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事人回忆:20年前,我所亲历的“4·6空难”(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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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1993年4月6日,我带着6岁的儿子从北京出发,乘坐东航MU583班机经上海飞往美国洛杉矶。中午12点,飞机顺利起飞。这是架麦道MD-11 型客机,机舱宽敞,座位舒适。飞行平稳如履平地,旅客们沉浸在安详和谐的气氛中。结束用餐后,空姐开始向乘客们发放入境卡,并指导如何填写。电视屏幕显示 着飞机的位置和飞行高度,此时的高度为10100米。各人都拿出了笔仔细填表。大家的心,似乎已经平安抵达目的地,脸上都一派轻松,没人能预料到,大难即 将临头!

空姐们在服务台吃饭,我起身前去向她们咨询表格的填写。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飞机抖动了一下,手靠着的工作台猛然沉落下去, 双脚突然悬空,地板就没了。还没有回过神,头顶便被一巨大的平板状物体猛拍一记。一瞧,这可是飞机的天花板!我飘浮在空中,感觉身体很轻,身不由己,处于 严重失控失重状态。

也许是由于毫无思想准备而没来得及畏惧,也许因为第一次坐飞机,以为飞行本该如此,此时此刻的我还没有忘记向趴在地上的空姐问:“怎么回事?以前飞行时也这样吗?” 空姐回答:“没见过,怕是出事了!”

后来才得知,这可能是飞行员起身时,无意中碰到了升降控制按钮。短短几秒钟内,飞机向下掉了五千多米!

已受伤的飞行员奋力拉起了人工操纵杆,使飞机平稳了两三秒。此间掉下来的我,还下意识地想寻找不知抛到何处的表格。人还没来得及站稳,说时迟那时快,飞 机突然又像高台跳水般翻滚着向大海砸了下去。再次被抛到空中的我,头部又一次狠狠地撞到飞机的顶棚,然后我像宇航员一样失控飘浮,又自由落体般往下落,抓 哪哪像海绵,怎么也抓不住。

刚像是要平稳了,飞机又接着第三次往下掉!

这时,装满玻璃杯的柜子门都甩开了,刹那 间地面上铺满了碎玻璃,那些断脚向上的酒杯,就像越战陷阱里的竹标,等着人往上扎!我在国内曾是政府劳动部门的工程师,处理工伤案件是本行,还常常教人如 何应急自救,这下轮到实践自己的理论经验了!千钧一发之际,我立即作出判断:情愿指头被扎破,也要尽量保护身体的主动脉。于是在我头朝下飘落时,立刻伸出 双臂,十指尽力分开,顶向地面。刚一触及地面,身体便顺势往侧面一滚,避免了手腕和身体的动脉被割到。

此刻,飞机已掉到离海面仅一两千米处,失去了正常飞行高度。看来,飞行员是用尽吃奶的劲儿拉起了最后一杆,就再也没有办法了。但过了一会儿,我发现飞机并没有扎进大海,反而奇迹般地开始慢慢上升——是自控驾驶系统恢复了作用!

掉落到工作台之间的我站不起来,便爬向过道转角。刚转过弯,就被眼前的惨状惊呆了:过道和两旁的座椅上乱七八糟地扔着黑压压的一堆人,四五层不分男女, 横七竖八人压着人摞在那儿。高高的座椅靠背被掩埋在下面,许多手臂和腿向外耷拉着。从人缝间向外伸着一只只脚,有的光着、有的穿着袜子或鞋。这些人保持着 各种活人根本做不到的姿势叠在一起!左边靠窗和后边远处的座位好像散场后的影院,稀稀落落露出几个人头。有的人虽然系了安全带,却显然是眼睁睁看着从天上 飞来没系安全带的人,重重地砸到自己身上!这时的他们,都一动不动,全然处于静态。

放眼看去,机舱里更是一片狼藉,上面挂满了氧气罩,地下到处可见散乱着的贵重物品、钱包和护照……天花板到处被撞变了形,椅背也被撞得东倒西歪,整个场面像刚刚结束的战场,又似坟地,惊恐中的我不敢看了。

我忽然听见了抽泣声和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叫妈妈,是儿子趴在面前,唤醒了惊呆的我。他说他原本系着安全带,飞机掉下去时安全带被挣脱,单脚倒立站上了飞机 顶棚,接着头朝下撞到座椅上;第二次更狠,头直接撞上了飞机顶棚,把上面的灯泡和灯座都给撞坏了;第三次则被抛到了过道上。当时只听到舱内人们随着飞机的 三次掉落齐声发出“啊——,啊——,啊——”的惊嚎。

我们爬回座位,系上了安全带。儿子在流泪,使劲地抱着我。我也使劲搂着他,告诉他:“不要怕!和妈妈在一起,和大家在一起,死也不可怕。人有生就有死,也许这么死是最痛快的一种,没什么!”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我的心里在淌血,儿子来到这个世界还不到7年!

