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为什么走入困境？(Wenxue City)

[MapleLeaf]

一，建国初期东北工业的骨干地位

众所周知，建国初期东北的工业是中国最发达的，这个时期除东北工业区外，中国其他的工业城市主要以上海，天津，武汉和广州为代表。而东北工业的规模之大，范围之广，体系之完备，门类之丰富，发展水平之高是任何其他城市无法比拟的，而且东北的工业城市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大批，其中比较著名的有钢铁，煤炭，木材，造船，机械，兵工等等。钱学森在一部电视专题片中说他刚从美国回来时周总理就对他说，你先到东北去看一看吧，他接着说，当时东北是中国最先进的地区。共产党管理城市的经验始自哈尔滨，在战争状态下接管大城市的经验始自长春，而接管百万人口以上大城市的经验始自沈阳（这些当时中央都有专门的文件）。共产党管理经济的经验也来自东北，后来很多经济方面的高层官员都是先在东北长期工作并得到锻炼，进而到中央政府工作，远的如薄一波，近的如朱容基。

二，投资东北

当时国家偏重东北是有历史背景的。这里多说几句。雅尔塔会议时，美英要求苏联出兵满洲，并答应可以得到在满洲的很多权益，同时中国政府答应承担全部费用。这时日本败局已定，关东军的实力也大不如前，先后被抽调走的兵力就有二十多万，大炮，飞机和其他各种武器装备更是不计其数，而且军队士气低落，在这种情况下苏联答应了出兵东北，这样苏联红军以非常小的代价占领了满洲，占领后就进行了疯狂掠夺。日本统治时期，在满洲建立了当时世界上比较先进的现代大工业，并不亚于日本本土，日本就是靠本土和满洲的工厂来维持战争的，可见其工业规模和水平，说其他地方的工业是多么的发达是不客观的。我读过当时到过满洲的日本人后来写的文章，在他们看来满洲简直就是个新兴的大工业区，令他们羡慕不已。改革开放前东北一万人以下的是小工厂，十万以上才算个大工厂。苏联红军这次掠夺是占了很大便宜的，整个满洲夸张点说被洗劫一空，他们能拿的就拿，不能拿的就砸，破坏很严重。丰满电站的八个电机就拿走了五个（后来中国要了回来），新京印刷厂的设备都被拿走了，甚至我们长春老百姓家的钢琴都拿走了（我估计是德国的），满洲里的火车头大部分也都拿走了，见《满洲开发四十年》日本人战后写的。总的来说，大到工厂矿山的机器设备，铁轨，火车，小到好的家具，而且还有粮食，大豆，钢材，煤炭等战略物资。要不是当时国民党政府来的快，如果给苏联红军一年的时间，我估计就会空了。以至于内战打完时多数工厂都瘫痪了，厂房空荡荡的，不是缺这个就是少那个。这里需要指出的是，即使这样也要比其他地区强的很多，因为我们有厂房，技术人员，工人，成熟高效的管理经验，设备还剩一些，只要投资就可很快恢复生产，比新建工厂，培训新人要强多了。这就是国家为什么要投资东北的原因了。这里补充一句，苏联红军不仅掠夺财物，还强奸妇女，因为他们是占领军，虽然中国也算战胜国，但满洲和关内不一样，连美军占领下的日本都不如，苏联红军恣意妄为，和他们占领下的德国一样，都是苏联红军说的算，他们就是政府。国民党政府接管后秩序才正常。

三，东北工业是中国工业的脊梁

新中国刚建立时，中国大部分地区工业极其落后，不信的人可以找来以前出版的中国政区图册，那里对各省的全面情况都有简单介绍。所以必须用东北来推动中国工业体系的建立，同时解决工业布局一边倒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就采取了一个最简单的方法，即直接迁移工厂。这样东北三省有非常多的工厂被迁往关内，持续了很多年，被迁走的不仅有机器设备和人员，还有资金，技术，以及后来的产值和利润。

