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氓燕:我和艾未未不得不说的故事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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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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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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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
注: 流氓燕在<一虎八奶>里.

流氓燕在推特讲述了和艾未未不得不说的故事。每一个段落是一条推。

http://twitter.com/liumangyan

我和艾未未,不得不说的故事: 我稀里糊涂闯进了中文推特圈,听说了艾未未是名人
,他有好多粉丝。于是给他留言,还给其他几个推特名人留言,希望他们能关注我。结
果艾关注了我。后来,他还回了我一推。 这样,我才慢慢开始搜关于他的作品,介绍
,还有他的草泥马,党中央。

首先是他的作品,N条腿的凳子,差条腿的椅子,再加上他和一帮爷们的裸照,应该说
,这样的人,太合我的胃口了。我不喜欢那些迂腐的老家伙,老东西,文字成天带着隔
夜的馊饭味。但艾未未很年轻。他思维敏捷,很会损人,也很恶作剧。太对我的路子了。

认识他的时候,他正在做一个行为艺术,就是《念》,他每天零点,在推上推四川地震
中不幸死去的孩子的名字。这是很让人伤心的,我做为女人,也是一个母亲,虽然理解
他的做法,但是,看到那么名字,忍不住难受。但他的这个行为,却让我认识到,他是
个固执地汉子!

有人必须承担责任,为这些孩子的死,付出代价。但谁应该站出来承担这一切呢?也许
没有人,于是“念”。我和女儿都参与了当时的念活动,并得到了艾未未工作室赠送的
念文化衫。

再过一段时间,就了解了冯正虎。他当时和艾未未走得很近。我们看了美好生活,那是
艾未未拍的纪录片。在这个时候,我慢慢知道,喝茶是什么意思,知道原来中国除了警
察,还有国保。

当时,我在推特上,一直在推性工作者,还有我的工作室。当时工作室非常困难,一台
旧的笔记本,经常坏,修也要花不少钱。艾未未有一天跟我说,给你一个笔记本,好吗
?我顺口答,好啊。但三天之后,我就收到了一台笔记本。现在我东奔西走,用于联络
工作的,就是他支持的这台笔记本。

再后来,就是去他的工作室。第一次去见他时,有我和金葛,金葛的女朋友。第一次在
工作室见到葵瓜籽。“啊,他这么好玩,他是做这个的吗?”他的脑袋太管用了。他带
给大家惊奇。当时我们认为,能认识这么大的艺术家,并见到他,或者能跟他做朋友,
就很不错了。

五毛说我跟艾未未单独相处,发出异样的声音。那是淫秽的放屁!无耻到极点!我们一
直在草场地的葡萄下聊天,然后赵赵来了就采访我。我根本没有机会跟他单独在一起。
他的笑,深深印在我脑子里,这个男人好聪明啊,小心他把你的自尊与小心眼,扔得满
地都是。做女人还是少在他眼前玩花招。

我看了他的记录片,《老妈蹄花》《美好生活》《一个孤僻的人》特别是一个孤僻的人
,是讲杨佳的。从这些记录片里,我发现一个勇敢而执著的艾未未,他不允许任何人践
踏普通人的尊严。任何人这样做了,他都敢挑战他!

是他的勇敢,他的坚持,还有他的固执。让我也变得坚强,更有信心去坚持自己的路。
而且,在坚持的时候,不觉得孤独。因为身边有很多人。在强权面前,艾是凶猛的。但
在孩子面前,他又是仁慈包容的。

他其实在教会孩子们许多难能可贵的品质。勇敢,独立,创造性,自由,包容。特别是
勇敢!发出声音,表达自己的感受。一个中年老男人,居然在带领九零后,认识什么是
年轻。年轻正是那样热情,傲骄,一发冲天。年轻也需要快乐,需要爱情。

从艾神到艾婶,你们可记得,每天在推特上,你们与他共渡了多少快乐的时光?从冯正
虎,杨佳,到钱云会,还有上海大火,还有马陆红房子。与艾神在一起的日子,每天都
是充实有意义的。每一天都离不开对民间的关注,少不了,为弱者的呐喊。这些与五毛
欲强加给他的污名,严重不符!

五毛可以睁着眼睛说瞎话,但我们所有人的心,又怎么会不记得?你们记得吗?这一年
来,艾神在做什么?我们在做什么?我们应该是坦荡的,勇敢的啊! 就像艾大一样,
永不退缩地直面一切不公与暴力!他为什么被抓进去,他为了谁被抓进去,我们心里能
不清楚吗?

我用我的良知,用我的生命担保,艾是一个有良知的艺术家,是一个勇敢智慧的男人,
是一个性情爽直,值得交的好朋友,是一个温和仁慈的网友,不管任何人如何陷害他,
试图整垮他,我都永远站在他身边支持他。我在此也呼吁大家,不要同五毛争辩,对骂
,我们要对得起我们高贵的心!

不要把我们当SB,推上那些五毛,就是政府安排进来的,就是国保国安的人。一定要
说破吗?一定要说破吗?中国政府做的无耻下流的事情,想赖给谁呢? 谁不清楚,谁
不明白?

谁是SB呢?在中国,还有谁有本事把几十人弄失踪呢?还有谁,还有谁?在政府眼皮
子底下,还有谁? 把我们当三岁小孩子吗? 我的娘~

永远保持我们的道德优越感,保持我们的勇敢,纯真,永远不畏强权的良好品质。坚持
公平,正义的是非观,用所有力量,捍卫良知!不要担心失败,不要担心被删除,在无
耻者面前,虽败犹荣。

有很多人失去了自由,有很多人失踪了。包括艾未未,文涛,江律师,还有滕彪,他们
的亲人,都在焦急等待。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况如何,谁也不知道。 ———— 2
011年,中国
 
流氓燕很彪悍,10年前有句18加名言一奶砸死你一X夹死你, 流氓燕好样的, 不能看人说什么要看人做什么
 
我第一次知道艾未未和很多朋友一样,我以为他叫爱未来。后来和左小祖咒在他家里看见他,我捞了一把他的雕塑瓜子用于整朋友。
后来在朋友的婚礼上认识一个人,他说他是开发廊的,说艾未未去过他们那里,拉着我谈了半个小时的艾未未。当时我就说,艾未未的头发还用打理么,后来知道他是开画廊的。他是中国的艺术家中少有的有趣的人,像个顽童一样面对一切,关心蔬菜和粮食,关心自由和孩子。他的中指大赛我一直都还没有投稿。
他是一个艺术家,但他的行为却是献给当今中国最好的艺术品。(文 韩寒)
(刊于《时尚先生ESQUIRE》2010年第四期)

艾未未论韩寒

韩寒是什么呢?我觉得,他什么都不是。他只是我们经过异常泥泞的、曲折的、阴郁和黑暗的跋涉之后所看到的那一片平原,韩寒是我们穿越没有阳光、空气污浊窒息的铁屋后迎面吹来的那一阵清风,这足以使我们对生命重新心怀感激之情;生命是公平的、是有可能的,善意不会因为我们曾经遭受的痛苦而丧失殆尽。韩寒身上散发出生命给予的快乐和祈愿,这些普通的愿望是我们每一天实实在在的情感。韩寒的眼光、判断、反应、速度、参与感、明确的态度、他身上的普通属性、感知快乐的能力,他的较真劲,已经在改变这个一再被涂抹得乱七八糟的画面。正是这些简单的原则,维护了我们生存最重要的品质,自由的尽情为之吧,它将扶助我们修复昨日的悲苍苦涩和洗涤今日的无力和困倦。
不管是5000,还是60,这个民族无论是以什么方式来谈论它,奇迹是它的文化仍然和几千年前没有发生根本变化。可是今天这个文化将走向更加直接的、明白的、没有障碍的、具有速度感的新的可能,这个诱人的变化中,每一个人的品质将是时代的品质,同样也将左右那个国家的品质,我们所生成的将会是一个真正的公民社会。
 
关于爱情和婚姻

  “在获得前配偶的理解和许可下,应当可以叠加重复婚姻”

  正如娱乐圈其他明星父母对子女的保护一样,韩寒此次几乎将所有和他女儿相关的话题都作了回避,只预告了将为女儿亲编教材的教育方式。在这一点上我们看到了他浓浓的父爱,不过他仍然袒露了29岁的他对爱情的看法,以及对“小三”这一社会现象的态度—“我感谢陪在我身边的姑娘,我爱她”,这算是韩少首度发表的爱情宣言么?

