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 看 可可西里 有感

我亦有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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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5-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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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西里片子借回家快两月了,昨晚才找到机会看,看过之后,心里堵得慌。

A说片子不好看,只是因为陪我,才一直看到结束,但对我而言,却是惊心动魄的记忆回放,很多很多的细节,都让我想起在藏北呆的那几个月,贫瘠,孤寒,荒凉,残酷,生命在那里,如同蝼蚁,一片云的重量,就可以碾碎所有的希望。

片中提到失踪的地质学家,从北京去的,同巡山队员话别之后,再也没有音讯。说的时候,轻描淡写,似乎生命的消逝,已经是家常便饭,司空见惯。这让我很悲哀,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选择这个职业,在中国,这个职业是那么是遭人嫌弃,收入低,工作条件恶劣,离家别子,而且还有来自各种情况下的生命危险。
 
我们的队伍是去帮阿里矿业公司找矿的,队伍里除了两个成都去的地质学家(其中一人是我的舅舅),其它的都是请的民工,外地进藏的,因为经费问题,所有的人都没有工资,等着年终统一结算。也因为经费问题,供给补养都是掐着指头,算了又算。最后一个月进九扎找矿,一行近二十人的行李,帐篷,汽油,食物以及淘金的机器,全堆在一辆载重五吨的东风卡车上,实际重量已经达到近八吨了,而且密实地垒放之后,货品的高度早已超过了尾箱的围栏,人最后爬上车,都只能以半躺的姿势呆着,因为坐起来会顶着帆布的顶篷。水是不可能买的,有河流的地方就停车灌满水壶。吃的当然更金贵,好不容易走到一个有人烟的地方,人家拿出珍藏的肉罐头请我们时,我看了看标签,是1989年的出品,而我们当时是1998年,想起来也是缘分哪,那头猪在死了近十年之后,肉才被我们吃着。

食物仍是不够,好在到那里一周之后,地区的领导开车来慰问,为我们打了一头牛。野生牦牛是保护动物,如果给巡山队员逮住的话,一头牛的罚款是40万,一头藏羚羊是30万,我们不想做违法的事,但是我们更加不想死,所以牛肉吃了,而且吃得心安理得。这是代价不菲的食物,但就算是代价不菲的食物,在连续吃上20多天,顿顿是它,连拉屎都带着它的味道时,我相信没人还能喜欢得起来。到最后,吃饭变成了一种忍受,不想吃还不得不吃,因为吃饱了才能工作,才能在平均海拔5300米的地方勘察,测量,打井,背样,淘样,并记录分析。
 
是因为食物的弹尽粮绝才离开的,走的时候上,把最后的米煮成粥,就着盐吃了,最后的一点面烙成了干饼作为返程途中的粮食,每人一小块,对付路上的八个小时。

还是出了意外,车在半途熄了火,在一个上坡,再启动,除了五档能运行,其它的档位都挂不住,车子爬不上坡,就开始下滑。所有的人都下去推车,把车推到坡顶再做打算。因为累,饿和高海拔,八百米的坡耗了半个多小时才推上去。司机很有经验,检查了一下就直接说,是因为变速箱里的半圆键坏掉了,需要更换才行。但是我们没有配件。

手机没信号,没水,没食物,可能一个月都不会有过往的车辆,天色暗了下来,寒气隔了层层衣服,直逼人心,远处隐隐有狼嗥的声音,我们在旷野中沉默。等着司机和技工的决定。

决定是死马当做活马医,试着自己做一个零件,再装上去。
材料用的是凿井的凿子,因为那东西的钢质可能不错,要先从凿子的顶部锯一小块下来,没有钢锯,但幸好有锯条,手捏着锯条用力,每个人轮流锯五十下,再换人,磨断了四根锯条之后,毛坯出来了,再就是从车上把变速箱取下来,没有任何机械的帮助,全靠人力推与拉,把部件卸下来,卸下来之后,发现果断是键断了,对着键的形状开始敲打毛坯。带去取暖发动机的汽油喷灯立了大功,全靠它把毛坯烧红,才能敲打。荒漠上没人,没树,但有粗砾的石头,敲打得差不多之后,就在石头上研磨,还是每人磨五十下换工,我因为性别的原因,受到一些照顾,可以爬回车上呆着,但是车上又冷又黑,更多的时候,我愿意蹲在喷灯旁边,同他们一起工作。

终于开始装车了,回装比取下更困难,做的键形状不规则,但能卡住,但是把变速箱上回去成了难题,车上车下的空间有限,不能容纳所有的人,能容纳的人力量又不够把机器抬起来,电影里的情节在这种时候总会出现一个做思想工作的人或者是经历,但现实中却是更长时间的沉寂,没人说话,也没人狠狠地拧灭了香烟说我来,在那里的一个月,我都看惯了他们赌烟屁股的场面了,哪里还可能有烟留下,留下的,除了冷,饿,黑暗,找不到更多。

司机围着车转来转去地走了几圈,开始拣石头,拣来垫在变速箱的下面,撑住一个点后,再开始抬,终于安装上了,没有人欢呼,所有的人都屏息,等着司机试车,钥匙拧进去,点火,成了,马达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好听过,那一刻,如同天籁,在每个人的心里轰响。车子再起动的时候,已是早上七点,距离故障发生的时间,过了整整十四个小时。

回想起来有很多后怕,我们用足了所有的资源,再没有多余的锯条,也没有多余的力量,任何一个意外,都可能使我们驻足在那里,走不出生天。不过当时,真的没想那么多,也因为没想,才无畏。