这时我感觉自己大半个头好像已被削掉,头部没有感觉,似乎已身首异处。我赶紧摸了摸头,仍在脖子上。可头顶摸着软软的,好像脑门已经被撞开了。十个手 指,除一个小指外,都扎入了许多玻璃碎,划出的不少菱形口子仍流着血,腿上牛仔裤也被玻璃划开了几道口子。爬过来的过道和墙壁上都留下了我的血迹。

这时,人堆上面一位男士微微地动起来,接着压在一起的人们开始缓缓地移开身子。空气中飘来一阵阵烈酒的气味,是有酒瓶被打碎了。不知过了多久,似乎灵魂 已出窍的人们才陆陆续续回到了被砸得东歪西斜的座位。过道上,两位白人跑来跑去,忙着给人们送救生物品,帮助止血。突然后面传来了大声叫喊:“有医生 吗?!这里有人不行啦!”有人又赶紧跑过去……

我的座位是第一排,前面的墙挡住了飞来的物品,散落满地无人问津。大家都处在魄不附体 的惊恐状态中。我把脚前的一个高级皮包勾了起来,举起问是谁的。半天没动静,只好交给了空姐,她打开来找出里面的护照大声叫出名字,过了一会儿才从并不太 远的地方传来物主的声音。又从自己座位下方勾出一个小包,举起来正想喊,却感觉似曾相识。又看了一下,恍然大悟,这是自己的包!打开确认,里边确实装着我 和儿子的护照。我顿时感到一股凉气从头窜到脚——自己伤得不轻!我记不得有这个包了!工作台顶棚上忽闪忽闪的灯光增加了恐怖气氛,令人毛骨悚然。突然灯全 灭了,飞机又开始抖动,大家忍不住齐声“啊!”地惊叫,接着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灯光时隐时现,飞机在恐怖的黑暗中又坚持飞行了近两个 钟头。一直没有声音的广播突然传出机长的紧急通知:“飞机遇到特大气流,损失正在评估、检查和处理,请大家配合,忍耐一下。正在联系准备迫降。”机长告诉 大家,和较近的刚解体的苏联联系不上,而且当时那里混乱,不能保证药品,所以不准备到那儿,正在和其他地方联系迫降。因为飞机损坏情况不明,也不知道这个 故障飞机还能飞行多远,在大海上空,大家默默地数着每一秒钟,忍受着生死的煎熬。

不知又过了多久,广播中再次传来了机长的通知,内容 大致是:飞机准备迫降在阿拉斯加阿留申群岛的薛米亚美国空军基地(大家鼓起掌来)。他们完全是出于人道考量,才接受了我们的迫降请求!但是这个岛太小,机 场不具备降落大型民用客机的条件,跑道不够长,没有足够的照明设施。加上眼下气候恶劣,有大风暴,能见度很低。我们飞机自身的受损情况又不明,起落架不知 道能不能打开。所以能否安全降落仍是未知数。请大家做好自救准备!

仿佛是接到了死刑判决书,本来大家就在担心飞机引擎是否有问题、起落架还能不能张开、飞机会不会突然爆炸,但万万没有想到,救命的机场也会这样,真是雪上加霜。原已被吓出体外的魂魄又飞向更加遥远的天外!

这时座位前的电视打开了,播放出时隐时现不断跳动的画面,讲解应急办法。空姐也来给我们指示紧急出口,教我们如何穿救生衣和怎样使用氧气。

我脖子硬得抬不起头,勉强试着抬眼看屏幕,感觉屏幕变得格外高,镜头也特别刺眼,让我无法直视。电视和空姐说的话我都听不进去,先前失去了感觉的头开始发木发凉,出现一丝丝的疼痛。看着我一动不动,跟随讲解已给自己穿好救生衣的儿子,马上熟练地帮我也穿好救生衣。

飞机在恐怖的黑暗中飞行。绝望中静静等待死神降临,这种煎熬实在叫人生不如死。与泰坦尼克号相比,我们悬在半空中感觉更加无助!飞机马达的轰鸣声似乎很 远,留在机舱里的是绝望,耳朵里能听到人们在紧张急促地呼吸,还有人控制不住大声地哭泣和哀叹,也有人在大声祈祷。更多的人则相互传递纸张写起了遗书。

