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潮杂忆(一至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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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0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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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潮杂忆(一至11)

送交者:孤帆远影

前言

八九年六四,让身处首都北京的同学们出尽了风头,科大因为偏安合肥一角,没能得到尽情发挥的机会,殊为憾事,令人扼腕,虽然科大远在八六年就领导过一次潮流的,并因此损失了几员悍将。科大在这两次学潮中的表现,用后来我的一位北大同学的话就是“86年早泄,89年阳萎”,还有什么话比这更歹毒的吗?!

好吧,就从86年的那次早泄说起。

(一)

86年的时候,作为低年级学生,我跟所有同学一样,还保留着高中时代的惯性,仿佛爹妈的眼睛还在背后盯着,整天背着书包往教学楼、图书馆跑,早上从不敢睡懒觉不说,上个课还煞有介事地用本书先占个位子,考试时根本没想到过作弊,偶尔看到个漂亮美眉(估计是外校来串门的)也是未语先羞。唉,一句话 -- 丝毫不懂得享受自由自在的大学生活,有诗为证:“至今思潘郎,不做文抄公”。

所以,当扑天盖地的大小字报贴满报栏的时候,我是后知后觉的,没有自发地投入到广泛的群众运动中去,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当时正忙於追第一任女朋友,崇高炽热的爱让我忘了周遭的一切,呵呵。但是,“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记得那个冬夜,都十点钟了(那时候觉得很迟了),我们刚拖着疲惫的身心上完组胚实验课,准备就寝,不远处学校大礼堂那边传来的阵阵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勾起了我们年幼的好奇心。

好不容易挤进去,好家伙,人头攒动,人声鼎沸。台上,方励之在嚷嚷什么,我也听不清。忽然,大家都猛鼓起掌来,我一边跟着拍手,一边问旁边的哥们咋回事,他说方励之说了:“你们明天去游行,如果有什么事,除非他们把我这个校长撤了”【注】!多么掷地有声的话语!我被他彻底地温暖了,拍得更起劲儿了。你想想,方励之可是第一副校长啊,有这么大的官罩着,我们干啥不敢啊,对不对?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亢奋的人们作鸟兽散,大家热切地期盼着第二天太阳的升起。

【注】:后来证明是谣言。多人多次向我肯定方励之从最开始便是反对游行的。特在此还方校长一个清白。

(二)

果然是个艳阳天。第三、四节是英语课,才十一点半,就听到隔壁教室里此起彼伏敲饭盆的声音,这种逼老师下课的拙劣手法简直太过分!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们的小老师於是也草草宣布dismiss。大家从二教一窝蜂地涌出来,这天却不是奔向食堂,而是朝着图书馆的方向。好在也不远,就去看看吧。

霍!图书馆门口已经聚着一堆了,我当时还想:“这些人,都不上课的吗”?可见老潘也是天真过的,呵呵。方励之站在台阶上,被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活跃分子簇拥着。我这回挤得近了些,一听,怎么着?敢情这方校长是个胆小鬼啊,咋劝大家别走出校门啊?大概是昨晚回去想了想又怯场了吧。然而,革命的热情已成燎原之势,不游行发泄一下,群众能答应吗?手提喇叭很快换到那几个坏分子手里,左撩右拨,火上浇油,几下子把大家弄得犹如吃了春药,面红耳赤、燥热难耐(春药的作用是看书上写的,没吃过,也没让别人吃过,大家千万别误会)。方励之倒给晾在了一边,搓着手,一脸的无奈。按当时的情形看,事态的发展已出乎他的意料和掌控,完全是被赶上架的鸭子,事后则成了替罪的羊羔,可怜呀。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去游行,我还是夹杂在队伍中间,摇旗呐喊,出风头的事,我老潘焉能错失?可才游到一站路之遥的稻香村,我就游不动了 -- 还没吃中饭呐!反正也没人注意,我便游离出队伍,那天发现二食堂六毛钱的大排特别好吃。

(三)

后来是否有游行过,我年级大记不得了。再后来的事,相信大家都知道:中共中央发布了87年的一号文件,撤销方励之的副校长职务,撤销管惟炎的校长职务,免去胡耀邦中共中央总书记职务。直到那时,我才知道我们校长叫管惟炎,据说他被撤职是因为督导不力,私底下支持好友方励之;关于胡耀邦,我至今没搞懂他是怎么给牵扯上的,有可靠小道消息的给说说?

喉舌《人民日报》连篇累牍地刊登《旗帜鲜明地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之类的文章,从一个侧面让我知道了那天为什么要去游行。可是,后来的一篇社论就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了,文章标题就是《剥下李淑娴的外衣》(真不是开玩笑,有心人可以找来看看)!李淑娴何许人也?方励之的老婆。剥下女士的外衣,意欲何为?!这么流氓的title,只有那帮子无耻的御用文人才能想得出、写得来。至於这么无所不用其极吗?

大概是八七年一月底的某一天吧,有探子来报:“管惟炎将于今晚离开科大”。怀着对失意英雄的崇敬,我们一行七八人连夜摸到教工宿舍楼群里管惟炎的家,普普通通的家,和一般的教师宿舍没有区别;管惟炎也是普普通通的知识分子模样,个头不高,平和亲切,正和太太收拾最后的行李。在门口,我们竟无语凝噎,纷纷递上学生证,请老校长签字。这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请人签名,难忘啊。从此一别,音讯全无,十好几年了,再没有听过管惟炎校长的消息,不知隐于何方仙山,潘郎在此遥祝他老人家安好【注】。

【注】:在贴出这部分的第二天,得知管惟炎校长已于二零零三年三月二十日因车祸去世。愿他安息。

(四)

