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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3-0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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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直极限
历尽千辛万苦，我手脚并用，终于爬到了受伤同伴的下方。他斜躺在雪坡上，救助他的姑娘跪在他的右边，正在往他身下推雪，防止他滑坠。另一名救助者在他的左边。我绕过一条雪沟之后，停在他们的正下方。站在几近垂直的雪坡上，我体验到了什么是“有生命危险”，我想他们要是掉下来，肯定会把我也砸下悬崖。出于本能，我往右边挪了两步。这个本能救了我。
看到同伴我感觉很温暖，虽然我不能为他做任何事。他告诉我他的腿麻了，动不了。我想可能是膝关节脱臼。凭当时在他身旁的三个人，根本不可能带他下来。这时有两个穿红十字衣的救护人员正沿着我爬上来的路接近我们，他们已到了雪沟的下方，离我的距离大概十几米。我们一边和受伤的同伴说着话，一边等待着援兵。这时我们的上方出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是我们的另外几个同伴。由于坡度的关系，他们无法看到下方实际情况。我大声呼喊，并打手势叫他们不要往下滑。有几个同伴就地坐了下去，但还是有一个同伴不由自主地滑了下来。当他滑到受伤同伴的上方才发现情况的紧急。他想停下来，情急之下，用了一招“屁股刹车”，一屁股坐在了雪上。但松软的雪承受不了这么一点震动，如同雪崩的原理一样，他身下的雪开始崩溃。他连人带雪砸在了受伤同伴和姑娘的身上，三人一起掉下了悬崖。万幸之中，他掉在了雪沟里。但受伤的同伴则没这么幸运，如脱缰的野马一样，往下滑去。救助他的姑娘则更不幸，在滑坠中开始翻滚。看着谷底的一大片岩石，我心想这下完了。我扭回头，不敢再看下去。但暗自庆幸刚刚往右挪了两步。
我和另一名救助者都准备往下撤，这时从我们上方又飞过来一个身影，是另一名滑坠者。他紧贴着我的左边向下翻滚而去。我出于本能往右跳了一小步。这一次本能害了我。我和脚下的雪一起，也开始了滑坠。滑过雪沟的时候我的速度还不很快，但我不敢轻举妄动，因为我知道雪沟很深，沟底是哗哗的流水。我顺势滑过雪沟，但没想到速度一下就起来了，耳边是红衣救护人员的高声呼喊：“脚朝下！”。我于是一直保持着脚朝下的姿态。速度越来越快，人干任何事都有可能走神，但那时候走不了神，我全身所有的细胞当时想的只有一件事：我要停下来。刚开始背着雪坡，试着用靴跟减速，根本不起作用。后来改为侧卧，用靴边和手来减速，速度还是减不下来。最后我面向雪坡，用两只靴尖和两只手，终于让自己趴着停了下来。我脸贴着雪，静静地趴了几秒钟。尽管我的姿势可能很难看，但心里真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两难的选择
