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话连篇(短篇故事集,绝对真实)[转贴]

可以吸的果冻

新手上路
注册
2006-11-27
消息
1,504
荣誉分数
0
声望点数
0
闲的时候看看,刚才自己看了一半,心好慌,就先停止一下,发发贴,分开些注意力。


  这些年,我所见的、所听到的都让人菲夷所思。这里以短篇的形式写来,让各位看官感受一下,权当消遣。因为,有时候,我宁愿相信这些都是我的错觉。

  一、林子
  我老家乡下莫村有一种说法,夜里外出打猎,若闻到身后有一股血腥味,万不可回头,一头走去便会大有收获。

  有一回夜里,二叔跟村里的大宝去抓山猫,经过村西头那大片树林,里头是大片的黑,有月光穿过枝枝叶叶斑驳地酒在小路上。走着走着,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的腐臭味从身后袭来,两人大吃一惊,不敢回头,只一味加快脚步,却始终摆脱不了那臭味。最后忍不住了,抖起胆来猛一回头,但见十米开外路的中间横着一大口棺材,借着月光,看清那棺材是猩红色。

  “咋办?”大宝颤着声问。

   二叔二话不说,端起猎枪朝那开了一枪,“砰”的一声枪响之后,那棺材消失得无影无踪,但臭味愈加浓烈。大叔跟大宝吓得不行,“嗷”一声怪叫便发足劲往家里狂奔。

  第二天,两人相约回到林子里瞧个究竟,却没发现任何异样。二叔为此为那一“枪”战战兢兢地过了半个月,哪知一点事都没有。

  这事在村里传开了。而且越传越神,方圆几十里,谁都知道莫村西头有片林子,林子里有鬼,让二叔跟大宝遇到了。从此那地方在夜里便成了禁区。

  去年,我从城里到莫村看望二叔。路上车突然熄火了。司机下来敲敲打打折腾了好一会,耽误了些时间。正好这天下起了大雨,手机到这时便没半点信号。二叔在家里等急了,跳上他的二手摩托车,拐进村西头的林子里,想抄近路去看看我到了没到。

  等我们到二叔家里时,二叔却还没回来。大家正准备去找时,二叔推着车从外面跌跌撞撞地进来了,一身泥水,十分狼狈。

  “遇上鬼打墙,在林子里转了半天出不来。转来转去都是一样的。”二叔说。

  我是不信这个邪的。中饭过后,我有意要到那林子里转转。二叔开始说什么也不让我到那儿去,后来拗不过我,只好答应。同去的还有牛高马大的司机。

  雨后的林子显得很清爽,空气中带有芬芳的泥土气息。我们俩人在林子转了个来回,也未发现什么异样。正往回走呢,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拄着拐杖另一头走过来了。我笑笑着便上前打招呼:“老大爷,这上哪去啊?”

  这老大爷抬起头,灰白的脸上翻着两只浑浊的老眼。我吓了一跳,注意到他额上有块黑黑的胎记。老爷子说话了:“我迷路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您家住莫村吗?”我问。

  “是莫村。我是金顺的爷爷。”老大爷说话吭哧吭哧的,我一听是莫村的,便想上前扶他一把。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司机却猛地拉我一把,我疑惑地看看他,却见他面色僵硬,眼睛死死地盯着那老头的脚。我顺着他的眼光看去,正好有风轻轻抚过,那老头裤管跟着飘舞,露出空洞的一截。啊!这老头居然是悬着的!

  我惊出一身冷汗,只觉得毛骨悚然。司机低声说句:“快走!莫要回头。”便拉着我离开。快走出林子的时候,突闻身后飘来一股腐臭味,我忍不住回头,那一眼只吓得我要死,至今难忘记:那老头的黑衣裳空荡荡地随风飘动,像一个软布袋;嘴巴大张着,空洞洞像个一个大窟窿,几乎占据整张脸。

  到了二叔家,司机哆嗦地把经过告诉了他。一向迷信的二叔竟有些不信,这也太邪门了,大白天,这鬼闹得太利害了。我告诉他,那老头说他是金顺的爷爷。屋里坐着几个村里的长辈,其中一个问:“他额上是不是有个指头大的黑记?”我说是的。大家便都哗然。

  二叔告诉我,金顺的爷爷死了好些年了。02年隔壁的王大妈曾在林子里见过他,但说来大家都不太信。这回全信了。

  今年大约是五月中旬的时候,莫村一个小伙子到城里找工作,便到我这里小住几天。一次聊天中说起这事时,小伙子偷偷告诉我,金顺的爷爷死的时候,抬棺经过那片林子里,一同抬棺的金顺的一个亲戚不留神被绊摔了,棺材也跟着摔落了。按当地的规矩,棺材不到要落土的地方是不能着地的。若是着地得事前在地上撒把米。像这种情况,摔地上了,回头就得花笔钱悄悄请神让死者重新上路。

  金顺的老婆是个泼辣的角色,金顺又是个出了名的小气鬼。至于有没有请神,谁也不知道了。
 
(二)古井
  西沙村南边有口古井。古井究竟有多久历史无人知晓,总之在有西沙村之前它就已经在那里了。村里人是不喝那井里的水的,听父辈们说,那里闹鬼。自从村里引入自来水,那井就更无人问津了,一直荒在那里。

  去年夏天,也不知是谁带头,村里有年青人开始到古井边洗澡。井水清凉清凉,浸人心肺。于是,村南边一到傍晚就热闹了,嘻嘻哈哈的戏水声,一直到夜里11点多。直到今年八月,这份热闹没待续多久便陆陆续续的停止了。起因是,大毛说看到鬼了。

  大毛说,那鬼是个女鬼,一身白衣服,披着长头发,在井边的一处田埂上飘来飘去,吓得他屁滚尿流。大毛是个爱撒谎的孩子,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所以大伙压根就不信他。但马上有人站出来证明,昨天晚上确实看到大毛慌慌张张跌跌撞撞气喘吁吁地从村南边的方向狂奔而来。