党中央派出三员干将来代替管、方两位校长:滕藤(校长)、彭佩云(什么职务?)和刘吉(书记?)。这三位吧,不知是过於高高在上,还是过於夹着尾巴,要不就是因为我逃课逃得太凶,反正我在校期间是无缘一见,也没有感觉学校被加诸众多清规戒律,日子好似以前一样平常,一天天地过,大家都有“寄托”,对校领导高层的变动,我们作学生的并没有太往心里去。

现在想来,科大如今的衰败应始于八六学潮。管、方两位在职时,“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科大人耳濡目染,宽松自由的校风蔚然盛行,让学子们心驰神往。想当年,生物系“一班四状元”,录取平均分傲视全国所有系科;可去年八月我回国看到科大第一次在江苏招不满第一志愿考生,心中之感慨非笔墨可以形容,只好当即吟诗一首以抒胸臆:

寥落古行宫,
宫花寂寞红。
白头宫女在,
闲坐说玄宗。

【评析】:这是一首抒发盛衰之感的诗。首句点明地点:古行宫,此处隐喻科大;二句暗示时间:红花盛开之夏季,高考发榜之际;三句介绍人物;白头宫女,遥指八十年代的老科大人;四句描绘动作:闲坐说玄宗 --- 管、方两位德高望重的校长。构筑了一幅完整动人的图画。当年花容月貌,娇姿艳质,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辗转落入宫中,曲高和寡,寂寞幽怨;如今青春消逝,红颜憔悴;闲坐无聊,只有谈论已往。此情此景,好不凄绝!

(五)

既然提到了改革和自由化,就不能不提温元凯。温当时是科大12系(应用化学?)的系主任,虽然他在南京大学求学期间便以学习成绩好而被树为标兵,绝代风华倾倒了无数佳人,但他更出名之处是作为一个改革派的吹鼓手,也正因为如此,他在不少老一辈科学家眼里是不务正业的典型,我曾经跟一位院士谈到温元凯,这位院士不屑一顾地说温一篇文章的东西可以写成一百篇!呵呵,可惜这位院士去年因剽窃别人的文章被人赃俱获(新语丝上有连篇累牍的揭露),原来他自己是连一篇文章的东西都没有。

我陆陆续续在温元凯的量子化学试验室里呆过两年,记忆中的温教授温文尔雅,毕竟是上海男人嘛。言辞犀利,煽动性极强。学术上呢,应该说是很具前瞻性的,因为他当时研究的“计算机辅助蛋白质活性中心分析和药物设计”到现在也还是热门。生活上呢,好像当时他已经离婚,儿子在上海读书,一个人在合肥凑合。有时候去他家吃顿中饭,真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青菜干饭,只有一次有个王八汤稍微高级点儿。印象最深刻的是他书房四壁高至屋顶的巨大书柜,里面全是书,是真书,打开有字的那种,不是酒瓶子,呵呵。

温元凯比方励之要温和,或曰圆滑,这从他们二人今天的境况可以看出端倪:一个在北京办MBA班,永远是时代的弄潮儿;一个在美国当教授,隐姓埋名。孰是孰非?孰成孰败?超然?落寞?见仁见智,或许根本没有比的必要吧。

说着说着,历史的脚步踏入了一九八九年的春天。

(六)

八九年春天的科大,小艳疏香,莺莺燕燕(i wish),丝毫没有学运的悲壮气氛,虽然电视上关于胡耀邦去世和学生绝食的报道连篇累牍,央视著名帅哥薛飞的胳膊上也带上了黑箍。那时候,中央台的新闻、评论比CNN、BBC的都更全面,更透彻,估计这在中共严厉的新闻管制史上是空前绝后了。北京学生们的下跪请愿、绝食绝水,头上扎着的白布条,天安门广场上凌乱的帐篷,憔悴行人的满脸悲戚愤懑,救护车匆匆的刺耳鸣叫,无一不让人触目惊心,触景伤情。

面对历时那么久、那么多的煽情(正因为客观,所以才更煽情)画面,我们科大的同学们为什么能做到坐怀不乱呢?我的观点是没有人挑头。学生运动嘛,如果没有别有用心之人煽风点火,靠的就是一股子以天下为己任的热情。八六年那次学潮的出头鸟不知是被招了安,还是灰了心,要么就是我从未谋面的新校领导果真是深藏不露之高手,反正当合工大的学生都走向街头之后,科大仍自岿然不动,这柳下惠的功夫的确是到家了,呵呵。

虽然没去游行,同学们贴起大小字报倒是不甘人后,大家都发现鲁迅的文章在此时此刻无比地刻画了人民的心声,於是布告栏上扎满了匕首投枪,不少有心人拿着相机把他钟情的文章拍下来,不知道能不能等到六四平反的那天结集发表?

作为阳萎分子中的一员,我整天除了看看大字报,就猫在电视房里看电视(正好那时跟女朋友的关系处于崩溃的边缘),并因此而无比鄙视那些还在准备G、T的同学们。看到绝食第四天的时候,布告栏上终於发出了“罢课”的呼声。罢课於我而言,本就是有实无名的事,但是,能够officially地罢课,好比是扯了结婚证,总胜于偷偷摸摸嘛。看到绝食第五天的时候,人大一位清秀的绝食MM倒下了,我也出离地愤怒了,奋力勃起,奋笔疾书:“醒醒吧,无耻的科大人”!趁黑bia(平声)在布告栏上。

(七)

第二天,我破例没有睡懒觉,一大早就往报栏那儿奔。远远一看,怎么没有我期待中的万人争睹的壮观场面啊?走近一瞧,TNND,一首打油歪诗正正好好把我的大字报遮得严严实实,居然有这么丧心病狂的家伙!可怜我的战斗檄文出师未捷身先死,从此湮没无人知,唉!

