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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节的葬礼
一些貌似浅显的道理,我一直弄不明白,于是把它们置之一边,或许直到寿终正寝,我都无法明白。比如说,什么是君子之交淡如水?怎样才能算作君子,什么叫做淡如水?水要纯化到什么程度才能认为是淡?其实水的天性包溶万物,要使其达到纯净,很不容易,似乎也不必要。更何况,水有三态,会根据坏境来改变其存在的状态。君子之交是要长如流水,还是要冷若寒冰,或者升华为水蒸汽乌有了?水纯与不纯,淡与不淡,其实只能使得这些状态之间变化的临界点发生一些改变。所以,对于这些比喻,似乎不必下细去想,过于认真或许会导致荒谬。而我们每天所要做的,是打理计划内的事和处理那些没有预期到但会突发的事,抽空和朋友聊聊天,或者偷个小闲,一整天都无所事事,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了。在平凡的日子里,需要感受的是与他人交往的一点一滴,分享其中的恬淡或者浓郁。
我要在二月十四号,也就是周一,给媛媛发一封邮件,向她问声好。因为在情人节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收到了一个朋友的问候,也许会使她感到高兴,我自己也会为此而欣然。但我无法确定,她是否会认为我可以算做是朋友。尽管彼此生活在一个城市,我们还没有机会见面。不过,无论朋友与否,在这个日子里,收到一封问候的邮件,总会高兴的吧。更何况,我们有一两个共同的朋友,有一小段共同的经历,有一点点共同的爱好。不过,假如说这就是朋友,那也只能算是还没有深交的一种。
我们有一两个共同的朋友,确切地讲,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另一个死了。也正是由于共同怀念那位死去的,我们才开始了相互之间的联系。我想,一定是那位早去的朋友,在远远地关注着我们,她善良的亡灵,期望怀念她的人不要太孤单。
媛媛告诉我,她也去过英伦,到过苏格兰,曾经亲眼目睹苏格兰高地的天高地远,喜欢一首诗 -- 我的心啊,在高地。提起当年英伦的经历,她提到一个地方叫Reading。我的脑子里当时不知转悠些什么,答非所问,讲起了另一处地方,滔滔不绝地说起爱丁堡西北边,一个美丽的苏格兰小镇Stirling。当年,我们有几个要好的朋友,周末喜欢一起到那里去玩。记得那里有一面阳坡,上面坐落着一处墓地。里面的雕塑碑石,杂陈在荒花野树之间,早晨幽蓝的深空之下,点染着透明的阳光斑点,墓地里散发出清爽的气息,显得格外平和沉宁。我们一边在墓地里瞎转,不免还要议论一番:我们的文化传统与英国人在墓地的看法上,有着很大的不同。每当提说起苏格兰,我就不免有点激动,那时候在一起的好朋友,几乎都失去了联系,只有我们共同喜欢的一首歌--Those Were the Days--还会常常在耳边响起。
她静静地等我唠叨完了,才委婉地提醒:我去过的那个叫做Reading的地方,是在伦敦西面40英里,Reading大学里著名的是农业和天文。
哈哈,我怎么扯到了Stirling!不过呢,我朋友之中,确实有一位曾在Reading呆过一段时间,后来到了爱丁堡。再后来,我们又在波士顿相会啦。
我想,你说的这位先生我也许认识,因为我去爱丁堡的时候就是通过学生会介绍,由一位博士接待。他原先在Reading呆过,后来,我听说他去了波士顿。
她说的这位朋友,就是勇。这个人脾气显得有点例外,他喜欢专心念书,认为跑到诸如Stirling 墓地那种地方是莫名其妙,更是浪费时间。所以,他不太和我们出去厮混。但是毫无疑问,他是我的好朋友,相识二十多年了,我们不光是能聊到一起,还有彼此互不妥协的坚持,我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一些小小的口角。不知何故,十多年来,相互之间竟然没了音讯。媛媛谈起了苏格兰,提起了勇,让我回想起过去,我开始追寻他的消息,毕竟朋友易失不易得。
冬日的节假期间,我们三人之间有了一些祝福的邮件来往,媛媛的心情看上去似乎一直都保持得不错。她常常去光顾特色的西餐小馆,看几场电影和美国轻歌剧CATS,虽然身不出城,她似乎一直都在快乐地度假。这些小小的享受,也是我的同好,看到她怡然的心情,我从内心里也感受到节日的轻松愉快。
星期一大清早,我给她发了邮件,接着是匆忙的一天,傍晚时分,才收到她的回件。
我现在人在亚特兰大。小时候闺蜜的丈夫前两天突然去世了,所以,特地赶来参加昨天的葬礼。从小学起我们俩就是最好的朋友,95年以来,十几年都没有见面了。Happy Valentine Day! ...