  第二天,大伙跟大毛到井边看了,果然看到大毛跑掉的一只鞋子。大毛说,我以后不来这里洗澡了。大伙有些半信半疑,有两个胆小的当场表明了再不来此井洗澡。但立即被其他人耻笑。夜里,还是有人到井边来了,这回大伙很默契地三五成群,结伴而来。

  五哥便是这伙人中的一个。五哥胆大心细,人极为聪慧。在市里重点中学读书,年年拿“三好”。放暑假,便回家。五哥有时会一个人在井边洗澡,也只有五哥敢独自一个人去。五哥洗的时候,嘴里哼着歌,眼却时不时地瞅着井边的田埂,那是一大片平地,夜里看去,灰灰的一望无际。五哥在井边藏了把柴刀,他心想,要是那“鬼”一出现,他就揍死他。叫他披白床单吓人。五哥在学校的时候,曾跟室友们干过这种馊事,专吓女生。
  但那鬼却一直没有出现。大毛解释说,人多阳气重,鬼不敢出来了。

  八月十九日,村里突然停水。这水一停就是一天。上边来电话,得明天中午才来水。有些人家里没有及时储水,吃饭洗澡便成了问题。陈姨家离那口古井近,大约300米左右,顺着一个斜坡往下走就到了。她便想到了那井。井水是不能喝的,但可以用来洗澡。

  天已经黑了。月亮钻出来,一地的月光。陈姨挑着两个水桶,吱呀吱呀地响。到了井边,有风吹过,凉到骨髓里去了。井水很满,她便用瓢往桶里舀。水波晃动着,照见自己的影子。舀着舀着,突然发现不对劲。抬眼细看,果然在井里多出一个人影。她心里有“咯噔”一下,以为身后有人。猛一回头,却空无一人。顿时心慌了,动作变得急促而零碎,把水舀得哗啦哗啦响。

  水打满了,正要挑担瞬间,却瞟见井边一侧耸着个女人。低头耸肩,长发凌乱,离她只有几步之遥。陈姨吓得心里直哆嗦,鸡皮疙瘩布满全身。谁?她颤着声问。那女人不说话,僵直地站着。对峙了一会,陈姨发现了个问题。那女人没影子!而自己影子投在地上粗短却厚重。

  跑!

  慌乱中,她带翻了一个桶,自己也跟着摔了。水泼了到脚上,很黏稠,一股血腥味弥开来。她爬起来,水粘掉了一只鞋子。但她已顾不了许多,连滚带爬冲上斜坡,却撞进一个人的怀里。

  是五哥。有鬼!陈姨颤着牙,浑身发抖。五哥放开了她,奔到井边,抽出柴刀。出来,有种的你出来,我剁死你!五哥咬牙切齿叫喊着,把刀剁到井沿上。哪有什么鬼影?五哥喘着粗气,把水桶扶正,正想招呼陈姨,哪知她已经跑个没影了。

  五哥这时竟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就哈哈笑了一大通。他打了一桶水,嘴里哼的曲儿往身浇着。但他很快停住了。他感觉水很浓重地在他身上缓慢流淌,带种血腥味。他用手摸了摸,乌黑色,很黏。

  他很惊讶,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寻常。他抓过柴刀,想都没想,便往井水里劈去。一口气劈了十几个来回,这才罢手。井底深处咕噜响了几声奇怪的声响。水还是水。一切又是原样。五哥这又打来水,不慌不忙把澡洗了,然后回家去。

  陈姨却病了。不吃不喝,拉拢着脑袋,一声不吭。见了人只会红着眼直勾勾地盯着。五哥知道怎么回事,是吓的。陈叔很恼火,从邻村借来抽水机,哒哒地抽着井水。丫的,抽干你,看里头有个啥东西。

  村里除了村干部和些上了年纪的,几乎全来了。帮忙的帮忙,看热闹的看热闹。井很深,抽了把来个钟头。井壁滑溜滑溜的,挂着青苔。陈叔找来绳子和萝筐,要下井里去。五哥拦住他,说,还是我下去吧。

  五哥坐着箩筐,上头吊着绳子,下到了井底。井底空间很狭小,抬头看天,圆规一样的亮光。五哥转了个圈,仔细打量一翻,发现井壁两边各镶着铁环。把泥挖开!陈叔从上头传下话来,声音在井里回荡着显得异常哄亮。井底的泉水还在咕咕地涌出来,动作得快。

五哥用工具把井底的那层泥刨开了。泥很硬。刨了一会,终于变得松软。用手抓了抓,居然抓到一条铁链,已经锈得不成样,用手轻轻一抖,便断开。五哥把它拣起来,丢进萝筐里。

  泉水已经开始漫起来,涨到脚根。上面吊下一个小桶。五哥把水和泥一统装进去,然后吊上去。足足吊了七八桶。待到一切清理干净时,没有看到意想中的景象。五哥有些失望了。五哥以为会有一堆白骨。

  上来吧!村里年青人叫着。五哥跨进筐时,又有些心不甘的再次环视四周,一个白点猝然跳里他眼里,他立马蹦出来。

  上前细看,原来是根骨头,已深深插入壁缝里。五哥握住它,手稍用劲,便拔出来了。一根人的手骨,手指皆已断开。五哥惊叫一声,把它丢到一边。
  咋啦?咋啦?上面人看不清井的状况,也跟着叫起来。

  一根人骨。五哥说。

  上面哗然。接着又叫道,拣上来,有多少拣多少。

  五哥深吸一口气,伸手在壁缝里捞了一把,果然捞出几个手指骨。他把它们全装进萝筐里,小伙子们马上七手八脚把他拉了上来。

  大家看着骨头和铁链,有些不知所措。大毛溜过来,说,真可怜,估计被锁在井里。陈叔的娘把邻村的神婆请来,神婆一看便说,这东西在这里呆了很久了。陈妹子是沾了鬼气。既然都弄出来了,就葬了,超度一翻人就没事了。不然在场的都会有大难。

  众人听了,都觉得点些心惊肉跳。赶紧张罗开去。厚葬,超度,弄得很隆重。

  结束后,陈姨已经好了。她说,那几日感觉总被人用铁链吊着,耳边听到个恶毒的女声在狂喊,淹死你,敢跟我抢!他再也看不到你了。我让他找不到你,找不到你……

  他是谁?陈叔不知道。五哥也很茫然。
 
这帖子最好在夏天发,绝对散热!
留名!八月回来再读
 
支持鬼故事!