  南都娱乐:现在的你,如何看待爱情和婚姻?跟十年前的你有变化么?

  韩寒:我对爱情和婚姻一直没有什么具体的看法,我觉得遇见每一个人都会有不同的观点。我感谢陪在我身边的姑娘,我爱她;我也想念不在我身边的姑娘,我爱她。那是不同的感受,却又都是深爱。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须强求。因为命里本来什么都没有,只有诞生和死亡,而中间的都是你要强求的部分。缘分不是走在街上非要撞见,缘分就是睡前醒后彼此想念。

  南都娱乐:如何看待社会泛滥的小三现象?

  韩寒:世界上没有小三,这个说辞是源于局外人的一种莫名其妙的仇恨。无论我们把所谓的第三者描述得多么难听,都不能抹灭爱。当然,你可以说责任是比爱更重要的东西,但并不是在一起就是责任,或者死死地必须和一个人在一起就是责任,否则就是不负责任,我觉得这是对感情的错误粗暴概括。我觉得很多人的感情都是从第三者开始的,尤其是眼界高的人,你能看上的男人或者女人,他(她)没有什么理由和概率是单身的,要么你战胜,要么你共享。我也不觉得共享有什么败坏道德的,婚姻应该是开放的,也就是说,在获得了前配偶的理解和许可的情况下,你应当是可以叠加重复婚姻的,男女都应当是这样。你也许觉得这是对爱情的亵渎,我倒是觉得你也许不懂爱情,你不知道爱情的整个生命历程。我认为这是爱情的升华。世上唯有爱情,唯有想在一起的两个人,两个想在一起的人,便是最大,便是最正,他人皆是第三者。

  南都娱乐:韩式独特的教育法令人期待,在中国现行教育体制下,如何考虑孩子的未来?

  韩寒:我会自己编一套小学一年级到大学四年级的文科教材。当然你还是要在学校里读书的,但更多是为了认识朋友。文科方面,你读这个教材肯定要比学校里的有意思多了。

  南都娱乐:娃以后要是想走娱乐圈,成么?

  韩寒:成啊,看谁敢泡。

  关于事业构想

  “赛车年薪百万,未来做独立汽车杂志”

  十三年间,韩寒以作家、赛车手、歌手、出版人、公共知识分子等多种身份活跃于各种领域,他的强大文化影响力在去年的《独唱团》出版中走向高潮。这本诞生于去年6月的文学刊物,独唱一期之后,就在12月底宣布无限期停办。数年心血付之一炬,韩寒如今已能坦然面对,并把这一切解释为“赶鸭子上架”。杂志停办,他折返原来的生活也并无不适,继续赛车和写作事业。曾经在唯一的一次微博聊天中,他对未来的工作计划如此坦言:“等我想好一定会告诉你们。到时再看告诉南都娱乐还是南都周刊。”——现在他大概想好了!

  南都娱乐:我们拍到的其实也是最近一些你的生活状态,似乎挺简单的,常常去4S店洗车保养之类的,最近在忙什么呢?

  韩寒:我其实没有忙什么,你们应该拍到了我洗车或者去摩托车店把摩托车开回来。每天中午起床,看看新闻,做些锻炼,晚上一般谈一些事情。《独唱团》不能做了以后,可能会把以前留下来的内容做一两本图书出版,晚上再看看碟,上上网,就是这样的生活。当然,能说的我都说了,不能说的我自然没说。

  南都娱乐:《独唱团》停办后,赖以生存的事业除了赛车还有其他么?未来有哪些计划?

  韩寒:本来我的出版和赛车还一直都在,未来可能想主编一本汽车杂志,因为中国汽车杂志都被软文和广告商绑架了,我希望能做一本独立的汽车杂志。

  南都娱乐:《独唱团》已经成为一个传奇,对你来说算是梦想成真过了吗?

  韩寒:其实办一本杂志从来不是我的梦想,当时也是被朋友赶鸭子上架。但我觉得要么不上架,上架就要以一个优雅姿态上架,所以还一直做得挺坚持。只存在了一期我的确没有想到,我觉得怎么都能存在十期左右。中国的事情就是这样,只要不想让你出,你就一定是非法的,想要搞你,无论你做得多好,一定能抓到你的把柄。如你们这么正规的杂志,拍个官二代估计也难逃违规办刊的处罚。好在这不算失败。

  南都娱乐:作为独立的公共知识分子,你如何始终保持自己说真话的勇气和坚持?

  韩寒:很多时候,也是一场赶鸭子上架。

  南都娱乐:你的职业赛车收入据说一年有400万,奶粉钱足够了吧?

  韩寒:其实是这样,我的场地赛每年的收入在50万左右,拉力赛一年收入在50万左右,这是连上奖金的,也就是年薪应该是差不多100万,自己练车的费用大概是三四十万,所以还略有盈余,我已经很满意了,在中国靠开赛车赚钱养家的车手应该不超过十个。赛车和出版都没有那么风光的,虽然在两个大行业都算是做到顶尖赚到最多,但肯定不如人家卖掉一套市区的公寓赚得多。从赚钱的角度来说,我的确是入错行了,这两大行业除了作家车手以外,车队老板和出版公司老板,在中国做得最好的估计一年也就几百万收入,应该是其他行业的百分之一,所以,想发财千万不能来赛车圈和出版圈,但是我好幸运这都是我喜欢的行业。赚得再少十倍我也愿意。

  关于娱乐圈和八卦

  “我交过演艺圈女朋友,支持悲情汤唯”

  韩寒虽然从来不是娱乐圈的角儿,却跟娱乐圈交情非浅,作品改编的影视剧每年都推新版本,不但在娱乐圈好友众多,早年传出的八卦新闻也不少,徐静蕾(在线看影视作品)、金莎、韩雪(在线看影视作品)都是他绯闻女友名单上的红人。最近他合作的对象是范冰冰,不过两人关系似乎止步于“一起吃饭”。谈起娱乐圈的事儿,韩寒热衷地发表了各类看法,更力挺悲情女子汤唯,还有那个总是被拿来一起娱乐的郭敬明—在八卦问题上,韩寒依旧坚持说真话。

  南都娱乐:虽然你不是娱乐圈的名人,但跟这个圈子交集还挺多的,玩得开心吗?交过娱乐圈的女朋友吗?

  韩寒:的确还交集挺多的,幸亏你们的跟拍车经常跟丢我,要不然你们肯定会觉得交集也太多了。我玩得很开心。有过演艺圈的女朋友,可你们都不知道,嘿嘿,估计你们也永远不会知道。事实上,因为我的生活非常非常的简单,我一年新认识的女孩子不会超过五个,而且应该都是工作关系,所以我没有什么机会在社会上遇见喜欢的女孩。但是演艺圈的姑娘,我常在电视里新闻里网站上杂志上看见,我自然会爱上我一眼看上的姑娘,一般来说,遇见以后,姑娘也爱我。她们在我心中不是明星,不是艺人,就是好姑娘。

  南都娱乐:在娱乐圈,你有什么一定坚持的原则么?比如会不会暗自决定过一定不做某件事、一定不跟某种类型的人合作之类的?

