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不在风来之前把我摘下》

蜗牛

-=湘君府=-*大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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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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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我,站在镜子前的那个中年男子。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即陌生又熟悉,突然她出现在我身后,一把抱住我,我不知所措,她哭了,哭得那么伤心,哭得那么可爱,哭得让我想起了很多。

我年轻过,是的,就好像每个人一样年轻过。年轻的时候,无知,好奇,善良,幼稚,可爱,调皮,总之年轻的时候什么都是好的,就是犯错也会被原谅。

我叫林天明,23岁,大本毕业,学的是国际金融,现在在银行上班。自己有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是我老爸留给我的,除了我,这房子里没有其他喘气的动物。我不帅,也没有钱,我很保守,大学时交过一个女朋友,因为我不能每天陪她逛街,于是我们分手了,后来听说她去了一家商场的销售部,我想这下她终于如愿以偿了,终于可以每天逛街了。

我,对,是我,我想应该是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可是一个人的故事有什么意思哪?我想用一句话把这个故事讲完,可是我没有,我也不能,因为我想讲得太多,我想讲得精彩,我想我讲得就是我自己。

大学毕业了,我还算是幸运的,可以分到银行工作,被人们称作“金饭碗”。老爸老妈在我上高中的时候就在国外了,他们一直在那边工作,开始我很想出国,可是后来我发现我是个天生就吃不了洋面包的人。于是我还是在这里,北京,这个婊子一样的城市,抱歉,我又开始骂人了!别以为大学生就不骂人,我见过骂人最恨的就是大学生,而且是那种极其恶毒、阴损骂人方式!

那人就是我哥们,他叫做白千,白千曾经在操场上把骂一个女孩骂得哭了一天,我让他去给人家去道歉,他说:“让我向女人道歉?这不是做梦吗?!我告诉你,女人是世界上生命力最强的动物,你千万不要去同情她们,你见过那种动物吗?她们流一个星期的血都不会死!”

“兔崽子!”我在心底骂了白千一句,是替全世界所有女人,包括我妈,还有白千他妈。

对不起,我把故事说跑题了,这都是因为我在机关的时间长了。最开始的时候我说话总是很快进入主题,简明扼要的把自己的想法说完,最后被领导批评为从不深思熟虑,考虑问题不周全,毛毛草草,办事不稳,等等等等,我就“***”,对不起,我最近总是想骂人,我是骂了他,可是是在心里,而且是笑着听他的说我这些问题时候。于是我开始学会了慢条斯理的把自己想说的问题说出来,可是我发现我总是离题万里,之后哪?大家都不会驳斥我,因为谁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要说什么,我想说什么,当然也包括我自己在内!

故事,对,我的故事。

突然有一天,我发现我腐败了,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我上大学的时候穿的那些裤子现在全都没法再穿了,我惊异的发现我有了“肚子”这个部位,这是一个我长了二十几岁都没有看到过的生理部分,它就在那,我开始感觉自己总是带着一个‘救生圈’上街,为什么它也不说一声就来了?

腐败在我的身体上肆虐,我知道,它还没有去我的心里,不过我想很快就会了。那晚,我第一次去了娱乐城,我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喜欢腐败,因为很多东西腐败起来真得很美丽,这时候我突然想吃一种北京特产――臭豆腐。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腐败的东西也很好吃,不信你可以试一试,夜色中的北京真得很美,就好像是一块腐败的臭豆腐一样美味。

我是处长的亲信,所以我有机会参加腐败,这可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有的机会。为什么是我?因为我已经开始学会了“拍”,我早说过了,我已经腐败了,你想我的肚子是怎么来的?当然是拜处长所赐,他最前开始是带我参加各种应酬,因为我能喝,其实我是个酒精过敏的人,但是我终于用古老的“以毒攻毒”方法克服了它。突然想说一句文化大革命时候的话:“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我创造了腐败的条件,于是我可以继续生存,而且会比其他人生存的更好。

我坐在烟雾弥漫的KTV包间里,看着周围那些带着不同尺寸‘救生圈’的男人,我哈哈大笑,当然又是在心里。我终于,终于,终于,进入了黑色,北京的黑色真得很美。我大口喝着几千块钱一瓶的洋酒,抽着几百块钱一根的雪茄,我发现那感觉好极了,像在飞,这时候,我的翅膀来了。

一个公关经理,也有人叫她们‘妈妈桑’,古时候叫做‘老鸨’,她带了二十个小姐走了进来,她们在涂脂抹粉之后的样子让我想起小时候看的一部名著――西游记,那天我相信罗贯中写的那些女妖精是绝对存在的。‘救生圈们’在‘妖精们’挑逗的眼神中开始腐败,我终于忍不住,去了厕所。

