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队加声望…规则很简单:互加,结果很可观:同涨

秩序还好吗

作者:龙应台
  门铃响的时候,我正跪在花圃边拔草,指甲缝里全是黑泥,头发里杂着青草。

按铃的什么人听到了我的吆喝,折进了花木扶疏的小径。我用手遮着阳光,觑觑来人,呵,是个穿浅绿衣服的警察。

“秩序局的吧?!”我问,一面将手上的泥巴擦在蓝布裤上。他微笑着点点头,我却一点儿也不想笑:“你们来总不会有好事。”

他翻开手里的一个卷宗,我望望篱笆,苹果枝才剪过,不致于伸到行人头上;人行道上除了三两株长了白头的蒲公英,还算干净,早上取报纸时张望了一下,好像连狗屎都没有;我的汽车,规规矩矩地停在车库里头——你来做什么?

警察先生把卷宗凑近我,指着里头一张影印的照片——是个坐在驾驶座上的女人。

“这是您吗?”

还用说吗?

“您在2月13日下午4时零3分超速驾驶经过这个路口,我们将罚单寄给车主,车主回函说驾驶人不是他,所以我今天前来证实——”

“没错啦!”我弯身将杂草抛进竹篓,“开车的是我,不是我先生。”

警察先生开始做笔录:名,姓,性别,出生日期,准确地址……我拎起剪刀,咔嚓剪掉蔓杂的莓果枝藤。

“您的行驶车速是13公里,这个路口所允许的是‘步行速度’,也就是时速10公里;您超了3公里——”他在卷宗上涂了几笔,说:“罚款20马克——”

20马克,就是大约港币100多块,台币360块,实在不多。莓果枝上长满了突刺,得先把突刺剪掉,才能剪枝,否则会叫人遍体鳞伤。

“不付!”我说。

“不付?”他有点惊讶,将已经套上笔套的笔又抽出来,打开已经夹在腋下的卷宗。

“不付!”我面对着他。这个看来50多岁的人有着特别温和的举止,不像一般咄咄逼人的公务执行者。他的须角泛白,眼睛带着笑意。

“为什么?”他重新握好笔,等着我的回答。

我把剪刀扔进竹篓里,莓果藤从我手指之间“咻”的一声弹回去。老兄,自从你们在那个路口装了那个照相机之后,我已经接过两次罚单了,你这是第三次。我实在火得很,但是你只是个执行者,跟你发怒没什么意义。

“您请这边凉椅上坐坐,”我领他到池塘边,“我给你们秩序局去过两次拒缴的信,我给您再念一遍就是。您等等。”

警察先生摘下帽子,就在一丛紫色堇旁坐下。他身后的池塘已经抽干,尚未注入清水,黑油油的烂泥巴上飞着细手细脚的蚊子。

“第一次,我行驶时速17公里,超7公里;第二次,15公里,超5公里。拒缴理由是这么写的——”

  警察饶有兴味地仰头看着我念:

  第一,镇内行驶时速限制一般是30公里,在这个路口突然变成10公里,而在路口前又无任何具体障碍(譬如路突)警告驾驶人时速改变。

第二,路口的标志事实上只写着“步行速度”,并未注明“10公里速限”。

第三,即使注明了10公里速限,汽车内时速仪上最低刻度是20公里,也就是说,20公里以下的速度已无仪表显示。驾驶人如我,无从知晓所行速度属17或15或13公里。

第四,在前三种情况之下,要求驾驶人为3公里、5公里之超速而罚款,实在荒谬、荒诞!

本人平常乃一循规蹈矩之市民,但衡量此不合理(虽然合法)的处罚,决定采取甘地和梭罗的“不合作主义”,拒缴罚金。

署名:龙应台

“怎么样?”我问,“您的速度仪上有10公里的刻度吗?”

警察用手背挡着耀眼的阳光,摇摇头。

“那您怎么能知道自己开的是13公里还是10公里呢?”

“凭感觉嘛!”

我哈哈大笑,“这种感觉,您有,我没有。所以您是警察,我不是。”

我在他身边坐下,“感觉,不能作为法律的依据吧?”

“不管您同不同意,法就是法呀!”他说着,重新戴上帽子,“天竺葵开得很好!”

“粉红色的最漂亮!”我也站起来,准备送客,“可是法总得合理吧?!不合理的就是恶法,不是吗?”我觉得自己义正辞严,理直气壮。

他很礼貌地和我握手,“您知道,”清清喉咙,“这样一来,您的罚金会变得更重;下个单子来,就是40马克,再不缴,就是60马克——三张罚单就变成180马克了!”

他的后脚跟踩到了一只垂下来的天竺葵,我的心一痛;高涨的公民道德勇气也受到了打击:“?,别别别只谈罚款,总有人要对我的抗议提出解释吧?!”

他已经走到了篱笆外边,挥挥手:

“您不会赢的,相信我!”

“恶法非法,”我倚在栏杆上伸出半个身子,大声地对着他的背影,“恶法非法,您懂这个道理吗?”

再见!再见!

我压根儿不想再见到任何秩序局的人。你如果问我中国人和德国人有什么不同,答案很简单。中国人在街上碰到熟人打招呼时,说:“吃过了吗?”德国人碰到一堆朋友,开口就是:“秩序还好吧!?”(Alles in Ordnung?)

中国人靠米饭过活,德国人靠秩序;所以有中国人的地方就有餐厅,有德国人的地方就有秩序局(Ordnungsamt)。

处罚13公里的时速,这秩序局实在走火入魔了。回到竹篓边,拎起大剪刀。好,奋斗到60马克的时候,我就停止,就屈服。人家梭罗不也只坐了一夜的牢?抗议到底的代价太昂贵了,何况我也没有那个时间……

我轻易地原谅了自己,却再也提不起兴致继续修剪莓果枝。气馁地躺进伞下的凉椅,随手翻开今天的小镇报纸,竟然,竟然有这么一篇报导:

大半市民落入陷阱

新置相机引起争议

……

……前任市长本人亦以时速11公里被拍照,罚金20元,市长拒缴。消防队队长以15公里时速被开罚单,他愤怒地说:

“20公里以下,只能用大拇指来测量了。”

两名律师正准备和市政府就此交通标志对簿公堂,全国驾驶人协会也将采取行动。一位高级警官在接受访问时率直地说:“如果我在那个地点被照相的话,那我非打官司打到倾家荡产不可!妈的!”
 


故都的秋
郁达夫




  秋天,无论在什么地方的秋天,总是好的;可是啊,北国的秋,却特
别地来得清,来得静,来得悲凉。我的不远千里,要从杭州赶上青岛,更
要从青岛赶上北平来的理由,也不过想饱尝一尝这“秋”,这故都的秋味。

  江南,秋当然也是有的;但草木雕得慢,空气来得润,天的颜色显得
淡,并且又时常多雨而少风;一个人夹在苏州上海杭州,或厦门香港广州
的市民中间,浑浑沌沌地过去,只能感到一点点清凉,秋的味,秋的色,
秋的意境与姿态,总看不饱,尝不透,赏玩不到十足。秋并不是名花,也
并不是美酒,那一种半开,半醉的状态,在领略秋的过程上,是不合适的。

  不逢北国之秋,已将近十余年了。在南方每年到了秋天,总要想起陶
然亭的芦花,钓鱼台的柳影,西山的虫唱,玉泉的夜月,潭柘寺的钟声。
在北平即使不出门去罢,就是在皇城人海之中,租人家一椽破屋来住着,
早晨起来,泡一碗浓茶、向院子一坐,你也能看得到很高很高的碧绿的天
色,听得到青天下驯鸽的飞声。从槐树叶底,朝东细数着一丝一丝漏下来
的日光,或在破壁腰中,静对着象喇叭似的牵牛花(朝荣)的蓝朵,自然
而然地也能够感觉到十分的秋意。说到了牵牛花,我以为以蓝色或白色者
为佳,紫黑色次之,淡红色最下。最好,还要在牵牛花底,教长着几根疏
疏落落的尖细且长的秋草,使作陪衬。

  北国的槐树,也是一种能使人联想起秋来的点缀。象花而又不是花的
那一种落蕊,早晨起来,会铺得满地。脚踏上去,声音也没有,气味也没
有,只能感出一点点极微细极柔软的触觉。扫街的在树影下一阵扫后,灰
土上留下来的一条条扫帚的丝纹,看起来既觉得细腻,又觉得清闲,潜意
识下并且还觉得有点儿落寞,古人所说的梧桐一叶而天下知秋的遥想,大
约也就在这些深沈的地方。

  秋蝉的衰弱的残声,更是北国的特产;因为北平处处全长着树,屋子
又低,所以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听得见它们的啼唱。在南方是非要上郊外
或山上去才听得到的。这秋蝉的嘶叫,在北平可和蟋蟀耗子一样,简直象
是家家户户都养在家里的家虫。

  还有秋雨哩,北方的秋雨,也似乎比南方的下得奇,下得有味,下得
更象样。

  在灰沈沈的天底下,忽而来一阵凉风,便息列索落地下起雨来了。一
层雨过,云渐渐地卷向了西去,天又青了,太阳又露出脸来了;著着很厚
的青布单衣或夹袄曲都市闲人,咬着烟管,在雨后的斜桥影里,上桥头树
底下去一立,遇见熟人,便会用了缓慢悠闲的声调,微叹着互答着的说:

  “唉,天可真凉了─—”(这了字念得很高,拖得很长。)

  “可不是么?一层秋雨一层凉了!”

