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家军再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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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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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家军再调查:昔日风光无限如今处境触目惊心

马俊仁缔造了“马家军”神话,但他的昔日弟子处境却有些让人触目惊心。 查看全部体育图片 循环图片


  “马家军”,中国体育史永远无法抹去的一个名字。昔日风光无限的“马家军”队员,并不是像想像中那样,都过着丰衣足食的日子。其中一部分人的处境,甚至让人触目惊心。

  历史,总是由两种人来书写。功成名就的人会书写一部历史,在里面你读到的是光 荣梦想;落魄潦倒的人也会书写一部历史,在里面你读到的是艰难苍凉。前者如“马家军”的王军霞们,后者如“马家军”的王晓霞们。

  虽然竞技体育往往逃脱不了“成王败寇”四个字,但是王晓霞们的悲剧不应该就此湮灭

  马家军大事记

  1988年 马俊仁开始任辽宁田径队女子中长跑组教练,马家军成型

  1993年 在德国斯图加特举行的第4届田径世锦赛上,马俊仁率辽宁女子中长跑队席卷女子1500米以上项目三枚金牌,“马家军”的名号被叫响。同年的七运会上,马家军在中长跑项目上多人次打破世界纪录。年底,队中世界冠军刘东被驱逐出队,引起媒体对马俊仁家长作风的质疑

  1994年底 “马家军兵变”,包括王军霞在内的全体队员签名“上书”马俊仁,表示要退出辽宁中长跑队

  1996年 王军霞脱离马俊仁,在毛德镇教练手下训练,同年夺得亚特兰大奥运会5000米冠军

  1997年 马家军东山再起,第二梯队的姜波、董艳梅在八运会上双双打破女子5000米世界纪录,董艳梅等还包揽女子万米前三名

  1998年 作家赵瑜主笔的《马家军调查》出版,导致与马俊仁起官司

  2000年 耗资4500万元的“马家军基地”建成。同年,队中尹丽丽和宋丽清被查出服用兴奋剂,遭到田管中心两年禁赛处罚,马家军无一人入选奥运阵容

  2001年 马家军中兰丽新血检超标,被马俊仁“永远开除”。九运会上马家军金牌再丰收

  2002年 马家军台柱之一董艳梅出走

  2003年底 马俊仁出任中国首家藏獒俱乐部主席,全国政协委员

  2004年 雅典奥运会经过全国选拔,马家军无一人入选

  2004年10月28日 马俊仁退休,马家军时代宣告彻底结束
 
马家军再调查之李颖:队长投水自尽是最大悲剧

4月5日是清明节,按照惯例,鞍山海城市腾鳌镇将军屯村的村民李振田带领全家给先人们上坟。这一天海城并没有下雨,清明时节雨纷纷的场面并没有出现。给先人们上坟只是个固定的仪式,所以并没有引起李振田太大的伤痛,但是他无法给自己至爱的一个亲人上坟,因为她没有坟墓,她的遗体在沈阳殡仪馆火化,而骨灰就留在了沈阳。李振田无法把她的骨灰带回家,因为她的死是全家人一生中都无法抹去的伤痛,她的死也使李振田夫妇充分领略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

  她就是李振田的女儿李颖,曾经担任过马家军队长。1998年4月27日,李颖的尸体在沈阳棋盘山水库被工作人员发现,此时离李颖的失踪已经一个星期。李颖之死是马家军悲剧里最浓重的一笔,她的死留给她的亲人无尽的伤痛,也给旁人留下了无尽的唏嘘。

  时间已经过去了七年,但是李颖之死的伤痛仍然没有抹去。李家把李颖所有的物品都付之一炬,而将军屯村的村民在李振田面前从来不敢提李颖两个字,甚至连跑步两个字都少提。作为一家之主的李振田还好,能把伤痛深深地隐埋着,而他的妻子不行。李颖的妈妈自李颖去世后一直疯疯癫癫,神智不清。但据村民说,几年前,神智不清的李母一夜醒来后却突然“出马”了(东北话,意思跟“成仙”差不多),通俗地说,就是成了算命先生,可以给人看病,算卦了,而且还相当灵验,所以附近经常有村民光顾她家。当年的妇女主任变成了今天的算命先生――这就是李颖母亲的人生变迁。

  而李颖留给我们的只剩下四张照片,她死的时候只有25岁。

  唯一能写诗的队员

  李颖1975年出生于鞍山海城市腾鳌镇将军屯,10岁开始练体育,11岁就离开了家进入海城体校,谁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胖乎乎的女孩会在体育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后来走进了鞍山市队直至辽宁省队,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1987年,李颖被马俊仁选进鞍山体校,1988年,随同马俊仁一起进入省体校, 1990年获得亚青赛3000米冠军,1992年获得世青赛1500米第三名。李颖的成绩在马家军中并不算显赫,但是她却是马俊仁从鞍山带到沈阳第一批队员之一,也是马家军的第一任队长,资格很老,但是李颖的先天条件并不好,她很胖,所以她在跑道上要花费更多的功夫,她甚至半夜偷偷爬起来练习,但即使如此,她也没有实现自己夺取世界冠军的愿望。

  李颖是个善良的女孩子。当初她的鞍山老乡冯文惠刚到省队的时候,李颖对她亲如姐妹,甚至帮她洗衣服,生活上对冯文惠的照顾无微不至,于是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李颖喜欢听音乐,但是她的口味似乎永远跟不上潮流,街上的歌流行得已经让人腻味了,李颖却如获珍宝一样把磁带买回来,所以队友经常笑她:“这东西早就不流行了。”而此时李颖就乐呵呵地傻笑。但是李颖最大的乐趣还是在看书方面。《家庭》、《知音》这些杂志是李颖的至爱,这些杂志居然让李颖成了近视眼,她甚至打着手电半夜躲在被窝里看书,一时被队友们传为笑柄。

  需要指出的一点是,李颖是唯一一个用日记本纪录了马家军历史的人。在马家军的七年时间里,她写了厚厚的十几本日记。在1994年离队的时候,她写了一首毕业诗:
  七载苦度至今
  泪、血、汗流长江
  亲情难聚一叙
  如今换取愁容
  七载累化云烟
  再瞧今日
  感慨万千
  悔当初
  叹此时
  悲乎?喜乎?