我吐了,很多很多,可能是因为我喝得太多了,我几乎要把五脏六肺都吐出来了,就在我感觉十分痛苦的时候,有人在我身后轻轻的抚摸我的背,那感觉是那样亲切和温暖,让我顿时舒畅了许多,我没有回头,静静的聆听她的声音,幻想她的样子。

“别喝那么多酒,真得很伤身体。”这是她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好暧昧,好温暖,好,好极了。后来我才发现她对所有喝多了的男人都是这么说的。

玲玲,她有姓,我忘记了,因为我只叫她玲玲,后来叫过她宝贝之类的一些爱称,但是她就是叫玲玲。她,多大?我始终不知道,我问过她,她说自己20,我不敢确定,很多特征像,很多方面我又不敢相信。对,她是‘鸡’,那种人,我上大学的时候最厌恶的一种人,也是我腐败之后最喜欢的一种人,不过不是所有,只有她一个人,我从没对她说过。她,是我唯一见过的不像‘鸡’的‘鸡’,我曾经真的怀疑过她只不过是出来玩玩,并非职业,可是我发现我错了,我被她的外表所迷惑。

我抬起头,看见镜子中的自己,脸红得像一个胡罗卜,我身后的女孩却像水一样透彻,她不是‘鸡’,我敢肯定,没有‘鸡’会长成这样。

“玲玲,十号房,汪先生叫你!”有人喊。
她冲我微笑,离开。
我又吐了,几乎没有可以吐的,我使劲用凉水洗脸,直到感觉自己清醒,我走到十号房门口,我不敢看,可是我还是看了。
她就坐在那,抽着烟,手里拿着酒,和刚才我看到的那些‘妖精们’没有任何区别,不!她和她们有区别,至少她长得不像‘鸡’,我为什么这样为她辩解?我为什么要让自己清醒?我为什么不回到自己的房间?我为什么看见了她这个不像‘鸡’的‘鸡’?

阳光照在我的身上,我知道那种叫做紫外线的东西会对我的皮肤造成严重的伤害,可是我发自己就要腐烂了,所以我需要阳光来清除我身上的那些即将腐烂的东西。

白天和黑夜有区别吗?

我忘记了,那天开始我每次都会叫玲玲来陪我,她忘了我,我却记得她,我想是因为她看到过太多喝酒之后呕吐的男人,我在她眼中和那些男人没有任何区别,不我和他们是有区别的,至少我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玲玲,是她,像水一样透彻的女孩。我,是我,已经开始腐烂的‘救生圈’。 ‘救生圈’在水中开始飘浮,水就这样托着‘救生圈’,我想我们俩人是相辅相成的关系,可是我想把这种关系变得亲切一些,温暖一些,暧昧一些。不,不应该有暧昧,因为暧昧是最为廉价的一种关系,只要有钱,就会有很多廉价的暧昧,我看得多了,开始讨厌这种廉价的暧昧。

我第一次把玲玲带回了我的巢穴,这个世界开始有了另外一个喘气的动物,两个动物的呼吸产生的一种化学反应使这个巢穴开始变得美丽。

我操!没有道理的愤怒,没有道理的美丽,没有道理的自己,没有道理的故事。

白天,我在单位上班,玲玲在家里睡觉。黑夜,我在家里睡觉,玲玲在外面上班。我回家的时候她出门,我出门的时候她回家。她躺在充满我的汉臭味的床上睡去,我躺在充满她的香水味的床上睡去,我们彼此感受到的都是模糊的,都是虚幻的,都是一个永远醒不了的梦。

家?我怎么会用这样一个词?家,这是一个不适合我们两个人的词。

我在腐烂,玲玲在盛开,我的腐烂为玲玲的盛开提供了更多的营养。那天,我们都没有出门,一天都是,我希望以后每天都不用出门,不用去说那些连自己都觉得恶心的话,不用去做那些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的事情,不用去思考那些如何应付的卑鄙手段。玲玲也是,不用去应酬那些‘救生圈们’,不用被那些‘救生圈们’累得喘不过气,不用再靠着自己水一样的身体去承受那些‘救生圈们’。

“别再做了!”我说了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不需要你来管我!”玲玲咬了我一口。
之后,我们开始泛滥,是泛滥,无穷无尽的泛滥,就好像所有可以泛滥的东西一样泛滥,包括我的一种情感也开始泛滥。

“玲玲被人打了,你快去看看。”玲玲的好友雪儿在最不合适的时间说了一句最合适的话。
我在处长惊奇的目光中离开房间,我管不了那许多,我眼中充满的愤怒,我眼中充满了腐烂,我眼中充满了水一样的她。
我醒来的时候,玲玲守在我的身旁,疼,真得很疼,浑身都很疼。昏黄的灯光在眼前晃来晃去,有玻璃器皿破碎的声响,有女人发出的尖叫声,有骨骼碰撞发出的声响,之后是一片漆黑,黑得我只看见玲玲,黑得我什么也看不见。

