“下棋如同人
生，”我以过来人的苍凉教诲她，“不能光走自己的路。有时候，为了堵别人，虽
然损人不利己，但损人的程度大于不利己的程度，也就相当于利己。”
她闻此诀窍，吃惊地瞪了我好一会，一语不发。
随后的一盘她果然赢了，而且战果十分辉煌，但她并不高兴，反痛心地说：
“这样下棋不好，虽然赢了，可，可心里难受。”
我神色尴尬，心里更难受，恨她得了便宜还卖乖，便全力以赴，再战数盘；
不料竟狂输不休。转眼已经十点半，正是最后一班公交车的时间。她起身欲走，
我不许；盛情难却，她只好又陪我下了数把。我还是一直输，越发来气――回想
我从四岁开始下棋，已经二十多年，从未输得如此惨过；又恨她太不懂礼貌，怎
么就不知道让让我呢？让师傅的脸面往哪里放？
最后，她哈欠连连，一个劲地哀求：“真的，我眼睛都花了，这玻璃跳棋颜
色太虚，总分不清敌我。你要想下，我明天还来陪你。真的，我一向说话算话。”
我急于求胜，对她的哀求毫不理会。她实在挺不住了，歉意地又问：“我想
吸口烟提提神，你反对吗？” 虽然我一向烟酒不沾，但在这种要命时刻，我当
然宽容之至。（即使她现在向我求……我一时也想不出她会向我求什么，反正我
会马上答应的。）于是，她叫来服务小姐道：“大姐，您这儿有烟吗？请帮我拿一
盒便宜的。”
我已经习惯于无视服务员的殷勤服侍，甚至稍有不满就会出言呵斥；当然就
觉得她的礼貌迂腐透顶，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上帝地位，当即没好气地命令小
姐道：“快点去拿，别在这儿磨蹭。”
听了我的话，她忙向服务小姐道歉：“大姐，您别介意，他现在心情不好。”
我气乎乎的，却偏无话可说。
随后的几盘我输得更惨。快十二点时，茶馆里只剩下我俩了，她终于忍不住
道：“我好累，想歇一会。这样吧，你，你若给我讲个故事提提神，我就陪你再
下。”
我没想到她竟然开始要挟我。但我心中恰巧有个滚瓜烂熟的故事，总想对每
个人讲述，就如同祥林嫂反复讲述儿子被狼吃一样――我越讲就越理解祥林嫂，
但越讲就越没人理解我。而且，英雄落魄的故事最能打动她这种傻女孩――虽然
她并不漂亮，但我觉得还是有义务让她崇拜我，于是，我开始缓缓讲述下面的故
事：
“从前，我有一个美丽的女友，名叫洁雪。我俩从小青梅竹马，我深深地爱
着她，为了她绝对可以献身一百次。记得小时候，我所有的压岁钱都买了糖果和
酸楂片，自己一口也舍不得吃，全巴巴地给了她，看着她吃反觉得自己幸福无
比……。长大后，她向往美国，我便逼自己苦学英语，终于获得了赴美国留学的
奖学金。半年后，我在美国与她办理了异地结婚手续，一番折腾后，终于如愿以
偿，把她接到了美国……”
我闭上眼，恍惚间又回到了几年前，耳边又响起雪儿那腻人的悄悄话来：“平
哥，下辈子，我还要做你的好妹妹……”
“唉――，如果我是那女孩该多幸福。”她幽幽地说，又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我淡淡地笑了笑，“后来我就退居二线，成了故事的配角。其实，
老早就有朋友劝我，说洁雪对男人胃口太好。刘伯诚在淮海战役前怎么点评来
着？嘴里吃一个，筷子夹一个，眼里还盯一个！可我就是不信。万没想到，一下
飞机，雪儿的第一句情话就是‘咱们离婚吧’，然后丢下我就扑向一个美国佬的
怀抱。我二话没说，第二天就开始了独自穿越美国的伟大征程，开着我那颤颤巍
巍的老爷车一路狂奔，从佛罗里达径取罗彻斯特，最后怀着满腔忧愤跳进了举世
闻名的尼亚加拉大瀑布……”
“要远航的人”适时地抹了一把泪，显然听得太投入了。
我干笑道：“干吗哭哭啼啼的？这故事我已经讲了无数遍，从来没人相信的。”
“可我相信。”她哽咽地说。
我的心“咯噔”一沉，开始觉得这个猎物选得太不合适。
“如果三年前我就遇上你该多好！”她又叹道。
三年前？为什么偏偏是三年前？那时候，我也许正幸福地挽着洁雪走在街
上，无论再漂亮的女子，我也不会多看上一眼……。
随后的好一阵子，我俩都不说话，气氛颇凝重。按道理，我现在该讲个笑话，
可喉咙干涩，就是讲不出来。
“痛苦属于过去，希望属于未来。”她沉默半晌，忽然冒出这句很有哲理的
话来，让我大为吃惊。“我希望你能高兴起来。”
“怎么高兴？难道每天看十个笑话？”
“笑话？”她眼珠一转，忽然兴奋地说：“对了，我给你讲个我小时候的故
事，包你笑破肚皮。”
“好吧，我洗耳恭听。”我懒懒地说。
“我从小就寄住在舅妈家里。那时候，收音机还很稀罕。有一天，我表弟问
我：‘大姐，为什么有人躲在收音机里说话？你知道里面的人多大吗？’我当时
也不知道，很想知道为什么，就怂恿他把收音机打开。表弟怎么也打不开，最后
干脆把它摔碎在地上，可它还在响。后来，我表弟就恶狠狠地把收音机浸在水里，
威胁道：‘里面的人快出来！再不出来，我就用水淹死你。’那人怎么也不出来，
表弟等得不耐烦，就恼怒地浇满水，它果然不再说话，看来是淹死了……”
这笑话蛮有趣，我忍不住笑道：“好，好。你知道吗，我小时候也做过这样
的蠢事。我当时偷偷种了十枚鸡蛋，就想看着小鸡从地下长出来，让大人全大吃
一惊……”
说着，我俩都笑起来，不觉间就亲近了许多。
结帐的时候，我对帐单很满意――共计七十元，乃平生与女孩交往中出血最
少的一次。我正要付钱，她上前拦住我说：“为什么你付钱？应该咱俩平摊。”
我真不敢相信还有这等好事。以我的经验，全世界的女人都想沾男人的便宜，
不把自己当人；而她却具有朴素的女性自我意识，真是可喜可贺。
走出茶馆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繁星满天，凉风习习。
“没车了，到我家去吧。”我装做很务实地建议道。
“当然有。”她立刻反驳我，“不过都是出租车，太贵。如果你家有两张床，
我还可以考虑。”
虽然我很保守，但多么希望她能对我再大方一点呀。正懊悔间，猛然想起我
的充气床来，不由大喜：“有，有。你睡过充气床吗？那感觉真美妙，就象躺在
海面一样飘动。”
“是吗？太好了，我能试试吗？”她兴奋地问。
把她骗进了公寓，我终于松了口气。随后，我坦白承认：气垫床漏气，曾害
