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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4-0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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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季
杜杜
杜杜
阳春五月
“你去哪儿?”黄凡窝在沙发里,从一堆报纸里抬起头来,问道。
“我不是早晨跟你讲了,我参加了一个同学召集的羽毛球俱乐部吗?从现在起每周六这个时间我都要去打球,你看我胖成什么样了?”沙颍颖一边换衣服一边说,临走还努着小红嘴儿给了黄凡一个飞吻。
黄凡想说你别去了,我们说说话不好吗?好不容易有个周末,我难得在家,你还往外跑,是不是心里太没我了?可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说有什么用?看她那副行头,早就装备齐整了,说也是白说,倒惹她不快。算了!黄凡又低下头,开始读报,心想,自己一个人在家清静清静也很不错。
沙颍颖的球一打就是三个小时,满面通红地开门进来,高声说:“小凡,你真该跟我一起来,运动运动多舒服,出了一身汗,感觉年轻了好几岁呢!”
黄凡迷迷糊糊在沙发上睁开眼,听见沙颍颖的大嗓门才发觉自己竟然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从老婆出门,自己就没动过窝儿。黄凡长长地伸了个懒腰,缓缓坐起来,仍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沙颍颖看了他一眼,略微皱了皱眉,说:“你一直在睡吗?你为什么老是这么累?我看你就是太缺乏运动,越不动就越懒!”说着,咚咚咚上了楼,一会儿就听见楼上传来开淋浴洗澡的声音。
黄凡心想,我为什么老是这么累?还用问吗?每天上班面对一台破电脑,编那些破程序,动不动就加班,不就周末能这么无忧无虑地睡一觉吗?养家糊口就靠着这份辛苦西西的工作啊!没我这么撑着,能有你现在的无忧无虑吗?你当然不累,学学英语,上网聊天儿,出门买买东西,做做饭都不上心,动不动给我夹三明治,我可没抱怨过,说我不运动,哎,我哪有劲儿运什么动!
黄凡心里虽然愤愤不平,表面上却仍是安详平静的,像一只慢炖锅,里面咕咚咕咚热翻了天,外面却是绝不烫手的。
刚洗完澡的沙颖颖散发着护发素芬芳的气息,她咚地一下坐在沙发上,把包在头上的毛巾揪掉,湿漉漉的头发甩了甩,溅出来的小水珠落在黄凡的脸上冰凉凉的。黄凡的心随着这些水珠的溅落微微地颤抖着。这个美丽的老婆,浑身充满朝气,她原本就该这么轻松快乐呀,把她娶到加拿大来,难道想让她像自己一样变的疲惫不堪吗?黄凡心中那点儿愤愤不平的热浪就这么在几滴小水珠的安抚下迅速地冷却了。哎,谁让你当初取了个这么可爱的老婆呢?黄凡想伸手去拉沙颍颖,却被沙颖颖不经意地躲掉了,她仰倒在沙发上,长长地呼了口气,说:“该轮我歇一歇了,今天你做饭啊,你知道我最喜欢吃你做的面条儿了。”说着,双眼闭了起来,长睫毛盖在白净的面孔上像一道画出来的黑色封锁线,提醒着黄凡,别来打搅我,我困着呢。
炎炎八月
“你去哪儿?”黄凡坐在电脑前,扭头看着刚从淋浴间出来的沙颍颖,问道。
“这么久了,你怎么还问?我不是去打球吗?”沙颍颖一边穿衣服一边说。
黄凡扭过头继续看他的电脑,心里说,沙颍颖,你天真烂漫的外表下是怎样的虚伪,马上就要真相大白了。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打球以前要冲澡的?三周前?四周前?多么滑稽,三个小时洗两个澡!这球打得多么卫生!再老实,你丈夫也不是个傻子啊。
沙颖颖前脚开车走了,黄凡后脚就奔到路口,钻进停在那里事先租来的车里。他们只有一辆车,平时黄凡送了沙颍颖去学校然后才上班,沙颍颖偶尔要用车的时候,黄凡就乘公共汽车。嘿嘿,黄凡心想,沙颍颖啊,你再聪明也想不到为了今天的计划我会提前去租车吧?