  北方人念阵字,总老象是层字,平平仄仄起来,这念错的歧韵,倒来
得正好。

  北方的果树,到秋来,也是一种奇景。第一是枣子树;屋角,墙头,
茅房边上,灶房门口,它都会一株株地长大起来。象橄榄又象鸽蛋似的这
枣子颗儿,在小椭圆形的细叶中间,显出淡绿微黄的颜色的时候,正是秋
的全盛时期;等枣树叶落,枣子红完,西北风就要起来了,北方便是尘沙
灰土的世界,只有这枣子、柿子、葡萄,成熟到八九分的七八月之交,是
北国的清秋的佳日,是一年之中最好也没有的GoldenDays。

  有些批评家说,中国的文人学士,尤其是诗人,都带着很浓厚的颓废
色彩,所以中国的诗文里,颂赞秋的文字特别的多。但外国的诗人,又何
尝不然?我虽则外国诗文念得不多,也不想开出账来,做一篇秋的诗歌散
文钞,但你若去一翻英德法意等诗人的集子,或各国的诗文的An-thology
来,总能够看到许多关于秋的歌颂与悲啼。各著名的大诗人的长篇田园诗
或四季诗里,也总以关于秋的部分。写得最出色而最有味。足见有感觉的
动物,有情趣的人类,对于秋,总是一样的能特别引起深沈,幽远,严厉,
萧索的感触来的。不单是诗人,就是被关闭在牢狱里的囚犯,到了秋天,
我想也一定会感到一种不能自己的深情;秋之于人,何尝有国别,更何
尝有人种阶级的区别呢?不过在中国,文字里有一个“秋士”的成语,读
本里又有着很普遍的欧阳子的《秋声》与苏东坡的《赤壁赋》等,就觉得
中国的文人,与秋的关系特别深了。可是这秋的深味,尤其是中国的秋的
深味,非要在北方,才感受得到底。

  南国之秋,当然是也有它的特异的地方的,比如廿四桥的明月,钱塘
江的秋潮,普陀山的凉雾,荔枝湾的残荷等等,可是色彩不浓,回味不永。
比起北国的秋来,正象是黄酒之与白干,稀饭之与馍馍,鲈鱼之与大蟹,
黄犬之与骆驼。

  秋天,这北国的秋天,若留得住的话,我愿把寿命的三分之二折去,
换得一个三分之一的零头。

  一九三四年八月,在北平
 
荷塘月色 朱自清

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今晚在院子里坐着乘凉,忽然想起日日走过的荷塘,在这满月的光里,总该另有一
番样子吧。月亮渐渐地升高了,墙外马路上孩子们的欢笑,已经听不见了;妻在屋里拍着闰儿,迷迷糊糊地哼着眠歌。我悄悄地披了大衫,带上门出去。   

沿着荷塘,是一条曲折的小煤屑路。这是一条幽僻的路;白天也少人走,夜晚更加寂寞。荷塘四周,长着许多树,蓊蓊(wěng)郁郁的。路的一旁,是些杨柳,和一些不知道名字的树。没有月光的晚上,这路上阴森森的,有些怕人。今晚却很好,虽然月光也还是淡淡的。   

路上只我一个人,背着手踱(duó)着。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 另一个世界里。我爱热闹,也爱冷静;爱群居,也爱独处。像今晚上,一个人在这苍茫的月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是个自由的人。白天里一定要 做的事,一定要说的话,现在都可不理。这是独处的妙处,我且受用这无边的荷香月色好了。   

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层层的叶子中间, 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有袅娜(niǎo,nuó)地开着的,有羞涩地打着朵儿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繁星,又如刚出浴的美人。微风过处,送来 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这时候叶子与花也有一丝的颤动,像闪电般,霎时传过荷塘的那边去了。叶子本是肩并肩密密地挨着,这便宛然有了一 道凝碧的波痕。叶子底下是脉脉(mò)的流水,遮住了,不能见一些颜色;而叶子却更见风致了。   

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雾浮起在荷塘里。叶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 洗过一样;又像笼着轻纱的梦。虽然是满月,天上却有一层淡淡的云,所以不能朗照;但我以为这恰是到了好处——酣眠固不可少,小睡也别有风味的。月光是隔了 树照过来的,高处丛生的灌木,落下参差的斑驳的黑影,峭楞楞如鬼一般;弯弯的杨柳的稀疏的倩影,却又像是画在荷叶上。塘中的月色并不均匀;但光与影有着和 谐的旋律,如梵婀(ē)玲(英语violin小提琴的译音)上奏着的名曲。   

荷塘的四面,远远近近,高高低低都是树,而杨柳最多。这些树将一片荷塘重重围住;只在小路一 旁,漏着几段空隙,像是特为月光留下的。树色一例是阴阴的,乍看像一团烟雾;但杨柳的丰姿,便在烟雾里也辨得出。树梢上隐隐约约的是一带远山,只有些大意 罢了。树缝里也漏着一两点路灯光,没精打采的,是渴睡人的眼。这时候最热闹的,要数树上的蝉声与水里的蛙声;但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忽然想起采莲的事情来了。采莲是江南的旧俗,似乎很早就有,而六朝时为盛;从诗歌里可以约略知道。采莲的是少年的女子,她们是荡着小船,唱着艳歌去的。采莲人不用说很多,还有看采莲的人。那是一个热闹的季节,也是一个风流的季节。梁元帝《采莲赋》里说得好:   

于是妖童媛(yuàn)女,荡舟心许;鷁(yì)首徐回,兼传羽杯;櫂(zhào)将移而藻挂,船欲动而萍开。尔其纤腰束素,迁延顾步;夏始春余,叶嫩花初,恐沾裳而浅笑,畏倾船而敛裾(jū)。   

可见当时嬉游的光景了。这真是有趣的事,可惜我们现在早已无福消受了。   

于是又记起,《西州曲》里的句子: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今晚若有采莲人,这儿的莲花也算得“过人头”了;只不见一些流水的影子,是不行的。这令我到底惦着江南了。——这样想着,猛一抬头,不觉已是自己的门前;轻轻地推门进去,什么声息也没有了,妻已睡熟好久了。   

一九二七年七月,北京清华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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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na's '3D Fast Bus' Straddles the Road So Cars Can Drive Under

by Michael Graham Richard, Ottawa, Canada on 08. 3.10

Cars & Transport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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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o Expensive to Go Under? Go Over...
What if there was a way to get most of the benefits of a subway, but without the costs of digging up all those tunnels? The Chinese company Shenzhen Hashi Future Parking Equipment Co. thinks it might be able to do just that with a concept it calls the 3D Fast Bus (which has also been called the straddling bus), and kind of giant bus/train that straddles the street and allows cars to drive right under it. This means that it isn't slowed down by traffic and it doesn't add to traffic either. Read on for more details and a video showing a rendering of the 3D Fast Bus in action.


The presenter in this video is Song Youzhou, chairman of Shenzhen Hashi Future Parking Equipment Co., the company that is proposing the 3D Fast Bus. Chinahush has a translation of what is said at the bottom of this post. Here are some highlights:
What you can see from the video is traffic jams, what you can hear is noise, and there is also invisible air pollution. At present, there are mainly 4 types of public transits in China: subway, light-rail train, BRT, and normal bus. They have advantages and disadvantages, for example, subway costs a lot and takes long time to build; BRT takes up road spaces and produces noises as well as pollution to the air. How to develop environmental-friendly public transportation? Straddling bus provides a solution. Let's watch a demonstration. The straddling bus combines the advantages of BRT, it is also a substitution for BRT and subway in the future. As you all know, the majority vehicle on the road is car, the shortest vehicle is also car. Normally our overpass is 4.5-5.5 m high. The highlight innovation of straddling bus is that it runs above car and under overpass. Its biggest strength is saving road spaces, efficient and high in capacity. It can reduce up to 25-30% traffic jams on main routes. Running at an average 40 km/h, it can take 1200 people at a time, which means 300 passengers per cart. [...]
The bus can save up to 860 ton of fuel per year, reducing 2,640 ton of carbon emission. Presently we have passed the first stage demonstration and will get through all of the technical invalidation by the end of August. Beijing's Mentougou District is carrying out a eco-community project, it has already planned out 186 km for our straddling bus. Construction will begin at year end.
 