回到地区,就听到另一个惊人的消息,在藏南的一个地质队,被当地土匪打劫,全军覆没。估计打劫的原因是看中了他们带的一柄防意外的枪,不料枪却给他们带来了意外。是有先兆的,下午时分,养的两条狗不吭声地死掉,但这并没引起他们的警惕,以为不过狗偷吃或是遇到别的什么野兽。半夜的时候,土匪来袭,隔着帐篷,直接砍掉篷杆,帐篷垮下来,睡梦中的人本能地起身坐起,正好成了活靶子,哪里冒出哪里被砍,一个没留下。

以为这件事会引起轩然大波的,但结果是事实被部委强压下来,拔了2万元的专款让公安部破案,当地警方虚张声势一番之后,也不了了之。世界没有公平可言,我只能祈祷,希望死去的亡灵,因为倒在离天堂最近的路上,可以有捷径上天堂。
 
第一次听你讲这段事,心里有些堵。
 
也不想说什么,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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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来也是缘分哪,那头猪在死了近十年之后,肉才被我们吃着。

多好的经历.历尽沧桑,最后全须全眼的回来了.还顺手和十年前就去世的猪同志续了把前缘...

各人的命运不同,你算是福大命大的了.恭喜恭喜.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以如此不同的方式在活着,无从比较,甚至无从叹息。我想,不管什么方式,每个人能觉得自己活有所值就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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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来有很多后怕,我们用足了所有的资源,再没有多余的锯条,也没有多余的力量,任何一个意外,都可能使我们驻足在那里,走不出生天。不过当时,真的没想那么多,也因为没想,才无畏。

:cool::cool::cool:
 
我不知道该怎么来评价地质工作者这个职业。以前的教育总是让我们去讴歌,而他们的付出也确实值得敬佩,但对于家庭,对于亲人,他们是不合格的一群!!

想说做这种工作的人是不适合有家的,这话说出来会被人砸死,会觉得是对他们的不公平,但如果他们有家,对他们的家属来说,又何尝公平。他们选择了职业,多少能从事业中得到快乐,但他们的亲人却是被动的,被动地接受生离死别,被动地接受冷月孤灯,为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年轻时的一段爱么?

在家时无意中听到舅娘同妈妈的闲聊,说舅舅因为心脏病发作在家休养了大半年,恢复得不错,有时也会拉着舅娘要求鸳梦重温,舅娘说:过了这么些年,哪里还可能有这样的心思。

舅娘说这话时,语气平淡,波澜不惊。我能回想起她的神情,而她当时,不过五十出头,一身病痛,华发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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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该怎么来评价地质工作者这个职业。以前的教育总是让我们去讴歌,而他们的付出也确实值得敬佩,但对于家庭,对于亲人,他们是不合格的一群!!

想说做这种工作的人是不适合有家的,这话说出来会被人砸死,会觉得是对他们的不公平,但如果他们有家,对他们的家属来说,又何尝公平。他们选择了职业,多少能从事业中得到快乐,但他们的亲人却是被动的,被动地接受生离死别,被动地接受冷月孤灯,为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年轻时的一段爱么?

完全同意。
 
生命太脆弱,当你想把她绑上一个不太平凡的事的时候,就更加脆弱了.也许可可西里的人算是幸运的了,他们脆弱的生命力,通过艺术的放大作用,震撼人心.而七八十年代同样发生在大山中的的事情,蓝天上英雄们默默无闻地瞬间献出生命,除了田间孩童,山外还有谁知道呢?

山里发生过很多的故事,而山外,依旧灯火澜珊啊!
 
当年乡里人可是好不容易才能进地质队当同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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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们的亲人却是被动的,被动地接受生离死别,被动地接受冷月孤灯,为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年轻时的一段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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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娘说这话时,语气平淡,波澜不惊。我能回想起她的神情,而她当时,不过五十出头,一身病痛,华发早生。

感动。。。。人活着为什么呢?

舅妈比玉嫂更牵动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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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该怎么来评价地质工作者这个职业。以前的教育总是让我们去讴歌,而他们的付出也确实值得敬佩,但对于家庭,对于亲人,他们是不合格的一群!!

想说做这种工作的人是不适合有家的,这话说出来会被人砸死,会觉得是对他们的不公平,但如果他们有家,对他们的家属来说,又何尝公平。他们选择了职业,多少能从事业中得到快乐,但他们的亲人却是被动的,被动地接受生离死别,被动地接受冷月孤灯,为什么?难道仅仅是为了年轻时的一段爱么?

在家时无意中听到舅娘同妈妈的闲聊,说舅舅因为心脏病发作在家休养了大半年,恢复得不错,有时也会拉着舅娘要求鸳梦重温,舅娘说:过了这么些年,哪里还可能有这样的心思。

舅娘说这话时,语气平淡,波澜不惊。我能回想起她的神情,而她当时,不过五十出头,一身病痛,华发早生。

说来也巧,我舅舅也是搞地质的,当年在山西。舅妈一边工作一边带三个儿子。别的不太记得什么,当时我年龄太小,什么也不懂,只记得家里的大人常常开玩笑,说的是我舅舅的三儿子从小就喜欢躲在厨房角落里偷吃肉,生的。我舅舅生得高大魁梧,仪表堂堂,但面色黝黑。后调回上海作了建筑承包,生活刚刚开始有起色,却突发胰腺癌,发现两个月不到就去世了。享年62。我妈告诉我他生病时一直以为能开刀治好,死得很不甘心。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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