黄凡远远尾随着沙颖颖一路开上了高速公路,还真是朝沙颍颖说的那个体育馆方向开。黄凡想,如果你今天真是去打球,就是我多心了,回去我给你做一百顿面条儿。
下了高速,沙颖颖的车笔直地开向体育馆,黄凡的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原来真是我多心了,颖颖啊,我的好颖颖,看来一百顿面条儿是逃不脱了。
沙颍颖的车却轻飘飘地经过了体育馆,没有停。黄凡松开的心又重新揪紧了。你这个小婊子果然不是去打球,可有好戏了。黄凡尾随着,一颗心擂鼓似地跳动着。
沙颍颖的车停在了一幢连体镇屋前面,开门的是个高大的金发俊男。沙颍颖探着身子和那男人嘬了一下嘴,看着那扇门在老婆的身后结结实实地关严了,黄凡的脑子完全蒙了。沙颍颖!沙颍颖!你真做得出来呀!淫妇!婊子!贱货!我该怎么办?去敲门捉奸吗?今天就离婚?
黄凡浑身轻微地哆嗦着,爬在方向盘上,脸憋得通红。我黄凡戴了绿帽子了,哈哈! 你这个大傻瓜,你带着绿帽子还心甘情愿地供着这个婊子吃喝玩乐呢,她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你眼皮底下冲洗得光眉俊眼儿地出来跟别人鬼混,她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啊,打球?打到床上去了!黄凡啊,黄凡,你这个窝囊废,你现在这样揪肝扯肺地痛苦着的时候,屋里那个贱人正在和黄毛鬼老翻云覆雨呢。你就这么窝囊着吗?
黄凡没有去敲门,他静悄悄地回家了。
沙颍颖回家的时候,他端着刚做好的一碗面条走到刚进门的沙颍颖跟前笑嘻嘻地说:“你打球打得怪累的,先吃面条吧!吃完了再洗澡。”
沙颍颖愣了一下,说“哎,你今天真古怪,怎么这么早就做饭?我哪能吃得下?我还是先洗澡,再下来。”说着就准备上楼。
黄凡另一只空手伸过去攥住沙颍颖的手腕,用力一拉,把沙颍颖拉了一个趔趄,厉声说:“我让你现在就吃饭!”
沙颍颖睁着惊讶的眼睛望着黄凡,说“你哪根筋不对了?你弄疼了我了!”
“我弄疼你了,我就是要弄疼你!我要弄死你!”黄凡咬牙切齿地说着,伸手就把沙颍颖的衬衣撕开了,扣子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沙颍颖惊呆了,盯着黄凡扭曲的脸说不出话来,眼里满是惊恐。
黄凡望着沙颍颖被胸罩托着的美丽胸膛嘿嘿冷笑着,说:“你这个臭裱子,我让你骚,我让你骚个够!”说着伸手就在沙颍颖的乳房上狠狠掐了一把!
黄凡在沙颍颖的尖叫声中把她扑倒在地上,一跨腿骑在她身上,手里的面条哗地扣在沙颍颖脸上,他两手抓着面条拼命往她尖叫着的嘴里塞,不一会儿,沙颍颖的嘴就被面条塞满了,尖叫变成了呜呜的哽咽,一头秀发和一张粉脸浸在乱七八糟的面条里像一块烂抹布。黄凡看着沙颍颖半睁的眼睛里涌出凶猛的泪水,嘿嘿冷笑着,一手按着沙颍颖,一手去掀她的裙子,手指迅速找准地方猛烈地抽插起来,嘴里念叨着:“我让你骚,我让你骚个够!骚到洋鬼子头上去了,我今天就让你骚死!贱货,你以为我这个丈夫是白当的吗!洋鬼子那两下,我也会!”……
萧萧十月
“你去哪儿?”沙颍颖在围裙上擦着手,怯生生地问黄凡。
“大老爷儿们的事儿,你少管!”黄凡一摔门,走了出去。
沙颍颖放下手里正切着的猪肉,呆呆地在饭桌旁坐下。这都是报应啊!活该自己这么可怜,自找的啊!自从那天被黄凡发现了自己的出轨行为,日子就变得度日如年了。过去一贯少言寡语的黄凡整个变了一个人,对自己曾经的百依百顺变成了张嘴就来的呵斥谩骂和讽刺挖苦。过去稀稀拉拉的性生活变得极其频繁而粗暴,常常令人疼得死去活来,他从哪里学来的那些残忍的招术?这个人是真的恨透了自己啊!这样的肉体和精神的折磨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而自己呢,有什么办法摆脱吗?来加拿大两年了,还在学ESL(加拿大政府专门为非英语国家移民设立的英文提高班),英语还不能自由使用,工作更谈不上了,生活不能独立,哪里来离婚的勇气?再说,自己何曾要离开黄凡?