  文字不算精彩,但是对于一个运动员来说已经是难能可贵,说不清悲喜的李颖没想到自己在离开马家军以后居然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初恋经历苦涩

  曲云霞说过,这个世界上有一种运动项目是最枯燥乏味的,就是中长跑,天天在跑道上跑,不知何日是个尽头。而李颖有过同样的感觉。在一张照片的后面,她写过这样一句话:在这个跑道上,我不知道跑了多少里,不知道跑坏了多少双鞋。

  训练的单调艰苦,使这些少女特别渴望异性的关怀。但马家军有严格的规定,队员都不允许谈恋爱,谁谈都有被开除的危险。(规定虽然严格,可是现实是,就在马俊仁的眼皮底下,有三个队员谈过恋爱。)而多愁善感的李颖也不能例外,她暗恋过辽宁省田径队的一个男队友,但当时这个男队员已经有了女朋友,而且是当时大院内有名的院花。在1993年马家军赴青海多巴集训归来的时候,李颖和这位男队友坐在了一起有说有笑,那个粗心的男孩子觉得这很正常,不过李颖毕竟还是按捺不住自己欣喜的心情,表现得过火了一点。回到大院以后,关于李颖的闲话突然多了起来,原因很简单,傻子都能从李颖在火车上的表现看出来她喜欢对方,但是对方毕竟已经有了女朋友――李颖有横刀夺爱的嫌疑。

  这些闲话让李颖很是苦恼,一天晚上终于忍不住把自己的心事向好友冯文惠透露,冷静的冯文惠劝李颖马上结束这段暗恋,李颖也知道这段感情不会有好结果,然而毕竟还是不死心,第二天上街找了个算命先生,算命先生批了一卦:你此生不主正妻,也就是说,李颖一生中都只能成为侧室,偏妻。这个算命先生的胡言乱语让迷信的李颖如五雷轰顶,她没想到自己的感情结局将会如此凄惨。晚上,李颖在大院里的小道上徘徊了一圈又一圈,而当时不知情的冯文惠还以为她在做最后的抉择了断,没想到李颖却在为那影响她一生的卦语而彷徨失措。

  李颖后来在病床上整整躺了一周。此时,马俊仁带着王军霞、曲云霞和刘东等人从斯图加特载誉归来,却浑然没发觉自己的大弟子李颖已经瘦了一圈,而李颖这段苦涩的初恋经历就此结束,那句“此生不主正妻”的卦语也成为李颖后来一直挥之不去的梦魇。

  退役,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

  李颖在1994年和队友厉建萍一起退役,两人都被分配到沈阳市的公安系统工作,李颖的工作单位是热闹路派出所,负责办理居民身份证的工作。这个工作其实让很多人都称羡,一个农家子弟通过跑步真的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李颖现在成了沈阳城内一个女警官了。

  但是李颖却并不满足,她的真正意愿是想当记者,当作家,尤其重要的是,当很多人趋之若鹜要求写马家军的时候,她认为自己才是最有资格写马家军的人,那厚厚的十几本日记本记录了马家军的七年历史,有谁比她更清楚马家军的历史吗?

  李颖开始就读于沈阳体育学院的大专函授班,八运会她自费到上海去采访,原因无非是想为以后写马家军的书作准备。但是在派出所的工作牵扯了她很多的时间,所以她希望先当一个体育记者。她到过辽宁日报社体育部毛遂自荐要求当体育记者,但是被客气地拒绝了:《辽宁日报》社招记者必须得大学本科以上,她现在念的不过是函授大专,还必须加油努力呢!

  这次经历对李颖是一个重大打击,她顿时感觉自己先当记者然后出书的事业愿望一下子成了空中楼阁,说到底,李颖不是那种很放得开的人,其实这种挫折在旁人看起来是多么的不值一提。但是李颖却觉得这种打击让她无所适从。后来,李颖把自己的日记本全给烧了,那天正适逢曲云霞来看她,看见厚厚一层灰,曲云霞惊讶得叫出声来:“你怎么把你的这些宝贝全给烧了?”李颖淡然说道:“没有用了,留着它们干什么?”曲云霞现在还在叹气,就这么一个秀才兵,最后居然如此收场。

  在事业梦想遭受打击的同时,李颖的爱情梦想让她彻底崩溃。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出于对死者的尊重,我们省去具体的人名、身份,点到为止)。李颖之前为此事已经吞服过一次安眠药,但是被同屋的人发现送进了医院才保住了一条命,但是此后事情没有任何改观。

  李颖开始绝望,她也许又想起了当年算命先生批给她的那句话。据队友阿美(化名)回忆,李颖一天晚上突然把她拉起来:“你看我像个不主正妻的人吗?”阿美糊里糊涂:“什么叫不主正妻?”李颖给她解释了一通,阿美摇摇头:“我看你胖乎乎的,一脸福相,现在工作也挺好的,你琢磨这玩意干什么呢?”沉默过后,李颖转过身幽幽地说了一句:“当年大仙可是这么给我批的。”阿美现在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懊恼不已:早知道这样,自己非得拉李颖上街再算一卦,兴许能改变李颖的命运,毕竟心病还须心药治。

  事业爱情的不如意,加上工作以后和原来马家军的队友的来往也日渐疏远,李颖也找不到特别好的倾诉对象。多愁善感的李颖终于没有走出自己给自己挖下的陷阱,她要远离这个世界了。

  棋盘山水库香消玉殒

  1998年4月17日,已经打定主意的李颖最后一次回到海城的家。父亲李振田告诉她一个好消息:“老颖子,以后等你回来可以住楼房了。”李颖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和以往对新房子的热情判若两人,李振田虽然感到奇怪,却还是以为自己的小女儿心情不好而已。

  离开老家到鞍山姐姐家去的时候,李颖八岁的侄女圆圆抱着李颖刚给她的布娃娃跑出来:“老姑再见,下次早点回来。”而李颖的妈妈不断地重复:“你要常往家里打电话,省着让妈惦记。”

  4月18日上午,李颖离开鞍山姐姐李艳的家要返回沈阳,李艳把李颖送上车: “老颖子,到单位给姐打个电话。”李颖说:“姐,我不会让你着急的,肯定会给你打电话。”但直到下午三点钟,李艳还是没有接到妹妹的电话,照道理,鞍山到沈阳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李颖说什么也到沈阳了。李艳给李颖的单位打电话,所长回话,李颖没有回来。第二天,李颖还是没有回到单位。心急如焚的李艳知道李颖肯定出事了。晚上6点,李艳的丈夫房熹在家里接到了李颖的电话,房熹骗李颖:“你姐病了,你赶紧回来看看。”李颖的话很简单:“姐夫,我告诉你,不管我姐真住院假住院,明天晚上,我给我姐打最后一次电话,她要是不接电话会后悔一辈子的。”说完这句,李颖就撂下了电话。

  第二天,4月19日,李颖没给李艳打电话;第三天,4月20日,还是没有电话。

  4月21日一个白天李颖照样没来电话。连续三天李艳没吃一点东西,她仍然抱着良好的希望,这次老颖子可能还在跟我开玩笑。因为上次李颖自杀未遂后,在鞍山李颖也跟她玩过同样的把戏,不过那次她只消失了半个小时,然后笑嘻嘻地对李艳说: “姐,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对我好。”

  晚上8点30分,李艳终于接到了李颖的电话,李艳疯了一样叫喊:“老颖子,你千万不要想不开,你在哪?我现在找你去?”耳边传来的是李颖冷静的声音:“姐,我现在在一个有山有水的特别美的地方,你找不着我的,我要走了,你要照顾好咱爸、咱妈,告诉他们就当没有我这个不孝的女儿。”李艳边磕头边对着话筒说:“爸妈姐都离不开你,老颖子我们爱你!你要想开些――”李艳希望自己咕咚咕咚的磕头声能让李颖回心转意,但是耳边却传来最后一句话:“姐,我考虑不了这么多了。”然后电话就再也没有了声音。