顶!
 
(三)水怪

  天很阴,没有太阳。

  张大妈跟村里的几个女人在河边洗菜。女儿张兰和邻居家的两姐妹小花小美拖着一个麻袋上了船。小花的娘追上来,低声叮嘱,小心点,别给抓住了。

  她们这是去偷菜。生产队的瓜菜就种在河对面,穿过一片小竹林就到了。当然,偷盗的行为是不对的,但在那个年代,穷得揭不开锅,不这样么干那就只有饿死。反正村子里人都这么干,谁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不过被抓到了可是件丢脸的事,不仅如此还会扯上政治问题,上纲上线。这就使得问题严重化了。

  有一次张大妈偷南瓜时险些被抓住了,情急之下把裤子一脱,你再过来,我就全脱了。追过来的是个年轻的小伙,没啥经验,一看那白花花的屁股,臊得脸都红了,不敢再追过来。张大妈这才得以逃脱。还偷吗?偷!太饿了。

  船小,小花两姐妹共乘一艘,张兰独自乘一艘。竹杆用力一点,两只小船轻快地滑在河面上。

  天色暗了。张大妈把菜洗好,提着篮子站起身,这时小花的娘突然“哟”的一声叫起来。女人们都惊过神来,朝河面上看。原来是张兰的船在河心打转呢。小花小美两个已经登上岸了,着急地叫着,兰兰使劲啊,兰兰使劲啊。

  张大妈心都提到嗓子眼里去了。船却在这个时候翻了。翻得很蹊跷,像是河里有双怪手一下子把船掀翻了。张兰也跟覆盖在河里。

  张大妈大叫一声,兰兰啊。便跨脚往河里冲。小花的妈把她抱住了,回头对几个女人说,快,回去叫人。

  男人们赶来时,船早沉得没影了。几个水性好的潜在水里捞了半天也没捞着。一直折腾到后半夜。人估计救上来也没气儿了,张兰的爹说,关键是死要见尸。第二天借来了捕鱼的大网,几十个男人扯着大网一路搜索,硬是没搜到。连船都不见了。村里人都说怪了怪了。

  张兰的小恋人马良正在镇上读高中,周末回家时才知道张兰的事。小伙子就哇地一声蹲地上哭了。张兰跟马良是一同长大的,两人青梅竹马。

  张兰的小恋人马良正在镇上读高中,周末回家时才知道张兰的事。小伙子就哇地一声蹲地上哭了。张兰跟马良是一同长大的,两人青梅竹马。张兰长得漂亮,人又勤劳能干;而马良又生得一表人才,两家父母明里暗里都认可他俩的交往。前个星期,张兰把一条破了大洞的毛线背心拆了,打算给张良织双手套。才织好一只,马良就迫不及待地把它装进兜里,带到学校去。下课休息时偷偷拿出来瞧上一眼,心里觉得暧暧的。如今,另一只手套没织完,张兰就不在了。马良摸着那只手套伤心得眼泪直掉。

  其实这河早在十几年前就出过事了。水鱼的老婆就是在这事件中丧生的。水鱼其貌不扬,自幼无父无母,却娶了个相当俊俏的老婆。水鱼原名不叫水鱼,只因他水性奇好,在水里能呆上半天,所以村里人就都叫他水鱼了。

  水鱼的老婆叫徐香,娘家在河东面的五星村。徐香怀孕时,她娘提了只鸡过来看她。水鱼当天就把鸡抓来抹脖子了。说来也蹊跷,这鸡又肥又重,鸡血却流不到两匙。徐香的娘就说了,不好啊,怕是祖宗显灵,有事相告哩。得赶紧找人问问凶吉。水鱼不信这邪,没往心里去。于是安慰丈母娘说,没事,是我割得不对路,鸡血流不出来。

  快吃中饭时,从五星村那边开来一只大船,全是相邀过来走亲戚的。徐香很兴奋,闹着下午随娘一同搭船回去。水鱼心想她很久没回娘家了,也就同意了。

  大船是在天擦黑时开动的。到河心就翻了。水鱼和几个村民在岸边看得分明,扑到水里进行抢救。慌乱中,水鱼只把丈母娘救了。老婆徐香却找不到。河两头的村民都出动了,火把把河面照得通红通红。尸体到了第二天才全部捞上来。一船十五个人,死了个九个。九个当中就有徐香。这还没包括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五个月了。

  水鱼哭得肝肠寸断。事后想起那鸡血的事就后悔不迭,认为是自己大意把徐香给害了。从此贪上了杯酒,时常窜到各家各户讨酒喝。讨完这村的,再讨下一村的。后来村里人很少能见着他了。

  那时马良还小,不知道水鱼的事。长大了再遇到水鱼的时候,水鱼早已是个远近闻名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大醉鬼。马良打心里瞧不起他,有时看见村里的小孩子们拿石头掷他,自己虽站旁边喝退了他们,脸上却是一脸鄙夷。

  但张兰的死却让马良一下子理解和同情起这老头来。一次看到他从家门前经过,忙把他请进来,沏茶倒水,很客气。水鱼知道马良跟张兰的事。在乡下,屁大的事件眨眼功夫能传个十万八千里,想不知道都不行。水鱼喝着茶,突然压低声音对马良说,这河里有只怪手。马良一惊,问你怎么知道?水鱼就说了,那年我救你香婶的娘时就感觉有只手从我脚边溜来溜去,想抓我的脚。开始以为是哪个掉水的。后来把香婶的娘拖上来,水只到脚跟那么浅,那东西也跟上来。我揣了几脚才把它揣开。马良听得满脸疑惑。水鱼见他不太信,又凑到他耳朵边上说,我说他们都不信,说我喝多脑子不清楚。二狗子的爷爷见过那东西,不信你可以去问问他。

  马良就去问了。二狗子的爷爷以前常在河边捕鱼,后来年纪大了,就呆家里看孙子。二狗子的爷爷说,是有这么回事。那天是下午,刚把网撒完,船就晃了下。我探头一看,妈呀,一只暗红色手正扣在船边上呢。我立马抓过鱼叉给它来一插。那东西溜得飞快,一缩就不见影儿了。回去跟他们说,都说我吹牛。个别的还以为我故意乱编吓人,好让大伙不敢去抓鱼好让自己一个独占。真气死人!

