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 贴一篇旧作吧——《红颜不是知己》

[黑色晚装]

好几天没更新《潘金莲》了，还没在这里贴过一篇完整的文章呢，就贴一篇吧，挺短的。




我说：我只希望，你是我手中的那条风筝线，虽然你在飘浮，可是我还是感觉有所依靠。
　　
　　他说：我们会是一生的朋友，只要你愿意……
　　
　　（一）
　　
　　那年我刚刚毕业，进入一家公司，做前台接待员。年轻时候的心态真好，看着报纸角落的广告都会笑出声来，工作轻闲，也有了时间打扮自己。
　　
　　大概是初秋吧，因为记忆中的太阳是那么清澈。阳光很足，却不炽热，白杨树碧绿色的叶片反射的阳光仿佛片片银饰，一晃一晃的，晃出一串串的笑声——那是我在和同年毕业的公司出纳姚心影在说话。我们同岁，很快的成为了朋友。这个公司还不算太坏，单身的员工可以两个人合住一套公寓，我自然和姚心影住在了一起，就仿佛是大学延续下来的集体宿舍。我住较大的一间，她在较小的那间。然而，她的房间明显要比我的房间温馨，说不出来究竟是哪个有女人味儿细节被我忽视掉了。
　　
　　他出现的时候，是我一天中最轻闲的一刻。只记得那天他穿一件白色的衬衣，一条灰色西裤。他进来的时候，我在玩电脑游戏，看到客人立刻站起身，用公司统一规定的礼貌的口吻道：“请问，您找谁？”
　　
　　他眼睛望定了我，含笑未言，只是盯着我看。破碎的阳光从落地玻璃窗透过来，撒在他年轻的发上，仿佛飘散着一曲动听的钢琴乐。他的眼睛那么明亮，眼神跳跃却不轻佻。虽然初次见面，可他的眼神让我有种说不出的喜悦。我有些害羞，转而恼了，加重语气道：“可以问您找哪位吗？”
　　
　　他笑了，笑得如此轻松。他仍旧没有答言，把目光转向公司里面，并慢慢走了进去。“唉，你站住！”我急了，只觉得脸颊火热，“你再往前走我就叫保安了。”
　　
　　“激动什么？我是来工作的，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他转头看着我笑，声音很轻，也很温柔。果然，他也是今年毕业，是我们公司的新员工，进入技术部，负责软件开发。
　　
　　哦，忘了介绍，他叫邱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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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大概是因为有了前车之鉴，公司有个明文的规定，便是本公司的员工之间不可以谈恋爱，如果一定要谈，两方必须走一个。于是，我同他成为了朋友，但这友谊仿佛又不是太纯。我不爱他，因为我不喜欢他长得过于文弱的脸，也不喜欢他表现出来的过分的温柔，当然，还有他的名字也让我感到肉麻，邱博，秋波，真是的……这些总是让我有一种厌弃的感觉。而……我们的关系却真的很好，还有姚心影。
　　
　　天气已经凉了，可是大家还是喜欢取乐子。
　　
　　我端坐在前台分新到的信件，只听销售部的谢辉道：“小孟，今天周二，该你请客了。”
　　
　　“什么？我请客？有没有搞错？我孟小玉什么时候请过客？”我漫不经心地答。忽然看到邱博从楼上走下来，我对谢辉一使眼色：“让邱博请。”
　　
　　两个男人之间的玩笑好像只可限于黄段子，谢辉扭头看了看他，却不言语了。
　　
　　“今天的报纸呢？”邱博坐在我的身边问。
　　
　　“想看报纸？请客吧。”我一把抓起报纸塞进抽屉。
　　
　　“吃什么？”他问。
　　
　　“随便买几支雪糕，还有销售部的几个人。”我笑。
　　
　　他走了出去，没多久，抱了一堆雪糕回来，挑了一支，递给我，道：“吃一半吧，天凉了，别肚子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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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我谈恋爱了。男朋友是省贸易公司的翻译，硕士学历，长得嘛，也算过得去。我于是骄傲地带他来公司和同事们见面，还有姚心影，她一直吵吵要看看他长什么样子呢。
　　
　　我要男友到公司门口接我，偏偏第一个出门，然后和他站在那里聊天儿，为的是让所有的同事都能够看到他。
　　　
　　“不错啊，挺帅的。”姚心影笑着答。
　　
　　“你呢？什么时候看看你的男朋友？”我逗她。
　　
　　“早呢。”她并不想多答。
　　
　　我们一起买菜，一起做饭，生活乐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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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公司的总经理看我在前台做得不错，把我调入了销售部，我也很乐意去，因为可以挣到提成。据说销售部的人每个月怎么也能有大几千的收入。
　　
　　可是，最近却不常见邱博了，公司给了他新的开发任务，要编一套适合我们本公司的财务软件，他刚刚毕业，大概要困难一点，为了支持他的工作，总经理特别批了一间办公室给他。于是，常常可以见到他挑灯夜战的情景。