  “姐,我考虑不了这么多了”,这是李颖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话。

  4月27日早晨,沈阳市棋盘山水库工作人员给鱼喂食的时候,发现离岸边30多米远漂浮着一具穿着警服的尸体,经公安部门确认后,死者是沈阳市沈河区热闹路派出所三级警司李颖,已经失踪一周了。

  马家军当年的才女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也为马家军的悲剧划下了最惨重的一笔。

  后话

  李颖投水自尽的噩耗传到将军屯,她的母亲立即就休克了。醒来后,她不断念叨:“老颖子,你咋这么心狠,说走就走呢?我供你的钱摞起来比山还高――”后来的故事就是李母精神失常,整天边哭边喊:“老颖子你在哪里?老颖子你在哪里?”这凄厉的喊声在晚上让人不寒而栗。李颖的队友厉建萍和冯文惠等人本来打电话过来说要探望李颖的父母,李振田说:“你们别来了,看到你们我就更想她,看不见你们我就当她出国比赛还没回来……”

  让两个老人不解的是为什么女儿会选择轻生这条路,李颖死后一个月,装着她遗书的小包被打捞上来。正在大连住院的马俊仁乘车悄悄赶到沈阳,在公安机关的协助下,马俊仁和崔大林看到了李颖的遗书。但是,这封遗书没有让李颖的家人看到,内中原因不得而知。所以内容也只有崔大林和马俊仁知晓。后来马俊仁说了一句话:“她的死与我无关。”

  1998年4月29日早上八点,李颖的遗体在沈阳殡仪馆火化,她的队友王军霞、曲云霞和厉建萍为她送行,而此时,她所有的鞍山队友还不知道此事。李颖生前喜爱的如《知音》、《女友》这些杂志也被一起烧掉。

  碎纸飘飘如蝶,在半空中盘旋飞舞。这是李颖留给尘世间的最后记忆。
 
马家军再调查之刘东:裂痕怎弥补 执教不学马俊仁

 快下午两点半了,刘东在自己的宿舍里拿起一面镜子,仔细地端详了一会,确定吃完饭后的形象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然后她拿起一支口红,仔细地在嘴唇上涂抹着,抿一抿嘴,嘴唇上瞬间多了一抹亮色。关门,步行到体育馆,开始了下午的工作。

  35岁的刘东现在是马家军基地的一名教练,负责女子中长跑项目。当年马家军那么多的队员,只有她一个人最后成为了一名教练。基地的主任还是马俊仁(虽然他已经不管这些东西),所以很多人都很奇怪,当年和老马闹得这么僵的刘东居然最后又让马俊仁留在了基地里。后来有人得出结论,老马有点欺软怕硬,刘东第一个和他闹翻,但现在成了他手下的教练;王军霞当年跟他闹得更是不亦乐乎,但现在两人见面客客气气,虽然双方都知道那些裂痕永远都弥补不上。

  刘东个性强硬直率,她特别注重自己的容貌,所以当年在马家军中,她是唯一敢留马尾辫子的人,马俊仁在这个问题上不敢理她;她在队中也敢公开谈恋爱,她的男朋友崔会是我国著名短跑运动员,这一点更过分,但是马俊仁也是一只眼开一只眼闭,没办法。刘东本来当年已经要退役回到大连工作了,但是爱才的马俊仁生生地把她要到了省队,那时候刘东都20岁了,已经有男朋友了,她跟那些打小就在马俊仁手下训练的队友们不同。不过刘东在1993年斯图加特世锦赛上获得的1500米冠军也着实让老马庆幸当年把刘东找回来是多么明智的举动。

  但刘东个性的强硬慢慢地超过了马俊仁的忍耐程度。1993年七运会上,800米的比赛马俊仁本来安排让刘东领跑,但是在赛场上刘东偏不听话,就躲在曲云霞和王军霞的后面,最后用优秀的冲刺能力获得了金牌;后来的1500米比赛,马俊仁再次让刘东领跑,刘东领跑了两圈就从跑道上下来了,那两圈带得让后面的王军霞和曲云霞追得好不辛苦。马俊仁开始觉得,这个刘东好不听话!

  这些陈年往事刘东不愿意再提,总之后来的结果是刘东1993年离开了马家军,直到1995年才重新回到沈阳训练。中间荒废了一年半的时间。但是在1994年12月马家军在大连兵变以后,刘东此后接受采访没有说过一句马家军乃至马俊仁的坏话,这使很多人都失望而归,他们都以为第一个从马家军出走的刘东会有很多怨言,但没想到刘东居然如此讲义气。“刘东真够意思,她没有在马俊仁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这是当年的一个辽宁体委领导对刘东的评价。

  这一年半的时间,刘东去过北京,去过上海,去过广州。她找过很多大学,希望实现自己上学的梦想,但结果基本一样,在马家军红透半边天的情况下,谁也不知道这个马家军三大主将之一的刘东到底和马俊仁脱离了关系没有,所以谁也不敢接收这个前世界冠军。上学无望,回到沈阳的刘东只有一个字:“玩!”

  上个闲街,买点衣服,和朋友们唠唠嗑,在家里养狗,回大院去练练跑步,有时候还会参加一些比赛,但成绩相差太远了,她也不太在乎。当初生性乐观的刘东一直玩到2001年,已经30岁的她居然重新动了返回跑道的念头。于是她回到大连的马家军基地去训练,但在2001年的九运会上,她预赛被淘汰,正式结束了自己的运动员生涯。刘东说自己后来顺理成章地要求在基地留下来当教练,很快就被批准了,其实她也不知道马俊仁的态度将会如何,但是事情很顺利。现在两个人也很少见到面,见面也就打个招呼点个头而已,两人之前的恩怨就此掀过。

  刘东现在手下有十几名女队员,看到她们现在跑步就容易想到以前的自己,但是她的队员再也碰不上那个充满争议的田坛怪杰。刘东现在的队员们跑步偷懒的时候,大多数时候接受的惩罚只是一纸检讨书,而在刘东时代,偷懒要被马俊仁抓住,惩罚是毫不留情的一顿暴打(虽然刘东自己从来没有被打过)。但是道理是一样的,刘东也痛恨偷懒的学生:“她们以为自己赚了便宜,但要是跑不出来,那会害了她们一生!”