看到这封短短的邮件,我为她的朋友的失去感到悲痛,也为她有一些担心。
昨天回到了家。去亚特兰大的路上把行李丢在了多伦多。追思在1点举行,接着是4点的葬礼,而商店要到中午才能开门,很难找到一件适合葬礼的服装。
参加追思和葬礼的人大约有50多位,他的生前好友,同事邻居和老同学,都是一些和他最亲近的人。她的女儿和我的同岁,长得象妈妈小时候的样子,也和妈妈一样聪明。她正在波士顿念书,准备接着去读医学院。她捧着爸爸的遗像,一直默默地守候在妈妈的身边。冬天的亚特兰大没有积雪,不象渥太华那样寒冷,墓地是在一片平整的草地,周围许多树木还是绿色的,地面上的草已经枯黄。她的爸爸就留在这片枯黄的草地下面安眠了。我们站在他的面前,同声吟诵着庄严的诗篇:
If I go and prepare a place for you,
I will come again …
that where I am,
there ye may be also。
返回的路上我掉机了, 所以在亚特兰大机场等了5个小时, 回来已经十点来钟。整个情人节的一天,都是和最亲密的朋友呆在一起。这是我第一次到亚特兰大,还访问了可口可乐世界 和美国癌症协会,近十几年我的工作都和这个协会有关。
在那里,我还遇到一位24年都没见过的老同学,他开了两个多小时车到机场接我,我们过去同在一所小学和中学。大双,小华还有我的家都住在上海市中心的静安区,过去,我们几家住得很近,大双和小华家是门对门。从小学的时候,我和小华就是闺蜜,而大双和我在班上学习成绩最好。后来,大双上了复旦,我和小华上了上海医学院。毕业后,我们都留在上海,各自从事生物或者医学方面的工作,然后,一个一个都出了国。几十年的老同学,虽然之间没有什么特别浪漫的故事,可是,时间长了,却成为生活中最重要的关系。
我和大双从1987年1月8日分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见面,所以能清楚地记住这个日子,是因为那一天我飞往英国,当时得到了世界卫生组织的一项奖学金,去Reading 大学学习。那天,大双在一本书上留下了他的通讯地址,可是这本书在英国的时候被别人借走了,从此,再没有还回来。所以,许多年以来,我一直都无法和他取得联系。直到看见大双在亚特兰大机场来接我,不知不觉,24年就过去了。
情人节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她奔波在一个葬礼的途中,与久别的老同学一起,掩埋了永别者,把无限的爱存留在了那里。在那样一个时刻,老同学的到来,对小华是多么重要,除了这些亲近的人,谁能安慰母女俩心里的悲伤。她讲述的这两天劳顿的旅程,让我感到和她离得更近了,她所说的女儿,提到的同学,同学间长长的分离,短短的相聚,活着的和死去的,活着的对死者的怀恋和悲伤,这些悲伤,这些苦痛,把亲近的心灵撮合得更紧。她所提到关于静安区一所学校里的回忆,让我对上海也觉得亲切。上海是我陌生的城市,最近刚刚到那里去了一趟。在上海的时候,我住的地方,离她所说的学校不远,只是稍微更北边一点,那周遭兴兴头头的生活气息给我留下许多回味,我甚至认为上海是世界上最为壮观和美丽的城市。从我住过的楼层窗子里看出去,远处朦胧在雾气里,是外滩和陆家嘴一带标识性的地平线,低头是玉佛禅寺黄墙里的飘烟。两尊白玉雕塑的释迦摩尼佛像,一坐一卧,供奉在玉佛寺内,寺里寺外处处闻得到连年的香火。不远的静安寺被人称天下第一道场,往来不绝的善男信女在此为亲友焚烧冥币冥器,寄托着无尽的哀思。可是我对人们所津津乐道的有关智俨和尚口吐无笀之虾的故事,却悟不出其中的任何禅机。街道的拐角处,可以看见,男孩子和女孩子背着沉重的书包,从学校的大门里走进去又走出来,一步步走入类似却各自完全不同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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