  韩寒:有,我不喜欢的人我觉得不会和他们合作,给多少钱都没用,经常有娱乐公司给我电话,说我能不能为某个明星写本自传,我能不能为某个歌星的写真集的照片配上文字,我觉得很奇怪,他们是当真觉得作家很低贱么?

  南都娱乐:刚刚跟范冰冰合作了《观音山》MV,她是你心目中的标准大美女吗?在这个圈子都有哪些好朋友?

  韩寒:范冰冰是给人感觉很舒服的一个姑娘,她当然是美女,当然李玉和范晓萱我也都很喜欢,所以给她们写词我很愿意。

  南都娱乐:你觉得汤唯怎么样?最近传闻她在《建党伟业》里的戏全被删了,你怎么看?

  韩寒:汤唯很悲情,我很支持她。中国的艺人和文人,甚至中国人的命运,其实都是在某个领导或者某几个领导,甚至领导她老婆的掌握之中,领导心血来潮,来个口号,一代人的命运就要改变,而且没有人为这些被改变或者糟蹋的命运来负责。汤唯在我心中是一个很好的电影演员,她在用她的人生演电影。没有哪个导演愿意把汤唯的故事拍成电影么?

  南都娱乐:郭敬明说,你和他被娱乐是时代的需要,你怎么看?他之前接受我们采访时说,他的作品并没有你说的那么低龄。你对他的看法有改观吗?

  韩寒:我其实很感激有这样一个人,我们截然不同,甚至连受众都完全不同,大家却这么喜欢把我们放在一起比较。前一阵子有一个记者半夜电话我,说郭敬明爆料,娱乐圈要出巨大的颠覆性新闻,问我知道是什么吗,我说郭敬明又没睡在我身边,我怎么知道。但是我其实很害怕,一晚上没睡好觉,因为前几天我的手机刚丢,里面事关重大。当然不是我和郭敬明的内容。好在最后什么都没有。

  坦诚地说,他有着广大的受众,一帮正待建立世界观的孩子,大家其实不需要他做什么更多的事情。我就是觉得很奇怪,他这样一个人,天天看电脑,天天上微博,难道看着这么多悲催的故事,他就没有感觉么?很多时候,他只需要表达出一句,大意就是这很不公平,祝福他们,大家就会对郭敬明刮目相看。如果他觉得对人是有危险的,但那些要被抽胆汁的黑熊真的很可怜,你总能对着熊给你的粉丝说两句吧。可能有些人觉得,人各有志,不能强求,但是,这是一个作家的职业底线。只有在这个底线之上,你才能追求各自不同的文艺方向。这是我对他真诚的建议。

  南都娱乐:听说你被限制出境,行动被监控,是真的吗?

  韩寒:这不是真的,虽然经常被删文章,杂志也遭遇一些麻烦,但是从来没有官方的人来找过我,可能他们怕出现在我的回忆录里吧。我出境很自由,而且应该还能回境。监控我行动的一般都是娱乐记者。
 
批艾急先锋后悔了:苟存当世 常感无奈无助

http://news.wenxuecity.com/BBSView.php?SubID=news&MsgID=1341165

<内地传媒、网络公开批判艾未未的急先锋是北京《环球时报》及「四月网」,前者针对艾未未发表了三篇社评,后者则製作了六辑嘉宾访谈视频。《环球时报》主笔王文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但近日似乎有了悔意,声称自己不想骂「胖子」(艾未未),对受访感尴尬、不妥。

  《环球时报》的社评分别题为《法律不会为特立独行者弯曲》、《是谁在严重违背法律精神》和《西方给艾未未的庇护太特殊》。四月网製作的「围观艾未未」视频共分六辑,分别为《艺术一反华,西方就追捧》、《艾未未们若得逞,中国会更糟》、《抹黑中国美化西方,是某些媒体人的一贯作风》、《当代艺术是文化帝国主义的先锋》、《艾未未作品涉嫌抄袭》、《文化颠覆必然导向政治颠覆》。其中,前三辑的主角是作家司马南与被称为时评家的王文。

  单看题目就不难想像,这些社评、访谈对艾未未的批判、对欧美就事件的反应的批判达到何种层次,而且,观点、论据如出一辙。外界多以为这是官方安排,不足为怪。但内地自由作家野夫不齿王文与司马南落井下石之举,在微博上披露了王文其实是《环球时报》主笔、社评写手。难怪社评、访谈有如此巧合。

  王文身份曝光后,恳求野夫删除微博,指自己只是无意中被拉去四月网作访谈,「自己也不想跟着骂胖子,只好王顾左右而言他,自己也很尴尬」。在野夫删除微博后,王文又表示,对受访「有不妥之感」,但「苟存当世,时事複杂,常感无奈无助」。

  王文的表述,可以视为一种悔意,但并不是要掌掴被网民斥为「环球施暴」的《环球时报》,不同于岳路平怒斥新华社盗用其姓名。毕业于兰州大学、后到香港浸会大学就读的王文,或许只是难以承受作为批判艾未未急先锋这种身份的压力,在批艾、挺艾的良心考验中,还想以模糊的立场混过关而已。
 
淘气分子艾未未
困困

兼职“煎蛋饼者”

艾未未三下两下就把衣服脱了,时间一下凝滞了几秒。

道德规范、文化习俗、理智、因为衣着带来的虚假的自信,与裸露的身体在空气里开始激烈搏斗。艾未未手擎一只蜡制猪头,也无意遮挡什么,他四肢纤细身躯庞大,像只白皙的大甲虫——这只舒展而松弛的甲虫,又足够具有攻击性,挑衅地盯住房间里那几个脸涨得通红、一时瞠目结舌的衣衫整齐者。然后,裸露的身体赢了。艾未未表现得越自然,被裹住的家伙就越不自然。

艾未未被裸体拍摄过三次。第一次是为英国杂志《艺术评论》,摄影师也是个艺术家,拿着不高的酬金,艾未未一听就不忿,我来配合你拍点儿惊世骇俗的,说着就把衣服给脱了,可把摄影师给乐坏了;第二次他注册了微博客“饭否”,群情激昂的网民里有那么几个眼明心亮的,死活不相信这是艾未未真身,他拍了裸照挂网上,用一只“草泥马”玩偶遮住私处;再就是这一次,“别的干不了,只能娱乐娱乐了。”艾未未说。你能听得出里面的无奈。

时逢盛夏,艾未未的工作室——北京草场地FAKE258号——蓊郁而懒散,院墙上的“FUCK”标语不似冬天时那样突兀挑衅,好像暂且要在绿意昂然的草地和油亮的竹林中歇口气,三只猫窜来跳去,一只花的,一只金黄,还有一只黝黑,都是流浪猫,因为吃喝无忧,空间充裕,落魄相全无,个个油光水滑君王般傲慢,一只叫 “丹尼”的老狗忧郁迟缓,因为老挠耳朵,戴了只滑稽的耳套。

艾未未并不享受这闲散,他有点儿焦虑。刚从日本办完个展 《起因于何》回国,一下飞机看到天空晦暗、街道脏乱、人人表情狰狞,却不得不适应:“这种忍受痛苦、受人凌辱后没有任何知觉的木然状态,在中国实在太强大了。”工作室成员陆续搬着小板凳围过来,一副要听布道的样子。艾未未开始抱怨记者:“很多很多中国记者,就是一个工作,既不关心也没有思考,我跟中国记者,基本没遇到一个采访能上一句话接下一句话的,我见得太多了,不敢单刀直入,总是外围打转,你可以把我先奸后杀,也可以先杀后奸,不用那么多润滑油……”他好像果真失望透顶,声音越来越小,以至于被蝉声压过,“我觉得特无奈,明知大船要出事儿,却什么都做不了,博客被封,‘饭否’关闭,只能坐在这里听蝉声。”那蝉叫得撕心裂肺的。