我进了医院，恐怕不适合她这种小朋友睡。
“不，我不怕，我一定要试试躺在海面的感觉。”她坚持道。
我实在拗不过她，看看表已经两点了，估计气垫床支撑几个小时应该没什么
问题，便充足了气，又为她铺上崭新的床单。（我对洗衣物一向敷衍了事，只是
上次“救救我”走后，恶心之至，就破天荒第一次把所有被褥彻底洗个干净。）
她脱去上衣，快活地躺下来，荡了荡气垫，又轻轻地嗅嗅毯子，笑道：“好
幸福耶。你挺会洗衣服的，这毯子有一股很新鲜的香味，我觉得就象又回到了童
年。真的，来深圳多年，我今天第一次有家的感觉……”
她的声音忽地有些哽咽，眼圈发红，忙掩饰道：“你能熄灯吗？”
熄灯前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我飞速地瞟了她一眼。天，她的皮肤好白。俗话
说，一白遮百丑，我忍不住咽了口唾液，忽然觉得她很性感……。
她摸黑脱去外裤，一阵极具诱惑的女子体香迎面袭来。我深深地吸了口气，
第一次品尝到坐怀不乱的感觉――高尚倒是高尚，可实在难受。我知道很多男人
也象我一样没出息，心里有坏，关键时候使不出来。
“知道吗？我恨不能把我自宫了。”我低声挑逗她。
她“嗯”了一声，想必脸色通红。良久，如蚊子般悄悄道：“告诉你个秘密，
我第一次看金庸的《笑傲江湖》时，看到东方不败自宫时，怎么也看不懂，不知
道是什么意思，又不敢问别人，困惑了好久……”
这是我今天听到的第二个笑话，不由一阵快意地狞笑。
“不许你笑。”她命令道。
不能笑，我还能干什么呢？只好忍气吞声地睡了。
这一夜我睡得还算安稳。至少，我的八千元已经存入银行，谁也偷不走。
五、 一个拥抱的周末
天快亮的时候，我正睡得迷迷糊糊，忽听见耳边有人呢喃道：“冷，好冷。
你冷吗？”
我心想，这不废话吗？冷还用你提醒？自从搬进单身公寓后，我就厉行节约，
逐步习惯于凌晨时分在被窝里蜷成一团发抖了。客观地说，今天不算太冷，我睡
得还算舒服，懒得理她，便道：“小朋友，这点苦算什么？再忍一小会，马上就
能晒到太阳了。”
小朋友哑口无言；过了好久，实在不耐寒，就裹紧了毯子，悄悄走过来，还
没等我明白怎么回事，就“哧溜”一下钻进我的被窝。我立刻就真切地感触到小
朋友全身的颤抖；同时听到一阵清脆的“达达”声，若不是机关枪，必是上下牙
齿频繁磕碰所为。难道天气就这么冷吗？我觉得还有别的原因。
我原本一个人睡得好好的，由于她的入侵，我的地盘急剧缩小，当即就引发
浑身热燥的恶果。更糟的是，我很快也开始全身颤抖――看来，我的免疫系统也
出了故障，不幸被她传染了类似帕金森震颤症的疾病。
我不停地翻来覆去，病情总不见好转；最后色胆陡生，决定正面征询合作意
向。回头看她，天，竟然早就安安稳稳地睡去了！
这可害苦了我。真想悄悄搂住她，可惜总也没胆；只好一动也不动，任凭心
猿意马却无所作为，不仅可耻可恨，还白白浪费了大好时光。
终于捱到九点时，我再也热得受不了，满身大汗地起身洗漱。当我英俊而性
感地走出卫生间时，她依然甜甜地酣睡着，秀发如云，披散在枕边――看来还算
清纯。不知怎么，我忽然就想讨好她。兴许是没到手的缘故？
我出门到商场虔诚地为她挑选牙刷、牙膏、毛巾、水果，不用说，还有酸楂
片。就象发羊角疯的人总要吐白沫一样，当我心中柔情荡漾的时候，酸楂片总是
首选――多么奇怪的后遗症。
我蹑手蹑脚地进了家，不料，她忽然开口道：“小峰哥，我不去了，真对不
起。”我吓了一大跳，仔细看她，原来是在说梦话。
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峰哥激发了我的斗志。我楞了一会，终于斗胆上
前，悄悄把她搂在怀里。
梦中的她一挣，忽然就醒了。我脸色微红，觉得太亏了，就象一个只偷一分
钱就被抓个正着的小偷一样，干脆破罐破摔，搂得更紧了。她唰地脸色通红，嗫
诺道：“我，我这辈子只这样躺在我哥，还有小峰哥的怀里过。”
我一听，心里发酸，很不舒服。一开口就是两个哥，天知道还有多少情哥哥
呢？忍不住故意装傻道：“哥？小峰哥？”
她认真地看着我：“你想听我的故事？――那我就告诉你吧。可是，你要先
答应，我讲的时候你不能笑话我。”
为了打探她的小秘密，我当然勇于做出这种巨大的牺牲，当下不假思索一口
应允。
她在我怀里蠕动了一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开口道：“我从小就寄居在
舅妈家里；舅妈家务忙，没时间照顾我，四岁就送我上了小学。当时，我在班上
年龄最小，老有人欺负我，还骂我杂种，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可是，我的考试
成绩总是第一，老师们都喜欢我；而且，我很有表演天赋，能说哭就哭。老师们
常逗我说，娃娃，如果你现在立刻哭，就不用写作业了，我当即就能嚎哭一通，
引得全班人大笑。对了――，那时我还有个毛病。每天上学时我总爱跟着扫垃圾
的人看，想他们要把街道的所有角落扫得干干净净，一片落叶也没有，多不容易
――看着看着就想替他们扫，以至上学总迟到。”
“初中时，我成了学校的名人。我学习好，又长得漂亮，运动会上总在前面
打旗。有一次，家里没有白鞋，就没打成。我大哭一场，发誓长大后一定要出人
头地，赚很多钱给穷孩子买很多鞋……。好笑吧――，其实，那时候我的思维就
比较怪，有时候还出奇地笨。我一直就不会系鞋带；曾有位老师教我下跳棋，可
我怎么都学不会，也想不通跳来跳去有什么意思？老师们也研究不透我，说这孩
子有时候傻里傻气，可就是学习好。一直到初二那年，还老有成人捉弄我，要我
背唐诗给他们听。我就老老实实地背着手，同五岁的小孩一起高高兴兴地又歌又
舞……”
“你当时很自豪吧？”我忍不住插嘴道。
“对呀，我那时候只想到我比别人背得都好。你怎么知道？” 她惊讶的神
色让我差点没憋住笑。
为了稳住她，我很认真地说：“我五岁时也这样。后来呢？”
“初二那年，全国进行数学竞赛。我本来已经入选为市代表，后来却来了一
次智商测量，我的数值只有八十，属于低智，就被淘汰了。我当时很委屈，觉得