从接到迫降的通知开始,受损的飞机又飞行了漫长而恐惧的一个半小时。这是在心理上被迫接受死亡的过程。

飞机马上就要抵达目的地。窗外漆黑,飞机开始降落,它钻进了厚厚的云层,随后暴雨开始敲打机窗。这时,茫茫夜色中出现了两道亮亮的灯火,我们看到了即将迫 降的跑道!此刻,是重生还是死亡?大家心里都没底。飞机在下降,心又被提到嗓子眼。我在屏住呼吸等着那一声轰鸣,因为在这种条件下生的可能只有百分之一。

飞机越来越接近地面,这时我们才看到,原来两排导航灯竟是美军士兵拿着手灯排列出来的。这是一种像火炬一样巨亮的手灯,非普通的手电筒。他们冒着生命危险站在跑道两侧,将跑道照得通明雪亮。他们身着防火服和防火面具,身后停满了救护车和消防车。

感觉到轮胎触地,机舱内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掌声,接着是经久不息的一遍遍欢呼声。飞机滑行后终于成功地停了下来,窗外的美军也抱在一起欢呼雀跃,飞机舱内舱外的欢呼声连成了一片!

美军救护人员冲进了机舱,还穿戴着防火服和防火面具。他们马上把有骨折的重伤员抬了下去……我听到儿子呼叫“妈妈,妈妈”的声音,才发现人都下得差不多 了。两名救护员来到我们身旁,要用担架抬我。我表示要自己来,他们就帮我把毯子搭在身上,并搀扶着我,和儿子一道慢慢朝舱门走去。

一离开飞机,我就情不自禁地把儿子紧紧搂住:活着,真好!

重伤员被救护车送走后,其他伤员或未伤乘客先后被带上客车,送去基地大礼堂。礼堂里摆放着床铺凳子,以及准备好的各种食品饮料。由于伤员多,为争取抢救 最佳效果,当时在接受我们的迫降请求之后,基地马上派出军用直升机前往2000公里以外的安克雷奇,把从睡梦中被急救电话唤醒的医生们接来支援。

我们被送到安克雷奇Humana医院。我醒来时,儿子说,我已睡了很久。我和机长同住一个病区,他住在我的楼下。当我经医生允许可以走动时,去探望了这 位我心目中的英雄。他伤得很重,这时的他还不能躺下,身体不能动弹,医生说他只能保持着这一个姿势——双手握操纵杆,就像一尊英雄雕像。当时在飞机上,救 护人员用尽各种方法才将他搬离驾驶座。
无论如何,我要感谢我们的机长,不管驾驶舱内发生过什么,是他临危不惧在关键时刻以超凡的专业技能和心理素质,把我们仅存的百分之一的生的希望变成了百分之百!

很多人问我,今后是否还敢坐飞机?的确有阴影。但坐飞机出事的几率大大低于坐汽车,所以我还会选择坐飞机,但安全措施一定要做足。我的切身经验教训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系好安全带,不要随意走动,即便是飞机指示灯显示你可以离开座位时,也不要轻易去做。

至于航空公司的选择,我并不会因为经历东航空难而拒绝再乘东航的飞机。我觉得任何航空公司都不会愿意事故发生,他们都会吸取教训,去努力避免事故。事实上,上次回国,我又选择了东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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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打算要回国的, 都不敢坐飞机了
有次从上海飞温哥华途中,突然飞机急速降落,杯子里的饮料全洒身上了。 后来飞机通知说是遇上喘流请大家坐好系上安全带!
 
经验教训告诉我们,坐飞机只要在座位上,就系好安全带。
 
经验教训告诉我们,坐飞机只要在座位上,就系好安全带。
是的。 现在飞机也要求大家全程系好安全带 。。。
 
今年不坐飞机!
 
我除了上厕所, 都系上安全带。。。
遇上过一次有人犯病,飞机返航的。
 
4·6空难应该追究飞行员责任
 
当年好象听说过这件事,反正好象说机长的姿势固着,费老工夫才掰开。

最喜欢飞机离地升起的时候和飞机准备着陆的时候的那种感觉,还有飞机正在升的期间还没有很稳定左右摇摆的那种感觉。
 
当年好象听说过这件事,反正好象说机长的姿势固着,费老工夫才掰开。
最喜欢飞机离地升起的时候和飞机准备着陆的时候的那种感觉,还有飞机正在升的期间还没有很稳定左右摇摆的那种感觉。
Youtube 上有很多飞机 take off 和 landing 的录像,可以找来看看过过瘾
 
当年好象听说过这件事,反正好象说机长的姿势固着,费老工夫才掰开。

最喜欢飞机离地升起的时候和飞机准备着陆的时候的那种感觉,还有飞机正在升的期间还没有很稳定左右摇摆的那种感觉。
俺要能这两种感觉都送给你该多好!每次经历这两种感觉,俺都快要晕倒!:sh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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