阳光和玲玲的眼泪都是那样美丽,我发现她紧紧的拉着我的手,我说不出话,什么也说不出来,任凭玲玲的眼泪在我的面颊上划落。

白天,阳光真好,没有风。

我开始被拒绝在黑色之外了,我发现我的‘救生圈’开始漏气,处长找到了一个新的可以‘以毒攻毒’的人,我开始被同事议论,有人会让我帮他们联系‘小姐’,并希望可以打折。我没有愤怒,我没有表情,我没有感觉。去他妈的,去他妈的这一切,去他妈的这腐烂的城市,去他妈的‘救生圈们’,我就去他妈的!!!!

我回到家,没有玲玲的家,是黑夜,我知道,黑的孤独,黑的可怕,是黑的,没有道德的黑。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我开始喝酒,我开始大喊大叫,我开始疯狂,我开始疲惫,我开始流泪,我开始思念,我开始仇恨,我开始忘记,我开始明白,我开始模糊,我开始泛滥,泛滥的没有边际。

那天早上玲玲没有回家。

那个房间,我站在那里,推开了门,看见玲玲坐在处长的怀里,我真愚蠢。我被通报批评,停薪检查,我获得了自由,我获得了阳光,我获得了盛开,我获得了白天。

“你他妈个烂货!你给我滚出去!”我说的,是我说的,一个没有‘救生圈’的男人对一个像水一样透彻的女人说的话。没有言语,眼泪落到地板上的声音竟然是那样刺耳。离开本来是没有声音的,因为不需要过分的渲染这样的情绪,并没有悲伤,并没有悔恨,并没有挂念。这巢穴又恢复了一个人的呼吸,可是我却开始有窒息的感觉。

再也没有丰富的晚饭,再也没有干净的衬衫,再也没有整齐的房间,再也没有性感的眼神,再也没有深情的拥抱,再也没有温暖的亲吻,再也没有香水的味道,再也没有泛滥的泛滥,再也没有,再也没有,再也没有,再也没有家。

爸妈不停的把那些不和我胃口的食物放进我的盘子里,我吃下去,唯一的感觉就是想吐,洋面包侵蚀了我的身体,我发现我没有那种命,于是我又开始怀念煎饼果子、羊肉串、炒肝,卤煮,烤鸭子,还有臭豆腐和一些腐烂的味道。

“也不小了,赶紧想想自己的事吧,别老是让我们操心了!”爸妈的眼中的期望让我不知所措。我回来了,北京,你还是你,我是不是我?

厚厚的灰尘成为巢穴中唯一的主人,阳光走进来的时候,它害怕,我也是。录音电话里传出来的声音都是那么陌生而熟悉,却没有水的声音。
“天明,你快来找我,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雪儿的声音还是那样刺耳。

“你干什么去了?手机关机,电话永远是录音,家里也没有人,我他妈的还以为你死了!”雪儿的愤怒喷射在我的脸上。
“有什么事?”我点上一根烟。
“你还问我什么事?都他妈的是你自己的事!你这人真他妈的真没有良心,你居然让玲玲滚,她怀孕了,你知道吗?那天,她是为了你的事才去陪你们处长的,她跟我说,她已经决定不做了,想跟你好好过日子,你他妈的算什么男人!你他妈的怎么不去死!她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这是留给你的!”雪儿把一个信封使劲的摔在我的脸上扬长而去。

我真希望她一直骂下去,可是她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给我,她留给我的那些是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叫林天明,55岁,好像是大本毕业,也许学的是国际金融,不过我现在酒店做厨师。自己有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是我老爸留给我的,除了我,这房子里还有我的妻子。我不帅,也没有钱,我很保守,大学时交过一个女朋友,因为我不能每天陪她逛街,于是我们分手了,后来听说她去了一家商场的销售部,我想这下她终于如愿以偿了,可以每天逛街了。我,对,是我,我想应该是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可是一个人的故事有什么意思哪?

我,是我,站在镜子前的那个小伙子。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即可爱又天真,突然谁出现在我身后,一把抱住我,我不知所措,谁哭了,谁得那么伤心,哭得那么可爱,哭得让我想起了很多。

我已经老了,是的,就好像每个人一样都会老。老了所以,事故,麻木,稳重,保守,固执,沉默,总之我已经不年轻了,一旦犯错绝不会被原谅。

我用了很多句话想把这个故事讲完,可是我还是没有讲完,我也不能讲完,因为我想讲得太多,我想讲得精彩,我想我讲得就是我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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