时间回到2009年年初,冬日料峭,艾未未穿一搭襟灰棉袄,内衬艳粉T恤衫,坐在一家韩国料理店,生菜包起一块烤牛肉配蒜片,心情上好兴致颇高,宣布未来的打算是电影或政治:“写博客就是政治,接受采访发表意见就是政治。”

这位涉猎范围过广 (涵盖古董甄别、艺术创作、策展、出版和建筑设计)、被笼统地叫做“艺术家”的胖子,在不确切的行为模式中,始终有个确切的精神主题:打破秩序。“我对秩序不太看重,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的,对所有的秩序都比较怀疑。。”

自 2006年6月,艾未未在博客中写文章抨击广州医生钟南山动用国家机器寻找他失窃的笔记本电脑,将秩序的毁坏直接投向时政领域,原本的艺术小众博客成为一个社会批判的阵地。他发表对他本人担任设计顾问的奥运场馆“鸟巢”的微词;为“杨佳袭警案”撰写70篇文章;发起“5·12地震遇难学生调查”;在微博客 “饭否”上即时点评时政;前往成都为谭作人作证;几乎不拒绝采访请求,借助媒体针砭时弊……假使政治是艾未未的最新“项目”,作为重要参与人的媒体,他可不是得有要求嘛。

你不能不打碎鸡蛋就做成煎饼。看上去艾未未打算当个兼职的 “煎蛋饼者”。他像个色泽变得更快的蜥蜴一样在世界上行走,可他又从来没表现出他是什么,也从来没表现出他不是什么。最奇怪的是,他一直“安全”,激情穿过混沌并且不受伤害。

穿着灰棉袄的艾未未尚且愿意回答这个问题:“我批评政府,一开始以为我是外国人,我1981年出国,没拿到绿卡,回来时妈妈都不好意思跟人说。后来又说跟我父亲有关,我跟他们始终疏远,远远看着,像个局外人和旁观者。我现在站在明处,越说话就越安全。”

时间仅仅过了一件棉袄的工夫,艾未未的博客无法登录,微博客网站“饭否”关闭 (“我对此作出了巨大贡献”,他说),草场地村头时不常蹲上两个“陌生人”,艾未未没事儿就出去调戏一下他们:“你们是谁?想要干吗?有证件吗?”可他仍旧“安全”,你要再问他这个问题,他就没好气儿了:

“你要怎么样才叫怎么样啊?中国人就好像你没死的时候就恨你不死似的。这事儿我觉得很逗。”

“要换了别人,早就被这样那样了。”

“这变成我的问题了?我没办法替别人说话,我怎么知道别人怎么想?也可能他们在来的路上呢。”

他对政治有了更多实践和思考,但他并没有给出确切的定义,就像一贯的那样,但凡事情界定得太清楚,他就没了兴趣。“实际上我对时政的考虑并不是一个政治态度,而是一个美学态度,我更多谈的是公平、正义,和一些可能性,我更在意这种争论。是不是艺术项目我还不能准确说,我不太在乎它是什么。最重要的是对社会伦理价值的一个判断,关于伦理和美学的一种联系。”

不过这是个窃窃私语的国度,一人大声喧哗,旁边不仅没人帮腔,私底下还要议论议论你到底图什么。艾未未的举动被指责为“炒作”,不解之词从知识阶层蔓延至网络。

“中国人并不轻信,中国人本身是怀疑论者,是经过了一次道德选择变成默认的,明知不对,仍闷声不语。我并不是个职业‘革命者’,我给杨佳写了那么多文章,别的事情又一句话没说,我是随机和任意的。我反复解释这个问题,生命的价值,人的基本权利,好像你去谈这些事情是种奢侈。不能因为大多数放弃了这种权利,坚持的人就变成异类。”艾未未说。

在电话采访中,陈丹青断然肯定艾未未的举动。他认为艾未未由早先单件作品的观念进入目前比较大规模的行为,既显示公民意识,又自然而然成为他创作的延伸,这种延伸由于中国本土的语境,“超越了西方行为艺术已有的先例。”

在《八十年代访谈录》中,陈丹青与查建英将艾未未称为 “左翼艺术家”,这一次陈丹青解释了这种说法:“‘左翼’在中国是个被玷污的概念,‘左翼’一说源自西方,指爱憎分明、站在弱者一边,以非官方的、个人的、激进的行为,刺激社会。艾未未的本能来自初始的朴素的左翼。艾未未身体力行,不断重申个人表达的权利。”

目前议论艾未未的那些 “犬儒心态”也叫陈丹青厌恶:“有的人既无本领也没勇气,却批评艾未未商业,说他有政治企图,全他妈的胡扯!‘商业’一词在中国具有廉价的贬义效果,‘政治’一词则直接构成指控和威胁,这类批评通常来自知识分子,其实是在掩饰大部分知识分子的怯懦,但显露了他们的卑鄙,他们批评艾未未,他们敢批评现状吗?”

现实太残酷,叫他爱未来去

艾未未和弟弟艾丹隔桌而坐,一个穿艳粉,一个着亮绿,好像一棵树上结出的两只形态相似、颜色迥异的果实。

艾丹飞快把自己灌醉了,酒瓶子堆满了窗台,他进入到一种柔软、无力的状态,尤其考虑到他粗线条的外形,这种脆弱对女性尤其有杀伤力,不论老幼,莫不动容。艾未未吃得不少,喝得不多,他始终警惕地巡视全桌,一个即使置身风暴中心也沉着、冷静的观察者。突然他的注意力转移到邻桌,一群人起身排队敬酒,他们是蛀虫?搞传销的?还是辛劳平庸的小职员?不论怎样,都是这社会最简单、最平常、最了不起的主流力量。“过来敬敬这桌啊!”艾未未突然大喊,把个擎酒杯的小姑娘吓了一跳。

艾未未与艾丹的朋友、作家冯唐说,两兄弟都是完美的矛盾结合体,兼具有力与无力,警惕和松弛,可是只要敲碎那层硬壳,就能触到他们柔软的芯。共同的,他们又与世界保持着疏离感,虽然流放早已结束,他们仍旧游离在外。

1957 年5月,艾未未出生于北京,父亲和母亲分别是诗人艾青和高瑛。高瑛在《我与艾青》一书中回忆:“艾未未在北京出生时,艾青说:‘这个孩子是我们两个人的作品,也许是一个杰作!’为给自己的第五个孩子起个好名,艾青闭上眼睛翻辞海,睁眼一看,是个‘威’字。自叹:‘(知识分子)有什么好威风的?’便从‘威’ 字四声中找出‘未’字,说‘就叫未未吧。现实太残酷,叫他爱未来去’。”1958年,反右运动开始,1岁的艾未未随父母流放新疆。

艾未未第一次感觉到,一个时代把自身复制到这个家庭身上,是在一间公共厕所里。离家三五百米,蹲上去噗通一声那种,到了冬天,粪便冻结成冰,形成一把锋利的宝剑,从坑里雄伟出鞘。“我和我父亲同时出现在公共厕所里,那感觉非常奇怪。那年我9岁,他已经56岁,我们一起蹲在那里,都不说话。我意识到文化大革命开始了。”

一个很平常的冬天的早晨,街上贴满了大字报,写着砸烂大右派狗头,剥开大右派画皮,踏上一只脚叫他永世不得翻身。“每一张都署着名字,每一个名字都吓着你,全是最好的朋友,最常走动的人,他们写你母亲为什么有那么多高跟鞋,甚至腐蚀别的女青年,把自己穿过的布拉吉送给别人;你父亲不服改造,还经常跟别人谈论在法国的生活。这是最早的八卦,用各种言词和细节说你如何的坏,如何不服。”