就这样罢休了?呵呵,那不符合我的性格啊。回宿舍的路上,我狠狠地深思熟虑了一把,啊呀,何不如此这般这般?在152楼的四楼走廊里,我振臂一呼,应者云集。於是大家分头行动,我的任务是去系办公室要系旗,系里领导一听要如此这般这般,那得支持啊。等我得手后回到楼门口,好家伙,男男女女二十几口!两个箱子也糊好了。我们呼啸着出了侧门,上了1路车,直奔三孝口而去。

到了新华书店,我们进去掏出学生证,说明来意 -- 这般这般,那得支持啊!拖出两张桌子,用系旗作桌布,再把箱子放上、音响摆上,新华书店友情赞助《国际歌》磁带一盒,在低沉雄壮的歌声中,我们拉开了募捐的序幕。女生的作用在这时候就看出来了,情到酣处,我们可敬的女同学们纷纷泪如雨下,抱着陌生人哭作一团,闻者无不动容,莫不慷慨解囊。连我都面对观众“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此情此景啊!

一个下午,短短的五个小时,得善款5,632.50元,这可是我万万没料到的,要知道那时候城市里的平均工资只有200元左右,我们学生一个月的伙食费也就60块钱。商量的结果是把5,000的整数寄给红十字会,剩下的留作路费 -- 我们要到北京去!我们要战斗在祖国的心脏!!我们不能眼睁睁地任凭历史从身边滑过。

(八)

年轻人做事,凭的就是一股子激情,而激情这玩意儿,来得急去得快,要不怎么总说要“趁热打铁”呢,要不怎么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呢。不管怎么着吧,我们一行十壮士,八男二女,外加几位送客,学校也没回,行李也没有,就带着募捐后的余勇和六百多块钱,我把那面系旗揣在裤子口袋里,径直到了火车站。

霍,那叫个“people mountain people sea”,到处是学生模样的亢奋面孔,旺盛精力一览无余,我们立马被闷骚的空气和嘈杂的人声所包围,搞得仅有的一点离愁别绪的小资情调都消散无踪。从车门已经没法上了,於是每个窗口都爬满了学生。我们如法炮制,等七手八脚地把十个人都弄到车厢里,每个人都累得气喘哈哈,主要是那两个女生特别难侍候,胖点不说,还这儿不能碰,那儿摸不得的,唉。

既然行李架上都是人,我们只好占据了厕所周围的地盘。把靠车门的最佳位置留给那两位女同学,可她们还不愿就座,目光瞟着我的下半身,搞得我心里一阵阵发毛,只好把系旗掏出来给她们铺好。好不容易各就各位,一看表,这发车的时间早过了呀?怎么回事?消息迅速从前面传来,说是有一帮学生因为上不了车,在车头前堵着,不让开车。我们无比愤怒,大声咒骂,倒不是我们不理解那些学生同志们的急于投身革命洪流的迫切心情,实在是因为这车再不开的话,我们非得活活闷死在这厕所里不可。

再过了一会儿,似乎那帮学生给安抚好了,可还是开不了车!车站广播里合肥姑娘甜甜地说:“各位旅客,由於本次列车严重超载,请不必要去北京的旅客们下车,或搭乘下一次列车”。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我-操,老子好不容易上来,你叫老子再下去?”
“比这更严重的超员俺都见过,唬谁哪!”
“不让我们去北京?我们偏要去!”

终於,在骂声一片中,火车晃晃悠悠地开动了,我们也晃晃悠悠地睡着了。

学潮杂忆(九)

送交者:孤帆远影

一夜无话,甚至到了第二天白天,人们还是萎靡不振,浑浑噩噩。下午四点多钟,车过天津,大概是因为快到了,车厢里才恢复了生气,叽叽喳喳个不停。不时有铁路上的维修工向我们招手致意,并向我们竖起大拇指;也有抱着孩子倚门而立的农妇向我们默默注视,是无聊?是关切?我无从知晓,但这些人都知道我们所去为何,这一点是肯定的。於是,我们心中满溢着崇高。

到北京啦!同时到的还有好几趟车次,一下子全部涌出来,把站台、出口挤得水泄不通(这个词发明得真好)。等来等去,只等到七个同学。开始我还天真地认为他们是让首都的气势给震住了,找不到北了,后来才知道,他们都把北京给摸透了,可不象我还是北京处女行。他们有的去找老乡,有的女朋友在北京,有的干脆回了家。你说说看,这要保持革命队伍的纯洁性,容易吗?

各个学校来的人不约而同地聚在一起,科大的有五六十个。到是到了,去哪里?当然是天安门广场!别的学校的同学们已经旌旗招展、整装待发,我们科大的同学却在为一件事争执不下:“打什么旗子”?原来,我们这一帮乌合之众,只有我们系和地球物理系带了系旗,却没有校旗。打任何一个系旗,别系的同学都有意见,怕抢了风头。你再说说看,这革命尚未成功,却为着一点莫须有的名分打得不可开交,都什么事儿啊?

折衷的结果是把我们生物系的旗子折一半,只露“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几个字在前头,我和另一个同学高举着,溶入了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朝着心中的圣地,冒着记者的闪光灯,前进,前进,进。




学潮杂忆(十)


送交者: 孤帆远影 2003年5月14日14:18:55 于 [茗香茶语]http://www.bbsland.com


干革命并不是想像中的那么奔波劳碌、枯燥乏味,时常也风光旖旎、花絮朵朵。我们敬爱的毛主席为我们作了最好的表率作用,比如他老人家在杨开慧为之入狱枪毙的紧急当口,用色相勾引了女土匪头子贺子珍,谱写了激情的革命篇章,并一举扭转了中国的历史。事后,毛主席以一首“我失娇杨君失柳”来表达了他的多情,更是倾倒MM无数。

所以,当我高举大旗的手臂觉得酸了,刚刚放下来休息,却被一双柔如无骨的小手紧紧握住了的时候,我恍然入梦,迷离地转过头去,看到的是一道脉脉的眼神。我们没有去问对方的姓名地址,就这样手牵着手,高呼着口号,犹如人流中的两条互相依恋的小鱼,向天安门游去。这样走了多久?什么时候分开的?我已经不记得了,可是那并不重要,不是吗?