当时为什么会和Jonason混到一起去的?蠢啊!怪自己把持不住吗?可又有几个人能够顶得住那样英俊的金发帅哥的百般引诱呢?天啊,自己难道真是淫妇?这个时候,还在给自己的行为找借口。沙颍颖几乎要抽自己的嘴巴。那天,打完球为什么要去他家喝茶?明知道他的女朋友Maya,那个美丽的罗马尼亚同学回国探亲了,为什么还要单独和他相处?你啊,沙颍颖,你从一开始就没把一切当真啊!莫名其妙地进了那个毛茸茸的臂膀时,你明知道这一切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你发热的头脑可有想过今天?那帅哥连你的名字都经常叫错,除了性,他能给你什么?同样,除了性,你能给他什么?Maya不是回来了吗?他还请你喝过茶吗?你怎么会这么愚蠢呢?
沙颖颖站起身来,走到菜板前继续切肉。心想,黄凡,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就默默地做饭做家务伺候你,你就是铁石心肠也该看在我悔改的份上原谅我吧?你看我现在还像我吗?过去那个自信昂扬的人现在一见你就好像老鼠见了猫,我这副任你宰割的可怜样子,还不能化解你对我的恨吗?
沙颍颖努力切肉的时候,黄凡并没走远,他只是在家里觉得透不过气来。当初决定通过每天对沙颍颖的折磨来报复她对丈夫不忠行为的决定,是对还是错?黄凡完全没了主意。
折磨沙颍颖的过程,黄凡觉得自己的痛苦比沙颍颖要多出百倍,每一次看到沙颍颖泪眼汪汪的模样,他的心就颤抖着想停止这一切,可又每每硬着心肠,决不手软。随着时间的前进,这种折磨好像变成了一种恶性循环,越痛苦就越折磨,越折磨就越痛苦。这个越长越大的大山,沉沉地压在黄凡的心上,让他喘不过气来。昨夜看到沙颍颖爬在自己身体之下痛苦的模样,黄凡对自己突然产生的厌恶感,不是一下就让自己泄了气吗?黄凡啊,黄凡,你是在折磨你自己啊!这短短两个月,你看你老成什么样子了?面黄肌瘦,满眼血丝,上班时精力完全不能集中,回家后张口就骂人,闭口摔东西,上床就变成牲畜,这就是你奋斗出国想要的幸福生活吗?刚从国内把年轻美丽的沙颍颖娶回来那阵儿,两口子兴高采烈地买房换车,营造的那个温馨小家庭就这么一去不复返了吗?她玷污了这个家庭,可是,你在干什么?你是在毁灭这个家庭啊! 何去何从,你得有个主意了!
黄凡坐在门前的台阶上,两手抓着头发,整个头深深地埋在两腿之间的膝盖里。一阵风来,枫叶红红黄黄的刮得满天都是,天上的乌云和黄凡的心情,一样沉重!
茫茫一月
“你去哪儿?”沙颍颖端着刚洗好的一大篮衣服问正在穿棉外套的黄凡。
黄凡顿了顿,虽然没抬眼,却还是嘟囔了一句:“铲雪。”
“你等等!”沙颖颖放下洗衣筐,跑到门口的壁橱架上翻出一顶毛线帽子转身帮黄凡摘了棉衣帽子,认真把毛线帽子戴在他头上,说“你戴上这个,带着棉衣上面的帽子铲雪不方便,头都转不了。好了,铲完了,我给你下点儿云吞,热乎乎的吃了暖和。”
黄凡听凭沙颍颖踮着脚尖给自己戴帽子,她说话的热气吹在自己面孔上,让黄凡感觉浑身不安。他把头埋在领子里,默默地开门出去了。
沙颍颖端着衣服上楼,拣了那间能看到停车道的房间,把衣服倒在床上,一件件叠起来,眼睛时不时抬起来望望窗外正在铲雪的黄凡。车道上的雪有半尺厚,黄凡瘦高的深色身影在茫茫白雪中显得孤单而弱小,雪铲在他手里变得硕大而沉重,但他铲雪的动作却是稳定而有力的。沙颖颖的心随着黄凡铲雪的动作一上一下地翻腾着,有点儿揪扯,但很甜蜜。
黄凡最近的变化令她欣喜,他对自己的漫骂指责是越来越少了,虽然还是不大理睬自己,却看得出他对自己的恨正在一天天地萎缩。晚上的日子比前一阵好过了许多,不用再担心那种毫无准备的粗暴折磨。
一想起昨晚的事,沙颍颖的脸上竟浮起一层幸福的红晕。多久没有那样被他温柔地抚摸了?尽管他是趁着自己熟睡的时候,可他犹豫的手指刚一伸进自己的睡衣,自己立刻就醒了,他指尖那股久违了的柔软不是一下就让自己的心中充满无限的感动了吗?虽然一直不敢睁开眼睛,泪水却还是不听话地淌了出来。多久没有享受那样美妙的高潮了?后来黄凡松懈地趴在自己身上时,嘟囔了一句什么?“你是我的!”虽然没有答话,可自己的一颗心是怎样的波澜壮阔啊?我当然是你的,你这个傻蛋,即使和Jonnason鬼混的时候,我也没有一丝变心啊!我承认自己在诱惑面前的软弱,所以我认真赎罪,我低声下气,我足不出户,我勤理家务,你都看不出我对你的虔诚吗,我应该用怎样的“橡皮”才能擦净你记忆深处我曾经对你不忠的记忆呢?