社戏 鲁迅


我在倒数上去的二十年中,只看过两回中国戏,前十年是绝不看,因为没有看戏的意思和机会,那两回全在后十年,然而都没有看出什么来就走了。
  第一回是民国元年我初到北京的时候,当时一个朋友对我说,北京戏最好,你不去见见世面么?我想,看戏是有味的,而况在北京呢。于是都兴致勃勃的跑到什 么园,戏文已经开场了,在外面也早听到冬冬地响。我们挨进门,几个红的绿的在我的眼前一闪烁,便又看见戏台下满是许多头,再定神四面看,却见中间也还有几 个空座,,挤过去要坐时,又有人对我发议论,我因为耳朵已经喤的响着了,用了心,才听到他是说“有人,不行!”
  我们退到后面,一个辫子很光的却来领我们到了侧面,指出一个地位来。这所谓地位者,原来是一条长凳,然而他那坐板比我的上腿要狭到四分之三,他的脚比我的下腿要长过三分之二。我先是没有爬上去的勇气,接着便联想到私刑拷打的刑具,不由的毛骨悚然的走出了。
  走了许多路,忽听得我的朋友的声音道,“究竟怎的?”我回过脸去,原来他也被我带出来了。他很诧异的说,“怎么总是走,不答应?”我说,“朋友,对不起,我耳朵只在冬冬喤喤的响,并没有听到你的话。”
  后来我每一想到,便很以为奇怪,似乎这戏太不好,——否则便是我近来在戏台下不适于生存了。
  第二回忘记了那一年,总之是募集湖北水灾捐而谭叫天⑵还没有死。捐法是两元钱买一张戏票,可以到第一舞台去看戏,扮演的多是名角,其一就是小叫天。我 买了一张票,本是对于劝募人聊以塞责的,然而似乎又有好事家乘机对我说了些叫天不可不看的大法要了。我于是忘了前几年的冬冬喤喤之灾,竟到第一舞台去了, 但大约一半也因为重价购来的宝票,总得使用了才舒服。我打听得叫天出台是迟的,而第一舞台却是新式构造,用不着争座位,便放了心,延宕到九点钟才去,谁料 照例,人都满了,连立足也难,我只得挤在远处的人丛中看一个老旦在台上唱。那老旦嘴边插着两个点火的纸捻子,旁边有一个鬼卒,我费尽思量,才疑心他或者是 目连⑶的母亲,因为后来又出来了一个和尚。然而我又不知道那名角是谁,就去问挤小在我的左边的一位胖绅士。他很看不起似的斜瞥了我一眼,说道,“龚云甫 ⑷!”我深愧浅陋而且粗疏,脸上一热,同时脑里也制出了决不再问的定章,于是看小旦唱,看花旦唱,看老生唱,看不知什么角色唱,看一大班人乱打,看两三个 人互打,从九点多到十点,从十点到十一点,从十一点到十一点半,从十一点半到十二点,——然而叫天竟还没有来。
  我向来没有这样忍耐的等待过什么事物,而况这身边的胖绅士的吁吁的喘气,这台上的冬冬喤喤的敲打,红红绿绿的晃荡,加之以十二点,忽而使我省误到在这 里不适于生存了。我同时便机械的拧转身子,用力往外只一挤,觉得背后便已满满的,大约那弹性的胖绅士早在我的空处胖开了他的右半身了。我后无回路,自然挤 而又挤2,终于出了大门。街上除了专等看客的车辆之外,几乎没有什么行人了,大门口却还有十几个人昂着头看戏目,别有一堆人站着并不看什么,我想:他们大 概是看散戏之后出来的女人们的,而叫天却还没有来……
  然而夜气很清爽,真所谓“沁人心脾”,我在北京遇着这样的好空气,仿佛这是第一遭了。
  这一夜,就是我对于中国戏告了别的一夜,此后再没有想到他,即使偶而经过戏园,我们也漠不相关,精神上早已一在天之南一在地之北了。
  但是前几天,我忽在无意之中看到一本日本文的书,可惜忘记了书名和著者,总之是关于中国戏的。其中有一篇,大意仿佛说,中国戏是大敲,大叫,大跳,使 看客头昏脑眩,很不适于剧场,但若在野外散漫的所在,远远的看起来,也自有他的风致。我当时觉着这正是说了在我意中而未曾想到的话,因为我确记得在野外看 过很好的戏,到北京以后的连进两回戏园去,也许还是受了那时的影响哩。可惜我不知道怎么一来,竟将书名忘却了。
  至于我看好戏的时候,却实在已经是“远哉遥遥”的了,其时恐怕我还不过十一二岁。我们鲁镇的习惯,本来是凡有出嫁的女儿,倘自己还未当家,夏间便大抵 回到母家去消夏。那时我的祖母虽然还康建,但母亲也已分担了些家务,所以夏期便不能多日的归省了,只得在扫墓完毕之后,抽空去住几天,这时我便每年跟了我 的母亲住在外祖母的家里。那地方叫平桥村,是一个离海边不远,极偏僻的,临河的小村庄;住户不满三十家,都种田,打鱼,只有一家很小的杂货店。但在我是乐 土:因为我在这里不但得到优待,又可以免念“秩秩斯干幽幽南山”⑸了。
  和我一同玩的是许多小朋友,因为有了远客,他们也都从父母那里得了减少工作的许可,伴我来游戏。在小村里,一家的客,几乎也就是公共的。我们年纪都相 仿,但论起行辈来,却至少是叔子,有几个还是太公,因为他们合村都同姓,是本家。然而我们是朋友,即使偶而吵闹起来,打了太公,一村的老老少少,也决没有 一个会想出“犯上”这两个字来,而他们也百分之九十九不识字。
  我们每天的事情大概是掘蚯蚓,掘来穿在铜丝做的小钩上,伏在河沿上去钓虾。虾是水世界里的呆子,决不惮用了自己的两个钳捧着钩尖送到嘴里去的,所以不 半天便可以钓到一大碗。这虾照例是归我吃的。其次便是一同去放牛,但或者因为高等动物了的缘故罢,黄牛水牛都欺生,敢于欺侮我,因此我也总不敢走近身,只 好远远地跟着,站着。这时候,小朋友们便不再原谅我会读“秩秩斯干”,却全都嘲笑起来了。
  至于我在那里所第一盼望的,却在到赵庄去看戏。赵庄是离平桥村五里的较大的村庄;平桥村太小,自己演不起戏,每年总付给赵庄多少钱,算作合做的。当时我并不想到他们为什么年年要演戏。现在想,那或者是春赛,是社戏⑹了。
  就在我十一二岁时候的这一年,这日期也看看等到了。不料这一年真可惜,在早上就叫不到船。平桥村只有一只早出晚归的航船是大船,决没有留用的道理。其 余的都是小船,不合用;央人到邻村去问,也没有,早都给别人定下了。外祖母很气恼,怪家里的人不早定,絮叨起来。母亲便宽慰伊,说我们鲁镇的戏比小村里的 好得多,一年看几回,今天就算了。只有我急得要哭,母亲却竭力的嘱咐我,说万不能装模装样,怕又招外祖母生气,又不准和别人一同去,说是怕外祖母要担心。
  总之,是完了。到下午,我的朋友都去了,戏已经开场了,我似乎听到锣鼓的声音,而且知道他们在戏台下买豆浆喝。
  这一天我不钓虾,东西也少吃。母亲很为难,没有法子想。到晚饭时候,外祖母也终于觉察了,并且说我应当不高兴,他们太怠慢,是待客的礼数里从来没有 的。吃饭之后,看过戏的少年们也都聚拢来了,高高兴兴的来讲戏。只有我不开口;他们都叹息而且表同情。忽然间,一个最聪明的双喜大悟似的提议了,他说, “大船?八叔的航船不是回来了么?”十几个别的少年也大悟,立刻撺掇起来,说可以坐了这航船和我一同去。我高兴了。然而外祖母又怕都是孩子,不可靠;母亲 又说是若叫大人一同去,他们白天全有工作,要他熬夜,是不合情理的。在这迟疑之中,双喜可又看出底细来了,便又大声的说道,“我写包票!船又大;迅哥儿向 来不乱跑;我们又都是识水性的!”
  诚然!这十多个少年,委实没有一个不会凫水的,而且两三个还是弄潮的好手。
  外祖母和母亲也相信,便不再驳回,都微笑了。我们立刻一哄的出了门。