说老实话,我只是在高中毕业时纷至沓来的招生简章上看到过那么多大学的标志,广场上的比那还多,鳞次栉比,一片校旗的海洋!我们眼花缭乱地找到科大的营地,旁边是阜阳师范学院的同学们。一打听,他们早在十五天前就在广场静坐了,大姑娘家的一个个神情憔悴、目光呆滞、蓬头垢面、衣冠不整,真叫人心痛不已,不由得暗吟潘词一句:“如此这般却为谁”?也就是咱中国人没什么味儿了,如果换了老外,这春夏之交,俩星期不洗澡,啧啧啧,比桃花瘴还凶啊!

刚坐下,还没把扑克拿出来,研究生院来人招呼去那里休整休整,那,就去吧。坐车到了玉泉路,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吃到韭菜合子,其味之鲜美无以复加,於是一口气吃了仨,从此情有独钟。大夥儿又洗了个澡。饱暖之后,果然出事了。

学潮杂忆(十一)


送交者: 孤帆远影 2003年5月15日11:11:19 于 [茗香茶语]http://www.bbsland.com


话说我们洗漱完毕,抱着对广场上餐风露宿的同学们的一丝内疚,正要在研究生院的宿舍里躺下,忽然,外面有人咋咋呼呼地嚷:“军车!军队进京了”!我们从床上一跃而起,睡意全无,面面相觑:这事儿,闹大了!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是一九八九年五月二十号晚上十时许,二尾子李鹏刚宣布戒严不久,这么快我们的子弟兵就杀将进来了?不知当时怎么想的,只觉得无论如何得阻住军车前进的车轮,没有枪,没有炮,只有我们血肉筑起的长城!那种责无旁贷、肩负天下大任的感觉一下子抓紧了我们。第一次,我突然认真地想留一点什么在这世界上,至少给父母写个只言片语的吧,他们还不知道我的行踪呢。

想归想,但不知怎么就有人说来不及了,於是大伙儿呼啦啦地拥出院门,一长溜的绿色军车足足排了三站路,却没见到一个士兵。我们同去的七个人手拉手地围在最头上的那辆军车前,是在公主坟那儿。至今想来,这大概就叫“螳臂挡车”吧,真是不明所以。围观的市民很多,有一位掏出火柴想点烟,旁边马上有人阻止:“哥们,这是辆油罐车”。妈呀,原来我们竟然是如此地临危不惧!我心里长叹一声:“老婆,对不起了,我要和公主同穴了。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的公主,长得够不够PP?”

堵了一阵子,我们也觉着没趣,跟个空车较什么劲儿啊?人家司机不来,我们堵到明天天亮不成?人群中有高人指点:“他们不是要到广场上吗?咱们都去那呵。真敢开枪咋地”?大家轰然相应,於是又踏上了去天安门的路。走了一半,实在是“双腿象灌了铅一样沉重”,不得不掏出分来的合肥百姓的血汗钱,和另一个同学叫了辆人力车,三轮的,后面是一块木板,供人坐。说好车费三块。刚骑了没两步,那壮汉居然嘤嘤地哭起来,一问之下,他哭得更厉害,哽咽着说:“我这是发的国难财哪”!

那么远的路,靠出卖苦力挣几个活命钱,却如此内疚,唉,我们中国的百姓啊!
 
学潮杂忆(十三)

学潮杂忆(十三)


送交者: 孤帆远影 2003年5月16日09:55:49 于 [茗香茶语]http://www.bbsland.com


太阳蓬勃而出,万道金光让世间的一切变得欣欣向荣,似乎不再那么丑恶扭曲,昨夜的军车记忆好像一下子遥远得不真实。广场上随处可见拍照留恋的同学们在骚首弄姿,那时最时兴的手势是“V”,据说是victory的意思(根本不是后来人们说的什么viagra),於是广场四周的建筑前都留下了我“V”着的倩影,当然也不会错过那两辆具有历史意义的公交厕所车。这是两辆大型的公共汽车,两车厢的那种,中间是帆布连着的,很长。因为广场上人满为患,天安门城楼边上的那公厕又离得太远,不知是谁友情赞助了这俩公共汽车,一个权当男厕所,一个自然是女厕所。我只去过其中的一辆,里面放满了脸盆,脸盆里面。。。。。。当时我就在想,如果革命真的成功了,我可以领着小孙子到中国革命历史博物馆里指着车对他说:“爷爷当年在那里面尿过”,哈哈。

到了中午,我和另一个也没去过北京的苏州哥们一合计:咱不能白来首都一趟啊,这故宫啊,长城啊什么的,得去瞅瞅。据说故宫乘地铁可以到,地铁对我们来说也是个新事物,得,一并尝个鲜吧。一路打听着地铁站就去了。一位中年妇女给我们指了路后,又转身叫住我们,抓住我们的手,未语泪先流。接着,她抽泣着说了一番话,大意是我们学生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她却还得去上班,帮不上什么忙,非常抱歉和难过。这样直露的表白让我俩很是不知所措,直到她走远了看不见了,我们还是回不过味来。那两天碰到的事,让我深切地感到普通老百姓的真挚情感。或许有了大灾大难,人们的心才会贴得更近?
 
