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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4-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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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庸探戈,步步是道
去年冬天,我在回国度假的途中,绞尽脑汁,试图在北京,上海和渥太华之间找到哪怕是一星点的联系,十几个小时的航行,散乱的思绪终结于枉费心机,北京深厚的文化和历史,政治权利所积淀的深沉,上海蓬勃的兴起和时尚,巨大财富和机遇所带来的满腹心机,是北国冰雪之都越洋兴叹始所莫及。对于北京,我有一种自来熟的感觉,从小时候起就没有感到过陌生,而我对上海则始终觉得生疏,比布宜诺斯艾利斯还遥远和好奇。我想,虽然是一国之都,渥太华与北京和上海似乎完全不可相比,仅从规模和地缘角度来考量,渥太华显得过于渺小和谦卑。也许,一个谦卑的城市仅仅适宜于家居。
到了北京正赶上元旦,脚踏故土的激动搅拌着周遭的喧闹和寒意,凝结着灰尘的空气凛冽枯燥,收缩的心理如蛛丝般挣扎,试探去附着快乐与浪漫,而又不肯轻易地随风飘移,舍弃已经习惯的闲逸。我想寻找一处安静的地方,少有拥挤喧哗,乐声轻迷温存,一杯红酒在酒杯里摇荡,如豆的烛光幽暗摇曳,深色斜影伸长去,人影踵踵,懒懒庸庸。噢,能到什么地方去探戈吗!
从百姓网上找到一则消息,朝阳区望京西园有一个探戈圈,喜好者常在那里相聚。借着这条虚幻的消息,我和暄宜取得了联系,对方友好礼貌的话音听起来十分甜蜜。由于已经到了年关,她们暂停了这一周的活动,忙着要赶去参加朋友的婚礼。她介绍我去红酒屋试试,建议和卡蜜拉联系,我求一位朋友给卡蜜拉打电话,短短的通话,没有得到想要的信息。似乎这个电话不合时宜,我接着拨打过去,诚恳地说明了自己的意图。手机的另一边传来的声音显得忙碌和生动,她说红酒屋其实和她并无干系,她也是两年前去过那里。噢,两年啊,那也许是一个人的一生噢!她说假如我能打听到更多的消息,今晚有空的话,她也想去光顾一下那里。短短的一席交谈,清爽明晰,她还说自己每天都要探戈,并且还向我透露了一项宏伟计划,过完年她要启程前往布宜诺斯艾利斯,筹划拍一部有关探戈的电影 - 《探戈新娘》。
手机里微波传播,在无限空气里延伸着,似乎跨越太平洋,链接到阿根廷,布宜诺斯斯艾利斯,博卡(La Boka)步行小街卡敏尼托(Caminito),五光十色的铁皮房子在阳光烤炙下散发出的油漆味,混杂着街旁的烤肉(Parrilla)的烟味和酒吧里颤动的手风琴声。19世纪末,来自非洲的黑奴,欧洲和世界各地移民,渡过大西洋,从宽阔的银河(Río de la Plata)涌入屠河(Riachuelo-Matanza river),在卡敏尼托的小街,用旧船的铁皮搭起一座座小屋,然后把造船厂弃下的油漆任意地涂刷成五颜六色。这里有名扬世界的足球场,角落里遍布书亭,音乐声和探戈。阿根廷人个性抑郁,爱好读书,踢球,或者探戈,其余的人似乎正在内心纠结着许多自我了断的念头。