  但刘东不是马俊仁,所以很多方式她都不会去学。客观地说,她虽然是马俊仁的弟子,世界冠军,但是在教练的岗位上,她现在只是普通一兵而已。站在空旷的基地、精致的宿舍面前,刘东突然说了一句:“这个基地太普通了。”她的意思是说,马俊仁当基地主任,基地还是普通的基地;但如果马俊仁当教练,这个基地才能真正被称作马家军基地,一下子有了精神。因为世界上有很多教练,但马俊仁教练只有一个,那支叱咤风云的马家军也只有一支。

  顺便说一句,现在的马家军基地很大,占地9024平方米,性质也发生了变化,现在是辽宁省田径训练基地,不单单只有中长跑项目。而这个基地的建筑,都是马俊仁一手设计的,坊间的传说是,冲着马俊仁的金字招牌,有关方面和企业赞助了4000万,这让基地最后省了不少钱。

  现在基地的门口两边有两行大字:“重振马家军雄风”、“再创中长跑辉煌”,还能重振当年雄风?天知道。而那老的基地,老马当年草创的基地,已经变成了一片汽车修理门面。十年光阴,已物是人非咯。
 
马家军再调查之刘丽:第一面世界金牌心酸痛苦

  至今让刘丽难忘的有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发生在1990年8月10日,在保加利亚第二大城市普罗夫迪夫举行的第二届世界青年田径锦标赛女子800米决赛上,她获得了金牌;第二件事发生在五年前,她的父亲向她借两万块钱买房子,而她却让宠爱她的父亲非常失望,区区两万块钱,刘丽就是没有办法拿出来。第一件事让她明白什么叫成功荣耀,第二件事则让她知道什么叫心酸痛苦。

  马家军的第一面世界金牌

  1990年刘丽获得的金牌实际上是整个中国田径界的一个突破,她打破了黄种人不能在中长跑上拿冠军的宿命,也为马家军获得了第一枚世界性比赛的金牌。两天后,她配合曲云霞打技战术,使曲云霞夺得了3000米的金牌。两人突破性的成绩使教练马俊仁备受瞩目,六次打破田径世界纪录的台湾省田协主席纪政两次向马俊仁亲自表示祝贺,并把自己最珍贵的一枚金戒指从手上摘下来送给马俊仁:“这是我在1968年奥运会上夺取80米铜牌以后打制的一个纪念品。”戒指上有一只活泼可爱的小猴。她特别喜欢猴子的机灵和聪明,因为马俊仁也是属猴的,所以她是把它当作特殊的礼物送给马俊仁。公正地说,虽然后来的王军霞、曲云霞和刘东把马家军推上顶峰,但是马家军和马俊仁后来的辉煌却始自刘丽。

  在马家军中,刘丽是个特殊人物,她最重要的任务就是领跑,谁都明白,领跑是个吃力而不讨好的工作,因而虽然有夺冠的实力,但是刘丽后来没有拿过一次冠军,老实听话的刘丽为了马家军和中国田径的荣耀而作出了很多不必要的牺牲,但她没有想到,这种牺牲并没有给她换来什么回报。

  保命钱都用在房子上

  回到第二件事情上,五年前,当时刘丽已经退役多年。她那位已经在沈阳拖拉机厂下岗的父亲要买下那套原来居住的属于公家的房子,差两万块钱,于是父亲向刘丽开口。父亲的要求让刘丽猝不及防,空气突然沉默下来,半晌过后,刘丽小心翼翼地说:“爸,我实在拿不出这个钱。”她的父亲蒙了,他没有想到在马家军多年,曾经获得世青赛冠军的女儿居然连这两万块钱都拿不出来,老爷子还以为自己女儿不愿意拿这个钱,气得七窍生烟:“我这女儿白养了。”在明白实情后,老人哽咽:“丽啊,当初真不应该逼着你去跑步啊!这叫什么事啊。”刘丽忽然觉得自己非常没用,以前的成绩能换来两万块钱吗?能帮助父亲实现拥有自己房子的愿望吗?刘丽很后悔。

  1995年到1999年在辽宁大学上学的时候,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以后会不会找到工作的问题。因为以前照惯例,她们这些在辽大毕业的体育生都是包分配的,但没想到在1999年,形势急转直下,所有的毕业生都要自谋出路,毕业即失业,马家军的一批队员一下子被抛到了社会上。

  在读书期间,刘丽结了婚,她的丈夫是营口人,也是辽宁省田径队的退役队员,结婚的时候,他们在营口买了房子,装修得不错,一下子把刘丽退役时分到的队费(近十万元左右,虽然刘丽的资格很老,但因为没拿过冠军,所以比很多队友分到的钱都少)用得差不多了。如果刘丽能预料到今天的形势,她断然不会把这些保命钱全花在房子身上。这套不错的房子现在孤零零地在营口,因为夫妻二人都在沈阳生活多年,所以自然而然地把沈阳看作了生活的地方。

  在沈阳,他们租了一个房子,成为沈阳的“漂一族”。她的丈夫也是运动员出身,文化水平不高,还在运动队里受过伤,并不能干重活,他们开过文具店,可惜不善经营最后倒闭。生活的窘迫慢慢让刘丽的性子也变了。

  刘丽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刚退役的时候,她还经常邀请鞍山的队友来沈阳,她管吃管住,找队友过来只是为了叙叙旧,但最近一次,一个队友从鞍山过来,两个人找了个小馆子吃饭,队友很是吃惊:“刘丽转性子了,在以前她怎么会来这个地方。”两个人在小酒馆里点了几个菜,消磨了一段时间,在结账的时候,刘丽第一次没有抢着买单,更让队友吃惊的是,刘丽手一挥:“服务员,帮我打包!”

  再省,也不省香火钱

  刘丽变了,不再是那个在大学读书的时候,出门都要打车的刘丽,也不再是那个只要有队友来沈阳就会管起队友食宿的刘丽。后来鞍山的队友发现刘丽到鞍山的时间也少了,于是在鞍山队友猜想刘丽现在连到鞍山的车费都省下来的时候,在今年的正月十五,刘丽却突然出现在鞍山,更让人意外的是,刘丽直奔千山拜佛去了――以前刘丽在队里是最不信这个的。一个队友陪着刘丽上了山,看着刘丽虔诚地匍匐在大佛底下参拜了十几分钟,最后掏出一百块香火钱,队友连忙劝阻:“你现在都这样了……”话还没说完就被刘丽打断了:“再困难这个钱不能省。我以前大大咧咧地不信佛祖,现在连个工作都找不到。希望这次佛祖能帮助我吧!”

  烧香拜佛,绝望的刘丽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天际,她的队友一阵唏嘘:马家军最后一个不迷信的人消失了。

  而马家军,刘丽认为它只属于王军霞、曲云霞等人。她拒绝再回忆马家军的经历。1998年《马家军调查》出版以后,有人给刘丽送了一本,但是她看都不看就把它扔在了床底下。往事一切随风,刘丽根本没有精力再去想以前的事情,她的希望是每天一觉醒来,生活突然大变样,至少先得有份工作,对吗?
 
马家军再调查之王媛:用三年时间逃离马家军

  3月27日,拨通王媛家里的电话,王媛很意外,得知记者的采访意图后,她直截了当:“我现在没什么好采访的,但我可以这样告诉你,我对国家体育总局和辽宁体育局很有意见,他们根本就不关心我们这些退役运动员的出路。我也不想再提以前的事情……”“你虽然退役了,但是现在还有人在走着你们当初走过的路,你忍心看着这些孩子以后也像你们一样吗?”记者说完,又是一阵沉默,后来又传来王媛犹犹豫豫的声音:“我明天去学开车。”“那我在你开车的地方等着你吧。”记者说完,王媛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第二天,在沈阳长江北路215终点站处,记者从八点半等到十一点半,依旧没有等到王媛,到后来终于又一次打通了王媛的电话,她说:“很抱歉,学完车我现在很累,没有精力接受你的采访,以后再说吧。”四天后,记者从大连回来再次拨通王媛家的电话,这次是她丈夫接的电话:“我现在替她做主了,不接受采访,也请你以后不要再打电话过来,好吗?”