自己蛮聪明的，这些测量真是胡扯。当时的校长很看重我，一直安慰我，认我做
了干女儿，请我到她家吃住，还供我上学的费用。校长有个儿子，大我五岁，对
我很好，――就是我哥。”
“就是他？”我酸溜溜地重复道。
“对，从那时起我就一直这样叫他，甚至订婚后也改不了口。真的，他一直
很呵护我，教会了我所有的生活细节，就象我的亲哥哥一样。我第一次来……来
那个的时候也是他安慰我不要怕血。初三时，有人写纸条给我，说你真美，能永
远和你在一起吗？我当时不知道什么意思，就问我哥。他很不高兴，要我把纸条
交给老师。老师就在课堂上念那纸条，伤害了那男孩。前几年，又见那男孩时，
他已经成了市里当红的歌星，还开玩笑说：‘还记得我的纸条吗？那时候，我曾
为你叠了无数千纸鹤，可惜从来不敢送给你。如果今后有希望的话，我希望能送
给你。’”
我听得心惊肉跳――老天，两个哥哥的故事还没讲完，就又来了个风流歌手，
只怕六亿男人全是嫌疑犯。（后来的事实证明，我的猜测并不准确，还漏掉了很
有实力的海外华侨。）
“高中时，我才慢慢意识到自己是有点笨，总听不懂别人的暗示。很多场景，
别人都暧昧地笑，只有我不知道到底为什么。我没有父母可问，班上同学也认为
我太小，不愿教我，说悄悄话总躲着我，我也只好不理会。有一天，我实在憋不
住，就问了一次，结果闹了个大红脸，从此再不敢问了，只能迷迷糊糊过日子。
高二那年，班上有同学怀孕，我愤愤不平，质问我哥，为什么她有我没有？他笑
死了，说等结婚就给我一个。高中毕业后，我考取了清华大学。我妈一直觉得我
脑子有问题，怕东西学多了变成书呆子就更无可救药，便推说家里穷，没钱付学
费。后来就没上成。我干妈觉得可惜了我，就掏钱走后门，让我上了省城的师范
大学，专科学历史。那时，我哥已经大学毕业，开始工作，所有工资都为我付了
学费。我当时就发誓，长大后一定报答他。”
听着，听着，我莫名就有所触动，不由收起痞子嘴脸，搂紧了她。
“进大学不久，就有男孩子写情书给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全老实地交给
我哥。我哥很生气，教训我不要故意惹别人。我莫名其妙，不明白怎么就惹了他
们。后来老有人缠我，跟踪我，我还是不明白，只觉得很烦。那时候，每逢周末
有个室友就出去玩，往往第二天早上才回来。我很羡慕她，总想知道她到底去玩
什么，竟那么好玩，玩一晚上也不累。可惜，一直到大学毕业也没人告诉我。”
“大二后，有室友开始叫我弱智。我当然不服气，就努力从大专考入本科。
可惜，第四年临毕业时却怎么也找不到我的档案，可能是当年被清华大学调走，
又打回来，一番折腾就不知去向了。最后，我读完了四年大学，却只有高中毕业
证。”
我不由叹了口气，开始为她惋惜。
“后来，我干妈四处找关系，终于安排我做了临时中学教师，一干就是四年，
转眼就二十三了。当时有很多人追我，可我只对我哥好。在我心中，他是这世上
唯一的亲人，我永远是他的。那时，他已到深圳工作两年了，可不知为何，给我
的电话越来越少。眼看着从前的同学一个个结婚生子，幸福美满，我越发失落，
倍感孤独，干脆直接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结婚。他说，现在还没挣到钱，等有了
钱就结婚。我哭着说，我想现在就结婚。他说，我工作很忙，如果真要结婚，你
就来深圳吧。”
“为了结婚后能给我哥做好饭，我特意去学了厨艺，没想到挺有天赋的，轻
松就考了个国家三级厨师。然后我一咬牙，就买了去广州的火车票。我哥没想到
我会来真的，很不高兴，推说有事，不能到广州接我，要我自己来深圳。我那时
是第一次出远门，心里怕的很。万幸的是，同车有个好心人同情我，帮我来到了
深圳。”
“当时，我哥与朋友合租一个两室一厅。我刚进家门，累得要死，他却要我
去作饭，说想看看我的三级厨艺。我气得想哭，第一次顶撞他，故意把面条放在
冷水里，也不开火，就说煮上了。他发现泡碎的面条后，我俩就大吵了一架……”
故事开始有点不合情理，我忍不住插嘴道：“你哥以前很呵护你，现在怎么
忽然变成这样？”
“我觉得――，可能是深圳毁了他。从前的他朴实上进，现在却油滑懒惰，
不努力工作，只想一步登天发大财。从前，若是家里的灯泡不亮，他会仔细研究
线路来解决；现在他只会去点蜡烛。我刚住下时，就发现沙发罩上有口红的痕迹，
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是室友带的女孩留下的。那室友看起来很老实――竟然也会
花心――我就很自豪，觉得还是我哥好。后来，我无意间发现衣柜里有女人内衣，
就问他是谁的；他说，是别人的，拉在这里的。我当时应道：‘噢，是这样。’过
了两天，我忽然觉得不对，内衣怎么会拉到这里？哥说，下大雨淋湿后丢在这里
的；我就信了。”
听到这儿，我终于断定：怀里抱的人是个傻子无疑。
“我和我哥同居了很久，可一直没那事，我当时还懵懵懂懂。我哥猜测我是
性冷淡，想启蒙我，要我陪他看色情光碟。我只看一次就恶心坏了，接连几天都
吃不进饭。他却看得津津有味，从晚上十点看到第二天早上还精神百倍。后来，
他领我去做了一次心理测试，结果是我的智力还停在十六岁。从此，他再也不启
发我了。”
我闻所未闻，直听得目瞪口呆。
“后来，我与我哥的分歧越来越大。他每天只想玩，我劝他珍惜时间，他总
不耐烦，还骂我：‘一边去，你这傻子懂什么！’。他不停为我买新衣服，把我打
扮得漂漂亮亮去炫耀，还要我也学会享受，可家里哪有钱？他常常邀一些香港佬
来家里搓麻将，那些人每次都带着不同的女人，我当时稀里糊涂的，不知道该称
呼谁为嫂子。他讨厌我多看书，不想让我有思维，只要我陪他玩麻将，为他的朋
友做饭洗衣――他是我哥，为他洗衣我愿意，可为什么要替他的朋友甚至朋友的
女人洗衣呢？偶而一次也许可以，可总不能洗一辈子。有一次，我实在太累，就
不想洗。我从未反抗过，他当时气坏了，把洗衣粉倒到盆里，楞是拉着我的手浸
入盆中要我洗……最后，他打了我一耳光，从此我就有点怕他。”
我忽然心一紧，推测故事可能会滑向悲剧的方向。