陪美女还是救朋友？这是个难题。在Tuckerman Ravine的半山腰，我就面临着这样一个两难的选择。我陪儿子滑了一趟，将老婆带上坡，目送她安全下滑后，再往上爬准备去谷顶，在半路遇到了我们的战地美女记者。由于一个人穿不上雪橇，她已经困在那里很长一段时间了。我帮她穿上雪橇，她让我陪她一起滑下去。我自是无法拒绝这样的请求。不过要穿上雪橇很不容易，在穿板的间隙，我注意到我们的同伴已经出现在谷顶。一个穿黄衣服的同伴抢先而下。我们凭息以待。只见他从容启步，平稳下滑。但拐弯的时候却没能控制住，雪橇脱落，身子一歪倒在了雪坡上，似乎是头冲下挂在了那里。这时候山谷里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等着他站起来。似乎过了很长的时间，我们等到的却是几声“Help! I need help!”。我站的位置听得不太清楚，爬山的人梯一个传一个，从山顶传来的信息确确实实是“He needs help!”。声音一直传了下去，谷底的岩石背后有志愿救援人员。
他摔倒的地方名叫嘴唇，是这只大碗最开始的边缘部分，坡度极陡，救援的难度非常大。要把一个人从那里运下来，没有八九个人同时行动恐怕是办不到。这时从谷顶滑下来一个人，看样子是要去救援。大家都紧张地看着他，没有人再去滑雪。只见他滑到受伤同伴的上方，停下来，脱掉雪橇，但不知为什么突然开始滑坠，猛地从同伴身上压过之后，翻滚着朝谷底飞去。人群中响起一片嘈杂，连骂人的都有。同伴的呼救声这时更加凄惨。不多时，有一位女子从谷顶飘然而降，她采取的是迂回的方式，滑降到稍靠同伴下方的位置停下，稳稳地靠近了同伴。接着又有一名男子靠到了同伴的左边。同伴在两名救援人员的帮助下还是没有站起来。我想这下糟了，可能是伤到哪里了。我的心里展开了斗争，我是上去当那八九分之一呢？还是陪MM下滑呢？去同伴那里，MM可能滑不下去；陪MM滑下去，可能耽误救同伴。虽然眼前没有浮现出什么英雄形象，但我知道不上去我的良心会不安。我于是对MM说，我不能陪你滑下去了，我得上去看看。说完头也不回就往上爬。原想一口气爬上去，爬了几步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一口气爬一步还差不多。刚开始还可以沿着别人踩出来的坑往上爬。到了雪沟，我必须横切。雪沟被流水冲刷得很深，沟壁非常薄，我小心翼翼，既怕掉下山去，也怕压塌了沟壁。横过雪沟，又几乎垂直地往上爬了几米才看到同伴。
这个鬼地方
还是在我们到达谷底的时候，我们的战地记者问我们每一个人的感想。我半开玩笑地回答：“我为什么会来到这个鬼地方。”我后悔这样说了，我不应该对大山有任何的不恭。那天早上我们六点起来，七点四十五开始爬山，十二点半到达谷底。雨水和汗水早已经将我们湿透。但看到这个大自然创造出来的巨大的碗我们止不住欢呼雀跃。我的话招来了大家的同声谴责。
谷底簇拥着赶集似的人群，大家的脸上都是抑制不住的兴奋表情。大部分的人不是在爬坡，就是在岩石上休息，正在滑雪的则很少，有也是极速地一冲而下。山谷象个球幕电影，一些道中顶尖高手就在你的眼前一显身手。电影里既有时不时有人从谷顶坠落的惊心动魄，也有艺术大师在极速下划就的完美曲线，而有人从冰崖上飞身而下的瞬间则是这部电影的高潮。我刚开始很奇怪，为什么在雪坡上摔跤的人一摔就是几个跟头。等我从上面摔下来才彻底明白，那样的坡实在是太陡。
我趴在雪坡上停下来的地方位于雪沟下方十几米，离谷底还有十几层楼高。怎么下去成了问题。只能象下梯子一样，倒退着往下爬。爬了一段，我回头往下一看，我们那个受伤的同伴竟然站了起来。那一下我高兴得差点跳了下去。我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加快了速度往下爬。中间有同伴帮我把雪橇扛了上来，我怕节外生枝，决定还是用手和脚往下爬，顺带把刚才从我身边滚下去的德国人汉斯的雪橇也背了下去。我到了谷底发现受伤的同伴真的是站起来了。可能脱臼的膝关节经过那么一摔又复了位。这时还在谷顶的同伴们也开始往下滑。一个个都是噤若寒蝉。虽然也有摔跤的，但幸好不再有滑坠的人。等点齐了人数，三点多我们开始往下撤，比预定下撤的时间晚了一个小时。受伤同伴的膝盖在简单包扎之后竟然还能正常走路，还能负重。这需要多么顽强的毅力和良好的心理素质啊。不要说膝盖受了伤，光是从十几层楼高的雪坡上摔下来就足够让人惊吓过度了。