学潮杂忆 14

学潮杂忆 14 送交者:孤帆远影 5/17/2003 08:32 [Click:18]



到地铁站,却给铁栅栏挡住了,说是为支持学生,工人罢工了,准备第N次百万人大游行。不仅是地铁,公交车也罢开,去哪儿都得自力更生。嗨!你瞧这事儿闹腾的。大老远来一趟祖国的心脏,血液却流不动。我们总不能拦辆车让人带着去游山玩水吧?这心思一搁就十几年,到现在我还是没去过故宫、长城。

玩不成了,那吃点儿吧,早听说“啃的鸡”了,这辈子还没吃过洋饭哪!又一路打听着去了。到了地儿,我们一看那门脸,再互相打量一下对方,胡子拉喳,满身油渍,要不是长得还算儒雅,也就俩要饭的了,真不好意思踏进那个门!其实,我一直纳闷到如今,怎么这美国的垃圾一到了中国就成高档货?

当我饥困交迫地往广场上走着的时候,竟然睡着了。对,你没看错,是边走边睡。我那哥们也不行了,说要不我们拦辆车回玉泉路吧。说时迟,那时快,一辆跟广场上那俩厕所一模一样的大公交车慢悠悠地开过来了,我们往跟前一站,那司机很爽快:“罢工了,正回厂呢。玉泉路?上吧”。诺大的车厢里,只有我们俩人,一点没耽搁就睡过去了,那是真累啊!

等司机叫醒我们,睁开迷朦的双眼一看,霍,周围多了好几十个学生,那么大响动,我们愣没给吵醒!司机搓着手,特难为情:“经过广场的时候,一大帮子学生拦了我的车,要我开到昌平堵军车。这不,咱到了”。唉,那还有啥法子?下吧!

这一回是看到士兵了。一排排、一列列地盘腿坐在庄稼地里,戴着钢盔,抱着长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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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醒来是恶梦:目击北京东郊的六四------我的证词

送交者: 仙人掌
早上醒来是恶梦:目击北京东郊的六四------我的证词


                (1)

  谢谢一乐兄的鼓励,我从来没想到俺的经历会有些用途。我就把我的12年前
的恶梦好好回忆一下,俺字打的很慢,请原谅。

  (非我亲眼所见的场景和事件,我都会尽量提供消息来源)早上醒来是恶梦:
目击北京东郊的六四------我的证词(1)6。4早上约六点种,我被窗外的喊声惊醒
,楼下一中学生男孩带着苦腔喊他住在六楼的同学(我想他有意叫醒全楼的居民)
:XXX你小子还能睡觉呀,子弹没进你的屋呀!坦克进城了!部队开枪杀人了,复
兴门死伤无数,天安门学生死伤无数,全完了!

  我推开窗户,左右一看,很多家也有人探出头来,大家和我一样--根本不信
,说:别胡说八道,大早上的,造什么谣!

  他哭着说,不信听收音机,不信出来看看!

  我打开收音机,广播里传出女播音员带着哭腔的声音:北京发生反革命暴乱
,暴徒们,,,,,,,,,,我的头发立码竖了起来,血全涌到了头上。对老
婆说,我操他妈,我这就去看看。老婆给我拿了个面包说:当心哪。我头也不回
,下楼骑上自行车就要直奔长安街。

  团结湖是居民区,很多人都到了街上,在扎堆议论。也有不少年轻人和我一
样在骑车向市内飞奔!!!

  出了团结湖,就是三环路。到了路口就能闻到烧焦的气味,四面八方都有浓
烟在上升,最近的一簇好像就在红庙附近,我车把一拐,顺三环南下。

                (2)

  那浓烟来自东大桥街口(靠近菜市场那边),后来知道101线是士兵进城的路线
之一。那景象立马让我目瞪口呆,道路中央是由公共汽车和4-5辆拖斗运煤车组成
的路障,那条道路很窄,这样就堵了个严严实实。军车要通过,要么撞开路障,
要么走人行道,从现场看:一辆运煤卡车被撞翻,冒着烟,另一辆被撞得歪歪扭
扭,车下散乱丢着卡车司机的棉被,衣物。人行道上的柳树被撞倒了几棵,一辆
装甲车侧倒着,另一辆在冒着浓烟,还有一辆卡车在燃烧着,记不请是军车还是
路障车。

  现场有几百市民,个个怒火满腔,一位40-50人在控诉昨夜的事件:*军队装
甲车首先试图冲开路障的运煤卡车。那卡车是个体户的私人财产,能不和部队拼
命?那司机和压车的不死即伤,已经送往医院。装甲车撞不开路障,就试图走人
行道,前两辆被红了眼的群众截下,一位复员军人打开了车厢,点着了一辆,他
也被打中,现生死不知。

  红庙昨夜也死了好几个。*我第一次亲身到装甲运兵车里。发现这车又老又糙
,尤其让我吃惊的是,司机驾驶座位的靠背就是大大的汽油箱。

  车外,有人捡到了(装甲车的??)机枪子弹和弹壳,弹壳大约有7-8厘米长,
子弹歪歪扭扭。一位小伙子举着弹壳对大家说:*看看,着就是共产党屠杀人民的
罪证*!现场,有很多人拍照。

  我赶紧问,广场有什么消息?有人说千万人全死了,有人说被包围着,学生
还在奋斗。

  我说,那咱们还在这儿干什么,快去支援啊!