“我在家里呆了一个月，腻透了，就想去找工作，可我哥不许，说怕我被坏
人骗走。不久，我有个同学到广州的影视单位工作，打电话要我也去试试。我哥
当然不许，又怕我偷跑，就没收了我所有的钱，整日把我留在家里。还好，室友
恰好养了一只小乌龟，可以与我为伴；我就每天瞪着它消磨日子。时间久了，我
觉得再这样下去，我也会变成乌龟的。有一天，我隔着安全门往外瞅，对门住的
大姐向我打招呼，要我到她家去坐坐。我说：‘谢谢你。可我没钥匙，不能出门。’
她说，那我就到你那边去吧。我俩聊上后，她神秘兮兮地告诉我，你哥不老实。
我听得莫名其妙。她以为我装傻，就说你挺可惜的，这么漂亮，随便就能找个大
款，干吗死跟着他？我很不高兴，反驳道：‘我哥是好人。他从小就一直照顾我，
出钱供我上大学，我一辈子都不会背叛他的。’她嘿嘿笑道：‘好人？！有什么好
的，吃喝嫖赌，说不定哪天就把你扔了。’”
“我觉得她是危言耸听，坚信我哥会改好的。但是总吵架也不好，我就想先
分开一段时间。于是，我决定去广州。没有路费，我就卖了随身的首饰，偷偷溜
了……”
听到这儿，我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暗道不妙：相对于她的智力水平，社会实
在是太复杂了――也许与他哥呆在一起更安全。
“我同学的工作是为影视拉广告。不知为什么，公司的所有职员都很漂亮，
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相貌平平。同学教育我要注重仪表，带我去买口红。商场里口
红的颜色可真多，我眼都看花了。我同学掏出一百，服务员仅找回几块，我以为
找错了，又去找服务员理论。我同学怕我出丑，忙把我拉出商场，说这已是最便
宜的了。我惊得直吐舌头。”
“刚开始，我对影视广告一窍不通。但公司的老板对我很好，总送好衣服来，
怎么都穿不完（我就偷偷捐给了希望工程）；他还花大钱为我卷眉毛。我以为遇
上了好人，想报答他，就努力做业务。当时，公司正在争取一个五百万元的项目，
别人都没能说服对方的老总。老板犹豫很久，最后找到我，心痛地说：‘娃娃，
你是我最不愿打出的一张牌。可是――，这次只有你能攻下他。’”
“我倒不觉得我有什么能耐，但老板信任我，我就觉得责任重大，拼命准备
谈判资料。几天后，我怯怯地上门拜见对方老总。那老总看来挺和善，只是握手
的时候用劲太猛，一直捏着不松手。我暗里抽了好几次，好不容易才抽出手来，
看看手背的皮肤已经发紫……后来，老总就带我去吃饭，然后开车一直在街上转
悠，不谈生意，只询问我的经历。我就老老实实地回答他。天黑的时候，他把车
停到一家宾馆前面。我当时觉得很奇怪，问他干吗不回家。他一楞，笑道：‘噢，
车没油了，开不了。今晚咱俩就住宾馆吧。’”
“我觉得这样谈生意太浪费，又觉得这老总真好，还请我住宾馆。那老总只
开了一间房，我很纳闷，就问他：‘里面几张床？’老总又是一楞，笑得直流泪，
问我：‘你第一次住宾馆？’我说：‘对呀，我从小家里就穷，哪里住得起？’老
总就笑道：‘那好，你先自己去看看房，如果不满意，咱们再换更高级的宾馆。’”
“我进了房间，觉得真是豪华极了。这时，我的呼机忽然响了，是老板呼我。
我就打了过去，他开口就骂：‘娃娃，你怎么一天都不打电话给我？我急坏了，
找多少人才查到你的呼机号码，你现在没事吧？如果你不想谈生意，就回来吧，
我，我真舍不得你。’我听得稀里糊涂，笑道：‘没事，老总对我很好，还给我租
宾馆住。’他一听就长叹一声，过了半晌，道：‘唉――，完了。’就挂了电话。”
“我莫名其妙，不知道老板在说什么。这时，老总走进来，问我：‘房子怎
么样？’我很兴奋，开玩笑说：‘真是帅呆了，可惜――只有一张床。’老总笑道：
‘那不正好吗？’我说：‘不太方便。这样吧，您在这儿住，我还是坐公共汽车
回家吧。’老总眼神古怪，问道 ：‘你真的要回家？’我说：‘当然了。’老总忽
然就生气了，骂道：‘小毛孩，装得倒挺象。难道你还是处女？’我一听就满脸
通红，低声求道：‘不谈这个好吗？’老总以为我还在装，就威胁道：‘那好，我
现在就送你回家。小丫头，如果我日后查明你在装嗲，可饶不了你！’我不知道
出了什么差错，就问他：‘装？我装什么了？我干吗要骗您？’同时又奇怪他的
车子怎么又有油了？”
听到这儿，我真想大笑一场，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心头沉甸甸的。
“几天后，那老总约我上医院。我关切地问他：‘您得了什么病？为什么一
定要我陪着去？’老总说：‘我没病，是给你看看。如果一切都是真的，我就立
刻签合同。’我很奇怪，告诉他：‘我好好的，真的没病。不用浪费钱。’”
“老总坚持把我带到医院，要妇科大夫给我检查，我很害羞，怎么也不让检
查。最后，那大夫骗我说是体检。检查完后，大夫给老总打了个手势，老总当即
惊得目瞪口呆……。后来，老总就签了合同――那是我们公司数年来最大的一笔
生意。仅我的业务提成就是四十万。正好春节快到了，我就带着钱高高兴兴地回
家了。”
我终于笑了出来。这真是小孩逛大街，完全象一个现代版的《鹿鼎记》。
“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我是东北人。当我回到家里，我妈听说我赚了大钱，
忽然就对我很好，后来很委婉地说想替我保管钱。我那时已经变得聪明了，就问
姥姥该怎么办。姥姥说：‘娃娃，你妈一辈子都是小心眼，见钱眼开。决不能给
她。’当时，县城正在招商振兴经济，我就带头捐了十万――可把我妈气坏了。”
“后来，我干妈也听说我有钱，就偷偷告诉了我哥，要他对我好点。我哥原
本就很聪明，他若想讨我欢心，绝对可以办到。于是，春节过后，我就又回到他
身边。当时的深圳市场不错，我开始学做贸易。运气真是好极了，几个月就翻了
一番。我就对我哥说，等赚够了一百万，全部捐回家乡办个学校。我哥当然骂我
太傻，又无法说服我，就偷偷提了四十万，以他的名义买了房子。我起初很生气，
可我哥的情话说得动听，我就原谅了他，反催他快结婚。我哥听说我在那么污浊