沙颍颖这么想着,眼睛盯着窗外的黄凡,就呆了,眼泪静静地流下来,也不去擦。这一瞬间,沙颍颖突然明白了一个从来没有试图去总结过的问题,自己是爱着黄凡的!自己并不是因为离开黄凡不易生存而留下,几个月来,是爱支撑着自己做个如此卑贱的女人啊!黄凡的文质彬彬,黄凡的踏实可靠,黄凡对自己的百依百顺,黄凡对这个小家不掺假的一心一意,不是从一开始就让自己满心甜蜜了吗?出国以前自己不就是向往着这样一个老实巴交对自己好的丈夫吗?
一想到自己是爱着黄凡的,沙颍颖突然觉得眼前豁然明亮了,目光落在窗外猫腰铲雪的黄凡身上,心情好象雪花一样洁白而柔软,嘴角飘上了一抹春风般清淡而温暖的微笑。
放下手中的衣服,沙颍颖咚咚咚下楼去烧水,准备下云吞。水在锅里冒起泡儿的时候,沙颍颖好像看见像这锅水一样热气腾腾的生活就在不远的前方向她招手呢。哎,苦尽必然甘来,这“甘”一定会比没尝过“苦”的人所拥有的“甘”,甜美而持久得多啊。
撑着雪铲站在路边的雪堆旁边,冰天雪地里的黄凡脸上淌着汗,那热气腾腾的样子正像沙颍颖的云吞锅。看着铲过的柏油路面黝黑地在阳光下放光,黄凡觉得浑身筋骨特别舒畅,他的心情也和筋骨一样舒畅。
那场自己和自己打得热火朝天的持久战,终于有了拨云见日的进展,战斗虽然还没最后胜利,但胜利的曙光已经划破了漆黑的夜色露出光明了。昨夜迈出了那一步,使得黄凡心头那座压得他几个月喘不上气的大山,瞬间就坍塌了。
这几个月,黄凡是怎样的度日如年啊,一个声音说,你要继续折磨她,她是不容原谅的!她要为她的行为负责任!另一个声音说,你为什么不给她机会?她明明白白地在向你低头呢,你原谅了她,日子不就可以继续前进了吗?你难道想永远活在她出轨的阴影里吗?
黄凡躬身继续铲雪,头脑里转着无数的沙颍颖。娶她的时候,她就告诉过你她不是处女,你那时何曾在意?她的美貌,她的热情,她的青春气息,她愿意和你同甘共苦的决心,使你怎样地对她朝思暮想啊?那天在Jonnason屋外,你不是一下就否定了离婚的念想吗?你觉得不能吃这个亏的同时,你为什么不愿承认你不愿和她分离,这个铁一样的事实呢?你爱她!就是这么简单!你折磨她的时候,你更爱她,爱得心如刀搅。多少次你想紧紧地抱着她说句软话,别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可总是临阵逃脱。昨晚,你没逃,你放下了你恨的假象,你拿出了你的真爱。
想着昨晚抚摸沙颍颖的时候,她眼角泉水般的泪水,想着从出事后就没再听到过的,她那失声的欢叫,黄凡直起腰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浑身舒展,好像满身的污浊都从这一口气里排除干净了。
一阵风刮来,刚铲完的碎雪扬在黄凡脸上,冰凉凉的,好像沙颍颖甩来甩去湿辘辘的头发。黄凡看着铲完的车道,平坦地夹在两边高高的雪堆中间,如同一个沉静的老人展开两只白色的手臂,袒露着宽阔的胸膛拥抱着他。
哎,人生有许多不如人意的事情,发生在眼睛可以看到、手指可以摸着的现实世界里,却没法儿用眼睛和手指去改变和修复,能够改变和修复伤痕的,只有那眼睛看不到、手指摸不着的宽厚和仁爱,悔改和谅解啊!
天上又在缓慢地飘雪了,雪花硕大,天和地白白地连成一片。加拿大的冬天,洁白得令人感动!白茫茫大地,好干净!雪啊,你潇潇洒洒遮盖一切有形物体的时候,也来遮去一切无形的伤痕吧!
仰望着苍白的天空,柔美的雪花纷纷扬扬,黄凡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灿烂的微笑,那个微笑,满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