  你别说,真有不少热血市民应和着。我们骑自行车沿着光华路直奔长安街;


                (3)

  路上,看到一北京板爷在和外地人砍价:什么?北京站,你至少得给50。

  越靠近长安街,人越多。很多人都象我一样,一边骑,一边骂,畜生,滚回
去,畜生,,,到了建国门,立交桥中央停满了军用卡车,桥头市民和士兵还混
在一起,但气氛很是紧张;我们还不知害怕地喊口号,桥上士兵只是瞪看我们,
枪就平握在手里。桥头人很多,事后知道我的好几个同事/同学也在那儿。

  从北京站开始,就是一幅惨烈的场面了,特别象我脑海里想象中巴黎公社的
战斗场面:军车一辆结一辆的趴在路上,有的着了火,大部分是轮胎泄了气,有
的还扑着(消防)白粉;马路上遍地砖头,石块;东单路口几辆公共汽车被拦腰压
扁,还有一辆车头被撞离了车身;北京饭店门口有一辆(吉普?)车冒着浓烟南池
子,那时俺今生难忘的地方,遍地血迹,惨不忍睹。

  并且这些血迹显然被掩盖过,用灰渣,棉絮等等,有一滩血迹几乎靠近马路
中央的地方流到了边上,路边长青藤丛里也有斑斑血迹;鲜血写成的标语很多:
路中央的交通亭上: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国安墙上:疯子杀人了,XXX,XX逃不了历
史惩罚南池子那儿(7:00左右),2-3百暴徒(包括我)和对那道由坦克,持枪士兵
,持大棒的士兵组成的封锁线(50米开外)对峙着,可以看到广场中央正冒着熊熊
浓烟;人们齐声大骂:*法西斯,畜生,打倒XX*之类的口号。

  突然一位青年人只身阔步向封锁线走去,很多人大喊,回来,不要命了,那
人不听,步伐非常坚定。

  暴徒们又大喊,好,为他鼓掌!

  顿时他的身后掌声四起;双方都在瞪着他;在他离士兵20米左右处,一队士
兵冲了过来,他亮了一下什么证件(后听说是新华社??记者),回答他的是一通
大棒,几分种后他捂着流血脑袋,跌跌撞撞地回来了;我等暴徒再次喊口号,并
且唱起了国际歌;士兵们蠢蠢欲动,催泪弹,枪声响了起来,我等躲进了胡同;
烟幕一过,我等又跳了出来,成了刑场上的英雄;现在想来,我等真是群世界上
最傻的傻B;


                (4)


  记不清楚我是从哪条路绕到崇文门的。

  崇文门街口,一队士兵约有30-40人被群众围在中央责骂着,一个个低着头,
把枪搂在怀里,脸通红,大部分士兵坐在地上。

  越过了街口的士兵,在前门地铁站有士兵的封锁线,这儿没有坦克,士兵也
没有大棒,市民们能接近士兵(2-3米地方),还能辩论。我也凑了过去。这时,来
了位当官的,大喊一声:打!,扑,扑,士兵打出了几颗催泪弹,还听到了枪声
,市民立马鸟散,我也被卷在其中。

  听得身后士兵哈哈大笑,这些士兵明显很放松,不象南池子的士兵那种杀气
腾腾的样子。

  烟幕散后,本人竟然有胆量翻身去取自行车!!!,那车就在封锁线前20米
左右,我举了举手,指了指车,只身走过去(从40-50米左右处),当时脑子里一片
空白,只有愤怒。

  虽然头发根子都立了起来,但那不是恐惧,更不是贪财。

  我想,北京的暴徒高手和我当时状态应该差不多,那就是:有牛B意识地去挑
战权威,并在此中吸取快感。

  那当官的对我怒吼了几声,我什么也没听清楚,我骑上车,故意慢慢离开,
真的,那时我希望能听到背后的枪声,,我傻B傻到了顶峰;回到崇文们,有人告
诉我说行人天桥下吊死了个大兵,我过去看,竟然没看到!邪门了


                (5)

法华寺,光
明楼,劲松:都有很多辆被拦下的军车(没有士兵),早上9:00左右还大部分完好
,晚上看电视,已经全烧成废铁了那一代,马路被路障隔离成了迷宫,没有几千
人,根本完成不了那工程;亮马河长城饭店前:两三个老外把射相机架在马路中
央在拍录像。我用英语告诉他们前面的事情,并问他要不要过去拍,嘿嘿,这些
老外一听吓得收起机子就跑。

  三元桥下:人们拦下了几十辆军车,向他们诉说昨夜的事件。这些士兵很友
好,说他们没有子弹,不认路,在等待命令,等等。

  很多市民还试图劝说士兵掉转枪口去解决27军(其实是38军)。不一会,军车
调头向北京机场方向开走了。

  来到和平里,见到了从天安门撤回来的同学们,都在宿舍里发呆。

  知道只有两人受伤,俺松了口气。他们描述的情景都很熟悉了,不重复。

  一位同学的话让俺印象很深,他说了两个*真*:TMD,共产党真黑,北京市民
真不怕死!

  回到家(约3:00PM),老婆扑过来搂住俺就哭:你还活着哪!这半天没回来,
还以为你被打死了;


                (6)

急诊室:6。5日下午,俺来到朝阳医院,正巧急诊室就抬
来了一位伤员,让人苦笑不得的是:他不是暴徒,也不是共和国卫士。而是一位
板爷(没准就是那要黑人家50元去北京站的那位)!

  右肩和臂被多发子弹击中,鲜血染红了半身衣服。人已经很虚弱,但神志还
清醒。

  医生问:喊口号了吧?

  没,右转弯,打了个手势,,,,,我注意到:急诊室的大理石地面上,覆
盖着一层厚厚的凝血,从门外到门内,颜色越来越深。

            (医院停尸房已经不让看)

  我周围人的死伤情况(可靠):1。一位暴徒:6。3夜在金水桥头被子弹打穿了
肺部,估计不是DUMDUM弹,没死;2。一位经理,劳模:几十年工作如一日,从不
迟到早退,6。5日上班,被*误伤*大腿,截肢;3。一位哥们:被拿下,入狱两个
多,后由单位保释;后记一晃十二年过去了,6。4已如昨世。

  我只想问,迄今为止,谁输了?