  马良忙问,那手真是暗红色的?

  二狗子的爷爷肯定地说,是暗红色的。

  马良又问,是像人手还是动物的爪子?

  二狗子的爷爷眯着眼睛想了会儿,说,像是人手。指甲可锋利呢,船板都让它给抓出印来了。

  从二狗子家出来,马良心里升起一团怒火,这怒火烧得他心里疼痛难忍。他想起了张兰。丫的,老子总有一天会宰了这狗日的。

  寒假到了。马良等天色暗了就划着船在张兰出事的地方转悠。表面上是捕鱼,实际上是等着那只暗红色的手。一天数日,那东西没有出现。马良有些浮躁,不过又马上安慰自己,那东西也不是每天都会出现,不然村里天天捕鱼的不都全死了。

  马良耐着性子等着,春节前的两天,终于让他给撞上了。

  那是个冷清的夜晚。河面在夜里黑得不彻底,灰亮亮的。马良把网撒完之后,把船划开一段距离,把衣服脱得只剩裤头,把带来的破毯子披上,手里紧握着鱼叉两眼警惕地盯着船附近的水面。他一点也不觉得冷,心里那股怒火把他烧得火气腾腾的。

  突然,水面晃动一下。接着船底下轻轻一抖动。马良知道那东西就在船底。说得迟,那时快,马良一头扎进水里,手里的鱼叉跟着斜叉过去。也就在他跳得瞬间,船也跟着哗啦地掀翻了。显然,马良比它快了一步。

  鱼叉叉进水里空空的没有阻力。马良把鱼叉收回,脚下猛地一沉,一只手劳劳的抓住了他的左脚,并把他往下拽。马良屏住呼吸,任凭它拖拽着。那手把他拽到河底,似乎又要往前拖。马良猛地弯过身,手里的鱼叉狠狠地往左脚方向插去。只感觉插进一个硬硬的物体上。马良大喜,手使劲往向一推,鱼叉跟着扎得更深。马良想把它挑起来,哪知鱼叉却一下子轻了。那东西逃开了。
  
 
(接上)
  马良不敢在水里逗留,赶紧游上来。回到家里,在灯下一看那鱼叉,上面粘着些暗红色。黏黏的,像是泥。

  过完除夕,马良几次到河里守候,但那只手再没出现过。马良想,是不是已经死了?

  后来马良上了大学,毕业后直接在当地工作。再回来村里时,已是七年以后的事了。这七年里,那条河几乎每年都要吞掉一条人命。有一段时间,村里比较流行使用炸药炸鱼。炸药一投下去,“嘭”地一声巨响,成片的鱼便翻着白肚皮浮上来。这当然比撒网捕鱼来得容易。有回村里的马大带了炸药去炸鱼,远远看到一只暗红色的大鱼,立即朝它投了炸药。可奇怪的是,明明抛出的炸药却在他身上炸开了。直把他炸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面部五官几乎没了。等抬到医院时人就已经断了气。

  离村不远的镇上有所大学。六月份的时候,数学系大三(一)班的学生组织到河边野炊。因为天热,男生们纷纷跳河里游泳。结果一个山东籍的学生便淹死在那里。那是他们班班长,人长得高大英俊,品学兼优。班上的同学哭得死去活来的。他父母从山东赶来,到医院看到儿子,俩人就载倒了。后来有知情人说,班长站在河浅的地方,水只没到腰部。突然惊叫起来,什么卡住我的脚。几个男生便去拉他。哪知他就这样滑入水里,消失了。再找到时,人已经死了。

  最叫人不可思议的是,镇上李老师的儿子的死。李老师的老婆娘家就在村里,春节带儿子老公回娘家拜年。吃过中饭,发现十五岁的儿子不见了。开始没在意,这孩子这么大,懂事聪明,以为是到哪里转去了。后来时间长了,才开始去找。村前村后翻了个遍了,没也见着人。后来一村民跑回来说,河里淹死了个小孩子,捞上来了,不晓得是不是他。全家慌了。匆匆忙忙赶到河边,那淹死的正是儿子。据村民口述:看他站河边就问他,你站这里做什么?他回答说,有个红衣的女孩子在叫我跟她玩儿。村民以为他在等他的同伴,没理他。就划船去撒网。等远远一回头,却看见他直直地往河心里走。村民大声叫他,他没应,独自笑着说等等我啊等等我啊。接着人就沉了。村民心知不妙,马上跳河里朝他游过去。找了一会没找着。闻讯赶来的几个渔民一起帮忙,等人捞上来时却居然已经没气了……

  这些都是张兰的哥哥张军告诉马良的。马良当时就在张兰家里。旁边站着是他的未婚妻,眉目间都带有几分张兰的样子。张军就知道他心里还没有忘记张兰。张军说,现在干旱,那条河已经半干了。张军想等河干了,便去找找妹妹的尸骨,说不定就埋在淤泥里。马良听了便决定在村里呆上一个月再走。

  河干枯得很快。才一个星期,就变成半米来长的细流,缩在河心里往下游流动。村民惊奇地发现,河里原来藏有几个大圆坑。河干了,那些大圆坑便现了出来。约一百五十公分深,直径十米,一个连着一个。马良跟张军去看了,都觉得有说不出的诡异。他们沿着大坑走着,发现在地势稍微高的一处有一堆破砖碎瓦。这破砖碎瓦堆得很高,从洼地一侧量去,大致也有两米。张军围着转了一圈,便叫了起来,瞧,这里有个缺口。