历尽千辛万苦，我手脚并用，终于爬到了受伤同伴的下方。他斜躺在雪坡上，救助他的姑娘跪在他的右边，正在往他身下推雪，防止他滑坠。另一名救助者在他的左边。我绕过一条雪沟之后，停在他们的正下方。站在几近垂直的雪坡上，我体验到了什么是“有生命危险”，我想他们要是掉下来，肯定会把我也砸下悬崖。出于本能，我往右边挪了两步。这个本能救了我。
看到同伴我感觉很温暖，虽然我不能为他做任何事。他告诉我他的腿麻了，动不了。我想可能是膝关节脱臼。凭当时在他身旁的三个人，根本不可能带他下来。这时有两个穿红十字衣的救护人员正沿着我爬上来的路接近我们，他们已到了雪沟的下方，离我的距离大概十几米。我们一边和受伤的同伴说着话，一边等待着援兵。这时我们的上方出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是我们的另外几个同伴。由于坡度的关系，他们无法看到下方实际情况。我大声呼喊，并打手势叫他们不要往下滑。有几个同伴就地坐了下去，但还是有一个同伴不由自主地滑了下来。当他滑到受伤同伴的上方才发现情况的紧急。他想停下来，情急之下，用了一招“屁股刹车”，一屁股坐在了雪上。但松软的雪承受不了这么一点震动，如同雪崩的原理一样，他身下的雪开始崩溃。他连人带雪砸在了受伤同伴和姑娘的身上，三人一起掉下了悬崖。万幸之中，他掉在了雪沟里。但受伤的同伴则没这么幸运，如脱缰的野马一样，往下滑去。救助他的姑娘则更不幸，在滑坠中开始翻滚。看着谷底的一大片岩石，我心想这下完了。我扭回头，不敢再看下去。但暗自庆幸刚刚往右挪了两步。
我和另一名救助者都准备往下撤，这时从我们上方又飞过来一个身影，是另一名滑坠者。他紧贴着我的左边向下翻滚而去。我出于本能往右跳了一小步。这一次本能害了我。我和脚下的雪一起，也开始了滑坠。滑过雪沟的时候我的速度还不很快，但我不敢轻举妄动，因为我知道雪沟很深，沟底是哗哗的流水。我顺势滑过雪沟，但没想到速度一下就起来了，耳边是红衣救护人员的高声呼喊：“脚朝下！”。我于是一直保持着脚朝下的姿态。速度越来越快，人干任何事都有可能走神，但那时候走不了神，我全身所有的细胞当时想的只有一件事：我要停下来。刚开始背着雪坡，试着用靴跟减速，根本不起作用。后来改为侧卧，用靴边和手来减速，速度还是减不下来。最后我面向雪坡，用两只靴尖和两只手，终于让自己趴着停了下来。我脸贴着雪，静静地趴了几秒钟。尽管我的姿势可能很难看，但心里真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两难的选择
陪美女还是救朋友？这是个难题。在Tuckerman Ravine的半山腰，我就面临着这样一个两难的选择。我陪儿子滑了一趟，将老婆带上坡，目送她安全下滑后，再往上爬准备去谷顶，在半路遇到了我们的战地美女记者。由于一个人穿不上雪橇，她已经困在那里很长一段时间了。我帮她穿上雪橇，她让我陪她一起滑下去。我自是无法拒绝这样的请求。不过要穿上雪橇很不容易，在穿板的间隙，我注意到我们的同伴已经出现在谷顶。一个穿黄衣服的同伴抢先而下。我们凭息以待。只见他从容启步，平稳下滑。但拐弯的时候却没能控制住，雪橇脱落，身子一歪倒在了雪坡上，似乎是头冲下挂在了那里。这时候山谷里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等着他站起来。似乎过了很长的时间，我们等到的却是几声“Help! I need help!”。我站的位置听得不太清楚，爬山的人梯一个传一个，从山顶传来的信息确确实实是“He needs help!”。声音一直传了下去，谷底的岩石背后有志愿救援人员。