的影视单位呆了两个月还是处女，简直吃惊坏了。我又告戒他说，如果结婚，就
要好一辈子；如果你哪天变了心，我就先杀了你，然后自杀。我哥吓坏了，他知
道我一向说到做到；但又贪图我的钱，就说先订婚吧。”
“订婚后不久，一天晚上他灌醉了我。第二天早上，我发觉光着身子躺在床
上，就知道有了那事……”
我从心底长叹一声。作为处男，我对这种事总是想入非非，便装作很关心地
问道：“疼吗？”
“不知道，我全不记得了。”她老实地回答。
我好不失望。没有具体的细节，怎能满足我卑鄙的想象？
“后来，我发现我哥根本就没改，常常背着我赌博，甚至泡女人。有一次，
我有事白天回家，正好把俩人堵在床上。我哥当时吓坏了，呆在床上一动不动。
我伤心透顶，但还是挺担心他：‘哥，你快穿上衣服，别着凉了……”
“从此，我就心情变坏。不久，我每天总看见眼前开着一朵朵黄花，开呀开，
一直开，美丽极了。我就老指给别人看，他们都说没有……”
我的心猛地一沉，想哭。若是几年前，听到这种海市蜃楼的怪事，我绝对会
嗤之以鼻的。可是，自从得了忧郁症，亲身体会到人类内心深处的神奇与恐怖，
我就成了心理学大师，当然知道她为什么会看到朵朵黄花――一个在现实中找不
到美丽的人，怎会不渴望陷入精神的幻觉？
“后来，我就变得敏感多疑，别人无意中轻轻碰我，我就会吓得大叫。有时
候，走在街上，觉得象是走在黑洞里，怎么也看不见周围的人。几个月后，我哥
抱了一个婴儿回家，要我帮忙照顾。我一看见那小孩的面孔，立刻就昏了过
去……。我，我可以容忍偶然的偷情，但决不能养这个孩子，看见他就使我发疯。
我从小就认定哥是这世上最亲的人，我对他的依恋就象无助的小狗对主人一样；
可他竟背叛了我，我一下子就垮掉了。第二天晚上，我开车上了高速公路，忽然
看见眼前有一片蔚蓝的大海……醒来后，已经住进了医院。”
我听得极为投入，心中五味具全。这时，该死的电话忽然响起来。我大怒，
拎起话筒厉声喝道：“谁？”
“是‘一网打尽’吗？我是‘性爱高手’呀。今天不知怎么就很――想你。”
真是阴魂不散。此刻，我心中正充满悲天悯人的高尚情怀，哪有心思应付这
种角色？随口道：“他死了。”就挂了电话，以免丑行败露。
“你人挺好的，可为什么电话里那么凶？”娃娃伸了个懒腰，又道：“我好
饿，你呢？”
我一看表，都一点多了，忙道：“你想吃什么？我给你点个外卖。”
“‘夫妻肺片’，你呢？”
“我？我喜欢吃方便面。”
“那――，那我也不要外卖，我也吃方便面。”
这年月还能找到同甘共苦的女孩，感动之下，我坚持为她点上她应当得到的
那份“夫妻肺片”。
娃娃洗漱完毕，我俩席地相对，欣然用膳。不知为什么，气氛亲密而自然，
不象一夜情，倒象老夫妻。饭后，我为娃娃献上精心削好的苹果，她咬了一口，
又红着脸送到我嘴边……
很自然地，我俩相拥着又躺回床上。我忍不住道：“娃娃，能讲讲小峰哥的
故事吗？”
“你这人真是小心眼，挖根问底的。”她白了我一眼，笑道：“可我不会对你
保密的。我是高中时遇上小峰哥的。那时，我干妈家迁到了省城，我也就转学到
省城。有一次，我去交电话费。正在排队的时候，忽然有个很壮实的男人插到我
的前面，我挤不过他，只能很气愤地指责道：‘叔叔，你不能这样。你应该去排
队。’那人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不再理我。我虽然害怕，可觉得自己太冤，忍
不住一直低声唠叨。后来，那人忽然变得很和善，道歉道：‘小姑娘，真对不起。
我今天确实有急事。’我就消了气。临走时，他看了一眼我的电话单据，我不知
道什么意思。几天后，他就根据地址找到我干妈家，骗干妈说，他捡到了我的东
西……”
“不久，我们熟识后，小峰哥说，他只比我大几岁，却听到我叫他叔叔，简
直乐坏了。小峰哥是市长的儿子，平时很横。有一次，学校举行速滑比赛，哨声
一响，我就第一个滑了出去。小峰哥却不遵守规则，从看台闯进跑道，一下把我
撞倒，摔断了腿。若是别的女孩必定会埋怨不休，我却不怪他。这件事让小峰哥
很感动，发誓要娶我。我说：‘不行，我以后只能嫁给我哥。’他说：‘没什么，
我可以等你一辈子。’你看――，”娃娃说着，指了指脖子上的项链道：“这就是
小峰哥送我的。”
我借机摸了摸项链，用心体会上面的余温。虽然我对首饰一窍不通，但也看
得出它做工精细华丽，当属珍品；便问道：“你为什么不喜欢小峰哥呢？”
“嗯――，怎么说呢？我俩有很多分歧。比如我喜欢吃螃蟹，他就会花上五
十元买一斤，如果我提醒他说吃亏了，市价应该是二十，他就说怕什么，反正我
有的是钱。我对这种盲目的炫耀很反感。最糟的是，他会一只只为我剥好；根本
不知道我喜欢的是自己动手吃的过程，他硬要剥好就没了趣味。我不能容忍他象
宠物一样待我，我想要平等的爱，我要有自己的天地。”
我不由想起在婚礼上废除对丈夫顺从誓言的美国女权主义领袖，便问：“你
认识Lucy Stone吗？”
“她是谁？我从没听说过。”
我长出一口气，放下心来。原来她只是自发的觉醒，不是有组织地对付男人。
“其实，我喜欢的是重情谊、不看重金钱、谈吐文雅的男人。”
我心下暗喜。我没钱，自然可以洗掉贪钱的恶名；我虽不文雅，但至少鼻子
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足以唬人。这就是我成功的诀窍。
“小峰哥现在结婚了吗？”我不太放心地追问。
“没有。他很有钱，买了加拿大公民，又花钱请人生了孩子，也就不急着结
婚。他看不上别的女人，说如果等不到我，就不打算结婚了。”
天哪，如此有钱的好男儿！若我是巾帼女英，必挤破脑袋把他勾引到手。
“小峰哥对我很好，就象亲哥一样。我与我哥订婚的时候，他郑重地嘱咐我
哥：‘娃娃就交给你了。’我哥当时说没问题。后来我出了车祸，肋骨断了几根，
内脏受伤，腿断得更厉害，几乎没有复原的希望，精神也几乎崩溃。小峰哥到医
院陪我时，遇上我哥，就大骂他是混蛋。我哥自知理亏，就说：‘我现在把娃娃
交给你了。’小峰哥怒气冲冲地说：‘你凭什么把娃娃交给我？你是她什么？去你
妈的！’我哥辩解说：‘小峰，相信我，我连一根指头都没动过她。’小峰哥骂道：
‘可你这王八蛋伤透了她的心。’他俩说着说着就打起来，我当时万念俱灰，看