当我们谈论那段流放岁月,未免会夸大其中关于艰辛的想象。而在那日子开始之前,艾未未觉得“平稳、自由,非常自由,甚至绚丽”。就如同流放西伯利亚的十二月党人都出身名门,聚集在新疆的也都是时代的 “箭头精英”。中学课堂上是各大学的名师,种庄稼的是精明地主,食堂饭菜也可口得超乎想象,他们懂得吃、懂得喝、懂得享乐。艾未未有个“大右派”爸爸,神秘极了,还有某种英雄想象,他觉得父亲跟变戏法的有点像,随手就画出什么,或者谈论一首诗一个故事,毫无教育目的,甚至不知道儿子上几年级。他的烦恼仅仅是被老师评价为“滑头、表里不一、口是心非”,他觉得讨厌,他收获的最好的评语是“聪明”。

然后生活就像玻璃似的“啪啦”一声碎了。

艾未未看到哥哥姐姐的同学冲进家里打砸抢。他们大都也是 “高干子弟”,满怀激情地扮演着历史的冲锋兵,谁也没想到历史席卷过这一轮,将会把号角掉转方向,对准他们自己的亲人。

他帮父亲点着一把火,烧毁从国外带回的烫金封皮画册。那些铜板外壳实在太结实了,怎么都烧不透,它们又那么漂亮。从灰烬堆里,艾未未又拾了一些,送给同学包书皮。

全家突然搬到了一个叫石河子的地方,住进“地窝子”——那是地上一个土洞,搭些树杈,糊一点泥,只容得人蹲在里面,他很自然地低头蹲下,既不吃惊也没有怨言,他接受了这个“家”。

他看到父亲打扫食堂时,被一群打闹的孩子骚扰,他花白了头发,腰板挺直,硬是不放弃威严,刚要拿起扫帚呵斥那群捣乱鬼,就摔倒在地,满脸是泥……

艾未未讲述这些时,好像在说几个世纪以前的事,别人家的事。他说自己生性冷静,又不知哪里来的疏离感,你如果还穷追不舍,硬要将自怜和丰沛的感情强加到他身上,他就不耐烦:“我还是个孩子,一个孩子能知道什么?”一个孩子太弱小了,不能负担如此深重的历史;一个孩子又特别敏感,他能洞悉所有细琐、卑微的小事。

地窝子里每天夜里都要点上油灯,那油质量真差,冒着长长的一股黑烟,早晨起来鼻孔都是黑的。父亲一早起来就开始擦灯罩,哈着气擦,擦得铮亮,夜里点上,又黑了,第二天再擦,如此往复。你分不清他是真的喜欢,还是需要这么一个仪式。

后来,艾未未只回过新疆一次,当年的连队消失无踪,杳无痕迹。就像一片突然被风卷跑的树叶一样,既不知它去了哪里,也不知它毁于何时。

好像一只盛满珍珠的玉碗

2008 年年底,“纽约摄影展”开幕之夜,艾未未在FAKE258号旁的醉酷餐厅设了大局,一如他好宴宾客的派头,不用请柬,来的都是客,一落座就端过来一盘子牛排,10分熟,配莴笋青豆和上好葡萄酒,统一套餐。如果想借机与艾未未套套近乎,那有难度,他从来不是中心,更愿意放任宾客胡侃瞎闹,前一分钟还斜着眼打量众人,后一分钟就不见了,神出鬼没的。当夜有那么两个小时,他悄悄带了几个后到者再去观摩摄影展。一幅幅走过,亲自讲解。

1983-1993年在纽约拍摄的这组琐碎生活,记录了他在纽约曼哈顿东三街一间12平米小屋里的一干过客:陈凯歌、谭盾、徐冰、翟永明、金斯伯格、舒婷、北岛、冯小刚……大都挺贫困,有的比较搞怪,全部很惊悚。你最想问的问题是:“你们熟吗?”

陈凯哥留一络腮胡穿着格小褂瘦得跟猴似的。“你们熟吗?”

“那时候还行,现在连个电话都没有。”

好多张金斯伯格,他坐在东三街小屋里读诗,他家厨房,他的书桌。“你们熟吗?”

“挺熟,不过不是那种熟呀。他倒是喜欢异性恋男的,可我不喜欢呀,这事儿就不成。男的只有成和不成,别把你们女孩的小心思往上边靠,先是不行,犹犹豫豫,后来又行了……”

白灵留一齐刘海扎俩麻花辫,怪清纯的。“你们熟吗?”

“就是认识。当年特别文静。我也挺奇怪她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可能在好莱坞混的吧,又或者分裂成了公众自我和现实自我。”

傍晚,飞机降落在肯尼迪机场时,艾未未看到小窗外的车流、灯火,像钢水从熔炉里迟缓而有力地流出来一样,或者,像一只装满珍珠的玉碗。没有什么官方委员会前来欢迎他,没有记者请他对中美形势发表看法并回答世界上是否数美国姑娘最漂亮,当他抵达时,警察局的小车泊在路边,市政厅公园里的鸽子在安详吃食,百老汇没有从窗口抛出盛大的欢迎彩带,他乘车前往他那默默无闻的住所时,至多看到十几张旧报纸,像欢迎旗帜似的,在夏天疲弱的风中拍打。

艾未未依旧兴奋,不是怀揣着什么美国梦,而是他总算逃走了。

18岁从新疆回到北京,艾未未就读于北京电影学院动画系,与那些听音乐、穿牛仔裤、带着漂亮女朋友的城市青年有点隔阂,“毕竟我是从新疆来的”;作为一个“生来的承受者”,未来的“煎蛋饼者”,他第一次开始琢磨,怎么能打碎蛋壳让蛋黄流出来。

他对天安门广场感到失望,真实与想象、歌颂和癫狂中的东西差很远,“原来就是这样的,好像一下子最后一张底牌翻出来了。”父亲整天唠叨,他背着画夹子去圆明园画画,到西单墙溜达,被中国最早的艺术社团之一“星星画会”吸引。“星星画会”创办人之一黄锐,如今也是个浑身带刺的行为艺术家,他对艾未未的印象是 “并不特别,若即若离”,他不相信组织,与任何集体都保持距离。有那么短暂的一段松动,好像家长离开了家,既不允许什么,也不禁止什么。之后,又是突然一天,西单墙被关掉,“星星画会”的“被拒沙龙展”遭到报复,每天都有人被抓,“严打”开始。艾未未不再是个孩子,这一次历史的仆从来势汹汹,绕开了父母,直接朝他走过去,好像要你清算账目、偿还债务,叫你吃点苦头、无力招架。

“就像民工打算到北京打工,临走前他哥说咱去上海吧,他就可能去了上海。我去美国,就是这么随意,没有任何准备。”他兜里揣着30美元,护照上盖了戳。

签证时,玻璃那头问他:“你去美国干吗?”他答:“学卡通。”“那你会去迪斯尼乐园吗?会去看米老鼠吗?”“会!”“祝你玩得愉快!”签证官盖上了大红章。临上飞机前,他转过身对送行的母亲说:“我回家去了。”

艾丹在中篇小说《纽约札记》中,将艾未未化名“马杰”:“我和马杰住在曼哈顿的下城,人们称这里是 ‘嬉皮村’。这里不像是富人的住宅区,街道上的脏东西无人清扫,在寒风中满处乱飞……屋子里堆放着各式各样的物品,有几样像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包括坏了的放大机、没有电线的落地灯、还有一个大铁架子,我也说不清是什么玩意儿,像是吊车的某一部分,马杰说是雕塑。……我明白马杰不仅是艺术家,还要去当体力劳动者。”

艾未未当过建筑工、电工、搬运工、包工头……好像这才是他的主业,抽空去帕森艺术学院学素描,很快老师觉得教不了他,换到艺术学生联盟,没过多久他又消失了。他整天不着家,穿一件绿色的棉大衣,不论去做工、去大都会博物馆、去晚会、去看歌剧,都穿着,没有人指指点点。他跟一群搞艺术的在时代广场抽草,突然就昏过去一个,大家商量着是扔河里呢还是直接拉到艺术展去,还没商量好呢人又醒了过来……