  俩人把缺口旁边淤泥清理掉,缺口慢慢变大。张军说,好像是个洞门。大半埋在下面了。先回去叫上几个人,带上工具来。

  很快叫来了七八个年青小伙,顺着缺口底下往下挖。泥很厚,还好人手多。挖一会儿,拱形的洞口渐渐露出来。进去看看吗?有人问。马良用手电筒往里照了照,感觉黑深深的。马良说,还不知道里面有些什么。先进去几个。

  于是进去了五个。大伙手里都握着工具,小心翼翼挪动脚步。大约前进了五六米的距离,空间豁然开阔。掏出手电筒照照四周,发现洞是成方形的,大概一百平方多米。里面空空的,有点压抑。不会塌吧?有人小声地问,声音在这地下空间像显得很洪亮。几个人便有点慌乱了。马良说,在河里泡了多少年了都没塌。要塌早塌了。

  马良边说边把手电往前照了照,不禁吸了口冷气。大伙赶紧把手中电筒跟着照去,一个真人大小的塑像立在洞的尽头。下方散落几具白森森的尸骨,大半被陷在泥里,露着骷髅头。几个最先看到骷髅的,“嗷”一声怪叫便冲出去了。马良和张军也跟着跑了。

  但马良没跑远。在洞口处平复了心跳,又折身回去。张军在外面叫不住他,只好硬着头皮跟着进去。

  马良径直地走到塑像前。眼前倏地晃过马兰那张温柔而清秀的脸,心里的火腾腾地燃烧起来。是它吗?是它害死马兰的吗?

  他细细打量这塑像。是个女性,面部很精致。没有脚,本应是长脚的地方却伸出两只手来。它有四只手!暗红色。右手手臂处竟留有六个指头大的洞。马良心中一抖,是它。就是它。他端起手中的弯刀,正要向它劈去,身后赶来的张军一把抱住了他。张军说,先别忙着收拾它。还不知道这是个东西。先找个懂事的问问。

  马良哪肯听,上前一刀便劈在它的右手上。那手竟然很硬,刀砍在上面只砍出个缺口。洞外的小伙子们听到动静,涌进几个胆大的,七手八脚地把马良拖出去了。

  神婆是村里的长辈托人从别处请来的。开始不肯来,嫌地方远。后来提到洞里塑像后,又改口说来了。神婆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满脸皱纹动作却显得很精干。她让村民们在洞里点上火把,里头便亮通通的。

  神婆一见到到这塑像后,便惊叫起来,这是水妖啊。村民们不知道水妖为何物。神婆又说了,这东西原本是被人供奉的神,久被搁在这里,泡久了成精了,遇水便成妖。专吸人气哩。先把这些人骨抬出去,赶紧炸了去。不然来年水涨了,又来作害了。

  村民们小心地把一具具尸骨从泥里抠出来。抠出第四具的时候,张军突然哭了,他说,这是我妹妹。村民们半信半疑,问,你咋知道?张军说,这上面有她戴镯子。那是代代相传的,不会有错。

  马良凑上前一看,那手腕骨上是套着个了玉镯子,碧绿碧绿的。他喃喃地说,是马兰。于是也跟着哭了。

  洞当天下午就被炸了。洞土塌下来,陷成个大坑。

  自打这天起,河里果然安静了。失足落水的事几乎再没发生过。至于这水妖是何人所造,也无人知晓。

  
 
(四)-----------凶 宅
  老安在徐明家旁边整出一块平地,盖起了三层小楼。楼房结实漂亮,用的全是上好的材料。这花了老安很多钱,老安有些心痛。

  老安在村里算是数一数二的富人。老安平时省吃俭用几乎到抠门的地步,他老婆又勤劳能干,没道理不富。老安家人丁兴旺,生有三男三女。用老安的话来说,人多力量大,造富路子顺。有着这样思想观念的老安没能培养出几个读书人,他的儿女们多半是种庄稼好把式。这是老安家富裕的重要原因。

  随着时代的进步,知识时刻发挥着它的重要性,老安的小儿子安小强这才彻底从黄泥土里脱离开来,从小学一路读到研究生。当然,这是后话。

  老安建造小楼时,他的三个女儿都早已出嫁。儿子老大跟老二也娶了老婆。老三小强在镇上读初一。儿媳们孝顺又能干,大媳妇还生了个大胖小子。家里人很团结,彼此之间很少红过脸。这是幸福快乐的一家子。

  老安全家人在楼里住不到一个星期,村里来了个算命的老先生。据回来的妇女们讲,此人是神人,连祖上三代事都能算得清清楚楚。还会看风水。老安对祖上的事没兴趣,他只想让他给新楼看看风水。

  老安把老先生请到家里来。这老头儿话不多,背着手围着小楼转了一圈,然后指着对面的山说,看到了那里有个白片片了吗?

  老安怎么会没看到?老安的小楼就建在高地,远处是一条河,再远处便是连绵起伏的山。其中有座山因为早年有人开采山石,山上被凿开一大片白色来,远远看去,就好像山上披了件白褂。老安每天看山便看到那“白褂”。于是老安说,看到啊。咋啦?

  老先生说,那山其实是只白虎,你把房正对虎口,那是往虎口里送啊。

  老安听了,急了。说,房都建了,不可能拆了。您老给看看,咋办?

  老先生说,化解的办法倒是有一个。在楼前搭个大弓的造型,请法人上上光。那白虎看到这大弓必是不敢过河来。
 
  (接上)
  老安想,这好办啊。回头就去邻村找德子。德子在城里给一个工程队当工头。老安的三层小楼就是找他给建的。德子这会儿闲得很,没接上什么活,正在家里休息呢。但是老安的活他还是不太乐意接,老安小气,事事都喜欢计较。老安磨了半天嘴皮子,说了半会好话德子这才答应。

  这是个小活。德子叫上两个队友,在老安选定的吉日里动工了。这弓全是照着老生先留下的图纸建的。两天时间,钢筋水泥混合的大弓便有模有样地立起来。老安请来法师做了法,敲敲打打的很热闹。做完这些,老安全家人才放心住下。

  哪知第二年,老安的老婆却病了。这病来得蹊跷。老安的老婆先是卧床不起,后来人就糊涂了,谁也不认识。徐明的妈去看她,问,嫂子,还认得我不?老安老婆呆呆地看了看她,说,你这老虎咋把我肚给掏了?