  很可惜,王媛在犹豫间还是打了退堂鼓,她也许真的不想再被记者打扰她平静的生活,她不想再勾起马家军那段伤痛的回忆。

  马俊仁口中的天才

  实际上,王媛和王晓霞很给马俊仁争脸,1994年12月马家军在大连兵变以后,两人后来又回到了马俊仁的麾下。王媛是老马最为器重的年轻选手之一,她100米可以跑进12秒,1.78米的身高,老马直言:“她是个天才。”而且1976年出生的王媛是老马留着参加2000年悉尼奥运会的底牌之一。但天不从人愿,在训练中成绩突出的王媛每次在大赛前都会莫名其妙地受伤,而一当比赛结束不久,伤痛处又莫名其妙地痊愈,着实诡异。

  从1993年到1998年,王媛在比赛中都没有取得太好的成绩,在1993年七运会比赛中,16岁的王媛获得800米第五名,1500米比赛第七名,名次不算好,但她的两项成绩都破了世界青年纪录,于是从1994年到1998年,只要王媛参加这两项比赛,广播员都不无敬佩地说:“这就是王媛,800米,1500米的世界青年纪录保持者。”

  但王媛希望堂堂正正的世界冠军却离她越来越远,她是1991年10月13日到的马家军(和王军霞同一天到马家军报到),她在马家军跑了七年。这七年,她跟很多马家军队员拥有同样的经历,欢乐过、悲伤过,拿过成绩也挨过打,对马家军谈不上有特别的恨,所以在大家出走以后,她还可以回来,并没有那种恩断义绝的意思。

  历万险,挣脱与马家军的关系

  1998年8月,王媛和父亲一起到大连找马俊仁要求退役,其时马俊仁重病住院,父女俩在病房外被警卫拦住,足足等了四个小时后,王媛才被允许进入马俊仁的病房,两个人谈了一个多小时,老马终于松了口。老马很失望,王媛很茫然,在跑道上跑了七年,却终于一事无成,病房外王媛的父亲更是彷徨,女儿14岁到马家军,21岁就选择了退役,那正是一个中长跑运动员的黄金年龄!

  退役后王媛和很多队友一样回到辽宁大学并在1999年毕业。但是她的关系仍然在大连的马家军基地,为了这个王媛看起来无比重要的关系,王媛足足忙了三年(中国体育的一个陋习就是如果是运动员自己提出不干的,在关系问题上从来不会太轻松)。2002年7月,百般无奈的王媛抱着两岁大的女儿和王晓霞一起再次到马家军基地去要回自己的关系,天正下着大雨,哗哗的雨声,哇哇的哭声,这是任何一个人都难以拒绝的场面。也许是于心不忍吧,基地的领导们终于把一纸档案交到王媛的手中。当那张朝思暮想的纸终于落到自己手中的时候,心力交瘁的王媛抱着孩子就往外跑,最后是孩子的哭声让王媛清醒过来,天还下着大雨呢,她脱下外套盖在孩子身上,身后传来基地工作人员的叫声:“下着雨呢,我们这里有伞……”王媛一声不吭,拉着王晓霞的手钻进出租车,出租车扬长而去,身后的工作人员一声叹息:“她是不是想关系都想疯了?”

  这件事情对王媛的刺激很大,关系是要回了,但是回家以后她把在队中的所有物品都处理掉了,送人的送人,扔掉的扔掉,总之不能留有任何马家军的标记。为了这个所谓的“关系”,她居然耗费了三年光阴。她原以为拿回来关系,就可以顺利地找到一份工作,但是和她的很多队友的命运一样,她仍然失业在家。当然,她的处境要比王晓霞和刘丽好得多,她的丈夫是一名警官。

  关于她的就业问题还发生了一件趣事,曾经有一个模特经纪人看中了王媛1.78米的身高,邀请她去当模特,王媛待了一个星期就回来,只扔下了一句话:“你们这个行业不地道!”

  王媛说她现在过得很好,她很知足。但是她还是希望找到一份工作,老憋在家里会把自己憋坏的,失业的滋味总是不好受的。再设想一下,如果她的丈夫不是警官,那她现在又当如何呢?
 
马家军再调查之陈玉梅:为在矿山生存 必须命贱

  沈阳长江北路215公交车终点站。空地上布满了下岗工人和近郊的农民。他们的脖子上挂着一面面小铁牌,“水工”“油漆”“通管”“家政”,这些铁牌上的词语在提醒过往人群他们的工种。寒风中,他们在焦急地等待着雇主。不久,有一个中年妇女雇主过来,人群中拥出一群人,雇主需要一个终点女工帮她清扫一下房子,这份只有十块钱的短暂工作引起了两个中年妇女的强烈兴趣,她们开始争吵起来,接着开始动手。架越打越大,两边相熟的人都参与其中。其中一个妇女冷不妨被一脚踢在了肚子上,当即倒地不起,惹了祸的人神情泰然自若,骑上自行车,招呼自己的帮手们扬长而去,剩下的人看着那位被踢的妇女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害怕起来,赶紧报警。未几,警车呼啸而至,接着救护车也风驰电掣般驶来,那位妇女被送到了医院,人群重新恢复了平静,重新等待着下一个雇主的到来。后来听沈阳的朋友说,这些事情很平常,实在算不了什么――我那天本来在215终点站想等王媛,希望她能拿定主意接受我的采访,但等了三个小时,没有等来王媛,却目睹了这一幕。

  十块钱的生意可以争来一场大争斗,这是生存的悲哀,在赤裸裸的生存现实面前,人有多少尊严可以保留呢?于是在生存面前,当年的马家军成员陈玉梅可以选择在400米高的矿山顶忍着孤独寂寞和职业病的威胁,因为她别无选择;王晓霞为了省下15块钱深夜在锦州的火车站上一等就是三个小时;原来不迷信的刘丽现在选择了匍匐在千山的大佛下,祈求佛祖能给她好运气,能赏给她一份工作,在生存面前,岂非人人平等?马家军的成员又如何!