除了迁移，还有援助。二汽就一汽援助的，大西北大西南的铁路都是东北的铁路工人和技术人员修建的，现在很多人已经定居在那里，我的一个远亲现在就在甘肃武威。全国很多省的水电站，钢厂都是东北的技术力量援建的，这就叫技术输出，是当时社会主义优越性的集中体现，是计划经济时代的主要特征，也是当时社会主义工业体系建立的主要途径。这些工业项目的建立，促进了当地工业的发展，也促进了农业的发展，使当地整个经济的发展有了良好的基础，因为这都是基础工业项目。

四，东北工业产品在交换中的地位

东北以重工业为主。重工业的特点是投资大，生产周期长，回报期长。而轻工业则与此相反，轻工业投资小，生产周期短，积累快。重工业是国家实力的总后台，而轻工业是快速致富的主要手段。这种分工实际就是现在东北走入困境的一个伏笔。在计划经济时代，产品价格不是市场说了算，而就是人为地压低了价格，工业产品也好，粮食也好都是这样。这样当关内各省从东北输入工业产品和粮食时就能少花钱多办事。在整个计划经济时代还有一个问题，国家把东北工业当作母工业，企业大部分利润都上缴国家，国家用这些钱来铺新摊子，建新工厂，完善国家工业体系，平衡各地区的经济发展（做出这种贡献的还有天津，上海，武汉等城市，但以东北为主）。而企业自身没有积累，没有多余的资金用来基本建设和技术改造，也就是始终维持简单再生产。而这一点是东北大部分国有企业走入困境的又一个伏笔（主要因为东北的工业比重太大，不好翻身）。自八十年代开始，国家变财政拨款为银行贷款，也就是说再用钱得还了，不仅得还本金，还要还利息，过去上缴给国家的利润就算我们东北人学雷锋了。现在全国不都唱东北人是活雷锋吗，就是从这来的。

改革开放以后，国家进行价格改革。而对国民经济有重要影响的一些工业产品（主要在重工业上）和农产品的价格国家是严控的。因为这些东西一放开，经济就会乱。这时关内各省，尤其沿海各省源源不断地从东北以低成本输入工业产品和粮食产品，这又一个少花钱多办事。东北很多的工业产品是半产品，是上游产品，附加值低（有人为的因素，也有本身的经济规律），如钢材，煤炭，原油，木材，纸浆，化工，机械产品等等，还有很多。这些半成品被关内各省输入后，做进一步加工，这个过程附加值就高了，然后返销给东北，因为东北轻工业相对薄弱，所消费的轻工产品多数来自关内，在这一出一进中东北人又学了一次雷锋。返销东北的是小部分，大部分人家卖到其他地区以及卖到国外挣外汇去了。说到这，有的人可能会说，这不是殖民地的经济特征吗，是的，真跟殖民地差不多，只不过是由一个外国的殖民地变成了国内的殖民地罢了。比如上海的自行车，手表不都是用的东北的钢吗？还有上海日用化工产品，还有很多。南方的朋友，这回该知道我们为什么不平了吧。有的人可能认为计划经济时期大家都一样，你们东北人有什么不平的呢？。其实这只是表面现象，因为同样的政策对不同地区的影响深度是不一样的。我们东北的重工业比重太大，关里人是没有感性认识的，我们这里到处是工厂，到处是矿山，这就是我们的全部，我们没有别的经济门类如第三产业来共同分担，有一点也分担不了，我们的优势在此，劣势也在此。

五，农业问题

东北的黑龙江，吉林是中国重要的商品粮基地。农产品的价格长期以来被压低，国家用补贴的形式补偿农民和农业企业。这个补贴长期以来是不足的，即使这点可怜补贴还要受到盘剥和挪用，粮食收购也要打白条，打白条固然有其他原因，但国家对农业的投入长期不足却是不争的事实，这是根本原因，俗话说大河水少小河干。现在农业成了吉林省的负担了，产的越多，亏损越多，地方政府还得用别的钱往上搭，这种情况下怎么能富呢。