　　
　　而我，应酬也渐渐多了起来，男朋友对此有了意见，认为我每天晚上十一点回家是非常不可取的生活方式。而我自己心里明白，能够十一点回家已经不错了。
　　
　　那次的事情，我永远忘不掉。
　　
　　那是公司召开的一次全省代理商会议，公司包了整整一个酒店，才盛下几百人前来就餐。
　　
　　不知为什么，我成为代理商灌酒的统一目标，也许是因为我是新人，也许是因为他们对我的顶头上司不满，总之，我被他们灌醉了。他们无不端着茶杯说：“孟小姐，干了这个，以后我保准从你们公司进货。”那都是半杯半杯的白酒啊。你说，我能不喝嘛，当着总经理的面，不喝就是断公司的财路。开始我还推让，后来，看总经理不大高兴，后来就索性什么都不说，干了再说话。
　　
　　我喝了足足有一斤的白酒。后来，喝那酒的感觉就和喝白开水一样。那天，也是因为我的酒量，我在业界小有名气了。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公司，我坐在办公桌前，吐了。没有人管我，我醉得不省人事。
　　
　　我迷迷糊糊听到有人打扫我的呕吐物的声音，我抬眼，是邱博。我哭着说，我热，我要吃冰淇淋。他给我买了，可是我还是哭，不停地哭。
　　
　　后来夜深了，我只觉得五内俱焚，火热的酒力让我仍然动不了身。他不停地给我买雪糕，各式各样的。我要他回家，他说不行。
　　
　　我在他的办公室的沙发上睡了一夜，我不知道那夜他在哪里。因为夜太黑，我看不到他，但是，我知道，他一定就在我身边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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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我和他的故事打破了通常的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的桃色传说。但是，我还是不爱他，只是对他有了依恋。
　　
　　那时候，正流行《泰坦尼克号》，好像是情侣都该看看似的，我和男朋友也去看了，可是，那次的电影成了我一生心头的阴影。当我看着ROSE和JACK生死不渝的爱情流泪的时候，我的男朋友却睡着了。我拂袖而去。
　　
　　一天，销售部的小谢对我说：“中午有歌听了。”
　　
　　“什么歌？”
　　
　　“就是现在满大街都能听到的那个什么号的专辑。”
　　
　　“谁买的？”
　　
　　“邱博吧，也许。”
　　
　　中午的时候，我去找他，问：“你新买的CD呢，让我听听呀？”
　　
　　他面前放着一个饭盒，还没有动，正在电脑上鼓捣我看不懂的什么。但是好像有一个文档叫“救命稻草”，好玩的名字，呵呵，若稻草都可以救命，那还要救生艇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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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理我，依然编辑着他的东西。
　　
　　我赌气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他身边，看着他。
　　
　　很久，他问：“懂吗？”
　　
　　“不懂。”
　　
　　“狗看星星。”
　　
　　“你……过分！”
　　
　　“CD在心影那儿，找她要吧，我不听那东西。”
　　
　　不听？那为什么买？并且买了给了姚心影？姚心影又为什么让他买？难道他们一起去看过这个片子？……
　　
　　第一次，我的心里感觉到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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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我并没有去拿那盘CD，因为不想那么快证实我的猜想。一整天都恹恹的，看什么也都没有了生气。
　　
　　最后，我决定一定要搞个水落石出。
　　
　　下班了，我笑对姚心影说：“你说那个ROSE心理承受能力满强的，JACK死后那么多年，她竟然可以挺过来。”
　　
　　“是啊，有的时候感情可以让人变坚强。”
　　
　　她的话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只是我听到叶落的声音，砸在心头，比石头还重。
　　
　　“我和男朋友一起看的，好像观众都是一对儿一对儿的。”我担心她感觉出我情绪的变化，装作漫不经心地说。女人的心思很细腻，敏感，即使这样，我也隐隐担心着什么。
　　
　　她望了我一眼，笑了笑，没说话。
　　
　　周末的时候我都是回家住的。姚心影也是。一个周日下午，我突然想什么东西还在宿舍放着，就去拿。一进门，客厅栓了一根细绳，晾了姚心影的床单。她一向不在宿舍洗衣服的，都是拿回家洗，今天……转瞬间，只那么一瞬，我感觉到心的剧烈震动。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我靠在墙上，呆呆地望着那床单出神，不知所以。