  大连开发区和大连湾的交叉口,一辆辆甲壳虫似的小三轮横亘在交叉口。远远地一辆从大连开往开发区的小公共将要驶来,只听得嗡地一声,甲壳虫们开始行动,抢得一个有利地形就意味着多一份机会,虽然下车的乘客大多数都不会选择坐甲壳虫。那个抢位的场面蔚为壮观,甲壳虫开起来本来就不太稳,在强调速度面前更是显得东倒西歪,在这里,什么交通规则驾驶安全都是一句废话。我前后坐了五次从大连到开发区的车,后来便注意到有一个留着大胡子的中年男人每次差不多都能抢到有利地形。后来有心问了一下,才知道大胡子的确是里面驾驶技术最高超的一个,谁也抢不过他,所以在甲壳虫司机里面享有盛誉,别号“车神”――我到开发区去采访刘东等人,没想到却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为了接一个乘客而不顾生死,这同样是生存的悲哀。而大胡子每次的胜利又告诉你什么叫竞争。竞争到后来,大胡子们总能比同行们吃到更多的肉,而那些总是落在后面的司机们,我想不久他们就要改行了吧。每一行都免不了有竞争,每一行都免不了有人欢喜有人愁,所以当年的马家军成员里,王军霞、曲云霞和刘东等人现在都过得很好,因为她们冲到了最前面,而她们的身后却是一个穷困潦倒的群体。

  更不用说李颖之死了,那是马家军悲剧里最沉重的一笔。虽然李颖死于自己的性格缺陷(迷信是造成她自杀的重要原因),但是我们不由得追问的是,一个14岁就到运动队,在一个异常严酷压抑的集体里度过了自己最美好的青少年时光的女孩,她很迷信,你会觉得意外吗?谁能保证没有下一个李颖?

  历史,总是由两种人来书写。功成名就的人会书写一部历史,在里面你读到的是光荣梦想;落魄潦倒的人也会书写一部历史,在里面你读到的是艰难苍凉。前者如王军霞们,后者如王晓霞们。如果只把目光投向王军霞们,那将是对王晓霞们最大的不公。

  虽然中国的竞技体育往往逃脱不了“成王败寇”四个字,但是王晓霞们的悲剧不应该就此湮灭。我们缅怀过去马家军辉煌的同时,也应该关注她们现在的现状。但是关于她们的现状,我们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很不好,非常不好,令人难以想象的不好。需要指出的是,在马家军,王军霞们的辉煌是离不开王晓霞们的支持的,遥想马家军当年气吞万里如虎,队员经常能包揽前三名。但到如今,站在冠军顶上的人风光无限,而只差一步到顶峰的人却在为生活苦苦挣扎,竞技体育何其残酷!难道只有冠军才配被珍惜被关注吗?很不幸,马家军如今落魄潦倒的成员们是金牌战略的最大受害者。

  进一步设想,中国当年最风光的一支队伍的成员如今尚且如此,那其他的诸如体操队、举重队、跳水队等等的队员呢?没有金牌,他们就应该被遗忘、被忽视、被践踏吗?

  借此也提醒那些还在竞技场上奋斗的人们,选择了这条道路注定无比艰辛,请珍惜每一次机会,也请多为以后想一想,也许现在多想一想会避免日后的很多悲剧。我的意思是,如果人人都少一点悲剧,那么世界将会多一份温暖。

  在矿山生存,“必须命贱”

  一辆矿石车过来了,山顶的女工在本子上记了一些数字,车开走了,这个女工就站在高高的山顶上等着下一辆矿石车再开过来,她每天的工作就是在这山顶上记录车子运走的矿石数量,好一份简单而轻松的工作!这个在鞍山齐大山铁矿北采矿场工作的女工叫陈玉梅――当年叱咤风云的马家军成员之一,她个人的最好成绩是1992年在汉城获得第三届世青赛800米亚军,如今她30岁,工作就是在铁矿里负责计数。

  山顶矿工生涯

  矿山的海拔大概有400多米,整座山是铁红色的,山顶只有一座孤零零的铁皮小屋。白色的铁皮小屋外面落满了红色的粉尘,和外面的电线杆子相映成趣。这地方放眼望去,所有的景物都是铁红色,没有一丝绿色生命的痕迹。甚至连那八个轮子的德国产的大翻斗车,也从原来的米黄色变成铁红色。所以陈玉梅开玩笑说,白天工作完下来以后,看见什么东西都觉得是铁红色的。

  这地方,白天很喧闹。几十米高的铲车、挖掘机、绕着山路盘旋而上的翻斗车,整个矿山来来去去就是这些机器,陈玉梅在山顶无聊,有时候就盯着这几样东西。山下的几个黑点越来越清晰,是戴着红色安全帽的工友们来接班,陈玉梅长舒一口气,一天的无聊寂寞终于结束了。

  最难熬的是晚上。夜晚山上没有电灯,只有十几盏水银灯闪着暗蓝的光,稍远的地方还是被黑暗笼罩着,在黑暗中站立等待的陈玉梅最盼望的就是山底下赶紧有车开过来,因为只有来往的车灯会带来一瞬间的光明,灯越亮,山越暗。只有远处四十里外的鞍山城还是万家灯火,而近处那忽亮忽暗的水银灯光像鬼火一样飘着,一种冷凄凄的感觉油然而生。

  一般情况下,陈玉梅要站在外面工作一个多小时以后,才能和另外一个近50岁的女工友换一下,进铁皮屋休息半个小时左右再出来工作。在这三四百人的采矿场上,只有这两个人是女的。那个铁皮屋只是个休息室,屋里也没有什么装饰,只是在屋角处放了一盆不知名的绿色植物,这是山上唯一的绿色。陈玉梅说刚开始的时候她放了一盆花在里面,不过花儿显然不能在这种环境下生存,于是找来了现在的这一盆,“要在这地方生存,必须命贱!”陈玉梅说。

  尽管是临近清明,山上还刮着冷飕飕的风,呼叫着,怒号着,强劲得让人有点站不稳。在矿山下的工人大多数还穿着棉衣,而他们晚上还要穿带毛的皮衣皮裤,山上山下的温度一般相差十摄氏度左右,一到冬天,山上真是滴水成冰。大风起处,粉尘像铁幕一样遮盖住整个矿山,陈玉梅一边咳嗽一边跑回休息室:“我们最讨厌刮风,一刮风,戴的口罩就根本不好使。”事实的确如此,长年在这里工作的人很容易得吸肺,(吸肺是一种职业病,呼进来的矿粉把肺的呼吸小孔给堵住,让人呼吸不畅),所以他们的收入要比鞍钢一般的工人收入高,但是随之而来的是他们的寿命一般要比别人短十年八年。但为了生存,他们别无选择。

  “一月赚一千五六,我知足了”

  陈玉梅是1992年底退役的,之后她到齐大山田径队(鞍钢队),当时她感觉马俊仁已经不太喜欢她了,所以直性子的她马上提出了退役要求,然后转业到了鞍钢田径队。1995年她和鞍钢田径队的教练又发生矛盾,于是又不干了,然后被分配到这山上工作。马家军最早的队长常秀俊的爱人小丰说:“你说陈玉梅傻不傻,哪有马家军队员、世青赛亚军到山上干这种活?在这工作的人都是没有能耐、没有关系的,这山上连一个科长的儿子都没有。大家都替她鸣不平,叫你干你就干啊?纯粹是脑子缺根弦,有病啊!最不济也能当个图书馆的管理员啊。”原以为陈玉梅对这份工作会很不满意,没想到她大大咧咧地说:“还行吧,我一个月在这里还能赚一千五六,跟刘丽、王晓霞她们比,我知足了。”

  临走的时候本来想给陈玉梅拍张照片,她拉下自己的安全帽,摘下口罩,拢一拢头发,挥一下手,手指头抖动一下:“别照了,我现在这样像小姑娘的妈一样,不照了。”细看一下,30岁的陈玉梅看起来已经像四十多岁的人了,在这样的环境中工作,怎么阻止青春的加剧流逝?
 
