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 沧海

绿橄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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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2-04
消息
947
荣誉分数
505
声望点数
203
为流年一绿加一滴墨水 [FONT=楷体]:)[/FONT]


本文纯属演绎,大事件的基本属实有不足一成,其它实属虚构。





1.杨树林

残阳如血,穿过杨树林挺拔的枝干,发出温润的光泽,把依荷的身影拉得又细又长,
斜斜地映衬在刚刚铺上一层薄雪的地面上。
一片儿树叶飘然而至,在眼前随瑟瑟寒风舞动,旋转着,落下来。

依荷驻足,使劲儿扬起脖子,看着树顶,她原地转了一圈儿,
这竟然是她眼睛可及的这兀小树林的最后一片叶子。

依荷想起欧·亨利的[最后一片常春藤叶],一个久远而感人的故事。
她总是喜欢把那篇小说叫做[最后的常春藤],其实,这个题目已经与故事本身没什么联系,
只是,这么叫着,营造出海枯石烂的氛围,有一种默然和坚忍。

依荷弯腰把树叶捡了起来。一片嫩黄的杨树叶,薄薄的叶片透着沁凉,
依荷用手指顺着叶脉划拉了两下,第一次意识到杨树不仅有足以令她胆怯的眼睛,还长着心一样的叶片。
她把树叶夹在了书中。

回到宿舍,依荷看到丹阳床上的布幔关得严严的。别的人一个都不在,
依荷探头从窗户玻璃看出去,不少人已经从食堂打饭回来了。

依荷走过去,撩起布幔,丹阳躺在床上,她拿手捅了捅丹阳的后背,
埋怨起来:你怎么自个儿回来了?害得我四处找你。
丹阳没有动弹。
依荷从桌子里拿出两个人的碗,用勺子敲了几声脆响儿,又数了几张饭票和菜票,
对丹阳说:你要是不舒服,就别去了,我帮你把饭捎回来。想吃什么?几两米饭?
丹阳说:跟你一样。她的声音很粗重,像是刚刚哭过的样子。
丹阳的床位在上铺,依荷踩高,钻进布幔,扳过来丹阳的脸,丹阳的眼睛红肿着,
用手擦拭着泪水,说:我哥要去打仗了,呜呜。

不久,一个星期天,丹阳的哥哥要来。
当时,依荷陪同丹阳在宿舍等他,丹阳就给她讲小时候的事情。哥哥曾经为了
救落冰的她而一同陷入冰窟,差一点儿就丢了两条性命,后来被爹娘责骂,追打;
再后来,哥哥高中没有毕业,就参军了,为的是省钱供丹阳上学。

有人敲门,丹阳急忙去打开,门外走廊里,两个着绿军装的人,站得笔挺,好个英武。
两人都是中等个头儿,一个皮肤白皙,另一个黝黑,那黝黑肤色的,咧嘴笑着打招呼说:丹丹。
丹阳双手抓住那人的手,拉进门来,一边对依荷说:这是我哥,孙谦益;
一边又对哥哥说:这就是我的好朋友依荷。
谦益另一只手摘下帽子,托在手上,对依荷点头,微笑着问候:依荷妹妹好。
然后,介绍他的战友,叫徐永辉。

依荷对当兵打仗本没有什么真实的感觉。看电影或者画报上面,战争和流血的场景,
虽是令人心悸,她却很清醒那种遥远和艺术的虚幻。眼前看着这两身军装近在咫尺,
两个人气血方钢,那种温热甚至散发到空气中,依荷听着丹阳和哥哥一起开心笑得前仰后合,
体味到这是一种比常人更感珍惜的亲情。

丹阳问谦益:哥,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去云南?
谦益说:这个可不能告诉你,哈哈。
徐永辉用拳头砸了谦益一把,对丹阳说:我们也不知道,
反正这个周末是最后一次准许外出,归队后,随时待命。
丹阳又问:你们还能写信吗?
谦益说:信当然能写……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送。他一边说一边躲闪着永辉的拳头。
停了停,又说:丹丹,你要记着给家里多写信,别让娘挂记。
谦益抬头看看坐在对面的依荷,接着说:你们都该给家里多写信才好。

依荷第一次见到谦益,虽然并没有窘迫的感觉,两人几秒钟的对视,似乎有些太长久,
还是令她不知所措了。她乖乖地点点头,转移了视线。
丹阳问谦益:你是怎么给家里说的?
谦益:我就说了是换防,根据需要可能有仗要打。丹丹,你过年回家,就灵活着给爹娘说吧。