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都是最浅显的自由,也是最喜悦的自由,既没有权威的管束,也没有大多数的指责,人们毫不羞耻地只关心自己,不把标准强加于他人。多新鲜呐。他开始自由地生长,在艾丹眼里,就像“山魈”,就是那种身体像大猩猩的动物,脸呢,像京剧的脸谱。

当时艾未未批评起艺术来一点都不留情面:马蒂斯令他作呕,凡高是性压抑者、心理变态的小丑,毕加索只具备了公鸡的思想,如果这些大师都是些石头,他就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开。惟独一人他十分尊崇——安迪·沃霍尔。他到美国后买的第一本书是《安迪·沃霍的哲学:从A到Z,再回来》。多年后,艾未未被誉为“中国的安迪·沃霍尔”。

中国的安迪·沃霍尔?那是贬低了沃霍尔,抬高了中国艺术:“安迪·沃霍尔的土壤永远不可复制,那个波普时代,反对精英的时代,他周围聚集了一群傻瓜,可随便哪句话又震人一跳。他是生长在花丛中的,我却在荒瘠的土地上,冷不丁见到一朵小花,就稀罕得不得了。”

他好像无意识地实践起安迪·沃霍尔的“接受一切,又不断放弃”的态度,他向杜尚致敬,用挂衣钩拧了个《挂人·杜尚》,然后就收起来再也没拿出来;他往画作上泼颜料,直到全部覆盖,再收进箱子里,永不示众……你正打算歌颂他“不凝滞于物,与世推移”呢,他一白眼睛:“生命根本不是个累计的过程,过去的一切,都只走向死亡。”

就像在 “纽约摄影展”看到的那样,艾未未曼哈顿东三街的小屋子,卧虎藏龙,有好多都是腕儿了,既得利益者,美国梦在中国的实践人,可是若要问艾未未的“美国梦”,他就急了:“世俗的聪明我有,到大西洋城连赌57小时,不输。可我根本不感兴趣!我离开美国时,没拿到绿卡,没娶上媳妇,除了当鸡,我什么苦没吃过?”他说就是想找个理由回国,如果找不到,那就永远不回了。1993年,父亲病重,艾未未借机回国。

12年后第一次与家人见面,艾未未剃了一光头,一进门就与母亲、姐姐打闹。父亲艾青坐在轮椅上,眼神不大好,远远看着,以为从哪儿来个和尚,家中女眷如此不庄重,老爷子怒不可遏,咆哮起来。

教主、蛇头、旅行社领队、淘气分子

1982 年,第7届“卡塞尔文献展”开幕,德国艺术家约瑟夫·波伊斯运来7000块石头,开始在那城里种树,每棵树前竖块石头,种了4年,那就是“波伊斯橡树”。他的宣言为:艺术是一切,一切是艺术。2007年,第12届“卡塞尔文献展”,艾未未把1001个中国人运送到那城里,有文艺男女、摊煎饼的、民工,这就是《童话》。有人说艾未未就是波伊斯,也有人说,他长得多像奥姆真理教的教主麻原彰幌啊,当十几名外国记者簇拥着艾未未走向厂房里的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参观时,他就像个教主,或者蛇头,或者旅行社的领队。

当卡塞尔团团员嚷嚷着要吃肉包子时,艾未未脱了上衣坐在一口大锅里,头顶锅盖,一副要为肉包子献身的样子。

《童话》参与人事前事后都收到艾未未的问卷调查,你的爱情与情感,你的价值观与宗教信仰,你对中国与世界关系的看法……艾未未也不知道这有什么目的,“就觉得该有这么个调查”。时隔两年,他又将“5·12地震遇难学生调查”与《童话》联系起来:“都是一个简单的结构,有个宏大的规模,这里面有个体叙事,也有宏大叙事,表达个人与权力的对抗……”然后他停住了,不打算讲得更清楚。

1993年艾未未回到北京,古董淘了6年,忽然就把两只汉代的罐子摔了,当时艺术家容容有一架能连拍的尼康F3相机,为了拍出连续动作,两个罐子都摔破。在天安门,他竖起中指,妻子陆青掀开裙子,似要表达某种批判,90年代“政治波普”蜂拥而上,艾未未赶紧离得远远儿的。他又转为向传统工艺致敬,领群工匠制作了工艺极其复杂的立体木雕中国地图 《碎片》,170块边角料来自三四个不同的庙宇,他说:这些碎片拼在一起,并不相称,碎片之间也没什么意义,但它很牢靠,又很荒谬地表现出脆弱。卡塞尔文献展,他又用雕花木门搭了扇高高的装置,第二天就被风吹倒了,当然,这也是艺术的一部分,可以解释为隐喻了中国的豆腐渣工程……你难以将他的艺术创作归类,他总是天马行空地冲入一个没有料到的境地。

FAKE258号有间储藏室,摆满了巨大的“猫箱”、半折叠的玉盘子、青花瓷太师椅……问艾未未这都干吗使的,他潦草回答:“没想好,工匠运来,先放着,不知道会成什么形态……”他对阐释创作理念一点兴趣都没有,倒鼓励你去“偷”几颗瓜子——一堆陶石雕的假瓜子垒成小山,每一次访客的触摸与“偷窃”,都是它们的命运。他要的就是不确定。

是什么,使这个“人”激情与冷静并存,兼有极端的散漫和严谨?

“淘气”,艾未未的朋友、艺术评论家舒可文说。不同于狭义的专属孩子的“淘气”,而是独立人格未受侵害的“成人式淘气”:“艾未未的淘气不同于刻意、矫情的恶作剧,淘气是松弛和本能的,那种头脑一热就把玻璃给砸了的原始生命力。具备淘气特质的大老爷们都特别可爱,这意味着他保有天真、幽默和努力不被束缚的独立人格。”

也许是这“淘气”塑造了艾未未尖锐的形象,激起了极端的回应,赞赏他的人和厌恶他的人一样多。你可以说他哗众取宠,也可以溢美他不失纯真。他一脸大胡子,轻快地跳着脚,只顾去皱假正经者的裙子,既不在乎也不想讲道理。

他最近如此躁动不安,你忍不住问他,中国这么糟,干吗还呆在这儿?

他眼睛亮了。

“你的逻辑有问题,难道我选择呆在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就得是完美的吗?”

“你强调个性,维护自我,可你的自我在这里不舒服不开心。”

“你的判断不对,你想制作一个逻辑来满足你的判断,这是危险的。我除了不满,还有其他的生活,可能有我命运的原因,这个原因可能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可能是个便衣也说不定……”

这时候才记起来,这是个厌恶确定性、迷恋思辨的淘气分子,他能给你无数的可能性,就是不给你个答案。
 
艾未未:没有我,鸟巢不会是现在这样
提交者: humanities.cn 日期: 2008/07/30 阅读: 2001
摘要:新民周刊记者何映宇与艾未未的谈话。
Tag: 艾未未
  只要你活着,就没办法推卸这个责任,必须该说就说,该做就做。

  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终于来到艾未未位于草场地的工作室。从大路走进这片北京著名的艺术区,从脏乱差的卫生状况来看,实在没有感受到多少艺术氛围,首先的印象反而是:这就是一城乡接合部,而且还可能是比较糟糕的城乡接合部。

  艾未未的工作室在迷宫般的草场地的深处。那些俭朴的斑驳的外墙和这位先锋艺术家层出不穷的奇思妙想恰成对照,在摆着水缸、种着花草的院子里,记者看到,一身黑色T恤短打、大胡子依旧的艾未未正和一个光着膀子的手下在热火朝天地讨论一张椅子的设计思路。