  老安的两个儿子一看不对劲,赶紧把她送医院去。医生检查后说,是肺癌,晚期,没救了。老安很纳闷,肺癌也能把人的脑子搞坏么?

  老安老婆病得厉害,折腾不到半个月人就死了。老安家自老安老婆死后,平静的生活便从此被打破了,一连串的怪事接踵而至。

  最先发现怪事的是大媳妇。老安的大儿子在镇上做点小生意,时常不回家。大媳妇一人带孩子住二楼。孩子小,总爱尿床。大媳妇便半夜爬起来给他嘘嘘尿。久而久之,就养成了夜里醒来的习惯。老安的老婆下葬后的第七天夜里,大媳妇起床给儿子把着尿,突然窗外冷不丁地冒出一串女人的哭声,声音拉得悠长。大媳妇吓了一跳,以为是风声。她把儿子放回床上后,过去把窗口关了。也就在她转身的刹那,哭声猝然响起,一声声尖锐地划过玻璃窗。那感觉就像是有人把嘴贴在窗口边上。

  大媳妇吓坏了。那是后窗,外面没有设阳台,没有哪个女人能悬在那边。她实在太明白在窗外的是个什么东西。她没敢回头看。把被子盖过头,抱着儿子哆哆嗦嗦地过了一夜。

  第二天,她黑着眼圈把这事告诉了老安。老安听了,脸色就暗了。他说,先别张扬。等晚上我听了再说。

  夜里,老安就沉着气躺床上等着。果然在一点钟过后,便有女人的哭声隐隐地传来。开始有些模糊,后来就听得很清楚。老安很害怕,听着听着,听出了是老婆的声音。老安就有些心酸了。老安小气归小气,但还是比较疼老婆的,夫妻俩感情向来很好。老安有点的冲动,想出去看看,但脚刚抬出门槛,心里还是怕得厉害,赶紧又关上门了。毕竟人鬼不同路啊。

  天亮后,老安找了村里的神婆,安排了良晨吉日,给老婆烧了些纸人纸楼什么的。老安叮嘱大媳妇,莫把夜里的事说给老二他们,怕吓坏他们。其实老安是想,家里闹鬼了,是家丑,不能外扬,让村里人知道了笑话。烧纸的事,老安是这样解释的:夜里老婆托梦,要我给她弄的。

  那哭声却还在。三天两头就出现一次。老安就安慰大媳妇说,是婆婆想家了,自家人不会有啥恶意的。大媳妇夜里听着哭声,白天醒来就也觉得这楼房里阴沉沉的。平时闲下来就不敢呆家里,带着孩子到徐明家找徐明的老婆唐玉兰说话。

  女人在一起,话就多了。什么该说的什么不该说的,全忘记了。大媳妇跟唐玉兰说,嫂子,我那婆婆夜里回来闹哩。唐玉兰很惊讶地问,咋样闹?大媳妇说,半夜在楼房后面哭哩。唐玉兰就更惊讶了,她说,那哭声我也听过好几回,不敢对你家说呢。大媳妇听了,知道夜里不只是她一个害怕,这下感觉有知音了,话匣子就彻底打开了。

  大媳妇说,哭了也就罢了。还跑来房里吓人。那天晚上,娃儿老是不睡,盯着天花板笑,我问他看什么,他说奶奶在上面对我笑呢。你知道,我娃儿才两岁半,是不会撒谎的。

  唐玉兰说,那你还敢住哟。

  大媳妇说,过两天我跟公公说说到镇上看娃儿他爹去。不回乡下了。

  ……
  唐玉兰跟大媳妇聊过之后,当晚睡觉就很警觉。她有些失眠,在床上辗转反侧着。哭声就在这时从老安小楼方向那边传来,唐玉兰赶紧推醒徐明,说,你听你听。徐明迷迷糊糊支起耳朵听了一会儿,说,我去看看。说完翻身起床从墙角抓起根铁棍就冲了出去。

  夜很沉。没有月亮。哭声拉长得显得很幽怨。徐明提着铁棍来到楼房后面,却寻不见人。只有哭声在环绕着。待走近,却又飘远去。他尾随着一路追去,一直追出村子。那哭声飘往山那头去了。徐明心里有些毛,手心开始出汗了,不敢再追。回来后对唐玉兰说,老安家邪门,以后少到他家里去。

  几天后,大媳妇抱着孩子到镇上去。走的时候,带走了很多衣物,那架式好像再也不回来了。老二和他媳妇渐渐地也知道了那回事。老二胆小,知道后就很害怕。二媳妇此时已经身怀六甲。老二就想打发她回娘家呆着,怕吓到她坏了肚里的胎气。二媳妇胆子大,不肯回。她说,怕是娘有天大的委屈哩。

  小两口夜里睡觉时就刻意地等着。等了两天之后,终于听到了哭泣声。俩人躺在床上静静听了一会儿,二媳妇说,是娘,我看看去。老二忙把她拦住。二媳妇推开他,说,是娘,不会害咱们的。

  二媳妇下得楼来,四周黑漆漆的。她转到楼房背面,哭声还在,却不知人在何处,二媳妇便说了句,娘啊,您有啥委屈就托个梦,娘不开口说话我们不知道啊。说完,感到背后一阵凉意。她这下才感到害怕,战战兢兢地回过头,一个女人一身白站在几步开外,头发很蓬乱。那身白在黑暗中显得很刺眼。

  二媳妇抖着声音问,是娘吗?

  女人不说话。

  二媳妇又抖着声音问,是娘吗?