到了要分手的时候,丹阳终于忍不住伏在谦益的肩膀上哭起来。谦益有点儿局促,
不好意思地冲徐永辉咧了咧嘴,他轻轻挪开丹阳,安慰说:丹丹,别像个小孩子,一会儿让人看见要笑话了。
依荷也受感染,鼻子发酸,眼圈儿就湿了。她拿手指在眼角轻轻沾了沾,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谦益和徐永辉戴好军帽,整整衣服,齐刷刷一个军礼,给丹阳,又转动肩膀,正面儿给依荷,然后,转身走了。
 
头一次坐沙发,滋味不错!支持橄榄。:)
 
好看的故事. 是部很感人的电影的开头. 翘首下文
 
2.校园

期末考试临近,课已经停了,大家都在复习备考。
晚饭的时候,宿舍里,有的还在吃饭,有的正收拾东西准备去自习了。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其实,门是半开着的,这种情况下一般都是男生,
提醒里面的人整理衣饰。站在最外面的袁萌走出去,有男声:请问夏依荷在吗?

依荷听出来是庞若为,她咽下嘴里的米团,下意识地扭头看看丹阳,丹阳正目视着她,
一边还装模做样地重复着那问话,刚好,袁萌也一同用夸张的声音说:
请问夏依荷在吗?两人余音未落,引来全宿舍爆笑。

依荷嚷嚷道:有什么!有什么!一定是买火车票呗。她走到门外,
对若为一本正经地说:是要订火车票吧?!若为清清嗓子,说:是。然后,
后退了两步,声音低下来:还有点儿别的事儿,能出去吗?
依荷未置可否,回到屋里,匆匆把饭填到肚里,拿好书包,像以往一样,
告诉丹阳:我先走了,过一会儿我就去图书馆。

下了楼,依荷只稍微瞅一眼,就看到若为站在不远处,路旁,两手插在裤兜里,
低头儿看着自己的两只脚在地上踩来踩去,打发时间。
依荷走近了,也没声张,继续往前走,若为从鞋子就认出是依荷,马上并肩过来,
伸手就把依荷的包接过去,一边说:我帮你拿书。

走了几步,若为扭头看着依荷,依荷眼睛的余光感觉到了,却没有回应。
若为问她:第一门什么时候考?
依荷:大后天。
若为:最后一门什么时候?
依荷:嗨!这学期特倒霉,要到最后一天才考完。
若为安慰她:也就是晚两三天,没什么大不了的。那,我就订票第二天走?

依荷实在希望有理由说她不和若为一起走了,可她却找不到。
两个人是从一个中学出来的,又考进了同一所大学。读高中的时候,他们分别在文班和理班,
依荷并不认识若为。不过,依荷从小习舞,又心灵聪慧,在学校新年晚会上,
表演过独舞[采蘑菇的小姑娘] ,她相信若为应该早知道她。

第一次离开家的时候,他们几个中学校友结伴搭乘火车出行,从此后,
若为每年都主动张罗一起订票回家。若为基本上过两个星期就会来一趟,都是很具体的事情,
除了订票,送票,还有借书,还书,借磁带,还磁带,询问某某同学通讯地址,
老乡聚会通知等等。同宿舍的人早就开始嬉笑她了,她的心里有很清楚的界限,同学老乡而已。

依荷没有别的办法,说:行吧。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宿舍区的最后一栋楼,拐过去就是杨树林,
再往前就是图书馆和各个系的教学楼了。

在背风的楼的侧面,还没看到人影,先闻到了烤红薯的香气。那家人夫妻两个轮换,
每天都推着车来。炉子是土法制做的,外皮是大铁桶,多年以后,依荷才知道,
那些桶多半是从炼油厂淘出来的,桶高有一米多,里面浆上了很厚的土坯,环绕内皮
是由下及上的数层铁栅网,火从下面烧起,冬天,站在炉子近前,就暖融融的。

若为不由分说,走过去,买了两块新鲜出炉的烤红薯,用两片报纸裹好了,递给依荷一块。
这是令依荷很馋的小吃,冬天暖手,又暖心。
若为揭开红薯皮儿,啃下皮上连带的红薯瓤,烫得呵呵不止;依荷使劲儿吹着气儿,
把红薯吹凉一点儿,一块儿一块儿,小心地放进嘴里。
若为扭头看着依荷,看了很长时间,一边走路,脚下不稳,差点儿打了个趔趄,
依荷也看过去,问:还有什么事儿?
若为笑笑,说:他们几个都考得早,就想订早两天的票回去。
依荷心里嘀咕:我就知道会这样。她说:那行吧。

在图书馆里,依荷托着腮帮子出了神儿。丹阳伸手在她眼前晃了几下,问:你怎么了?
依荷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得明白,想张嘴,又摇了摇头,说:没怎么。
丹阳写了个小纸条:有心事了?那个人?
依荷盯着“那个人”,心里一片惆怅,说不出来的感受。她用笔把“那个人”圈起来,在旁边写下:“不知道”。
丹阳又写:“那你喜欢他吗?”。
依荷回复:“不知道”。
丹阳又写:“你喜欢谁?”。
依荷还回复:“不知道”。
 