  我的很重的心忽而轻松了,身体也似乎舒展到说不出的大。一出门,便望见月下的平桥内泊着一只白篷的航船,大家跳下船,双喜拔前篙,阿发拔后篙,年幼的 都陪我坐在舱中,较大的聚在船尾。母亲送出来吩咐“要小心”的时候,我们已经点开船,在桥石上一磕,退后几尺,即又上前出了桥。于是架起两支橹,一支两 人,一里一换,有说笑的,有嚷的,夹着潺潺的船头激水的声音,在左右都是碧绿的豆麦田地的河流中,飞一般径向赵庄前进了。
  两岸的豆麦和河底的水草所发散出来的清香,夹杂在水气中扑面的吹来;月色便朦胧在这水气里。淡黑的起伏的连山,仿佛是踊跃的铁的兽脊似的,都远远的向 船尾跑去了,但我却还以为船慢。他们换了四回手,渐望见依稀的赵庄,而且似乎听到歌吹了,还有几点火,料想便是戏台,但或者也许是渔火。
  那声音大概是横笛,宛转,悠扬,使我的心也沉静,然而又自失起来,觉得要和他弥散在含着豆麦蕴藻之香的夜气里。
  那火接近了,果然是渔火;我才记得先前望见的也不是赵庄。那是正对船头的一丛松柏林,我去年也曾经去游玩过,还看见破的石马倒在地下,一个石羊蹲在草里呢。过了那林,船便弯进了叉港,于是赵庄便真在眼前了。
  最惹眼的是屹立在庄外临河的空地上的一座戏台,模胡在远处的月夜中,和空间几乎分不出界限,我疑心画上见过的仙境,就在这里出现了。这时船走得更快,不多时,在台上显出人物来,红红绿绿的动,近台的河里一望乌黑的是看戏的人家的船篷。
  “近台没有什么空了,我们远远的看罢。”阿发说。
  这时船慢了,不久就到,果然近不得台旁,大家只能下了篙,比那正对戏台的神棚还要远。其实我们这白篷的航船,本也不愿意和乌篷的船在一处,而况没有空地呢……
  在停船的匆忙中,看见台上有一个黑的长胡子的背上插着四张旗,捏着长枪,和一群赤膊的人正打仗。双喜说,那就是有名的铁头老生,能连翻八十四个筋斗,他日里亲自数过的。
  我们便都挤在船头上看打仗,但那铁头老生却又并不翻筋斗,只有几个赤膊的人翻,翻了一阵,都进去了,接着走出一个小旦来,咿咿呀呀的唱。双喜说,“晚 上看客少,铁头老生也懈了,谁肯显本领给白地看呢?”我相信这话对,因为其时台下已经不很有人,乡下人为了明天的工作,熬不得夜,早都睡觉去了,疏疏朗朗 的站着的不过是几十个本村和邻村的闲汉。乌篷船里的那些土财主的家眷固然在,然而他们也不在乎看戏,多半是专到戏台下来吃糕饼水果和瓜子的。所以简直可以 算白地。
  然而我的意思却也并不在乎看翻筋斗。我最愿意看的是一个人蒙了白布,两手在头上捧着一支棒似的蛇头的蛇精,其次是套了黄布衣跳老虎。但是等了许多时都 不见,小旦虽然进去了,立刻又出来了一个很老的小生。我有些疲倦了,托桂生买豆浆去。他去了一刻,回来说,“没有。卖豆浆的聋子也回去了。日里倒有,我还 喝了两碗呢。现在去舀一瓢水来给你喝罢。”
  我不喝水,支撑着仍然看,也说不出见了些什么,只觉得戏子的脸都渐渐的有些稀奇了,那五官渐不明显,似乎融成一片的再没有什么高低。年纪小的几个多打 呵欠了,大的也各管自己谈话。忽而一个红衫的小丑被绑在台柱子上,给一个花白胡子的用马鞭打起来了,大家才又振作精神的笑着看。在这一夜里,我以为这实在 要算是最好的一折。
  然而老旦终于出台了。老旦本来是我所最怕的东西,尤其是怕他坐下了唱。这时候,看见大家也都很扫兴,才知道他们的意见是和我一致的。那老旦当初还只是 踱来踱去的唱,后来竟在中间的一把交椅上坐下了。我很担心;双喜他们却就破口喃喃的骂。我忍耐的等着,许多工夫,只见那老旦将手一抬,我以为就要站起来 了,不料他却又慢慢的放下在原地方,仍旧唱。全船里几个人不住的吁气,其余的也打起哈欠来。双喜终于熬不住了,说道,怕他会唱到天明还不完,还是我们走的 好罢。大家立刻都赞成,和开船时候一样踊跃,三四人径奔船尾,拔了篙,点退几丈,回转船头,驾起橹,骂着老旦,又向那松柏林前进了。
  月还没有落,仿佛看戏也并不很久似的,而一离赵庄,月光又显得格外的皎洁。回望戏台在灯火光中,却又如初来未到时候一般,又漂渺得像一座仙山楼阁,满被红霞罩着了。吹到耳边来的又是横笛,很悠扬;我疑心老旦已经进去了,但也不好意思说再回去看。
  不多久,松柏林早在船后了,船行也并不慢,但周围的黑暗只是浓,可知已经到了深夜。他们一面议论着戏子,或骂,或笑,一面加紧的摇船。这一次船头的激水声更其响亮了,那航船,就像一条大白鱼背着一群孩子在浪花里蹿,连夜渔的几个老渔父,也停了艇子看着喝采起来。
  离平桥村还有一里模样,船行却慢了,摇船的都说很疲乏,因为太用力,而且许久没有东西吃。这回想出来的是桂生,说是罗汉豆⑺正旺相,柴火又现成,我们可以偷一点来煮吃。大家都赞成,立刻近岸停了船;岸上的田里,乌油油的都是结实的罗汉豆。
  “阿阿,阿发,这边是你家的,这边是老六一家的,我们偷那一边的呢?”双喜先跳下去了,在岸上说。
  我们也都跳上岸。阿发一面跳,一面说道,“且慢,让我来看一看罢,”他于是往来的摸了一回,直起身来说道,“偷我们的罢,我们的大得多呢。”一声答 应,大家便散开在阿发家的豆田里,各摘了一大捧,抛入船舱中。双喜以为再多偷,倘给阿发的娘知道是要哭骂的,于是各人便到六一公公的田里又各偷了一大捧。
  我们中间几个年长的仍然慢慢的摇着船,几个到后舱去生火,年幼的和我都剥豆。不久豆熟了,便任凭航船浮在水面上,都围起来用手撮着吃。吃完豆,又开 船,一面洗器具,豆荚豆壳全抛在河水里,什么痕迹也没有了。双喜所虑的是用了八公公船上的盐和柴,这老头子很细心,一定要知道,会骂的。然而大家议论之 后,归结是不怕。他如果骂,我们便要他归还去年在岸边拾去的一枝枯桕树,而且当面叫他“八癞子”。
  “都回来了!那里会错。我原说过写包票的!”双喜在船头上忽而大声的说。
  我向船头一望,前面已经是平桥。桥脚上站着一个人,却是我的母亲,双喜便是对伊说着话。我走出前舱去,船也就进了平桥了,停了船,我们纷纷都上岸。母亲颇有些生气,说是过了三更了,怎么回来得这样迟,但也就高兴了,笑着邀大家去吃炒米。
  大家都说已经吃了点心,又渴睡,不如及早睡的好,各自回去了。
  第二天,我向午才起来,并没有听到什么关系八公公盐柴事件的纠葛,下午仍然去钓虾。
  “双喜,你们这班小鬼,昨天偷了我的豆了罢?又不肯好好的摘,蹋坏了不少。”我抬头看时,是六一公公棹着小船,卖了豆回来了,船肚里还有剩下的一堆豆。
  “是的。我们请客。我们当初还不要你的呢。你看,你把我的虾吓跑了!”双喜说。
  六一公公看见我,便停了楫,笑道,“请客?——这是应该的。”于是对我说,“迅哥儿,昨天的戏可好么?”
  我点一点头,说道,“好。”
  “豆可中吃呢?”
  我又点一点头,说道,“很好。”
  不料六一公公竟非常感激起来,将大拇指一翘,得意的说道,“这真是大市镇里出来的读过书的人才识货!我的豆种是粒粒挑选过的,乡下人不识好歹,还说我的豆比不上别人的呢。我今天也要送些给我们的姑奶奶尝尝去……”他于是打着楫子过去了。
  待到母亲叫我回去吃晚饭的时候,桌上便有一大碗煮熟了的罗汉豆,就是六一公公送给母亲和我吃的。听说他还对母亲极口夸奖我,说“小小年纪便有见识,将来一定要中状元。姑奶奶,你的福气是可以写包票的了。”但我吃了豆,却并没有昨夜的豆那么好。
  真的,一直到现在,我实在再没有吃到那夜似的好豆,——也不再看到那夜似的好戏了。
                            一九二二年十月。
 