  女人还是不说话。二媳妇站着站着,见对方没丝毫反应,心里怕得慌,便摸着肚子说,娘您吓人哩。怕孙子也吓坏了。女人就抖动了下身子。这时,突然起风,周边的树沙沙都在作响。女人迅速溶入夜色中,消失了。

  二媳妇腿都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躲在一旁的老二这才过来扶她。显然刚才那幕他也是看到的。老二说,这咋行?就算是娘也不能这样啊。

  老安听到动静也亮灯起身了。父子俩商量一下,决定还是把法师请来。请谁呢?老安想了想,就想到了帮忙看过风水的老先生。

  天亮后,老安便到县城去,转了几趟车到了半平村,终于找到了老先生。再回来时,已是第二天下午了。

  一到老安家,老先生就说,不对啊。这弓定有不干净的东西。

  老安忙问,啥不干净?

  老先生也不明说,问他造弓的都是些什么人。

  老安都一一说了。

  老先生便说,咱先不忙着理这事。不过看样子那白虎已经过河来了。

  入夜时,老先生披上了猩红的披风,在弓前插上了五柱大香,嘴里念念有词。老安几个在旁边站着看,徐明也过来看热闹。

  大约一柱香的功夫后,老先生便解下了披风,过来对老安说,这畜生果然来过。你内人的五脏已经被它吸走。魂魄被叼在嘴里不放哩。

  老安大惊,忙问,那该怎么办?

  老生生说,不慌!一会把它镇了。

  夜里刚过十二点时,老先生拔出了核桃剑,吩咐老安全家人回屋候着。尤其叮嘱二媳妇把门窗关上,无论听到任何动静万不可出门来。

  二媳妇听了老先生的叮嘱后,心里特别紧张。她和老二躺在床上,无话。约过一刻钟之后,忽闻窗外的风呼啦啦作响,有飞沙走石之势。二媳妇缩在老二怀里,大气不敢出。

  窗口在颤抖着,突然“哗啦”一声碎响,有块玻璃被震碎了。风涌进来,桌椅都被抛倒了。二媳妇说,肯定是没窗户没关紧。老二赶紧把被子扯上,过去把破口堵了。

  风还吹,在屋里蹿到蹿去。小两口吓坏了,不知这风是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这时,门被敲响。老先生在外头叫着,快开门。老二跳下床去把门打开了。老先生提着核桃剑撞进来,说,哪里去了?哪里去了?

  老先生在屋里转了一圈,突然盯着二媳妇的大肚子连声说,糟了糟了。一眼窥见地上散落的玻璃碎片,便又生气地说,明明叫你们把门窗关紧。怎么这么粗心!小两口不敢说话。

  老先生连声叹息,让老二把老安叫了过来。老安一见老先生的面色,便知是事情办得不利索,于是问,咋样?老先生也不直说。只问老二,这肚里的孩子估计几时生。老二便说了。老先生说,这肚里的孩子必是男孩儿,等出生时打好两对银镯两对脚环戴上。老安全家人听了便急了,这关肚里孩子什么事呢?

  老先生把老安拉到一旁,悄声对他说,这虎就在这房里消失了。我是怕这东西伤到了胎气。你只管去打好银镯脚环,过了八岁才能解开,不然性命难保啊。

  老安听得惊出一身冷汗。当下把老先生的话转述给儿子儿媳。二媳妇便连声责怪老二没把窗口关紧。

  第二天一早,老先生便走了。临走之前,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着老安全家人,孩子一出生便一定给戴上银镯和脚环。

  春节刚过,二媳妇果然生了个儿子。这是个胖小子。全家人都高兴坏了。老安也没忘记老先生的话,早准备好了银镯和脚环。说来也蹊跷,这小子一生下来便又哭又闹,嗓门异常响亮。等一套上这些家伙,却立即停止哭声,安静下来。老二便给儿子起了个小名,叫安安。

  安安的出生给老安家带来喜气。不久,大媳妇带儿子回家住了。老安家这才慢慢地恢复以往的生机。

  安安很聪明,却生性玩劣。六岁上了小学一年级,功课做得不错,却经常欺负班上的同学。这让老师们很头痛。安安个头长得快,虎头虎脑的,一副很可爱的模样。可打起架来却很凶狠。他跟学校的同学说,他是霸王。有个高年级的学生听了,便埋伏在放学的路上,要揍他。哪知安安的力气大得很,几下就把他撂倒。这学生哭着回去报家长,家长又报到老二家里。这让老二很头痛。

  安安在家里却表现得很乖,遇到左邻右舍总主动问声好,还经常给老安捶背。老安就很疼惜这个小孙子。遇上老二教罚儿子,老安就站出来护着安安。时间长了,安安就很喜欢跟老安黏在一起。

  唐玉兰很喜欢这个孩子。常偷偷塞给他些好吃的。村里的一些老婆婆也喜欢逗他,捏捏他的小圆脸,拍拍他的小肚皮。他也不生气,只是憨憨地对着别人笑。那群老太就逗得更来劲儿了。

  安安长到快八岁时,已经是学校里小霸王。在学校打架闹事成了家常便饭。但他成绩好,几乎每次考试都能拿满分。老师们都认为他是个奇才,倒也不怎么为难他。一回班里轮到他值日,他指名让一个叫阿伦的同学替他打扫卫生。班上的同学被他欺负怕了,不敢反抗。要给老师打小报告,放学回家路上准会被安安打。值日的活,安安是从来不做的。看哪个同学跟他关系不好,便叫哪个同学代劳。正好那天,阿伦的哥哥到学校来找弟弟,一看弟弟被欺负了,当场就把安安揍了。

  阿伦的哥哥在另一个学校上高一,饶是安安力气再大也打不过一个高中生。阿伦的哥哥把阿伦摁倒在地上,说,小屁毛孩,叫你再敢欺负我弟弟。来,叫声爷爷我就饶了你。安安脾气倔,恶狠狠地回他,我才是你爷爷。旁边几个看热闹的同学就想笑。阿伦的哥哥火了,便用手使劲去拽他的手镯子。手镯子套得很紧,这么用力劲拽着,手腕便吃疼了。安安也不喊痛,只一味叫着,哪天我要吃了你,吃了你!阿伦的哥哥便大骂道,不男不女的东西,还带几个铃铛装大王。我看你是只骆驼吧?你吃我啊。来啊,吃我啊……边骂边大力地拍打他的脑袋。