好看的故事. 是部很感人的电影的开头. 翘首下文

me too. waiting. :)

一不小心坐到了沙发上。。。 爽啊。 :D
 
2.校园

依荷盯着“那个人”,心里一片惆怅,说不出来的感受。她用笔把“那个人”圈起来,在旁边写下:“不知道”。
丹阳又写:“那你喜欢他吗?”。
依荷回复:“不知道”。
丹阳又写:“你喜欢谁?”。
依荷还回复:“不知道”。

猜想,是喜欢上丹阳的兵哥了。;)
 
很清新的校园生活的小说,背景是79年的“自卫反击战”,不会是象《白桦树》那样的悲剧吧?

曾客居北地,很喜欢秋冬的白杨林,也曾经惊异过那些栩栩如生,表达着喜怒哀乐的”眼睛“。

等待。。。
 
3.老家

火车晚点将近两个小时,到站的时候,天已经落黑了。
两人提着行李出了站,昏暗的街灯下,有几个拉人力三轮的人靠近来,喊着:坐上来,坐上来。
若为与一个中年模样的师傅搭上话,指着城西方向,又横竖比划了几条线,
总算讲明白了地址,谈好价钱两块,对依荷说:先送你回家。
依荷说:你怎么办?你回去会太晚的。
若为把行李堆放在三轮车上,抬脚上去,又转过身来伸手拉依荷,
一边说:我没事儿,又不远。
三轮车师傅一路直跑,累得气喘吁吁的。腊月天,额头都出汗了,用手掌摸了一把,
蹭在衣角上,还一句一个大学生喊着,与他们闲聊。

到了家,若为付了钱,告诉师傅等在巷外。
依荷拍打着院门,然后听到里面有人走动的声音,“啪”的一声,门灯亮了,两扇大木门“吱吱呀呀”打开,
依荷的爸爸站在那里,着实吃了一惊:吆,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依荷说:火车晚了。

若为打招呼:夏伯伯。
依荷的妈妈听到声音,也急忙迎接出来,帮着拿行李,说:是若为啊,快进来,
还没吃饭吧?我这就去准备。
若为搓着手,用嘴哈着热气,暖暖手,推辞说:伯母,不用了,三轮车还在外面等着呐。
依荷的妈妈往院外走着,一边挥手让他们进屋里去,一边说:那可不行,
这么晚了,还没吃饭,若为不能走。我去告诉师傅不要等了。
依荷的爸爸也劝若为留下。
若为有意无意地看了看依荷,依荷不忍心,这么大冷天,人家好心送自己,
又要饿肚子,就说:吃了饭再走吧。

进到屋里,依荷的爸爸把已经封死的蜂窝煤炉子重新打开风口,拿铁捻子捅了捅煤眼儿,
又照着烟筒“咣!咣!”敲了几下,眼看着炉火就旺起来。这边儿,依荷妈妈取来小铝锅,
拿了鸡蛋,白菜叶和大葱,准备好了做荷包蛋面条。
依荷想起从记事起,妈妈常常念叨的那句家乡老话: 滚蛋饺子落地面。

那天晚上,若为与依荷的爸妈拉家常,甚是投机。依荷的爸妈才知道了若为的身世,
早些年的时候,他的父亲曾与依荷妈妈共事。依荷的妈妈好一番感慨,
说:吆,难怪我老早就看你面熟,原来是老庞的儿子,像,就是像。

他们在屋里聊天,雪在外面无声地飘。
等到他们把屋门打开的时候,院里已经白花花一片。在依荷妈妈再三的劝说下,
若为留宿在依荷家里,依荷妈妈在门厅里给他置备了一个临时的地铺。
第二天,大家都没起床,若为就走了,把被子叠得有棱有角,枕头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上面。
依荷妈妈一天说了不知多少遍:若为这孩子真是懂事。
 
俺也来听听故事。
 
3.老家
依荷想起从记事起,妈妈常常念叨的那句家乡老话: 滚蛋饺子落地面。

我们老家的俗话正好相反,是团圆饺子散伙面:)

喜欢看这些细节,活脱脱那个年头的模样。总以为,小说,大处可以天马行空,可细节一定要精准。
 
嗯, 故事开始有点眉目了. 好看. :cool:
 