最近翻看CFC历史名帖,2002年有一篇关于Remembrance Day戴花不戴花的议论引起我的兴趣,细看之下,发现笑言大侠也在其中,对其论点甚为敬佩,特找到这篇文章,以提醒来者。往年我没戴,今年我要戴。

看了几天大家的讨论,也想随便说几句:

首先,我是戴花的。我周围的同事没有一个不戴,我的同事里有德裔和日裔,她们都戴了。我专门查了加拿大人戴罂粟花的来历,并写了一篇文章,说明我为什么要戴。但是,不戴的人,也有他们自己的理由。我尊重他们的感受。

很多人问为什么我们不在清明节、918等等纪念日戴花。我觉得这是因为没有一个象Remembrancy Day这样的约定。假如有一个明确的说法,我相信这个论坛上100%的人都会戴花纪念我们的先烈。在这一点上,我相信所有的人都是一致的。

Remembrancy Day戴花是加拿大民间首先发起的,后来经过政府行为确定了罂粟花作为纪念标志。

我们中国人的习惯,对死者一般戴白色小花表示哀悼,而且是对新亡故的人才这样表示。假如一个人戴一朵白花出现在大街上,不管是不是清明节,别人一定会认为 他/她家里在办丧事。所以大家虽有怀念的心,却没有怀念的途径。而罂粟花就不同,它代表的意义非常明确,在那样一个日子里,成千上万的人戴起来,纪念为加 拿大死去的人。使用了罂粟花,使纪念变得非常简便可行。

我们可以做的,也许是以网站的名义,或者联合更多的加拿大华人,呼吁中国政府制定这样一个节日,选择一个明确的纪念标志。加拿大有罂粟花,美国有黄手帕,我们有什么?



国殇日(英文:Remembrance Day)订立于每年的11月11日,为一个纪念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第二次世界大战和其他战争中牺牲的军人与平民的纪念节日。第一个国殇日于1919年在整个英联邦举行,原称“停战日”(Armistice Day),于1919年11月7日由英王乔治五世创立,纪念第一次世界大战于1918年11月11日上午11时结束。不同的地方对节日有着不同的称呼:阵亡将士纪念日流行于澳大利亚,加拿大与英国;罂粟花日(英文:Poppy Day)通用于马耳他和南非;退伍军人日(英文:Veterans Day)为美国人的称呼;日本人称之为国民哀悼日(日文:国民哀悼の日);在法国、新西兰以及其他英联邦国家则称之为停战日(英文:Armistice Day),这也是节日本来的名称,为国际通用。


在繁华街道的十字路口、大型商场的通道,许多身穿制服的军校小兵(CADETS)脖子上挂一个盒子,义务卖罂粟花。

不谢的罂粟花--加拿大阵亡将士纪念日

每年的十一月,成千上万朵鲜红的罂粟花在加拿大盛开。不像五月间的郁金香那样开遍大地,它们缀在加拿大人的胸前、领尖和帽上。自 1921年开始到现在,罂粟花已经这样开放了80多年。它是加拿大人缅怀阵亡将士的标志。

11 月11日这一天,是加拿大法定的公众假日──Remembrance Day。中文译法很多,有人译成“军人纪念日”,有人译成“停战纪念日”,还有人译成“阵亡将士纪念日”。我个人觉得译作“阵亡将士纪念日”比较贴切。因为这一天虽然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停战纪念日,但它纪念的却是所有为加拿大在战争和维和行动中捐躯的将士。



大约在纪念日到来两周之前,加拿大人便纷纷戴起了红色的罂粟花。许多公众场合都会摆出罂粟花和一个类似储钱罐一样的小盒子。需要买花的人自愿往盒子里放一、两加元硬币,自己取一朵戴起来就可以了。在繁华街道的十字路口、大型商场的通道,许多身穿制服的军校小兵(CADETS)脖子上挂一个盒子,义务卖花。看医生的时候,我顺便在接待处买了一朵,佩在领上。但回到办公室后同事却说我没有买对。他们说今年的罂粟花与往年不同,花芯是黑的,而往年是绿的。据说纪念罂粟花本是黑芯的,近几年被改成了绿芯,今年又改了回去。过了几天,我在渥太华图书馆碰到黑芯的,又买了一朵,图个清静,免得别人说我用去年的旧花应景。准确地说,不能说“买”,一元、两元,随便你给,这花仅仅是募捐的纪念。捐款的去向是退伍军人协会,用来抚恤伤残老兵和阵亡将士家属,也为战争纪念馆筹集基金。

我不由好奇起来,想知道罂粟花的来历。这一认真不要紧,我发现罂粟花纪念的,不仅是两次世界大战为加拿大捐躯的将士,还有朝鲜战争的亡灵和最近在阿富汗牺牲的军人。资料显示:两次世界大战中,作为一个人口小国,加拿大前后居然出动了五十万人,牺牲了十万以上将士,其中包括1941年保卫香港牺牲的290人。朝鲜战争时,加拿大出动两万七千人加入了当时联合国授权的“维和军”,一千多军人受伤,516人死亡。于是我十分犹豫,不知道要不要继续佩戴这朵小花。渥太华的华人论坛为戴与不戴大起波澜,不赞成戴的,自然是拿朝鲜战争说事,赞成戴的,甚至举出了白求恩。还有折衷的,说戴的时候剪去一角,意思是把那516个朝鲜战场的死者去掉。



近日在许多商场都有加拿大人用2加元购买并佩戴罂粟花来作为捐献和纪念。

罂粟花给我的感觉一向不好,加拿大人为什么对它情有独钟?罂粟属二年生草本植物,罂粟科。原生于地中海东部山区及小亚细亚埃及等地,一般秋种夏收,株高四到五尺,叶大而光滑,花大而艳丽,有红、黄、白、粉红、紫等色,以红色最为常见。

众所周知,罂粟是魔鬼之花,它结下的黑亮亮的籽是鸦片、吗啡、海洛因和可卡因等众多毒品的原料。以这样的“罪恶之花” 作为一个节日的象征,十分罕见。莫非这背后隐藏着什么曲折的故事?

翻开欧洲史,可以读到非常沉重的有关罂粟花的记载。法国弗兰德斯地区,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拿破仑战争时期,那里战事不断,白骨成堆,哀鸿遍野。罂粟花从浸满鲜血的土壤里茁壮地钻出来,厚厚地生长在阵亡将士的坟头,浓浓密密,妖妖艳艳,一望无际。它们摇曳着,就能醉倒行人和过往的小动物。 1915年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加拿大的一名军医约翰•麦克瑞(John McCrae)中校奉命前往法国弗兰德斯接收加拿大阵亡将士。他亲眼目睹了战场的惨状,目睹了红透半边天的罂粟花。他抑制不住悲伤和激动,在一张碎纸片上写下了13行诗句。当时他并不知道,他写下的是一首传世名作。他的诗是这样开头的:In Flanders fields the poppies blow (在弗兰德斯战场,罂粟花吹动)。这首诗道出了千千万万战士的心声,很快便以民歌的形式在前线和后方广为流传。凡是听到它的人,无不为之深深打动。

1921年,加拿大退伍军人协会正式采用罂粟花作为纪念阵亡将士的标志。麦克瑞医生的诗显然起了不可忽视的作用。他自己也被后人誉为有着“枪手的眼睛、外科医生的手和诗人的灵魂。”