  他是第一个来到草场地这片“世外桃源”的艺术家。从1999年起,艾未未就一直住在这里。“当时非常偏僻,还没有五环。我是第一个入住草场地的艺术家,每年付租金,很便宜。”艾未未说。之后开始陆续有一些艺术家闻风而动,到草场地来找寻廉价的栖身之所。“我从来也不希望这里成为艺术区,只是不得已。铁路在附近,大家就会往这来,艺术家就像苍蝇一样,哪里有腥味,就会到哪里去。我那几个朋友最初几年都幸灾乐祸希望我租的地儿给拆了,结果就是不拆,他们觉得我住得很大,眼红耳热的,最后实在按捺不住,就都搬这来了。”

  以草场地为起点,现在离这不远的地方也有四五片艺术区,几千个艺术家住在这儿。798是他最初介绍一些艺术家过去的,现在也已经成为北京的艺术地标之一。

  凶悍的外表和他的随和不成正比,记者还没有给艾未未拍照,他微笑着先掏出一台数码相机对记者拍个没完,大概采访他的人实在太多,要用这样的方式“立此存照”。而且,自始至终,他的语调是低的,语速也慢慢悠悠,给人一种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错觉。只是去体味他说的话,才知道他依旧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艾未未,他不怕得罪地产商,轻蔑地说他们“基本上好人不多”,虽然他现在把相当多的精力都放在他从未学过的建筑设计上。

  他还说:“没有我,鸟巢不会是现在这样!”

  当鸟巢正式落成之时,大多数媒体都把鲜花和掌声献给了瑞士设计师赫尔佐格和德默隆组合,事实上,从2003年开始,艾未未担任的鸟巢设计顾问绝不是一个挂名的虚职。作为核心决策层成员,他的意见左右了以极少主义风格闻名的两位 “老外”(鸟巢确实和他们之前的作品大相径庭),有理由相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鸟巢也是艾未未的鸟巢。

  艾未未对记者说,他很少像这样敞开心扉接受一个记者的采访,谈这么多的往事,很多话他以前不愿意去谈,现在,他显得非常有耐心,经受着本刊记者的穷追猛打,他有点担心:“别人会不会觉得我艾未未老了,说那么多话?”然后,马上他又坦然了,“该说就说,该做就做,只要你活着,就没办法推卸这个问题!”

  

  星星画展:没什么特殊

  

  《新民周刊》:“星星画展”成员严力送给我一本书,其中收录了一张您和严力在世贸大厦前裸体合影的照片,当时严力说这两座楼像两个巨人,然后您说这两幢房子没穿衣服,我们别穿着了,于是两个人就脱了衣服站在那儿,是这样的吗?

  艾未未:那是严力刚到纽约的事,我们约好了去世贸大厦转一转。他说我们一起合个影吧,一般我对合影都有点不自在,那我说就脱了吧,他说真脱?我说真脱,于是就脱了。当时我在纽约已经5年,可以算是老纽约了。

  《新民周刊》:这张照片是不是可以视作一种隐喻,您是不是天性就有种特别大无畏的精神?

  艾未未:也没有。用北京话来说,我有点不忿,年轻气盛,书生意气。不光是对别人,对自己也一样。

  《新民周刊》:家里从小是不是也都看了不少西方的画册?

  艾未未:我父亲当年在巴黎学画,所以家里收藏了大量的画册,各种风格各种流派的,从中世纪、到文艺复兴到印象派都有,我很小就开始看。看得很杂,但是没有以一个习画的人的角度去看,而只是翻阅,也没想过自己会走上艺术道路。“ 文革”开始后,我们就把这些画册给烧了。西方的画册,其中有许多裸体、宗教的题材,不烧的话会招来很多麻烦。之后我走上这条道路,根本的原因是艺术在我是一种逃避现实的可能。现实很简单,铁板一块,没有另外的意图可以在当时的环境下产生,完全不可能。真正的铁板一块。于是有些人开始写诗、有些人画画,作为一种个人化的活动,其实是要求自由、民主的意识形态的萌芽。

  《新民周刊》:星星画展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它是否让您开始正视自己的未来?

  艾未未:没有。星星画展对我来说就是去参加了这么一个展览,也不会为它兴奋,也不会觉得它有什么特殊,当然,它体现了我们年轻人那种比较独立的态度,使我们意识到我们与现实是有距离的,我们有意识地要走开或偏离……你知道,这不是你要的。

  《新民周刊》:阿城对星星画展去年在北京办回顾展并不以为然,他说90年代初在香港做过一个十年回顾展,那次郑重宣布,星星画会从此结束了,还当场烧了一些画。现在还办,这不是说话不算话么?当时是不是说过这样的话?

  艾未未:我没有参加去年的回顾展,他们复印了我的几张画,我是挺烦这些事的,过去式就是过去式,它属于那个时期的状态,在今天没有太大的意义,真正需要谈论的却没有谈,比如自由表达的问题、言论自由问题。没什么好自恋的。

  

  我不是很熟悉我的父亲

  

  《新民周刊》:您眼中的父亲艾青是个怎么样的人?

  艾未未:我不是很熟悉我的父亲,我们年龄相差也比较大,我10岁的时候,他差不多已经五十七八岁了,我们交流没问题,但没有那种父子之间的爱。普通父子之间的亲昵在我童年几乎没有,等我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我就几乎是个小大人了,已经学会了用自己的眼光来看问题。他们也不教育我,他们已经是社会上最差的人——社会的敌人——已经没有能力再来教育我。

  《新民周刊》:您父亲刚回北京时还没平反吗?

  艾未未:还没有,只是允许他来北京看病,允许他走动。他的一只眼睛瞎了,新疆的医疗条件很差,他就说我到北京去看病,其实是找个借口在北京住下。没地方住,就借了一个工人崇拜者(用现在的话说是粉丝)的一间空房,我们全家都挤在里面。地方不大,还受到街道委员会的歧视。经常有老太太会来家里边看一看,是不是有什么不规矩的活动,时不时就有人进来探头探脑地看一看,属于受监视的人群。总之,在那样一个社会,全民皆兵,阶级斗争的意识很强。

  《新民周刊》:从小这种不公正的待遇对您的心理有没有影响?

  艾未未:我想有很大的影响,我以前不太愿意承认这个影响,但不承认也不会改变现实。我对中国人人性可能走向怎样低落的情况,它的残败与破落,应该说就是比较恶的那方面,我有了切身的深刻的体悟。这种败落来自于什么呢?一种不安全感还是来自于互相之间的嫉妒?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这种事我从小接触不少,我见过许多斗争和死伤、莫名其妙的残害。

  《新民周刊》:这样的环境中,看到现代派的艺术是不是更容易被感动?

  艾未未:当然就会更喜欢一些更天真、幼稚、更无厘头的艺术作品,对它们会更感兴趣,以此来回避社会斗争。

  《新民周刊》:经历过“文革”,对中国的人际关系是否也更多地持一种怀疑的态度?

  艾未未:我相信人与人之间有短暂的真诚存在,虽然存在的理由是可疑的,但是它们是存在的。同时也会有欺骗和不真实,它们的关系更站不住脚,人际关系基本上是属于混乱的。

  《新民周刊》:在中国的语境中,您觉得一个艺术家有能力去做出一些改变吗?

  艾未未:我觉得艺术家太有能力了,而且每个人都有能力。今天的政治就是公民的社会,每个人都是社会的一部分,你的放弃和失望就是整个社会的放弃和失望,其结果就是整个社会趋于一种很坏的口味或者状态。只要你活着,就没办法推卸这个责任,必须该说就说,该做就做。

  《新民周刊》:您觉得艺术家算不算一个启蒙者?

  艾未未:我不认为他是,但是我觉得他具有其中的某些因素,他必须是个敢说敢做的人,因为你的工作特征使你必须进入个人化的领域,大多数艺术家都会遇到这个问题,他们没有进入个人化的领域,而是进入了一个更加安全和时尚化的领域,挺可耻的。

  

  只要是市场就有泡沫

  

  《新民周刊》:您在接受一个采访时说您对卡塞尔这样的艺术展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可是为什么又要带了《童话》这个作品去参加卡塞尔文献展呢?