不同于欧洲达官显贵社交名媛优雅闲适的宫廷舞,探戈所要表达的是世俗欲望的渲泄和短暂快乐的追寻,街头漂泊者内心孤寂的思乡,混杂着非洲和欧洲,加勒比各种音乐舞蹈的杂交,流淌着下流酒吧的酒臭和街头妓女的笑语,流浪汉孤愤的仰面长叹,警察皮靴的脚步声和尖锐的哨音。英国的绅士们企图把探戈改变成一种高雅舞厅的社交舞,在黑池(black pool)的高尚舞厅里,米尔库和阿莱西娅(Mirko Gozzoli and Alessia Betti)告别演出,展现出优雅的头部左右摆动,停顿踟蹰的史塔喀图(staccato)。而原始的阿根廷探戈的伟大内涵却是自由,自由是探戈的灵魂,个人内心感受着音乐的起伏,自我感受的音乐用肢体来发挥。正如19世界末,同时代在巴黎发生的印象派绘画运动,飘荡的旋律和舞姿有如雷诺阿画中温情的舞女。探戈表现的激情敏感而压抑,内敛的舞步温柔缠绵,两个舞者在同一个轴心移动旋转,不对称的步伐,加上错乱地踢弹,两人甚至不在同一时间。相拥的舞伴,上身拥触紧紧相依,而各自的腿却维持着自己舞蹈弹动的空间,各自对音乐不同的感受,不同的表现,挥洒着自己的自由,两个彼此隔离的灵魂在共同的轴上旋跳着共同的舞,通过微妙的非语言可及的信息传递,引导,等待,自由发挥的同时,更需要耐心,理解,自我放弃甚至投降。探戈音乐,舞蹈和流传的故事低沉,抑郁,伤感。卡洛斯(Carlos Gardel)的著名歌曲《错失一头》(POR UNA CABEZA),被翻来覆去地在激情的影片中复现,1935年6月在哥伦比亚麦德林(Medellín)发生的空难,至今纠结在阿根廷人的内心,猜测着当时F31飞机舱内发生的惨剧。
傍晚,我去了位于亮马河的红酒屋,斜街上路灯昏暗,一座不很起眼的西餐楼,一楼专供河北昌黎名为朗格斯酒庄的红酒,二楼可以用餐,晚上挪动了桌椅就作为舞池。周围是外国使馆区,探戈爱好者中,许多是外国使节,还有当地的舞友,一位高个子的德国人正在上课,他们看上去相互之间很熟悉,也许常常在一起聚会。喧嚣的北京城里,这一处却是难得的闲适,几个朋友品茶饮酒,探戈,就连久居京城的朋友也感叹难得有这样的静谧。不出所料,卡蜜拉没有出现,后来她发了一个邀请,让我去参加一个K歌聚会,可是不巧,第二天我就离开了北京。
我对探戈感兴趣是一个偶然的机遇,几年前,一个夏日晴朗的午后,我去总督府的一个音乐会。当时伍冰枝担任加拿大总督,在她任总督期间,夏季常常在她居住的官邸,丽都府举办免费的露天音乐会,我喜欢去那里。下午的演出,是南美的弦乐三重奏,灿烂的阳光照在碧绿的草地,随意地坐在沁凉的大树绿荫下,倾听皮尔佐拉的自由探戈很是神逸。音乐响起,几对舞者居然光着脚丫,情不自禁地在草地上跳起了阿根廷探戈,一对对舞者几乎紧紧地抱拥着,伴着缠绵的乐声起舞,舞姿全然是按音乐任意地发挥。夏日晴朗的午后,一片深绿的草地,那一种音乐的韵律,和婆娑舞姿,令人陶醉和心动,感人的景色和音乐就这样深深地留在难忘的记忆。直到现在,翻看当初拍摄的照片,还能认出里面的法朗士,波姬和迈克,他们现在是我的老师和朋友,探戈是我们工作之余,周末生活的一部分。而对于他们,探戈却似乎是生活的全部。波姬的名言:探戈每一步都是你自己的人生。而法朗士则说,每当一曲音乐响起,这也许就是你人生最后的一次探戈。
去上海的时候,霍华德邀请我们住在他的公寓里,这里有24小时的暖气和西式的床垫,居住在这里显得比在酒店里更舒适,从高耸的楼房宽敞的窗子远眺,雾霭里外滩和陆家嘴一线迷茫层楼的风景,楼脚下缭绕着玉佛寺进香请愿的香火。在公寓的室内,我似乎感到是在曼哈顿的下城,只有当出了大楼,看到沿街粉刷一新的街边房屋,才真实感到是在上海。霍华德是我们公司的一位新任董事,从美国到上海来投资。霍华德谈到正在和X公司接触,对方对我们的产品很感兴趣。碰巧我对这个国营大企业十分熟悉,我的学生时代到后来的研究工作都和这家公司有关,几年前回来探亲本想去看看,一桩令我心碎的消息让我打断念头。一位工程师不幸病逝了,她曾经和我共事了十几年,一直是我尊敬的长辈和师傅。
后来,我请霍华德在他喜欢的一家餐馆吃饭,3. Top 是一家兼营东南亚各式菜系的时尚餐馆,石库门风格的青砖小楼,巨大的落地窗垂临后院的襄阳公园。喝过两杯马蒂尼后,他有点兴奋,谈到他的儿子和妻子,她是一位专业的摄影师,在一家摄影杂志工作。更多的时间,我们交谈公司的前景,谈可能开发的中国市场。可是我知道公司目前并没有在中国开发市场的计划,也许只能在此和他谈谈而已,我自己已经习惯于接受即成的现实,很少想到要去改变。他嘲笑我在渥太华的生活太安宁了,他说要改变公司的现状,当时我想,这也许是第二杯马蒂尼的缘故。