加拿大人没有忘记历史,每年的11月11日中午11时都要为战争中阵亡的将士默哀两分钟,向那些长眠在地下的亡灵致敬。首都渥太华每年的这一天都要在战争纪念碑前举行隆重的纪念活动,庄严、肃穆、感人。仪式在礼炮声中开始,人们高唱国歌,战机编队从国会山的上空掠过,苏格兰裔军乐队穿着格子呢短裙,吹着呜呜咽咽的风笛,无数的小国旗在人群中摇动。当胸前挂满勋章满面沧桑的老兵们迈着蹒跚而坚定的步伐走过时,人们报以最热烈的掌声。



渥太华的纪念仪式

国家战争纪念碑(NATIONAL WAR MEMORIAL) 矗立在离国会山不远的ELGIN大街和WELLINGTON大街交界处,最引人注目的当属纪念碑顶部黑铁铸成的加拿大军人群像。加拿大总督和总理会站在这里,向死难将士致敬,并献上花环。他们还会与聚集在这里的群众握手共勉。

事实上,这一个公众假日其实并不“公众”,只有政府机关才放假,公司、工厂和商店都照常上班。但还是有很多人佩戴罂粟花,从四面八方自发地赶到纪念会场。活动结束的时候,人们纷纷把佩在身上的罂粟花摘下来,放在纪念碑下的铭文石板上、台基上、阶梯上。远远看去,一片艳红。不禁令人荡气回肠,遥想当年的弗兰德斯战场。

初冬的风已经相当凛冽,不时把罂粟花卷起来再撒落到地上,人们执拗地捡起它们,重新摆放上去。

加拿大对所有为国捐躯的士兵一视同仁,不管他们死的荣耀还是屈辱,不管他们军衔高低,甚至不管他们是不是可以辨认姓名。加拿大以一种老百姓愿意接受的方式纪念战死者,这方式原本来自人民,也因此,加拿大一半以上的人口都会佩戴这朵罂粟花。而这佩戴,完全发自内心,没有任何强制的因素。加拿大官方对阵亡纪念日的描述性文字里,没有用到烈士、英雄这样的字眼。只是说:他们为加拿大牺牲了自己的生命,我们纪念他们。这是以最基本的人性写出的文字,所以它超然于某一场具体的战争。这个日子纪念的,是一个个人的生命。

作者简介:笑言XY,男,加拿大华裔作家协会会员。现居加拿大。1991年在英国牛津大学读书期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独特的写作切入点被称为“对移民生活原生态的逼近”。主要作品有《没有影子的行走》、《寄居》、《涓生的纸片》、《最后一根稻草》、《麦肯斯废墟》等。现任世界中文作家协会副秘书长。主持北美大型文学网站“笑言天涯文学出版网”(www.xiaoyan.com)。
 
龍應台在北京大學百年紀念講堂演講全文​


本月一日,龍應台在北京大學百年講堂發表演講「文明的力量:從鄉愁到美麗島」。前一天同一地點,她剛從深受大陸知識份子推崇的報紙「南方周末」手中,接下「二○一○中國夢踐行者」獎杯。

龍應台這次在北大演講,吸引超過千名聽眾。龍應台在演講中回應「南方周末」請她談「中國夢」的要求,侃侃而談一九四九之後,台灣人面對「中國夢」的破滅與轉折,最後期待中國以文明大國的形象崛起於世界舞台。

上周四南方周末以刪節方式刊出龍應台演講內容,引起華文讀者上網尋找演講全文。龍應台得以「解禁」在大陸公開演講,演講內容談及「美麗島事件」等敏感議題卻未遭官方封殺,深具意義。聯合報獲龍應台同意,今天刊出演講全文,以饗讀者。


我們的「中國夢」

第一次接到電話,希望我談談「中國夢」的時候,我的第一個反應是:「一千枚飛彈對準我家,我哪裡還有中國夢啊?」

可是沉靜下來思索,一九五二年生在臺灣的我,還有我前後幾代人,還真的是在「中國夢」裡長大的,我的第一個中國夢是什麼呢?

我們上幼稚園時,就已經穿著軍人的制服、帶著木製的步槍去殺「共匪」了,口裡唱著歌。當年所有的孩子都會唱的那首歌,叫做《反攻大陸去》:


反攻 反攻 反攻大陸去
大陸是我們的國土
大陸是我們的疆域
我們的國土 我們的疆域
不能讓共匪盡著盤據
不能讓俄寇盡著欺侮
我們要反攻回去 我們要反攻回去
反攻回去 反攻回去
把大陸收復 把大陸收復


這不是一種「中國夢」嗎?這個夢其實持續了滿久,它是一個至高無上的圖騰,也被人們真誠地相信。

倉皇的五十年代進入六十年代,「中國夢」持續地深化。余光中那首《鄉愁四韻》傳頌一時:


給我一瓢長江水啊長江水
那酒一樣的長江水
那醉酒的滋味是鄉愁的滋味
給我一瓢長江水啊長江水
給我一掌海棠紅啊海棠紅
那血一樣的海棠紅
那沸血的燒痛是鄉愁的燒痛
給我一掌海棠紅啊海棠紅


一九四九年,近兩百萬人突然之間被殘酷的內戰連根拔起,丟到了一個從來沒有去過、甚至很多人沒有聽說過的海島上。在戰火中離鄉背井,顛沛流離到了島上的人,思鄉之情刻骨銘心,也是無比真誠的。那分對中華故土的魂牽夢繞,不是「中國夢」嗎?

夢的基座是價值觀

我的父母那代人在一種「悲憤」的情結中掙扎著,我這代人在他們鄉愁的國家想像中成長。但是支撐著這個巨大的國家想像下面,有一個基座,墊著你、支撐著你,那個基座就是價值的基座。

它的核心是什麼?台灣所有的小學,你一進校門門當頭就是四個大字:「禮義廉恥」。進入教室,簡樸的教室裏面,牆壁上也是四個大字:「禮義廉恥」。如果一定要我在成千上萬的「格言」裏找出那個最基本的價值的基座,大概就是這四個字。

小的時候跟大陸一樣,四周都是標語,只是內容跟大陸的標語不一樣。最常見到的就是小學裡對孩子的解釋:


禮,規規矩矩的態度。
義,正正當當的行為。
廉,清清白白的辨別。
恥,切切實實的覺悟。


上了初中,會讀文言文了,另一番解釋就來了:


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管仲

然而四者之中,恥尤為要。人之不廉而至於悖禮犯義,其原皆生於無恥也。故士大夫之恥,是為國恥。~顧炎武


「士大夫之恥,是為國恥」,這些價值在我們小小的心靈有極深的烙印。

二○○六年,上百萬的「紅衫軍」包圍總統府要求陳水扁下臺,臺北的夜空飄著大氣球,一個一個氣球上面分別寫著大字:「禮」,「義」,「廉」,「恥」。我到廣場上去,抬頭乍看這四個字,感覺好像是全臺灣的人到這廣場上來開小學同學會了。看著那四個字,每個人心領神會,心中清晰知道,這個社會在乎的是什麼。

除了價值基座,還有一個基本的「態度」。我們年紀非常小,可是被教導得志氣非常大,小小年紀就已經被灌輸要把自己看成「士」,十歲的孩子都覺得自己將來就是那個「士」。「士」,是幹什麼的?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仁以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遠乎?~論語泰伯篇


我初中一年級的國文老師叫林弘毅,數學老師叫陳弘毅。同時期大陸很多孩子可能叫「愛國」、「建國」,我們有很多孩子叫「弘毅」。我們都是要「弘毅」的。

對自己要期許為「士」,對國家,態度就是「以國家興亡為己任,置個人生死於度外」。這是蔣介石的名言,我們要背誦。十一二歲的孩子背誦這樣的句子,用今天的眼光看,挺可怕的,就是要你為國家去死。

然而在「國家」之上,還有一句: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張載


對那麼小的孩子也有這樣的期待,氣魄大得有點嚇人。饒有深意的是,雖然說以國家至上,但是事實上張載所說的是,在「國家」之上還有「天地」,還有「生民」,它其實又修正了國家至上的秩序,因為「天地」跟「生民」比國家還大。 

十四歲的時候,我第一次讀到《國語》,《國語》是兩千多年前的經典了,其中一篇讓我心裏很震動:


厲王虐,國人謗王。召公告曰:「民不堪命矣!」王怒,得衛巫,使監謗者。以告,則殺之。國人莫敢言,道路以目。王喜,告召公曰:「吾能弭謗矣,乃不敢言。」召公曰:「是障之也。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川壅而潰,傷人必多。民亦如之…」

王不聽,於是國人莫敢出言。三年,乃流王於彘。


最後一句,簡單幾個字,卻雷霆萬鈞,給十四歲的我,深深的震撼。

就是這個價值系統,形成一個強固的基座,撐起一個「中華大夢」。

我是誰?