  共产党背上了血债,提心吊胆;*人民军队*背上了血债;(尽管杀人的部队就
那么一两只,大部分士兵还是3驴&8猪的);北京市民以敢挡坦克打飞机名镇华夏
;当年(活下来的)学子已经步入中年,是中国社会的中坚,早先出国的学子们(尤
其是语言生)轻易地拿到了的驴卡;愤然出走的男女哥们,今天已经是博士,教授
,CEO。

  时代的潮流不可阻挡。

  历史的车轮已经碾过了90岁的邓小平们那帮老家伙,他们已经灰飞烟灭;历
史的车轮很快还会碾过70来岁江泽民和他的第三代核心,他们余日无多;而6。4
精神还会传下去,从30多岁我们传到我们的儿女,子子孙孙,咱们来日方长;这
就是愚公移山,无招胜有招,(就算是啊Q吧)只是希望将来:血债何必血来偿。

               
  天佑我中华
 
长话短说,胡耀邦追悼会时老白站在纪念碑的台子上,看了人大会堂前的学
生请愿。看到了跪交请愿书。也看到了后排往前面扔汽水瓶,既打到了武警,
也打到了前排学生。有人被抬了出去。但好象从未听到这天伤人的有关报道。

四月二十七日,老白混在群众里,在长安街上,人民大学的队伍前面,为学
生队伍开向广场冲破数道警察防线。对学生高呼“人民万岁!”回报以“民
主万岁!”,“大学生万岁!”。在数十辆满载军人的军车开进广场,在广
场上停满一圈时,老白和群众上前向军人说明真象,直至欢送军车全部撤出,
迎接学生队伍进入并通过广场。一度以为学生队伍会进入广场,先占据了纪
念碑台子上面的有利地形。那里几个法国小伙激动的唱起了马赛曲,也跟着
瞎哼哼了几句。

五月十三日,混在学生群中到干部管理学院考托福。进入考场前和一位同时
参加考试的朋友聊了几句。没想到竟成了永别。(已被丁教授收入了寻访到
的名单中)考完试路过广场时,正赶上绝食队伍开进广场。晚上再到广场,
听到了严家其,戴晴等人的讲话。意思是劝学生停止绝食以换取他们八人的
声明见第二天的光明日报。

五月十九日,路过广场时听到了李鹏宣布戒严。

后来的几天里,看到了北京市数百万人的大游行。参加过维护抢救绝食学生
的“生命线”,骂过摩托帮“飞虎队”在生命线一代横冲直撞。

有一天路过广场时看到武装直升机在广场上低空盘旋,撒传单。路过安定门
一带,看到了以前只有在电影中看到过的百姓支援前线的感人镜头。原因是
听说晚上要放毒气,广场上需要湿毛巾。街道上准备了成筐的,叠的整整齐
齐的湿毛巾由“飞虎队”运往广场。

戈氏访华那天一早,看到绝食学生已全部转移到了广场东侧,广场西侧已打
扫干净。广场上到处都是欢迎戈氏的标语横幅。结果在广场上没见到老戈,
倒是在西二环上碰上了老戈的车队开过。老戈在关着窗的车里向外面招手。
当时纳闷老戈怎么坐了一辆透明玻璃的车。

看着自由女神像在广场中线上徐徐立起。有点遗憾女神稍稍偏离了中线一点。

看到四君子进入广场。第一次听到刘小波的名字,从头到尾仔细地听了喇叭
里标准播放员水准播放的他的关于此次学运的文章。

三日下午,在长安街上看到了被百姓截下的面包车。枪支,匕首和套脖索等
展示在车顶上。晚上十点多从家出来,大街上到处都是人。群众和军车混在
一起。军人没有子弹。十一点左右到达广场,学生集中在纪念碑一带,一个
女生正在广播中哭着诉说木栩地一带军队已经向学生和群众开枪,她的手上
都是同学的鲜血。一些工自联的工人操起白天从军人那里缴获的匕首,菜刀
等,嘴里喊着西边需要支援,跟他们丫的拼了,朝西边跑去。广场上人又少
了一些。不过还是可以看到成对的青年男女,老人和孩子在广场上走来走去。
广场西北边的一个广播站一位老工人激动地说北京解放时都没有开枪,...
一位中学生讲,大哥哥大姐姐们,我今晚坚决和你们在一起,...

12点整,一辆装甲车由南向北,在人民大会堂门前全速通过,然后在长安街上
向西转弯,全速向建国门方向冲去。广场上的人全都火了。在没有人指挥的
情况下,大家以极其协调的动作把长安街上的交通栏杆全部横了过来。发现
有自行车靠在栏杆的地方会有人自动去把车搬开放到安全的地方。这时大家
发现从人民大会堂和革命历史博物馆中用出了黑压压的军人队伍。在革命历
史博物馆一侧,老白看到年轻士兵们神色慌张,枪背在肩上,大部分人手中
拿着新剥了皮的雪白的树棍。有一个小当兵手里拿着一根只有一寸见方的木
棍,上面钉满了钉子。老白当时混在人群中试图说服军人退回到博物馆里去,
一个高过老白一头的挎短枪手持钢筋棍的大汉一把把老白推出两三步。这时
军人基本上已退到了挤在一起。一些学生过来在军人面前就地坐了下来。军
人没有动手。