　　
　　从此，我怕见邱博，也不常去宿舍住了，每天都回家，尽管远很多。具体为什么怕，我不知道，只是怕，隐隐的有种不安和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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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邱博为了开发财务软件，更是加班加点。为了了解财务流程，常常在财务室一呆就是一整天。如果不是报帐，我坚决不去财务室。
　　
　　只是，天不作美，销售部和财务部的接触永远都是那么频繁。每次，我都会看到他们悄悄说笑的样子。
　　
　　姚心影更漂亮了。
　　
　　他们的关系，成为公司一个众人皆知的秘密。大家都不去点破，因为不想有人因此而失去工作，而我只是不想承认而已。
　　
　　日子好难挨。
　　
　　天气骤然变冷。我看到邱博的脖子上围起了一条围巾。
　　
　　一日我下班很早，对他说：“下班后一起吃饭？”
　　
　　“好。”
　　
　　饭后，我说：“我只想走走，陪我走走好不好？”他答应了。
　　
　　他住一所学校的附近，离那学校的操场很近，我们就在那操场中边走边聊。那么冷的夜，四周没有一个人，我们就在那冷寂的操场中绕啊绕的。
　　
　　他说：“拉拉手吧。”
　　
　　我说：“男女授受不亲。”
　　
　　他说：“我有围巾。”他摘下围巾，他拉一头，我拉一头，没有接触，但是只要不松手，谁都跑不掉。
　　
　　忽然我想，古时候拜堂就是这样子的吧。想着想着，感到鼻子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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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又是夏天。
　　
　　我和邱博偶尔会聊天，也会吃饭，还会在半夜三更的时候打电话，聊起来没完。可是，我们各自守着各自的爱情。
　　
　　我说不清楚，我就是这样糊涂地过着。
　　
　　一次，我穿了一件淡橘红色的长长的连衣裙，款式古典，裙子随风而起的时候，那柔动的波痕像橘色的希望。他说，裙子很漂亮。我说，这么漂亮的裙子可以陪你吃晚饭吗？他高兴地接受。
　　
　　依然同上次一般，我们饭后在那学校的操场散步。那天的月光很好。我忽然说：“你有没有觉得，我的裙子像月光？”
　　
　　他抬头看看月亮，又看看我的裙子，笑：“好一条月光裙子。”
　　
　　四处的白杨树长满了叶子，刷拉拉地响，拨动着我的心。我也有很多话啊，比这无边的叶动还要多，可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们只是默默地走。
　　
　　我们站住了，面对面地。
　　
　　我抬头望他，他低头看我。我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审视对方。他的眼睛还是如此明亮，纯净得像天上的星星。
　　
　　就这么看着。我忽然对自己说，也许他在等我吻他。不，不会，他为什么不来吻我？如果没有接吻，这样近的距离的注视显得有点傻。
　　
　　我终究忘不了那初次见面的他的眼睛，柔和的，明净的，充满了新奇的。他的唇很漂亮，那里一定很温暖，让我有一种吻的冲动。我不想后悔，上帝啊，请原谅我一次。
　　
　　终于，我平生来的第一次，唯一的一次，主动吻一个男人。
　　
　　在唇与唇相接的一刻，我感觉到他接受了，可是，只是一秒钟，在我还没有来得及去品尝这味道的时候，他推开了我。
　　
　　我感觉到从所未有的羞辱，抬起手，狠狠对他的左颊挥了过去。
　　
　　清脆的一声响。月亮看见了。月亮哭了。
　　
　　他沉默。
　　
　　我后悔了，我怎么可以如此霸道？我浑身颤抖地自责着我可耻的灵魂。
　　
　　“走，我送你回家吧。”他抬起目光，说。声音还是那么温柔。
　　
　　你为什么不愤怒？为什么不耻笑我、骂我？为什么不绝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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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初秋的时候，我换工作了。从那个公司走的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唱歌。
　　
　　我平生最痛恨唱歌，可是我去了。
　　
　　包间里的灯光永远都是诱惑的，有种催情的作用。
　　
　　我们一起唱，但是更多的时候，是卡拉OK的机器在自己唱。不说话，没什么可说的，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没说的，是永远都不该说的。
　　
　　我们只是慢慢喝茶，一颗一颗地嗑瓜子。
　　
　　我没有留恋，这公司窒息的空气早已经让我厌倦。我只想离开，离开什么都好了，我知道。
　　