這個中國夢在一九七○年代出現了質變。

一九七一年中華民國被迫退出聯合國,臺灣人突然之間覺得自己變成了孤兒。可是,最壞的還沒到,一九七九年一月一號,中美正式斷交,這個「中」指的是當時的中華民國,也就是台美斷交,中美建交。長期被視為「保護傘」的美國撤了,給臺灣人非常大的震撼,覺得風雨飄搖,這個島是不是快沉了。在一種被整個世界拋棄了而強敵當前的恐懼之下,救亡圖存的情感反而更強烈,也就在這個背景下,原來那個中國夢對於一部分人而言是被強化了,因為危機感帶來更深更強的、要求團結凝聚的民族情感;大陸人很熟悉的《龍的傳人》,是在那樣的悲憤傷感的背景下寫成的。這首歌人人傳唱,但是一九八三年,創作者「投匪」了,歌,在臺灣就被禁掉了,反而在大陸傳唱起來,情境一變,歌的意涵又有了轉換。

你們是否知道余光中《鄉愁》詩裏所說的「海棠紅」是什麼意思?





地圖
圖/取自龍應台講稿
我們從小長大,那個「中國夢」的形狀,也就是中華民國的地圖,包含外蒙古,正是海棠葉的形狀。習慣這樣的圖騰,開始看見中華人民共和國地圖的前面好幾年,我都還有種奇怪的錯覺,以為,哎呀,這中國地圖是不是畫錯了?

一九七○年代整個國際情勢改變,台灣的「中國夢」開始有分歧。對於一部分人而言,那個「海棠」中國夢還虔誠地持續著,可是對於另外一部分人就不一樣了。

夢,跟著身邊眼前的現實,是會變化的,一九四九年被連根拔起丟到海島上的一些人,我的父母輩,這時已經在臺灣生活了三十年,孩子也生在臺灣了—這海島曾是自己的「異鄉」卻是孩子的「故鄉」了,隨著時間推移,無形之中對腳下所踩的土地產生了具體而實在的情感。所以,你們熟悉余光中先生寫的那首《鄉愁》,卻可能不會知道他在一九七二年的時候創作了另外一首詩,詩歌禮讚的,是台灣南部屏東海邊一個小鎮,叫枋寮:


車過枋寮
雨落在屏東的甘蔗田裡
甜甜的甘蔗 甜甜的雨
從此地到山麓 一大幅平原舉起
多少甘蔗,多少甘美的希冀
長途車駛過青青的平原
檢閱牧神青青的儀隊


余先生這首詩,有「中國夢」轉換的象徵意義。但是今天想跟大家分享的,還有一首我稱之為「里程碑」的歌,叫《美麗島》。

一位淡江大學的年輕人,李雙澤,跟很多臺灣年輕人一樣, 七○年代發現臺灣不能代表中國,而且逐漸被國際推到邊緣,在危機感和孤獨感中,年輕人開始檢視自己:為什麼我們從小被教要愛長江、愛黃河、歌頌長城的偉大—─那都是我眼睛沒見過,腳板沒踩過的土地,而我住在淡水河邊,怎麼就從來不唱淡水河,怎麼我們就不知道自己村子裡頭小山小河的名字?台灣也不是沒有大江大海呀?





演講現場播放了幾首相關歌曲。
圖/南方周末提供
青年人開始推動「唱我們的歌」,開始自己寫歌。那個「中國夢」顯得那麼虛無飄渺,是不是該看看腳下踩的泥土是什麼樣?他寫了《美麗島》,改編於一首詩,一下子就流行起來,大家都喜歡唱。

《美麗島》真的是代表了從中國夢慢慢地轉型到「站在這片泥土上看見什麼、想什麼」的「台灣夢」里程碑:


我們搖籃的美麗島
是母親溫暖的懷抱
驕傲的祖先正視著
正視著我們的腳步
他們一再重覆地叮嚀 
不要忘記 不要忘記
他們一再重覆地叮嚀 
蓽路藍縷以啟山林
婆娑無邊的太平洋
懷抱著自由的土地
溫暖的陽光照耀著
照耀著高山和田園
我們這裡有勇敢的人民 
蓽路藍縷以啟山林
我們這裡有無窮的生命 
水牛 稻米 香蕉 玉蘭花

一九七五年,我二十三歲,到美國去讀書,每天泡在圖書館裏,從早上八點到半夜踩著雪光回到家,除了功課之外就有機會去讀一些中國近代史的書,第一次讀到國共內戰的部分,第一次知道一九二七年國民黨對共產黨員的殺戮,才知道之前所接受的教育那麼多都是被黨和國家機器所操縱的謊言,這是一個很大的震撼。十年之後寫了《野火集》,去「腐蝕」那個謊言。

一九七九年,我個人的「中國夢」也起了質變。在中國夢籠罩的臺灣,我們是講「祖籍」的。也就是說,任何人問,龍應台你是哪裡人,我理所當然的回答就是:「我是湖南人。」

這麼一路做「湖南人」做了幾十年,到一九七九年,中國大陸開放了,我終於在紐約生平第一次見到了一個真正的「共匪」站在我面前,這個樸實人剛剛從湖南出來,一口濃重的湖南腔。有人衝著他問「你是哪裡人」,他就說「我是湖南人」,問話者接著就回頭問我「你是哪裡人」——我就愣住了。

我不會說湖南話,沒有去過湖南,對湖南一無所知,老鄉站在面前,我登時就說不出話來了。這一輩子的那個「中國夢」突然就把我懵在那兒了,這是一九七九年一個非常大的震撼——原來啊,我是臺灣人。

一起做夢,一起上課

從海棠葉的大中國夢慢慢過渡到臺灣人腳踩著泥土的小小台灣夢,人民在七○年代末八○年代初開始問「我是誰」。八○年代後,臺灣兩千多萬人走向了轉型,自我感覺就是越來越小,什麼事情都一步一個腳印,一點一點做。所以,臺灣人就一塊兒從大夢慢慢轉到小夢的路上來了,開始一起上八○年代的民主大課。這個民主課程上得有夠辛苦。

《美麗島》這首歌,在一九七九變成黨外異議人士的雜誌名字,集結反對勢力。當年十二月十日,政府對反對者的大逮捕行動開始,接著是大審判。面臨巨大的挑戰,國民黨決定審判公開,這是審判庭上的一張照片:





美麗島大審,第二排露出一排白牙笑得瀟灑的是施明德,施明德的右邊是陳菊,左邊是呂秀蓮。
圖/中央社資料照片


你們認得其中任何一個人嗎?第二排露出一排白牙笑得瀟灑的,是施明德,他被判處無期徒刑。施明德右手邊的女子是陳菊,今天的高雄市長,左手邊是呂秀蓮,上一任的副總統。

我想用這張圖片來表達八○年代臺灣人慢慢地腳踩泥土重建夢想和希望的過程。如果把過去的發展切出一個三十年的時間切片來看,剛好看到一個完整的過程:這圖裏有三種人,第一種是叛亂犯,包括施明德,呂秀蓮,陳菊等等,她們倆分別被判十二年徒刑;第二種是英雄,在那個恐怖的時代,敢為這些政治犯辯護的律師,包括陳水扁,謝長廷,蘇貞昌等等;第三類是掌權者,當時的總統是蔣經國先生,新聞局長是宋楚瑜先生。從這些名字你就看出,在三十年的切片裡,政治犯上台變成了掌權者,掌權者下台變成了反對者,而當時得盡掌聲以及人們殷殷期待的,以道德作為註冊商標的那些英雄們變成了什麼?其中一部分人變成了道德徹底破產的貪污嫌疑犯。

這個轉變夠不夠大?親眼目睹這樣一個切膚痛苦的過程,你或許對臺灣民主的所謂「亂」有新的理解。

它所有的「亂」,在我個人眼中看來,都是民主的必修課;它所有的「跌倒」都是必須的實踐,因為只有真正跌倒了,你才真正地知道,要怎麼再站起來,跌倒本身就是一種考試。所以,容許我這樣說:臺灣民主的「亂」,不是亂,它是必上的課。

表面上臺灣被撕裂得很嚴重,但不要被這個表面騙了。回到基座上的價值觀來看,從前的中國夢慢慢被拋棄了,逐漸發展為臺灣的小夢,然後一起上非常艱辛、痛苦的民主課,然而臺灣不管是藍是綠,其實有一個非常結實的共識,比如說:

國家是會說謊的,
掌權者是會腐敗的,
反對者是會墮落,
政治權力不是唯一的壓迫來源,
資本也可能一樣的壓迫。

而正因為權力的侵蝕無所不在,所以個人的權利、比如言論的自由,是每個人都要隨時隨地、寸土必爭、絕不退讓的。

這是大多數臺灣人的共識。你所看到的爭議、吵架,立法院撕頭髮丟茶杯打架,其實都是站在這個基礎上的。這個基礎,是以共同的價值觀建立起來的。

我有中國夢嗎?

