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指导一哈杀猪的细节zt
作猪肉酸菜炖粉条的猪肉,最好是三四指膘的肥肉。三四指膘有多厚,看看你的手就知道了(姑娘们的纤纤素手不算)。有那膘口的猪,大概二三百斤重,是拳王泰森的级别,凶悍也有过之而无不及,没有三四个棒小伙子是摆弄不过来的。杀猪的最好时节,是秋末冬初,盖因此乃猪膘最厚之时,入冬以后,食物缺乏,气候寒冷,猪只会掉膘。具体时间一般是初雪后的一个晴天,从邻里请来膀大腰圆的小伙子四名。在东北,这不是一件难事。小伙子们也欣然前往,因为能够参与杀猪,是一种荣耀,不仅满足了杀伐的原始欲望,而且在伙伴前增加了夸口的资本。最吸引人的是,参与杀猪的人,当晚便可享受到自己的劳动成果,在猪主人家里造上一顿上好的猪肉酸菜炖粉条。这四位小伙子,其实只是配角,真正的主角,是我们那里称作“杀猪的”。杀猪的是一位专业人士,社会地位不高,但绝对实惠,娶的媳妇一般也比较漂亮,姿色不亚当今中国某位形象大使,盖因杀猪的家里总可以吃到肉。杀猪有专门的家巴什儿,刀斧钎锤锥凿刨,样样俱全。杀猪的胖大的不多,体态大都精瘦,目光阴骘,如奸臣秦桧、严嵩,猪们最怕的就是他们。杀猪的又兼劁猪(雅称宫刑),司马迁大概不会很喜欢他们。一句古诗形容杀猪的身兼二任说得好:“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割去是非根。”
杀猪的当天上午,吃过早饭,妈妈便打发年龄尚小的弟弟妹妹们去邻居或同学家,不愿让他们目睹那即将发生的血腥残忍的场面。上了中学的男孩子们则留下帮忙。在杀猪的和四位小伙子来到之前,妈妈流着眼泪用最好的食物给猪喂了最后的早餐。一两年的辛苦,为的就是这一天,但事到临头,心软的妈妈又不忍起来。猪性迟钝,见了可口的食物,大嚼起来,耳朵一扇一扇,鼻子一拱一拱,小尾巴一转一转,满足地哼哼着,浑不知再过几个时辰,它就要去见猪上帝了。中午,人来齐了,烟茶唠嗑过后,大家开始行动。先把院门关上,用高高的木板把通往后院的路堵死。小伙子们手持绳索,如临大敌。准备就绪,爸爸把猪圈门打开。刚刚进过早膳的猪以为是象往常一样的放风,胜似闲庭信步地踱了出来,后蹄刚出圈门,便瞟见躲在墙角的一双阴骘的目光,顿感不妙,马上往后撤后腿,但只听啪的一声,爸爸已把圈门放了下来。猪浑身一哆嗦,屁股顶上圈门,身形便凝在那里,小眼睛左瞧右瞅,观察形势。小伙子们分成扇形,张开双手,弓着背,慢慢围了上来。离猪一米左右,大家一起发招,扑上前去。猪长嚎一声,一掌发出,接着使出凌波微步的手段,瞧准空当,冲了出来,顺便撞倒了一个小伙子。然后便是一场激烈的美式足球比赛,只见狼奔豕突,风尘滚滚,号角长鸣,猪嚎阵阵。比赛的结果,从来就没有疑问。人定胜天,何况猪乎?一阵忙乱、几次端区倒地得分之后,气喘吁吁、狼狈不堪的小伙子们把四蹄被绑、还在挣扎的猪抬到屠桌上,死死地按住,不敢松手。这时只见刚才还在袖手旁观的杀猪的慢慢踱了过来,从容不迫地打开一个长长的白布包裹,一层一层剥毕,亮出一把尺把长光闪闪的牛耳尖刀来,执在右手,藏在背后,蹲下身来,用左手先安抚着嚎声转剧的猪,再用食指点戳猪脖梗处,停在一处,缓缓转过右手,然后象电影《拯救大兵瑞恩》里的那个德国兵一样,把刀一点一点插了进去……
当晚,酒香、肉香四溢,大家在烧得暖暖的火炕上喝着老白干,吃着被酸菜吸去油脂而不腻的肥肉片子,起着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的歹意。我却无甚食欲,一个人戴上狗皮帽子,穿着比章子怡在电影《我的父亲母亲》中穿的还要肥的棉袄棉裤,来到户外,先去看了空空荡荡的猪圈,然后袖着手,仰观星空,俯察雪原,吞吐着白雾,吸溜着冻出来的清鼻涕,不由得吟道:“桦树沟,长白下,天似锅盖,环山如锅。天苍苍,锅茫茫,锅里炖着猪酸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