他摔倒的地方名叫嘴唇，是这只大碗最开始的边缘部分，坡度极陡，救援的难度非常大。要把一个人从那里运下来，没有八九个人同时行动恐怕是办不到。这时从谷顶滑下来一个人，看样子是要去救援。大家都紧张地看着他，没有人再去滑雪。只见他滑到受伤同伴的上方，停下来，脱掉雪橇，但不知为什么突然开始滑坠，猛地从同伴身上压过之后，翻滚着朝谷底飞去。人群中响起一片嘈杂，连骂人的都有。同伴的呼救声这时更加凄惨。不多时，有一位女子从谷顶飘然而降，她采取的是迂回的方式，滑降到稍靠同伴下方的位置停下，稳稳地靠近了同伴。接着又有一名男子靠到了同伴的左边。同伴在两名救援人员的帮助下还是没有站起来。我想这下糟了，可能是伤到哪里了。我的心里展开了斗争，我是上去当那八九分之一呢？还是陪MM下滑呢？去同伴那里，MM可能滑不下去；陪MM滑下去，可能耽误救同伴。虽然眼前没有浮现出什么英雄形象，但我知道不上去我的良心会不安。我于是对MM说，我不能陪你滑下去了，我得上去看看。说完头也不回就往上爬。原想一口气爬上去，爬了几步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一口气爬一步还差不多。刚开始还可以沿着别人踩出来的坑往上爬。到了雪沟，我必须横切。雪沟被流水冲刷得很深，沟壁非常薄，我小心翼翼，既怕掉下山去，也怕压塌了沟壁。横过雪沟，又几乎垂直地往上爬了几米才看到同伴。
这个鬼地方
还是在我们到达谷底的时候，我们的战地记者问我们每一个人的感想。我半开玩笑地回答：“我为什么会来到这个鬼地方。”我后悔这样说了，我不应该对大山有任何的不恭。那天早上我们六点起来，七点四十五开始爬山，十二点半到达谷底。雨水和汗水早已经将我们湿透。但看到这个大自然创造出来的巨大的碗我们止不住欢呼雀跃。我的话招来了大家的同声谴责。
谷底簇拥着赶集似的人群，大家的脸上都是抑制不住的兴奋表情。大部分的人不是在爬坡，就是在岩石上休息，正在滑雪的则很少，有也是极速地一冲而下。山谷象个球幕电影，一些道中顶尖高手就在你的眼前一显身手。电影里既有时不时有人从谷顶坠落的惊心动魄，也有艺术大师在极速下划就的完美曲线，而有人从冰崖上飞身而下的瞬间则是这部电影的高潮。我刚开始很奇怪，为什么在雪坡上摔跤的人一摔就是几个跟头。等我从上面摔下来才彻底明白，那样的坡实在是太陡。
我趴在雪坡上停下来的地方位于雪沟下方十几米，离谷底还有十几层楼高。怎么下去成了问题。只能象下梯子一样，倒退着往下爬。爬了一段，我回头往下一看，我们那个受伤的同伴竟然站了起来。那一下我高兴得差点跳了下去。我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加快了速度往下爬。中间有同伴帮我把雪橇扛了上来，我怕节外生枝，决定还是用手和脚往下爬，顺带把刚才从我身边滚下去的德国人汉斯的雪橇也背了下去。我到了谷底发现受伤的同伴真的是站起来了。可能脱臼的膝关节经过那么一摔又复了位。这时还在谷顶的同伴们也开始往下滑。一个个都是噤若寒蝉。虽然也有摔跤的，但幸好不再有滑坠的人。等点齐了人数，三点多我们开始往下撤，比预定下撤的时间晚了一个小时。受伤同伴的膝盖在简单包扎之后竟然还能正常走路，还能负重。这需要多么顽强的毅力和良好的心理素质啊。不要说膝盖受了伤，光是从十几层楼高的雪坡上摔下来就足够让人惊吓过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