回到今天中國夢的主題,可能有很多臺灣人會跳起來說:中國不是我的夢,我的夢裡沒有中國。

但是,你如果問龍應台有沒有中國夢,我會先問你那個中國夢的「中國」指的是什麼?如果指的是「國家」或「政府」,「國家」「政府」在我心目中不過就是個管理組織,對不起,我對「國家」沒有夢,「政府」是會說謊的。但如果你說的「中國」指的是這塊土地上的人,這個社會,我怎麼會沒有夢呢?別說這片美麗的土地是我摯愛的父親、母親永遠的故鄉,這個地方的好跟壞,對於臺灣有那麼大的影響,這個地方的福與禍,會牽動整個人類社區的未來,我怎會沒有中國夢呢?

我們就從「大國崛起」這個詞說起吧。我很願意看到中國的崛起,可是我希望它是以文明的力量來崛起的。

如何衡量文明?我願意跟大家分享我自己衡量文明的一把尺。它不太難。看一個城市的文明的程度,就看這個城市怎樣對待它的精神病人,它對於殘障者的服務做到什麼地步,它對鰥寡孤獨的照顧到什麼程度,它怎樣對待所謂的盲流民工底層人民。對我而言,這是非常具體的文明的尺度。

一個國家文明到哪裡,我看這個國家怎麼對待外來移民,怎麼對待它的少數族群。我觀察這個國家的多數如何對待它的少數——這當然也包含十三億人如何對待兩千三百萬人!

誰在乎「大國崛起」?至少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剛才我所說的文明刻度——你這大國怎麼對待你的弱勢與少數,你怎麼包容意見不同的異議份子,這,才是我在乎的。如果說,所謂的大國崛起,它的人民所引以自豪的,是軍事的耀武揚威,經濟的財大氣粗,政治勢力的唯我獨尊,那我寧可它不崛起,因為這種性質的崛起,很可能最終為它自己的人民以及人類社區帶來災難和危險。

誰又在乎「血濃於水」?至少我不那麼在乎。如果我們對於文明的尺度完全沒有共識,如果我們在基座的價值上,根本無法對話,「血濃於水」有意義嗎?

我的父親十五歲那年,用一根扁擔、兩個竹簍走到湖南衡山的火車站前買蔬菜,準備挑回山上。剛巧國民黨在招憲兵學生隊,這個少年當下就做了決定:他放下扁擔就跟著軍隊走了。

我的父親在一九一九年出生,二○○四年,我捧著父親的骨灰回到了湖南衡山龍家院的山溝溝,鄉親點起一路的鞭炮迎接這個離家七十年、顛沛流離一生的遊子回鄉。

在家祭時,我聽到一個長輩用最古老的楚國鄉音唱出淒切的輓歌。一直忍者眼淚的我,那時再也忍不住了。

楚國鄉音使我更深刻地認識到父親一輩子是怎麼被迫脫離了他自己的文化,過著不由自主的放逐的一生。一直到捧著他的骨灰回到那片土地,我才深切的感覺到這個七十年之後以骨灰回來的少年經歷了怎樣的中國的近代史。而我在浙江新安江畔長大的母親,是如何地一生懷念那條清澈見魚的江水。

一個開闊、包容的中國

所以,請相信我,我對中國的希望是真誠的。但是請不要跟我談「大國崛起」, 請不要跟我談「血濃於水」,我深深盼望見到的,是一個敢用文明尺度來檢驗自己的中國;這樣的中國,因為自信,所以開闊,因為開闊,所以包容,因為包容,所以它的力量更柔韌、更長遠。當它文明的力量柔韌長遠的時候,它對整個人類的和平都會有關鍵的貢獻。

一九八五年我寫《野火集》,一九八六年一月,《野火集》在風聲鶴唳中出版。八月,我遷居歐洲。離開台灣前夕,做了一場臨別演講,是「野火」時期唯一的一次。演講在害怕隨時「斷電」的氣氛中進行。今天,二○一○年八月一日,在北京大學,我想唸那篇演講的最後一段,與大陸的讀者分享:

在臨別的今天晚上,你或許要問我對臺灣有什麼樣的夢想?

有。

今天晚上站在這裏說話,我心裏懷著深深的恐懼,恐懼今晚的言詞帶來什麼後果,我的夢想是,希望中國人的下一代可以在任何一個晚上站在任何一個地方說出心裏想說的話,而心中沒有任何恐懼。我們這一代人所做的種種努力也不過是希望我們的下一代將來會有免於恐懼的自由。

那是一九八六年八月十一日。

(二○一○年八月一日北京大學百年紀念講堂演講全文)

http://udn.com/NEWS/READING/REA8/5774335.shtml
 
[转贴] 2010获奖小说《送礼》

外省女干部,过年前给京城男领导送礼,不知送啥好,设计两套方案 :如果领导态度一般,只送土特产; 如果领导很热情,再加送现金卡。 第二天,进京住下后到领导家。领导递水果倒茶很热情,决定加送现金卡。第一次给领导送现金卡有些紧张,喃喃细语:“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领导理解。”掏出卡放茶几上赶紧告辞。 回到宾馆,怎么也开不了门,原来将门卡当现金卡送领导了。女干部一晚上没睡好。当然,男领导也没睡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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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个帖挺好玩,转过来。请笑言补写后记。:D
 
七子之歌
作者: 闻一多


邶 有七子之母不安其室。七子自怨自艾,冀以回其母心。诗人作《凯风》以愍之。吾国自尼布楚条约迄旅大之租让,先后丧失之土地,失养于祖国,受虐于异类,臆其 悲哀之情,盖有甚于《凯风》之七子,因择其与中华关系最亲切者七地,为作歌各一章,以抒其孤苦亡告,眷怀祖国之哀忱,亦以励国人之奋兴云尔。国疆崩丧,积 日既久,国人视之漠然。不见夫法兰西之 Alsace-Lorraine 耶?“精诚所至,金石能开”。诚如斯,中华“七子”之归来其在旦夕乎?

澳门 
你可知“妈港”不是我的真名姓?
我离开你的襁褓太久了,母亲!
但是他们掳去的是我的肉体,
你依然保管着我内心的灵魂。
三百年来梦寐不忘的生母啊!
请叫儿的乳名,叫我一声“澳门”!
母亲!我要回来,母亲!
 
香港
我好比凤阙阶前守夜的黄豹,
母亲呀,我身分虽微,地位险要。
如今狞恶的海狮扑在我身上,
啖着我的骨肉,咽着我的脂膏;
母亲呀,我哭泣号啕,呼你不应。
母亲呀,快让我躲入你的怀抱!
母亲!我要回来,母亲!
 
台湾
我们是东海捧出的珍珠一串,
琉球是我的群弟我就是台湾。
我胸中还氲氤着郑氏的英魂,
精忠的赤血点染了我的家传。
母亲,酷炎的夏日要晒死我了;
赐我个号令,我还能背城一战。
母亲!我要回来,母亲!
  
威海卫 
再让我看守着中华最古的海,
这边岸上原有圣人的丘陵在。
母亲,莫忘了我是防海的健将,
我有一座刘公岛作我的盾牌。
快救我回来呀,时期已经到了。
我背后葬的尽是圣人的遗骸!
母亲!我要回来,母亲!
 
广州湾
东海和广州是我的一双管钥,
我是神州后门上的一把铁锁。
你为什么把我借给一个盗贼?
母亲呀,你千万不该抛弃了我!
母亲,让我快回到你的膝前来,
我要紧紧地拥抱着你的脚踝。
母亲!我要回来,母亲!
 
九龙
我的胞兄香港在诉他的苦痛,
母亲呀,可记得你的幼女九龙?
自从我下嫁给那镇海的魔王,
我何曾有一天不在泪涛汹涌!
母亲,我天天数着归宁的吉日,
我只怕希望要变作一场空梦。
母亲!我要回来,母亲!
 
旅顺,大连
我们是旅顺,大连,孪生的兄弟。
我们的命运应该如何的比拟?
两个强邻将我来回的蹴蹋,
我们是暴徒脚下的两团烂泥。
母亲,归期到了,快领我们回来。
你不知道儿们如何的想念你!
母亲!我们要回来,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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