4.春天

年后,丹阳收到谦益的来信,说是部队就要开拔了。第二封信,已经安营扎寨。
丹阳与依荷共享有关哥哥和前线的一切消息,也总是捎带有谦益给依荷妹妹的问好。

三,四月份的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谦益那边断了任何音信。
丹阳看着依荷,满脸的疑惑,说:哥哥上次来信,说是他们马上有任务。依荷,
该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依荷摇摇头,果断地说:不会,准保是送信的给耽误了。
丹阳变得越来越紧张不安,吃饭也没有胃口,上课常常悄没声儿地落眼泪。
依荷安慰她,却也不起什么作用。

一天,两人坐在杨树林的石凳上,忽然,依荷发现,似乎一夜之间,树梢都绿了。
无数的嫩叶迸发出来,拥挤着宣告春天的到来。
依荷这才想起她的那片树叶,心里有了一个好主意,她告诉了丹阳,丹阳也很兴奋。

依荷从书里找出树叶,已经干了,有些微的皱褶,不过,很完整。
两人去学校南门外的大众照相馆,给树叶封了膜,拿在手里,非常秀气。
依荷把她的想法告诉了宿舍里的每个人,大家都支持,又七嘴八舌地出点子。

最后,她们几个人一起,由巧手的萧萧主针,在一片淡粉色的布上面,用棕色的线绣了一棵树,
又绣上红色的树叶,心型,每个人在不同的叶片上签上名字。她们写了一封信,
用绣品把那片杨树叶包好,一起寄到了云南。

谦益哥哥和战友,
你们可能听说过那个最后一片常春藤叶的故事吧?
当一个人怀有美好心愿的时候,信念会战胜邪恶;当我们全宿舍的人,
都怀有一样美好的心愿---盼望你们平平安安,凯旋而归---的时候,我们知道你们一定都能够平安。
这是我们学校杨树林去年的最后一片叶子,我们相信它永远不会落下,
因为我们用我们的心把它系在了树上,一直等到你们归来。
祝福
凯旋

之后不久,谦益来信了。
不过,看日期是很早就写的,还没有收到依荷和丹阳她们寄的东西。
丹阳心绪好转,大家也就把此事淡忘了。

依荷和丹阳依旧每天三点一线地穿梭着,宿舍-教室-食堂,清贫又单纯,偶有嘻嘻闹闹,
常常是因由若为的定点造访。
若为仍然默默地保持着依荷不温不冷的的态度给他划定的距离,但是,他坚持寻找各种借口,与依荷见面。

远在2000公里以外的大西南,当时驻守云南前线的JN军区67集团军姜政委,
在落水洞军指挥部他的办公室里等来了时任99师政委的杜钢。
杜钢的警卫员把手里抱的公文包打开,取出了一个牛皮纸信封,拿出了那封信和绣品,展开了放在桌上。

杜钢说:这就是7团收到的那封慰问信。
姜政委凑近了看,啧啧郑赞着:介个好啊,介个忒有说服力了。
姜政委侧转头,对杜钢说:大学生的形象在我们战士心中是多了不起啊,
介个一定会大大激发战士们的斗志,我们要做好,做大。

67军联络到了校宣传部的张部长,通报说:贵校的几名大学生发来了热情洋溢的慰问信,
官兵们备受感动,士气大增,建议借此前后方遥遥呼应,彼此鼓舞,促进军民团结和国泰民安。
张部长一听来头不小,详细记录了写慰问信的几位学生的姓名,问清楚了系别和年级,
然后,回复说:我们校宣传部和校党委通报研究后,将尽快反馈给前线将士。
当校党委乔书记听明白了张部长所言,不禁眼前一亮,马上说:这个提议不错,我
们积极响应。

这边,依荷和丹阳宿舍的几个人正筹划借劳动周的最后一天和星期天去爬泰山。
当然,不打报告,偷偷开溜。
她们本来勇气和胆量都不够,在几个男生的怂恿和带领下,就出发了。
回来的路上,个个像霜打的茄子,还在担心,逃避参加劳动,怕是要被辅导员发现了苦训一番的。

到了周一清早,下课休息的时候,依荷和丹阳正站在教室外的大厅里,试着伸腿伸胳膊,
浑身酸痛难耐,就看到辅导员陈老师果然迎面过来了。
陈老师笑着说:你们宿舍的八个人,下课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然后,去校团委有事情要商谈。
依荷和丹阳大眼瞪小眼,心里慌了:不就是没有请假去爬山了吗?也犯不着给弄到团委呀?
她们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按时来到了团委,陈老师把她们交给了校团委和校宣传部的人之后,就走了。
除了她们几个诚惶诚恐地不谙底细,所有在场的人都和颜悦色。

后来,轰动一时的前拥民后拥军活动的发展,是记入了校史和67军史记的。
她们的信件被收录到了国家军事博物馆存档,只是,那片叶子始终没有进入公众的视线,
从打开信封的那一刻起就被谦益收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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