六，乡镇企业

东北农村与大部分省市的农村有着不同的特征，东北地广人稀，土质好，粮食高产。但改革开放后，优势变成了劣势，而有的省，主要是沿海的省份则劣势变成了优势。那里人多地少，可以投入比较大的人力发展乡镇企业，农业靠少数人就可以维持了。特别是江浙一带，自古手工业就发达，再加上心灵手巧，不怕吃苦，简直如虎添翼。还有一个原因，沿海各省由于战乱和土地太少，一百多年来有大批人移居海外，一旦国门洞开，他们纷纷回到家乡办企业，使沿海的乡镇企业获得了飞速发展，以苏南，浙江，广东为最，成为最富庶的省。这里需要指出的是，我们东北人感到不平的并不是这些地区富了，因为富的原因很多，除了政策还有别的原因，我们主要关注的是政策这部分，我们希望政府能让我们从其他方面得到补偿，增加投入，使差距不至于太大，正如当年我们东北进行工业输出和支援一样。大家是否知道，建国后，东北基本没修铁路，这些年高速公路也发展的慢。国家对东北道路建设的投入少，迟，地方政府财政困难也拿不出钱。东北的工业企业多数归中央直属，省属的少而且差，能挣钱的大企业都归中央管，税收也是大部分给了国家，地方上仅够吃饱肚子，饿不死人就OK了。如歌中唱的那样，俺们都是活雷锋。

七，走私

地球人都知道，中国沿海全部走私。相比之下我们东北的走私简直是小儿科。一位经济学家说，走私活动致富之快，仅次于抢银行。杨前线说，厦门走私由来以久，而且中央是知道的，他说自己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可见沿海地区走私活动之猖獗。那么走私活动有什么影响呢？一是让当地人富了，地方政府也增加了财政收入，改善了投资环境，形成了良性循环，经济发展能不快吗。二是冲击了国内同类产品的生产和销售，其中对东北工业品生产造成了很大的冲击。走私这么猖獗，中央政府长期袖手旁观对其他地区公平吗？祖国大家庭的温暖从何而来？

八，外商投资

掌握国民经济命脉的钢铁，煤炭，石油，化工，航空，兵工，大型机械制造等行业的国有企业，怕被外国人控制，所以国家不允许外商染指，而国家又没钱所以投入不足，因此发展的比较慢。而这些国有企业，我们东北占了很大的比重，是东北的“强项”。我们长春有个军工厂，是和飞机有关的，职工工资少的可怜，有很多清华大学毕业的也都一样倒霉。而受到外商青睐的行业企业（主要是轻工业）由于有了外商的投资发展迅速，职工收入也高。沿海地区由于地理位置优越，吸引了很多外商。近一时期国家也看到了这一问题的不良后果，但我们已经落后了。

九，国有企业

中央一些领导到东北视察时多数都说，东北是老工业基地，过去为国家做了很多贡献，国家感谢你们，现在你们遇到了一些困难，希望你们能够发扬艰苦奋斗的精神渡过难关。请问这是什么话？难道这就把我们打发了吗？国有企业已经成了国家的负担和累赘。现在中央的政策是能放的就放，因为这时的理由是国有企业效率低下。试问，如果当初技术改造和基本建设资金能够长期充足，我们东北的企业能这样吗。现在我们看到，轻工业比重大的地区发展的就好，如上海，江苏，浙江，广东。重工业比重大的地区发展的就差，如东北，天津。现在东北很多中小企业被卖了，工人下岗，给点钱就打发了，爱要不要，政府不管，其实也管不了，社会保障体系也是空谈，它小名叫“逗你玩”，这种例子不胜枚举。大家可以跟贴介绍一下当地的情况，让关内人看看我们的问题多严重。吉林省委（原关东军司令部），吉林省政府（原关东军宪兵司令部）门前时有一群群上访的群众，还有坐火车来的。吉林省辽源煤矿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有一家大人买了耗子药放在饺子馅里，全家老小都毒死了，因为实在活不下去了。写到这里，我们的心在流泪，为什么我们东北人有时言辞偏激，因为有千万个东北工人在贫苦线下挣扎。这就是昔日中国工业之都――东北的真实写照。

还要写吗？我不想写了，其实我所知道的只是小部分，可能不到四分之一，辽宁和黑龙江的情况我就不太了解。

我希望东北三省的同胞对我们的处境达成共识，我希望关内各省特别是发达地区对我们东北的历史贡献和现实困难，能有个全面真实的了解，我希望中央政府对东北工业基地的困境投以关注的目光，投以真诚的关怀，空谈误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