着他们打架，也不拦，随他们打去。”
“我住院前期，小峰哥一直在医院陪我。他总后悔当初教会我开车，说其实
是他毁了我。有一次，他对我说：‘娃娃，如果你的腿真瘸了，我就把你带到加
拿大，养你一辈子。’我想了好一会，就说：‘我不会为了去加拿大而腿瘸的。’
他听了哭笑不得。那时，我脾气很坏，每天枕头都是湿的――全是泪水，一听到
我哥的名字就发怒；还要小峰哥去为我买法律书，他当时莫名其妙，猜不透我到
底想干什么。其实，我当时的念头很疯狂，一直在琢磨用什么办法能杀了我哥，
又不用负法律责任。后来，我病好后，没有去行凶，却通过了律师资格考试。”
天，我怀里抱的还是一名律师呢！让我怎能不肃然起敬？
“后来，我哥也辞了工作，到医院照顾我。我动不动就骂他，他不敢还嘴，
还一直顺着我，给我描绘美好的未来：‘娃娃，等你病好了，哥就带你去旅游……’
我虽然知道那是画饼，可还是想听。后来，我心情稍好的时候，大夫就告戒我，
如果再不锻炼，腿就永远不能走路了。那时，治疗车祸的激素药物已经让我急剧
发胖，从八十来斤骤增到一百六，哪里还锻炼得动？正绝望的时候，我哥又告诉
我――出车祸后，他用我的钱做贸易，本想赚一笔钱补偿我，却被熟识的香港佬
给骗了。现在，我的帐上反欠着二十万的外债……”
听到这儿，我不由扪心自问：如果换了我，还会再活下去吗？
“这个消息反救了我。我当时想，虽然活着已经没意义，但我还没有死的权
利。即使想死，也要还完债再死，干干净净地去。我就咬着牙，开始每天爬楼梯。
常常一天就湿透五件衬衫……”
我听不下去了。我无法想象一个柔弱的女孩竟勇于承担如此众多的人生苦
难。与她相比，我的人生又算得了什么！我盯着娃娃细看，她的面容确实憔悴，
可声音依然如五岁的小童一般纯真。
“你傻楞什么，难道不相信我的腿已经好了？我现在参加速滑比赛都没问
题。”娃娃笑道。
我点头如倒蒜：“相信，相信。”随手拉起窗帘，一抹金黄的阳光射了进来，
暖洋洋的。“娃娃，还去放风筝吗？”
“不了。就这样躺着聊天挺好。讲讲你的故事，好吗？”
我现在还有什么好讲的？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任何能压倒娃娃的经历来，只能
把忧郁症的痛苦极力炫耀一番，还有那个可笑的“积蓄花光就去死”的誓言。
娃娃伸手轻轻捂住我的嘴，认真地说：“别再提死，好吗？我真想让你高兴
起来。”我默不做声。呆了一会，娃娃忽然又道：“对了，五点半有动画片，你能
打开电视，让我看一会吗？”
说实话，我也挺喜欢动画片的。我一向认为，一个没有童心的世界将是死水
一潭。我调好频道，发现那动画片还算滑稽，不禁展颜微笑，怀里的娃娃竟笑得
前仰后合。看完后，她还不过瘾，又道：“咱们去租光碟看，好吗？”
“也好。”我舍不得放开她，便拨通影碟店的电话，要老板把《人猿星球》
的影碟送上门来。
十分钟后，我把碟片插入手提电脑，拥着娃娃躺在被窝里看起来。影碟内容
并不精彩，可我觉得很幸福。
看完光碟，已经八点了，窗外暮色沉沉。娃娃提议给我作饭，我说：“好呀，
你到厨房看看，若有什么拿手的尽管显示。我就在这儿坐享胜利果实。”
娃娃到厨房转了一圈，很丧气地回来了。“怎么连锅都没有，怎么做？”
“不知道。我还以为巧妇能做无锅之炊呢！” 我笑道。
半个小时后，我俩都用方便面添饱了肚子。我觉得家里没什么吸引小朋友的
玩意，就上网教娃娃四国大战。娃娃求知欲很强，兴致勃勃地观看我与敌人斗智
斗勇。万幸的是，对手并非穷凶极恶之徒，我得以从容逼和，保全了脸面。
很快就接近午夜。娃娃说想到聊天室里看看。我就善意地忠告她：这时候里
面游荡的都是色鬼。娃娃不信，执意登场。果然，不久就有很多性饥饿者来骚扰
她。娃娃懵懵懂懂，众色狼的调情语言也颇模糊，因此谈话虽驴头不对马嘴，但
居然顺利进行。有一位“跑车帅男”一直缠着娃娃，不时暗示自己的床很大很舒
服。娃娃就好奇地问：“能睡几个人？”那“帅男”叹道：“呵，你兴趣还挺广。
你想找几个人睡？”娃娃就回道：“是你的床，我怎么知道找几个人？”……不
久，帅男”以为火候已到，便邀请道：“靓女，出来玩玩吧？”
娃娃老实地回道：“我还要睡觉。”
那“帅男”白白浪费了半个小时，气得大骂：“我操！”
娃娃莫名其妙，一脸委屈地请教我：“他为什么骂我？好没礼貌。”
我早已笑得肚疼，觉得看娃娃聊天真是莫大的享受，比看《阿甘正传》强多
了。娃娃搞不懂我在笑什么，懒得理我，就去找一个“单身智慧男人”搭讪。
“你好，请问你多大？”
“三十八。”
我灵机一动，故意恶做剧，替娃娃写道：“我好痒――”
娃娃不明白我在说什么，那边的男人也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这话要解释清楚，恐怕需要生理学教授。我不愿误人子弟，只好避重就轻，
回道：“噢――，有蚊子咬我。”
娃娃忍不住道：“你这话真傻，白白浪费时间。”那边的男人也回道：“抹点
花露水就好了。”
我觉得实在无法沟通。不过倒很放心娃娃与这种人聊天，真是棋逢对手。
我走进卫生间洗漱。等我出来的时候，又乐坏了。这两位可真珍惜时间，已
经在探讨营销的话题了――什么到有鱼的地方钓鱼等等。
我忍不住又来使坏，写道：“你学识真渊博，我好敬佩你，想见你。”
“我还在北京呢。你真的看上了我？”那边的男人好不意外，真诚地说：“见
了面，也许我的相貌会让你失望，可一旦你了解我的内心，就会觉得我真的不错。”
我无话可说，觉得男人智慧到这种程度，三十八还是单身一点都不奇怪。
娃娃觉得我戏弄了人家，不好意思再聊，就歉意地说再见。临走时，她竟然
与曾聊过的每个色鬼一一再见，尽管人家早就忘了她。
第二天醒来，我与娃娃相拥着在被窝里呢喃，不觉又荒废了一早上。中午时，
娃娃忽然眼圈发红，我很纳闷，问她怎么了。她说：“我心里好难受，这么快就
要分手了。我现在必须回去准备衣物，明天还要上班。我――，我会永远记着与
你聊天时的感觉。”
我不知该说什么，默默送娃娃来到家乐福门口。虽然不过短短两天，我忽然