马家军再调查之曲云霞:一辈子傻跑 卖掉百万别墅

  获得1993年的斯图加特世锦标赛3000米冠军的曲云霞现在是大连东北财经大学的一名体育老师。她的时间很空闲,一周只有五节课,钱不算多但胜在清闲,所以曲云霞在怡然自得的同时又有点不自在,这是不是实在太空闲了?

  曲老师不懂篮球


  曲云霞1996年退役以后就在东北财经大学读书,班里的同学都是搞体育的,而她无疑是里面名气最大的一个。2000年毕业的时候,她去找到了校领导,校领导欣然同意她留校任教,实在是沾了一个世界冠军的光,“班上的同学就我一个人留下来了。”曲云霞说。

  现在曲云霞主要的工作是教学生跑步,同时还要教人打篮球,这可是她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的项目,曲云霞连三步上篮都不会。学生们震慑于世界冠军的威名,本来想看看跑步冠军在篮球上是什么英姿,但是他们失望了,曲云霞只动嘴皮子。慢慢地学生们也明白了,跟曲老师混得挺熟的一个女生偷偷地问:“曲老师,你不会是不会篮球吧?”曲云霞乐呵呵地笑了:“这个我肯定不会,除了跑步,我还会干什么?”

  但是学生们后来又失望了,闻名遐迩的曲老师现在老本行也不行了。给学生们讲解完动作以后,偶尔也会跟在大伙后面跑一跑,可是最多跑两圈就气喘吁吁地下来了。曲云霞现在也跑不动了,自从上了大学,她基本上就很少踏上跑道,已经在跑道上跑了十年,是时候该歇歇了。

  曲云霞说,当踏入东财的校园起,那股一直挥之不去的紧张感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下完课以后闲逛到跑道上,看着上面来来往往的学生,她却连迈一迈步的一丝丝愿望都没有,就如一个从战场上下来的退伍老兵,往事一幕一幕展现在自己眼前。

  一百万别墅卖亏了

  曲云霞是大连金州区德胜乡上姜沟村人,1971年出生。1984年开始进入金州区体校,在区体校练了三年,但是很轻松,用曲云霞的话说,像玩一样。1987年,马俊仁来大连选队员到辽宁省队,他本来想要的两个人都已经“名花有主”,失望的马俊仁抱着第一次选队员不能空手而归的想法,选中了那个大冬天深夜给自己开门的曲云霞,曲云霞还懵懵懂懂,浑然不知她已经跨出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步。

  曲云霞走过的轨迹是一个典型的中国体育运动员走过的轨迹:出生于农村,家里贫苦,父母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把孩子送去练体育,至于以后的结果如何,就看孩子自己的造化了。

  曲云霞到马家军以后没几天就想偷跑回家了。在区体校的时候,她像玩一样,但是在马家军,开始一天跑8公里,后来是十公里,到最后一天要跑二三十公里,天天要跑60圈。一开始曲云霞怎么受得了?曲云霞想回家,但又不敢回――自己回家能干什么!这样偷跑回去又怎样面对自己父母!曲云霞其实很厌倦那条长长的跑道,但是一股中国农村女子独有的倔强让她坚持了下来――跑步改变人生,曲云霞只能选择这样的道路。

  一天天孤独地跑,1992年的巴塞罗那奥运会,曲云霞获得了3000米的铜牌;1993年的斯图加特世锦赛她获得了3000米冠军,她越来越接近自己的梦想,她终于没有让自己的父母失望,也对得起自己挥洒在跑道上的汗水。

  曲云霞已经功成名就了,就收入而言,她已经获得了其他农家子弟梦寐以求的财富。马家军出走前后分了两次队费,她总共获得了90万的队费;斯图加特的冠军让她分得了一辆奔驰车;为了让她安心参加亚特兰大奥运会,马俊仁分给了她一套价值100万的海边别墅,而她个人只是出了18万。

  那套在大连开发区丽娇湾的别墅是开发区当时最早的别墅之一,在十年前价值100多万,但是十年的风吹雨打已经让它失色不少,所以几年前,曲云霞就把这套别墅卖了,拿回来80多万,这件事让曲云霞挺懊恼:“要是我现在卖的话,它起码值一百五六十万呢。”曲云霞本质上还是个农村姑娘,她经不住很多事。而老别墅的对面则是马俊仁的新别墅,放眼望去便是无限风光的丽娇湾,但是马俊仁也很少住在这别墅里面,他大部分的时间在北京养藏獒呢。

  把别墅卖掉以后,曲云霞和丈夫在大连市区内白山路附近买了一套房子,也在金州区给父母买了一套房子,一家人的生活安排得妥妥当当。但现在她又动了买回德胜乡的老房子的念头,当年他父亲把那房子卖出去只拿了四千块钱,那房子现在住着两个老人,已经摇摇欲坠了,但是曲云霞就是割舍不下那份对老房子的感情,毕竟她在里面生活了十几年,后来到了沈阳以后,每次回家,拎着沉重的箱子走在回家的乡间小路上,曲云霞心里总有一种特别温暖的感觉。她的这个想法遭到了某位队友的嘲笑:“你说你买回来那个破房子干什么用?”曲云霞摇摇头:“不知道,就是舍不得,就是想买回来。”

  傻人有傻福

  老实本分,重情重义,成名以后的曲云霞依然脱不了这些农家本色。她牵挂着自己以前的队友,也为她们的穷困落魄而担忧。她现在的想法是希望有企业赞助她办个健身俱乐部,自己可以教教别人跑步,一来可以打发自己太过空闲的时间,二来她希望能够聘请一些昔日的队友来帮帮忙,帮她们解决一下就业问题。

  命运有时公平,所以当年的农家姑娘曲云霞现在过得幸福知足;命运有时候又不公平,所以曲云霞的很多队友们如今还是凄凉落魄。但是曲云霞拒绝去想这些问题,一如当年她在跑道上一样。“一辈子只知道傻跑,傻人有傻福。”曲云霞乐呵呵地说。也许有时候想法简单一点,人也活得自在一点吧。
 
马家军再调查之王晓霞:一个逃避计划生育的农妇

http://sports.sina.com.cn/o/2005-04-14/10051506520.shtml

在离鞍山40公里的海城市(县级市)小河沿村,一座极普通的三间砖瓦房外,一个怀孕的农村妇女挺着个大肚子,上身穿着米色的绒衣,下身穿着一条宽大的蓝色运动裤,刮起的风压住裤腿,显得异常单薄,她留着短头发,眯着眼睛,眼角有深深的皱纹,薄嘴唇紧闭着,没有一丝微笑,右手牵着一个眼睛异常大的小女孩。小女孩脸非常瘦,给人一种营养不良的感觉。

  “这不就是王晓霞吗?”给我领路的小女孩说。记者一下子就木讷得说不出话来,怎么也不能把眼前这个妇女和马家军里那个淑女,那个眉清目秀的王晓霞联系起来。原来只是想到王晓霞家里了解一点情况,没想到却刚好和回到娘家的王晓霞不期而遇。

  王晓霞已经怀孕七个月,这次带着四岁的女儿回娘家是为了逃避计划生育而来。从葫芦岛到海城本来有直达的快车,可是为了省下15块钱的车费,大腹便便的王晓霞绕道锦州,深夜在锦州车站等了3个小时才等上一辆到海城的火车,原来两个小时的路程也变成了七个小时。

  这样的行程,王晓霞已经很熟悉,因为她经常回娘家,一个向外人难以启齿的理由是,因为现在的家生活窘迫,所以她被迫经常回娘家要点钱,但她的娘家也是海城一普通农户。所以在锦州深夜候车的经历在她的嘴里只有那么淡淡一句:“习惯了!”