  艾未未:我参加展览不多,如果按我现在的地位,全世界的艺术家里,可能是参加展览最少的一个。2004年才在国内做了自己的个展,2004年之后多一些。卡塞尔文献展对我来说是一次很难得的经验,我觉得要做就一定要做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事情,于是我就想到“1001”这个项目。我一个直觉的念头就是要带一些(最后是1001个)中国的游客来这里。这个展览毕竟是艺术界一个非常重要的展览,同样因为它5年一次,它又变成一个神话似的,一次比一次艰深,一次比一次难以理解,说老实话,连我本人对它都不是太有兴趣。之前我去过一次,坐车坐了6个小时到那以后,我看了半个小时我就看不下去了,出去找中餐馆,确实很难产生兴趣。与其这样,我不如做一下可以投入更多、对他人更有益的事情,让他们互相之间能产生一定的好奇的作品。想得很简单,完成相当复杂,产生的效果又出人意料。

  《新民周刊》:您觉得这样一个作品是不是在实践您对“公共艺术”的理解?

  艾未未:其实我也不清楚什么是“公共艺术”,当然有人说这是个社会雕塑,人们总是需要用语言来说清这是什么,其实我觉得这是一个艺术家可以用一种可能性,比如说媒体和blog,比如说电子传播技术,和另外一个未知的人建立某种契约,完成某种承诺,通过国家之间的关系以及人们对此的某种期待获取护照、签证的可能。如果是正常渠道,这些人都不可能拿到,大多数都没有工作单位,没有正常的收入,签证需要的他们都没有,他们的手上只有一张邀请函,基本上他们百分之百地获得了签证。他们去了,他们互相都不认识,然后又一同回来,这很奇妙!这个作品参展之后引起了世界范围的好奇和争论,报纸上登了几百篇相关的报道和评论,虽然我没有请一个记者,也没有办一次记者招待会,但所有的人都在谈论这件事情。

  《新民周刊》:您现在的兴趣主要集中在比较具有互动性的艺术领域?

  艾未未:没有,我这一生对大多数事都没有什么兴趣。我既不喜欢旅行,从来不会因为一片美丽的风景动心;我也不喜欢开车,到现在也不会开车,我不知道自己对什么有特别大的兴趣。我有些坏主意,有些看不惯的事,我有些恶毒的语言,也就如此而已。

  《新民周刊》:近两年,中国艺术家的艺术品拍出了越来越高的价格,您觉得这是正常的价格,还是脱离了价值的泡沫?

  艾未未:所有的市场,只要是市场就有泡沫。粮食的价钱现在也不一样,猪肉也不一样,你怎么能说猪肉应该是多少钱,艺术这块猪肉更是如此,谁知道它该值多少钱?关键是圈养了多少头、能够宰多少头的问题,它没有一个正常的价钱可言,西方的艺术一样是泡沫,凡高、毕加索的画为什么要卖那么高?没有任何道理。它只是一张画。为什么诗人的诗不能卖那样的高价?没有道理。为什么一个演员可以有这样高的身价?他们生活在一个公众或者说购买者本身的欲望之中。

  《新民周刊》:现在炒到了这样的天价,您觉得它是否会让艺术家的价值判断以及艺术观念发生一些微妙的扭曲,让他们更加追逐于名利的欲望?

  艾未未:我觉得没有问题。艺术家本身就不是一些干净的人,他们本身就是在各种不利的影响中混出来的,不是这种不利的影响就是那种不利的影响,中国绘画如果说一百年后还是一分钱都不能卖,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今天能卖让很多人变得不知道自己是谁,那也是活该,他们本来就没什么水平,他们本来就属于一群唯利是图的人,那么我们就不要在乎哪个艺术家给钱砸死。

  

  对建筑没有任何兴趣

  

  《新民周刊》:2003年担任奥运会“鸟巢”设计顾问,这是个怎么样的职务?对“鸟巢”的设计有没有产生实质性的影响?

  艾未未:我参与了最核心的设计决策。没有我,“鸟巢”原来不是这样的,不存在“鸟巢”。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我、赫尔佐格、德默隆以及库格尔四个人是核心决策层,但我在其中作了一些重要的决定。

  《新民周刊》:对建筑感兴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艾未未:我对建筑没有任何的兴趣。我始终不认为我对建筑有兴趣,我算是一个做艺术的人,因为我不会做别的。我做建筑是因为我盖了我自己的工作室,盖的时候我用了一个下午就做完了设计,然后我都没想过这是个建筑,一分钟也没想过。但是盖完之后,一个日本建筑师对我说,这是他见过的中国最好的建筑。对于他的评价,我也很吃惊。从此一发不可收,做了60多个建筑。

  《新民周刊》:您说不感兴趣,怎么又去做了60多个建筑设计呢?

  艾未未:我的兴趣是处理问题解决问题。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是我们人在制作的东西、无论我们说的一句话、画的一根线条,或者建造一个建筑,它都无法回避你对自我行为本身的看法和你告诉他人什么的问题。我对此有兴趣,它所谓的功能和含义,我是有兴趣的。说老实话,我不太管它是不是建筑。

  《新民周刊》:如何处理个人化倾向与大众趣味之间的关系?

  艾未未:我设计的第一个建筑作品很个人化,之后的建筑有点个人化。有人对我开玩笑说,你做得好是因为你既是甲方又是乙方,其实我一生都既是甲方又是乙方,我就没给人雇佣过,我写文章也从来不考虑杂志的要求,不会按照他们的意思来修改,我想怎么写就怎么写。这很简单,放到我的博客上就行,对不对?我不必考虑那么多。

  我不必对别人负责,因为我对自己都不算太负责,你看我也没有孩子,也不需要太多的财产。我所有的建筑都是别人来找我做的,他们不找我,我一个也不会多做。这些都给了我一个很强的心理位置,我会对自己说:你就不必找那么多借口了!

  《新民周刊》:由您和张永和等人设计、建在通州的“运河岸上的院子”已成为富人眼中的时尚居所,每平方米售价超过1500美元,您有没有想到过您的这些设计会有这样的增长?

  艾未未:我们做完设计就和这个建筑没有任何关系,我们预计到之后会发生很大的变化。而且那些开发商没有将我们的设计费付干净。如果问他们讨的话,他们会说他们换了头啊,资金有问题啊,开发商可以找一百个理由来推脱你。我(个人 )觉得开发商基本上好人不多。我可以对你明确地说。一方面,他们的利益是从不公平竞争中得到的,他们中不少人和政府和权力之间有不正当关系,并从中获得了最大的收益,对客户又是缺斤短两。我觉得中国第一批的开发商多是挺差劲的人,他们如果要脸的话就不要再混了。他们是暴利,这是毫无疑问的,他们拿到一个土地的批文,就可以从银行贷款,房子还没盖完,就可以卖出,那不就是政府给你的特权得到所有的利益吗?最初这批人就是这样拿到的钱,他什么东西都没有,你可以想象,他要腐败多少人才能拿到这批文?

  《新民周刊》:您刚才说自己是一个缺乏计划的人,做艺术可能还好一些,可是做建筑的话,画总图、画细部,不都是需要详细周密的计划的吗?

  艾未未:你想我们的祖先在学会种土豆的时候不也学会了造一个遮风挡雨的棚?为了生存也开始造土洞?我觉得建筑真是一件人人都会的事。建筑的计算是很简单的计算,没那么复杂。你看天下有多少房子,就和天下有多少玉米地一样。农民能种出玉米,是因为太阳和水分能让土地生长出玉米,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播了种就能收到玉米——如果不是那么倒霉的话。
 
“推特”不是说在国内被禁止吗?怎么他们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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