舍不下她，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娃娃临上车时，又嘱咐道：“我希望你能快点好
起来，吃胖点。”
我忽然鼓足勇气，也跳上车去。
“你干什么？”
“我――，你，”我语无伦次，最后低声求道：“娃娃，我想陪你去宿舍，你
取些换洗衣服，然后就一起过来，好吗？”
娃娃红着脸不说话。
六、 我失去了童贞
我满腔委屈，一个人老实巴交地站着娃娃的宿舍楼下。
过了好一会，娃娃忽然从窗户伸出头，很诡秘地向我招手，如特务般低声喊
道：“宿舍里没人――，你要上来吗？”
我立刻心花怒放，屁颠屁颠地跑上楼去。
娃娃的宿舍是两室一厅，共住四个人，条件称得上艰苦。但娃娃的床却芳香
四溢，一尘不染，我逡巡良久，不敢落座，最后怯怯地问道：“你有洁癖吗？”
娃娃正飞速地整理衣物，并不抬头，笑道：“有――，相对于某些邋遢的人
来说。”
这分明是指桑骂槐，有必要还以颜色，我当即恶狠狠地一屁股坐下。床板“咯
吱”呻吟了一声。娃娃好不心疼，娇叱道：“你轻点。”
于是我又站起来，重新轻轻地，轻轻地落座。这下子娃娃便无话可说。
我开始东张西望，最后目光锁定在床头的一张骇人的巨幅照片上。片中的女
主角昂然屹立，神情豪迈。
“这人怎么这么面熟――，是哪年的举重冠军吧？”我请教道。
娃娃不以为耻，反启发道：“你再细看。”
我装模做样地又瞅了一会，一口咬定道：“没错，是举重冠军。”
娃娃大笑：“你真笨――。那是我呀。好玩吧，我一百六十斤时的模样。这
辈子恐怕再也达不到这个体重了。”
我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谁能如此笑对过去的伤痛，反正我不能。
枕边放着一套影集。我随手翻开，只见扉页上写着这样一句话：无论美丽与
丑陋，都是曾经的历程。我一页页地翻下去，从黑白的哭鼻子的小童到如鲜花般
灿烂的少女，再到坦然的相扑选手。我抽出一张带红帽的泳装照片，把它放在举
重冠军的旁边――面对八十与一百六的对比，心中百感交集，暗叹岁月沧桑。
“你喜欢哪一张？挑出来，我送给你。”娃娃道。
我很是踌躇。泳装女子单纯、美丽、性感十足，可于夜晚独自挑灯欣赏；举
重冠军洒脱、豪迈、义无返顾，俨然迷雾灯塔人生楷模。我犹豫再三，突发奇想
道：“最好能把她们肢解重装――剥下泳装丽人的皮，裹上举重冠军的心。
娃娃气坏了，骂道：“你这野蛮人！”
不多时，娃娃就整理完毕。我掂了掂包，蛮轻的，欣然承担起野蛮人的职责
――为文明人拎包。
回到梅林，天色尚早，娃娃就选了一家发廊做美容。看得出，她对自己的披
肩发很珍惜。我憧憬着今晚可能发生的故事，忽然想起还漏一件重要东西，急忙
跑向附近的药店。这是我第一次买这玩意，虽面色坦然，可心里发慌，总觉得有
无数眼睛在暗里盯着我，就胡乱挑了最贵的一种，狼狈地逃出来。
娃娃理完发，我们相携着走进附近的餐厅，共享最后的晚餐。烛光幽暗，颇
有情调。吃着，吃着，娃娃忽然道：“我好怕。”
我莫名其妙：“怕什么？”
“我怕伤害你。真的，咱俩太突然。我怕以后有什么变化，你会想不开，加
重你的病情。咱们先说好是情人，不一定结婚好吗？”
我肯为她舍弃我的自由吗？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想过。当即笑道：“那是自
然。”
娃娃看我应得爽快，不禁叹了口气，神色怅然。
终于回到了单身公寓。一关上门，我就迫不及待地抱起娃娃狂吻起来。娃娃
面色潮红，象征性地抵抗，节节败退……当我悄悄摸到娃娃粗壮的大腿时，她忽
然嘣出一句：“你摸我的象腿干吗？”我哭笑不得，觉得这话真是幽默透顶。
近十点时，娃娃终于挣脱我的纠缠，走进卫生间洗漱。我趁此良机，火速脱
去外面的长裤，钻进被窝里等她。
不久，娃娃洗完澡，穿着睡衣，带着一股醉人的幽香钻了进来。
“搂着我。”她命令道。
现在，我已经对单纯的搂抱不感兴趣，径直去摸她的乳房。
“你再摸我要生气了。”娃娃推开我的魔爪，神色似嗔似笑，半真半假。
我猜不透她的心思，不敢造次，只好半途而废。过了一会，实在忍耐不住，
眼珠一转，决定迂回进攻――就用光腿轻轻摩挲她的睡衣，一下又一下。
娃娃忽然红着脸问道：“你脱了？”
我“嗯”了一声，又央求道：“娃娃，可以吗？”
“你不觉得有感情才有那个更好吗？”
“这――”我一楞，随即狡辩道：“你不觉得有那个会加深我们的感情吗？”
娃娃很认真地想了想，忽然搂紧我道：“我，我好怕，你把灯关了，好吗？”
我熄了灯，手忙脚乱地摸索在药店买的贵重玩意，折腾了好一会，却不会用，
怎么也戴不上，真是急得要命。
娃娃很不解，问道：“你在干什么？”
我当然不会笨到象崔永源一样《实话实说》――向娃娃请教如何戴上避孕套
将会彻底毁了我的痞子声誉；何况问她也是白搭，她是否听过这玩意我都怀疑。
“对不起，嗯――，我忘了买那个，就不戴吧？”我装做轻描淡写地问道。
“不戴什么？”娃娃反问。
看来她对“那个”显然一无所知。我放心了，应道：“没什么。”
我奋力冲了上去，娃娃立刻喊疼。我懵懵懂懂，以为事情就是这样，也就不
加理会，坚持做下去。后来，娃娃的指甲几乎掐进了我的肉，不住呻吟道：“好
痛，好痛。”
我心里本就没底，闻此不由惊慌起来，怀疑我的操作规程有问题，就亮了台
灯来看。迎面就见凉席上一滩血迹，我吓懵了，呆了好一会，才结结巴巴道：“你，
你还是处女？”
“我――，是吗？我也不知道。难道我哥那天根本就没动我？”娃娃也一脸
迷茫。
我一把抱住头，痛惜今生如此倒霉，挑来挑去，还是在劫难逃，偏偏碰上了
处女。我不封建，但很保守，对处女一向看得很重。虽然只是一层膜，可后面是
一片心，我怕消受不起。在没有决定承担责任之前，我坚决奉行“独立自由，处
女屁股摸不得”的原则――即便该屁股如鲜花般芳香，我也死活不摸。
“老――公，你怎么了？”
天，她已经叫我老公了！同样的词，坐台小姐叫了，我一定想吐；可她叫得
那么自然，显然发自内心，可把我吓坏了。“老公”这词责任太重大，恐怕会压
跨我并不坚实的胸膛。
娃娃关切地轻抚我的额头，又问：“老公，你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我推开她的手，一脸严肃，审问道：“你为什么喜欢我？”