晚饭后,我约他一起去跳探戈,可是霍华德有点不舒服,没有跟我们出去。在北京的探戈经历令我想在上海再次尝试,暄宜告诉我,上海有个”探戈帮”的酒吧。我们去了“探戈帮”,在那里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少少的几个人,安宁友好,同样的音乐,Tango,Milonga,Vals,迷人的探戈音乐,从Carlos Gardel 到 Piazzola,直到Neo-tangod 的 Bajofondo Tango Club。可惜这是探戈帮最后的一个夜晚,过了这个周末,酒吧就要搬家了,究竟会搬到哪里去,还没人知道。北京和上海在探戈风格上有稍稍的不同,令我想起电影《闻香识女人》里法兰克的一席话: “噢,探戈从来不出错,亲爱的,不出错,很简单。为什么探戈伟大?你跳错了,还是探戈,继续探戈。试试吧!想试吗?”
离开上海国的时候,我向暄宜表示感谢,她说,啊啊~~~我们都是探戈圈里的人啦,一起玩儿就好哈。
初春的一个周六,突然收到了卡蜜拉的消息,知道她在“非私不可”上已经建好了一面墙,于是我爬上去瞧瞧,哇哈!今天是她的生日。虽然身在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她已经收到了来自世界各地的祝贺,我也送去冰雪之都的问候。我的祝福很快就得到了她的回复,她还答应帮我找一份 《国航之翼》上对她的长篇报道《圣迪尔蒙,一个舞者的探戈求学之路》。不久前,她在从北京飞往巴黎的途中读到此文,事先并不知道。她笑谈媒体,一如既往地对卡蜜拉和探戈之间的故事有许多偏颇的猜想。
回忆起在北京时,听到卡蜜拉的名字,就象网络世界里一个神话般的传说,《天方夜谭》里姗露祖德(Scheherazade) 的美丽故事,伴随着李姆斯基-柯沙可夫(Rimsky-Korsakov )的美妙音乐在虚幻的网际空间飘荡。从“非私不可”和她的微博上我才看到她的美丽,激情四射的照片和视频。其实,几年前我就见到过她的视频,当时她在北京跳莎莎舞。2008年1月她还出版了一部中文拉丁专辑《头头是道》。我还看到一段很好玩的视频,在布宜诺斯艾利斯著名的探戈市集 San Telmo 游玩时,她一时兴起,"下海"耍宝,伴着《小游行》(La Cumparsita)的音乐,和拉帕度拉在街边即兴跳起了探戈!卡蜜拉,一个美丽而聪慧的台湾女孩,台大商学院行政管理专业的女生,当年是怀着怎样的梦想来到北京?然而,在古老北京城,却对时尚的舞蹈着迷,跳起激情的古巴莎莎,沉迷于沉郁的阿根廷探戈。一个舞者美丽的梦想,在一次次飞往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旅程中化为现实。在那里,她向大师们学习探戈,庆祝自己的生日。整整一天的探戈课后,入睡前她把银河畔美丽的夜景摄下来,传送给台北,北京和世界各地的朋友。
[ame="http://www.youtube.com/watch?v=itNezUH1Dg0"]卡蜜拉: 头头是道[/ame]
星期天的早晨,我收到霍华德的邮件,说他已经由上海来到渥太华,要参加公司周一召开的一个重要会议。周一公司大会上正式宣布,由他来担任新任总裁(CEO)。原来这就是他在上海时所谈到的改变。几百年前,美洲人和欧洲人从北到南涌入美洲,如今全世界都在注视着中国,在北京或者上海拥挤的地铁里你会看到各式各样的人,各自奔忙。当我再次乘坐飞往北京或者上海航班的时候,心里又会泛起什么样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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