 

[黑色晚装]

　（十）
　　
　　新的环境很好，轻松快活，让我很快忘记了以前的阴云。可是，我忘不了，真的。我会装作很自然地常常和公司其他的同事联系。
　　
　　半年之后，邱博离开了公司，因为他要和姚心影结婚了。
　　
　　又过了一个月，他们结婚了，没有仪式，只领了一纸证书。
　　
　　又过了一个月，我也结婚了，没有仪式，只领了一纸证书。
　　
　　日子，就平淡如水了。也许故事该结束了。我和邱博渐渐不再联系。
　　
　　一次，在街上，我看到了姚心影，她胖了，但是精神很好。简单聊了几句，她说邱博在新的公司得到了很快的提升。我违心地说着祝福的话。我能看出来，姚心影同样不愿意和我多聊，可能她知道一些……我们的事。
　　
　　祝福过后，我后悔了，我发誓，以后绝对不再违心地祝福任何人。
　　
　　又过了两年，我听说，他们离婚了，原因不详。
　　
　　我约了邱博出来，证实了这传言，只是我没有问原因，他也没有说起。我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反而心疼，我知道他一定很爱她，可是失去了她。我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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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我没有离婚。因为我敏感地知道他的态度。
　　
　　我催他找女朋友。
　　
　　去年夏天的某日，他突然给我打电话，说心情不好，要我陪他。
　　
　　那次他迟到了四十五分钟，因为他在高速上几乎撞车，或者说擦了一下其他车的车身，小小处理了一下。我知道，他是因为有心事。
　　
　　从此，我命令他，高速的时候只能听音乐，不许想任何事情。他答应了。
　　
　　那夜，很热。
　　
　　我们坐在车里，开着空调，那噪音让我觉得烦。我建议他开了天窗，关掉空调。
　　
　　我们坐在后座上透过天窗看星星，让我又一次想起初见他时他的眼。隔了十年的岁月，那初见时的他的眼还是如此清晰。
　　
　　他转头看我，呼吸间的气息隐隐挑动我的发丝。我猜，如果现在我诱惑他一下，我们的关系会有本质的变化。
　　
　　但是，那是我想要的吗？若关系变化，我是否还能保持这样心如止水？我一定会要得更多，而他能给我更多吗？况且，那样做，极有可能让我们的关系永久地断掉。我不想。因此我什么也不做。我想，他的心思可能会同我一样。
　　
　　我只望着天空。
　　
　　什么都没有，连手都没有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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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
　　
　　同学们陆续都生了孩子，而我坚持着两人世界，也许心中还在期待着什么。我依然会偶尔和邱博联系，吃饭，唱歌，聊天。
　　
　　十年了。已经十年了。
　　
　　十年后的今天，我的表弟也大学毕业，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同那年的我一般。
　　
　　周日，见到表弟，问他有没有找到对象。表弟笑说：“大丈夫何患无妻？”
　　
　　我问：“你常常上QQ啊，见了我也不和我说话，忙什么呢？”
　　
　　他说：“和大学同学聊天。”
　　
　　我说：“女同学吧。”
　　
　　他笑：“是。”
　　
　　我说：“那怎么不让她做你女朋友？”
　　
　　他说：“我们不可能。”
　　
　　我说：“为什么？”
　　
　　他说：“我们彼此很了解，可是不是爱情，不能做女朋友……我们算是友谊吧。”
　　
　　我说：“少来，我不相信男女之间有什么友谊。”是的，什么友谊？那感情只不过是女人的不甘和男人的不舍。
　　
　　他说：“那就是知己。”
　　
　　我笑了，不答。
　　
　　他说：“老姐，你还不懂？我们要有什么早就有了，大学四年都没什么，还可能有什么？”
　　
　　……
　　
　　一时间，我全都明白了。要有什么早就有了……十年了，十年的时间是不是太长？要有什么早就有了，我怎么到今天才明白？我抬头看表弟，他青春的头发那么有活力，眼睛一闪一闪的，对我温和地笑着，仿佛十年前的邱博。
　　
　　忽然，我低头，也笑了，想，也许我该生个孩子了。
　　
　　（完）

 

[该出手时就出手]

赞一下黑姑娘的文笔，再感慨一下：人往往不知道什么是自己该做的，甚至不知道什么是自己想做的。人生苦短，造化弄人。对明天的一无所知正是生命的魅力和无奈的所在。

 

[West Life]

板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