  闻讯赶来的班主任老师看到了这一幕,非常气愤地把阿伦哥哥拉开,并大声喝斥着。老师一般都比较喜爱成绩好的学生,安安再调皮捣蛋,可是班主任还是特别看好他。当下就有些心疼了,捧起他的两小手一看,手腕处已经被蹭得脱皮渗出血来。问他,疼吗?他说,不疼。后来问清事因,知道是安安先惹的祸,便简单批评两句,然后放他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安安让小伙伴们想办法把他的手镯子弄开。折腾了半天,没解下来。一个小伙伴说,不然用钳子把它拉开。安安说,好。第二天他偷偷地把老安的铁钳子装进书包里,带到学校里来。手镯子最后还是给解下来了。但他不敢把脚环弄下。他怕老安他们知道了要生气。

  解下手镯后的安安特别神气,他对阿伦说,叫你哥哥下午放学时来路口这边等我,不然我就揍扁你。

  下午放学时,两人在路口碰上头了。阿伦的哥哥一点也不把安安放在眼里,他觉得有些哭笑不得。这么个小孩子,居然敢挑衅他。对骂了几句,便要打了起来。这安安狡猾得很,根本就让对方靠近自己,把头一低,像只小公牛一样冲过去,撞在阿伦哥哥的肚子上。阿伦的哥哥就摔倒了。安安骑在他身上,叫着,快叫爷爷,我就饶了你。不然,我吃了你的肉。

  阿伦的哥哥哪里肯叫?安安把头一低,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阿伦的哥哥痛得大叫起来。安安又是一口。阿伦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赶紧过去帮哥哥。

 
  阿伦用手去拉安安,却发现根本就拉不动,索性握起小拳头砸在他身上头上脸上。安安腾出右手,一把抓过他的胳膊,跟着咬了一口。看热闹的小伙伴们慢慢看出不对劲了,都觉得安安有些过份了,拥上去把安安从阿伦的哥哥身上搬下来。

  早有人跑去通知老安他们。老安赶到时,看着安安一嘴的血,他心里抖了一下,这孩子到底怎么了?
 
(接上)
  回家后,老二把安安一顿好打。老安本来是要拦着的,但一看安安的两个手镯都给除下来了,便气得不打一处来。老安说,打,不打下次不长记性。安安在老二的棍下咧着嘴咿咿呀呀地哭着。手镯当晚就给戴回去了。

  但安安并没真的长记性。他不是不怕老安他们,主要是班上的同学背地里给他取了个外号,叫骆驼。这让他很恼火。没过两天,他把脚环都给取下来了。回到家时再偷偷给扣上。有时干脆就不戴了。也怪不得老安他们粗心,这正值寒冬,长衣长裤一遮,谁也没留意。这样持续了将近半个月,安安也无大恙。不过细心的二媳妇还是发现了安安跟往日有点不太一样。首先是没以前那样精神了,还特别贪睡。其次是身体越来越瘦了。老二说,大概是长身体了。

  一日,二媳妇正在午睡,忽梦见从娘家回来,到村口,远远望见安安身着白衣从村子走来。二媳妇问他这是上哪去。他却忽然给二媳妇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八个响头,说,谢谢娘近八来的养育之恩。现缘分已尽,我要走了。然后起身便走。二媳妇吓了一跳,急忙拦住他。二媳妇说,不能走!你走了,我和你爸爸怎么办啊?

  安安面无表情,僵直地站着。二媳妇就想拉他回去,哪知丝毫都没能拉得动。二媳妇便哭求他,说,你好狠的心。我这么辛苦把你养大,你丢下一句话就走。你想想我们,想想你爷爷这么疼你,他年纪也大了,你走了他不难过死啊?

  安安却火了。他说,疼我?你们疼我?你回去告诉他,他用银锁把我锁了七年多,我恨死他了。要不是这锁,我早走了,何苦会困在这里?说完,猝化作一只白虎,往山那边飘去。

  二媳妇大骇,惊醒过来。她心知不妙。赶紧去看看安安,却已经没气了。身上还带有体温,显然是刚刚才死去。老安全家哭得死去活来。左邻右舍都觉得非常惋惜,几个老太太还有唐玉兰都跟着撒了几把眼泪。

  安安死后,二媳妇便痛恨这幢小楼,抱着衣服回娘家了。大媳妇哪里还敢住,到镇上找老大去了。老安变得忧忧寡欢起来。老二便安慰他,我们的安安早在肚里就死了。养的是一只虎啊。但老安没听进去,第二年竟病死了。

  老安家彻底衰败下来。

  事过两年后,徐明到邻村跟几个朋友喝酒,德子也在场。喝着喝着,喝高了,舌头就大了,口无遮拦。德子说,那老安,人太抠。他那小楼亏了我不少钱,工钱尽给我东扣西扣。狗日的还敢找我造弓?你们知道我是怎么整他的?德子喷着一脸酒气,嘻嘻地笑开了,说,我往水泥里掺了鸡血,干这一行我太熟悉了。嘻嘻……

  徐明当时没醉,便把这话记下了。回去时跟唐玉兰一说,两人商量着要不要告诉老二他们。但没容得他俩商量好,德子当天就暴死了。据知情人讲,死状很惨。死之前,连喊痛啊痛啊。问他怎么痛?他说,老安的孙子在咬我啊。然后两手像抓了狂似的,直往身上抓啊抠啊,把肠子都给抓出来了。德子家没敢往外说,只说是喝酒喝死的。

  唐玉兰听说后,便对徐明说,是安安回来报仇哩。

 这安安我见过数次。长得白白净净的,一见人就笑,露两个小小的酒窝,真像是年画里的人物。说来也是奇怪,这小孩子不爱穿衣服,就是到了冬天也喜欢光着屁股。常看见他挺着个小肚皮在他家院子里玩。上小学时,他妈妈逼他穿他才肯穿,不过回到家后又脱掉。我那时最喜欢摸他的小肚皮,逗他玩儿了。好怀念这个安安。纵是老虎也好,也很喜欢。现在还能记起他的模样。
 
4 最有意思. 一个小老虎!
 
后退
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