这时,看到可能是刚才往建国门开过去的那辆装甲车开了回来。有人追着过
来并说那辆车在建国门桥上压死了群众和军人。只看到那辆装甲车越开越慢,
人们把所有能拣到的杆子往链轨里插进去。不一会,这辆车终于停在了天安
门前偏西一点的地方。很多人围住了装甲车。为了能看清事情的经过,老白
站到了金水桥边的栏杆上。看到不少青年人爬上装甲车顶,开不开车的顶盖,
于是把所有能拔的东西都拔了下来,向所有能捅的窟窿里猛捅。这时看到一
个年轻人用一根杆子挑着一件烧着的棉袄一样的东西,让大家都下来,然后
放在了装甲车前部的一个位置。过了一会,只听轰的一声响,可能是一个油
箱炸了。装甲车盖子仍然没有开。又过了一会,一声更大的巨响,火光冲天
而起,这时顶盖终于开了,一个士兵爬了出来。有人上去要打,但几个学生
样的青年不让打,把他带向广场中学生聚集的地方。这时看到人大会堂北门
的一辆装甲车也已经起火。也可以看到广场的四周(包括前门方向和天安门
后面)都有人在朝天开枪,在夜空中画出一道道的弧线。有的枪开的偏低,
可以看到人民大会堂一边开的枪打在了革命历史博物馆顶部的墙上。

一点四十左右,老白听到人民大会堂顶部的高音喇叭已经把这次事件定性为
“反革命暴乱”,知道事情已无可挽回。决定离开广场,骑车向西。还没骑
到人民大会堂北门,见人群迎面涌了过来,只好下车把自行车搬到草坪上让
大家过去。等到人们跑过去后才看到前面二十米左右,军人和武警混编的方
队大摇大摆地在往前推进。军人手中端着枪支,武警则拿着南韩进口的玻璃
钢盾牌(白天看到他们演练过)和警棍。这时只听到脚下呲呲的响声,瓦斯
弹象耗子一样从脚底下钻过去,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老白只得越过草坪
边上的灌木丛,顺着红墙边,朝着部队过来的反向跑了十几步,从南河沿路
口跑了出来。路口立即就被军人封了起来。许出不许进。因为被瓦斯熏了个
正着,大概十分钟后,总算可以睁大眼睛看东西了。

(后面还有,明儿还得上班,没时间了。)





应为"在长安街上向东转弯..." -白看戏- --------------------------------------------------------------------------------
 
作者: 白看戏 白看戏六四回忆(续)

作者: 白看戏 白看戏六四回忆(续)
一个小伙子搀着一个姑娘从里面出来,姑娘手捂着后腰呜呜地哭,说她一个
劲躲,那个家伙还是冲过来用警棍捅了她。另一个小伙子摸着后脑勺走到我
前面停下来,看看自己的手说“他妈的,流血了。”我问他要不要紧,他说
没事。

四个学生抬着一个学生从里面走出来。被抬的肚子上捂着一条毛巾,已经不
醒人事。后面跟着开出一辆小汽车。一个学生挡住了汽车要求送伤员去医院。
司机好像是同意了,但是当学生去开车门时司机踩油门就跑。另一个学生一
步蹿到汽车前面,手里举着一块石头喊到:“你丫不开门我打死你丫的。”
这样车门才打开,伤员被塞了进去。

又有几个人连推代扶地用一辆自行车驮着一个脑袋被打开花,不知死活的学
生从里面出来。

这时一辆军用卡车在路口停下,守路口的军人换了防,此后任何人不得再靠
近路口。一有人靠近,军人二话不说就开枪。好在枪口朝上,没有往人身上
打。一打枪大家就更愤怒了,土匪,流氓,法西斯和打倒李鹏的口号喊的震
天响。

接着军车开始往广场里开了。大家开始数进去了多少装甲车,军用卡车和坦
克车。数了一阵发现没法数了,那些车象没头苍蝇一样一会往里开,一会又
往外开。

西单方向的枪声响的象炒爆豆一般,广场和南池子方向枪声时紧时慢。

再顺着马路往北看,大队的北京市公安和警察的队伍(前些天全都失踪了,
一直到二日或三日路上才出现交通警)正在穿过马路进入故宫旁门。足足过
了二三十分钟。

不知过了多久,广场上静了下来。一时灯光全部灭了。抬头往广场上空看去
一片漆黑。不时还是有自动步枪或机枪的排射或点射,这时的枪声脆的渗人。

天快亮时,直升机频繁进出广场上空。一度广场上空一片火光和浓烟,然后
烟灰随风往北面落了下来。

天慢慢亮了起来,早起的人们依然骑着车去上班。胆小的老远就停下来问能
不能穿过长安街去,胆大的则骑着车楞往前闯。一阵排枪射过来,大家骂着
娘往回跑。"电视里让我们坚持上班,你们丫的为什么不让我们过去。”得到
的回答是一阵猛烈的枪声。

不远处一道红漆大门开处,一个穿军裤和白衬衫炊事兵蹬着一辆平板三轮往
路口过来。我一看这小子要找倒霉。果然被枪弹赶回来的年轻工人看到了他,
问他车上拉的什么?当兵的不说话。一个小伙子把车上的棉被一揭,大白馒
头露了出来。“好啊!他们杀人放火你还给他们送饭,打死你丫的。”平板
三轮被掀了个底朝上,馒头滚的到处都是。十几个人上去拳打脚踢,那军人
居然一声不哼。老白一看要出人命,赶紧上前劝阻。又有两位老大妈帮着喊
停。人们这才停下手来让那军人滚。那军人先是爬,然后手捂着肚子磕磕较
绊地走了几步,然后竟然一溜小跑跑进了红漆大门。这一切发生在离守路口
军人只有三四十米的地方。守路口的军人可以看的清清楚楚,但他们视而不
见,只是在人们靠的再近些时就开枪。

西单方向的枪声仍然响的象炒爆豆。

老白没了新买的自行车,只能腿着往家走。在一个路口附近看到有人用血写
的“李鹏,血债要用血来还!”。

在美术馆附近大街上有不少用来作路障的公共汽车。车上的不少弹孔都在一
人高之下。夜里竟然没有注意到北面也打了枪。

老白也顾不得到处看了。现在得赶紧回家(快走要走一个半小时),吃点东
西,然后赶紧把家里那辆破车收拾好重新派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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