  改名容易,改命难

  王晓霞原名王姝(与输同音),到了马家军以后,马俊仁觉得这个名字太不吉利,于是把她的名字改为王晓霞,也就是希望她成为第二个王军霞。老马本来希望王晓霞能像曲云霞和王军霞一样大红大紫,“三霞齐飞”,但命运这东西,岂是一次改名就能改变?

  王晓霞起初的确没有让老马失望,入队三个月,她代表马家军到汉城(今首尔)参加汉城公路接力赛获团体冠军,创世界最好成绩。她前后代表新老马家军七次参加北京女子公路接力赛,五次获得冠军。1994年12月马家军大连兵变以后,王晓霞和王媛两人又回到了马俊仁的麾下,着实给老马争了光,但是,就个人成绩而言,王晓霞在大赛中始终没有达到老马的要求,虽然在训练当中,王晓霞的实力一点都不比别人差。

  四个人,两间房

  2000年7月,心灰意冷的王晓霞终于退役结婚,她的丈夫周事伟也是辽宁田径队的退役队员,葫芦岛人,两个有相同经历相同命运的人开始了在葫芦岛的艰难生活。周事伟的家在葫芦岛农村,婚后两个人没有房子,就挤在属于周事伟父母的两间平房里,四个人,两间房。王晓霞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在退役后居然落到如此地步。

  王晓霞手中有一张辽宁大学法律系的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但是这两张和普通毕业生没什么两样的证书除了能证明王晓霞是辽大的毕业生以外没有任何用处,葫芦岛市人事局连看都不看,拒绝接收。原因王晓霞至今都不明白,也许是因为葫芦岛市人事局也明白这张文凭的含义:谁知道王晓霞在大学里上了多少天课?

  从退役至今,王晓霞没有干过一份正式工作,在运动队里待了那么多年,一下子被抛到社会中去,农家女子王晓霞一下子失去了方向。她的孩子四年前出生,没有工作的王晓霞此后当起了全职太太,生活的压力一下子全压在了她的丈夫周事伟的身上。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周事伟后来也只能靠打点零工出卖力气为生。已经麻木了的王晓霞甚至想到去街上卖菜却被家里人劝住了,“给自己留点脸面吧!”到了后来,王晓霞用不多的积蓄开了一间小卖部,当起了老板娘,小卖部也赚不了什么钱,但那些来来往往的人却都不知道,这个老板娘居然是叱咤风云的马家军中的重要一员。

  靠父亲退休金接济

  王晓霞当年的队友冯文惠到葫芦岛看过王晓霞,王晓霞抱着女儿在炕上直叹气,原来她刚收了一张50块的假币,小女儿还一直在哭,冯文惠问:“孩子怎么了?”王晓霞说:“有点咳嗽,可能是病了?”“你怎么不带她上医院去?”“没什么大问题的,不用去医院了。”冯文惠明白,王晓霞根本就看不起病。走的时候,冯文惠拿出500块钱塞到王晓霞手里:“我现在也不太好,只有这么一点钱,你拿去给孩子看看病吧。”王晓霞嘴里虽然说不能要不能要,但手里紧紧地攥着那五张纸币,冯文惠上车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她想不到昔日的姐妹在离开马家军以后居然如此窘迫,而身后突然传出来一声嚎啕大叫:“惠啊!”

  冯文惠后来说自己把钱给王晓霞的时候真怕她把钱扔回给自己,因为王晓霞一直是个很要强的人,那个紧紧把钱攥在手里的动作瞬间就告诉她一个道理――人穷志短。后来王晓霞为了让丈夫学车又一次低下头来向昔日的一个队友借一千块钱,但同样窘迫的队友爱莫能助:“小霞,我真想帮你,可我真没有钱啊!”最后,还是王晓霞向娘家借来2000块钱才让丈夫掌握了一门谋生之技。

  现在周事伟是一个夜班出租车司机,因为驾龄还没满一年,所以只能出夜班车,赚的钱也比别人少得多,每个月在七八百左右,比起以前总算好了一点,谈及此处,王晓霞的父亲王德财老泪纵横:“早知道是这样,我当初为什么要让孩子练体育,为什么要让孩子到马家军去!×××(原辽宁体委主任)、马俊仁他们都是靠队员们争气才有今天,可为什么小霞她们现在到这样了,却没人来过问一下!真的让她们在他们面前跪下来,他们才肯说句话吗?这公平吗!”

  命运在为难王晓霞,同时也在为难王德财一家。王晓霞有两个哥哥,大哥几年前得了抑郁症,为了治这个病,家里没少花钱,王晓霞是个很孝顺的人,她曾经把自己得的奖金五万拿出两万给他哥哥治病,三年前,他哥哥悄悄地走了,他父亲为了找儿子走遍了辽宁省,花去近一万元,大儿子至今杳无音信,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王晓霞的母亲在这件事情上大伤元气,本来身体就不好,现在地里的活已经完全不能干。王晓霞的二哥现在在附近的一个造纸厂打工,每月收入两三百块,还要抚养两个孩子。王家现在最大的经济来源就是王德财的退休金,他在管理区种子站退休以后每个月可以拿1100块钱。最让他忧心的还是这个最小的曾让他为之骄傲的女儿,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照顾她多长时间:“小霞现在身上还有伤,腰都直不起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王晓霞最近为了治小腿上的伤又花去了家里1000多块钱。王晓霞实际上并不愿意提起这些事情,四年的苦苦煎熬让她麻木了很多,她现在最渴望一份工作,哪怕扫扫地,收收报纸当个传达就行了。而她的最高要求就是能在一个体校里当教练。

  在给王家拍照的时候,王晓霞回去换了一件明黄色的拉链上衣,黑地带白花的运动裤,看上去有别于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但是愁苦如同烙印一样刻在脸上,她的母亲在旁边用衣角在擦着眼泪:“那年她有伤还在比赛,你们还不让我看她……”

  这两代人的苦楚,到底可以向谁诉说呢?
 
黄志红也是我们学校的,后来移民澳洲。

她性格挺好的,打球时还给我加油呢,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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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俊人还有钱养藏獒???????????????????????????
 
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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