“嗯――”娃娃扭捏了好一会，悄悄道：“不知道为什么，从大学起我就老
梦见有个男人抱着我，幸福极了。前天一见面，我就觉得你象他，就想让你抱……”
说到这儿，娃娃忽然脸色绯红，一把用毯子蒙住头。
这回答等于什么也没说。我不甘心，进一步拷问她：“你为什么与我做爱？”
娃娃躲在毯子里不吭声。过了好一会，忽然道：“以前有同事告诉我，男人
大都性欲很强，我怕你忍耐着不舒服。其实，我并不想做，只想要你搂着就心满
意足了。”
唉，责任全在我这儿。我无话可说，长叹一声，起身擦拭血迹，试图消灭罪
证。
“你干吗叹气？怕有孩子吗？别怕，如果真有了，我一定会生下来的，至少
它是个生命；但我保证不会缠你的，我能自己养活他。”
天哪，她想得可真远。可我不相信我会那么倒霉，一次就命中。
娃娃穿上睡衣，坐起来，靠在我怀里。我茫然地呆了一会，觉得应该先搞清
楚她到底还有没有历史遗留问题。便问道：“你与你哥彻底分手了吗？”
“还没有，只怕这辈子都不可能了。”娃娃说着，起身点燃一支香烟。她抽
烟的姿势很熟练，加上烟头的亮光一闪一闪的，映衬出她忽明忽暗的脸庞，使她
看起来忽然象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
“在住院期间，我常常喝醉。小峰哥就劝我，喝闷酒太伤身子；后来，我就
改上了抽烟的恶习。”娃娃掸掸烟灰，接着道：“出院后，我哥跪着向我发誓，说
要重新做人。我们就又和好如初。不久，他恶习又生，看来已不可救药，我终于
对他彻底绝望，提出分手，他死活不同意。我就骗他说：出了车祸这么大的事，
如果我毫无反应，姥姥会很生气的；不如我们先假分手，过一段时间等姥姥平静
下来再说。我哥就同意了。分手不久，我委婉地提起别人假分手后立刻真结婚的
故事，我哥一听，大惊失色，从此就狂打电话找我，我一连换了三个电话号码，
还是没摆脱他。我推辞不掉，只好见面。一开始，我傻透了，一起吃饭后总是抢
着买单；吃了不少亏后终于开窍，后来每次他找我，我就先问到底谁请客，若要
我请就不去。我哥心里恨得要命，可为了讨好我，只好请客，只是――以后见面
的次数就少多了。每次见面，他都要追问我，到底还剩多少钱。我告诉他还欠着
外债，可他就是不信，总以为我在骗他，总以为我还有几十万；只要能感动我，
就可以骗我结婚，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用干，房车齐全，坐等我服侍一辈子。”
我听着来气，忍不住道：“你为什么不狠下心来，彻底不再见他呢？”
“他毕竟曾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已与我的生命融为一体，怎能轻易忘掉
呢？”娃娃叹了口气，又道：“相识多年，我俩就象亲兄妹一样，没有爱情也有
割不断的亲情。我可以在电话里发狠，可真见了面，分手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唉――”我也附和着叹气，深知碰上这种事，即使我勇猛如施瓦辛格也派
不上用场。
娃娃又抽出一支烟，发觉打火机放在远处，就用脚趾去够。够到后竟灵巧地
夹了起来，然后象婴儿一样把脚伸到嘴边，最后点燃香烟。整套动作优美流畅，
一气呵成，极具观赏性。
我惊得目瞪口呆――这种特技恐怕施瓦辛格他老人家也要甘拜下风。
娃娃看着我凸出的鱼眼，一脸得意地炫耀道：“老公，你能吗？”
我撇撇嘴，高傲地笑道：“这太容易了。”
娃娃瞪圆眼珠道：“我不信，你骗人。男人的腰哪有这么软的？”
“如果我偏偏能呢？”
“哼――，咱们打赌。如果你能，我就叫你哥；如果不能，你叫我姐。”
“这种赌不好，完全脱离了年龄事实。”我劝道。
娃娃死活不依。磨了十来分钟，在她的大力坚持下，我决定露一手。要知道
我小时候曾是武功高手，练就了一副好腰，现在虽然宝刀稍老――可仍是宝刀。
五分钟后，我憋足吃奶的劲，克服难以忍受的痛苦，终于把脚伸到了嘴里。
（事后，大夫在诊断书上写道：大腿肌腱中度拉伤，建议休养两个月。）
娃娃惊得要哭，又不能抵赖，只好低声叫道：“平――哥。”
我很不满意，命令道：“大声点！”
娃娃红着脸又叫了一声。
我美孜孜地应着，为自己能蒙混过关而自豪――我的脚虽勉强伸到了嘴里，
可它无论如何也点不着打火机的。可惜，娃娃却忘了这点，又能怪得了谁？
不久，我抱着破罐破摔的心理（既已失去童贞，还禁欲个屁！），再次求欢。
娃娃似乎兴致不大，我只能动手骚扰，悄悄去咯吱她。万没想到，指尖刚触到娃
娃的腋窝，她就尖叫一声，几乎把我吓死。“你怎么了？”
“我――，我怕痒痒。”娃娃喘着气，脸色煞白。
我不由来气，训道：“谁不怕痒？可也不至于象杀猪般嚎叫呀！”
“老公，以后千万别这样。上小学时，有个男人老跟踪我，甚至爬上厕所的
墙头偷看，我被吓破了胆，后来就怕黑、怕痒，一遇惊吓就心慌，上不来气。”
真是红颜薄命，漂亮竟为她带来如此严重的灾难。我心生爱怜，轻轻去吻她
的明眸，继而脸颊、脖子、还有腹部那道车祸留下的疤痕……
……为了讨好娃娃，我想了个新花招。没想到，她并不配合，反埋怨道：“嗯
――，我，我觉得，你的有些动作好象不太尊重我。”
天，做爱的时候还这么严肃！我忍不住启发道：“娃娃，你知道吗？古希腊
有位哲学家说过：与心爱的人在一起，就要把衣服与羞耻一起脱掉。这时候，越
象流氓越好――”
娃娃惊得瞪圆了双眼。过了好一会，很认真地说：“老公，我会努力的。”
这回答可把我吓坏了――不知她会努力变成什么？我发誓再不乱引用名言
了。
临睡前，娃娃飞速吻了我一口，悄悄道：“老公，你好厉害。”话未说完，已
是面颊通红，忙用毛巾蒙在脸上。
我故意使坏，移掉毛巾仔细看她。
娃娃死命地闭紧曾经水汪汪的大眼，红着脸威胁道：“快闪开。你再看，我
就一刀杀了你。”
我看了看周围，没发现刀。《本能》里沙朗丝通做爱后杀人的凶器她并没有，
我放心地躺下，不久就进入甜美的梦乡。（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