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影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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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3-0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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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年。春分。诞下一男婴
自然栽下梧桐，在他日后的书房外。为他日，引得凤凰来
那是个甚好的日子，温熙的阳光，灵静的风。墙外，有女子隐约的笑声。我站立着，透过雕花的回廊，看到花园，满园的牡丹，只等绽放
几个月后，我看到他
他在一个女子怀中，娇媚的女人。他圆圆的脸，乌黑的眼睛，红润的双唇，肌肤吹弹得破。是个水汪汪的小男孩
看着他，日子不是不快。学语，走路，他终于，可以在树下，捡起我的落叶来
他喜欢我，喜欢我的亭亭玉立，喜欢我的茂密青葱
我长过屋檐的时候，他已是顽皮少年。他穿颜色清醇的长衫，方方的帽子，系长长的飘带在身后。上下，不落一丝灰尘。更是英俊了，眉目日渐朗然，眼光清澈，唇红齿白
我可以每天看到他，小小的他，已开始，在书房读书了
先生是个过了中年的男人。略瘦，眼睛深深陷下去。或者有过几许风流倜傥，都已被年光掩盖。
我听得到，我的枝叶已繁茂，可以伸出格子的窗棂，倾听到一切
一切的，人间事
他在我的枝叶下吟诵诗词，一声声，窈窕淑女，君子好求。一句句，为伊消得人憔悴。还有，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他的声音，飘在我的耳侧，缠绵悱恻
吟到最后，他的手指，轻柔抚摩我的身体，轻轻叹息：梧桐啊梧桐，何时你会引得我的凤凰来？如今佳人又何在？
他已经16岁，弱冠之年。眉清目秀，步履翩翩，喜白色长衫。好一个风流少年
四季缓缓轮回，又是初春。墙外，有猫在叫，不可思议。他在梦中醒来，坐起，点上红色的烛。
我看到，他光洁纯美的肌肤，隐隐得，寂寞地，浮出细细的汗来
已有媒人过来提亲，战战兢兢。不知道谁家的女儿，配得上如此美貌才华的少年
他长大了。他读下很多书，只是他的书中，没有颜如玉
他寂寞了，他的心我听到。我的少年，他的光阴寂寞了
我也寂寞，已经16年，叶子绿了黄，黄了又绿。一次次变成翻飞的蝴蝶，离我而去。他和我相伴长大。我知道，他所有的秘密
他却不知道我，这不公平
16次落叶后，我知道，我可以变做人，随心所欲。
春暖花开，他17岁了
那个晚上，我走出自己17年的寂寞光阴。在徐徐而来的风里，变做一个绿衣女子
房里的灯火，若隐若现。漂移着看过去，明明灭灭。
绿是翠绿，袖是水袖。细细的腰身，不过盈盈一握
我的笑声，融入晚风
抬起手指，嫣红的蔻丹，轻叩木窗，一下一下
他问，谁
我。梧桐。名字可以是自己的，姓却早已嫁给了他家
他推开窗
这样的夜晚，一个女子无端地站在窗外。一双眼睛，看着我，不可思议。只剩下不可思议，惊艳之后。疑心是梦呢，掐自己的手背，生生的疼
忽然沉默，目光流转，爱慕，顷刻由心而生
我看得到，我什么都看得到。我笑，这样的容颜。
他来不及思考。只说了一句，这么晚了，院门已关闭，如何进得院落来？不等我说，自己便说，一定是忘记关门了
我笑，总不能就这样，让我站在窗外。嘤咛一声，可否，借贵室稍稍歇息？
他慌忙走出门来，拉起我的衣袖，到我房中来，有清茶
自然是清茶，其实一个人想醉，就是风，也可以就醉了
含情脉脉，脉脉含情。他一声声唤我的名字，梧桐，梧桐
他握了我的腰，好热的手，隔着薄薄的纱，炙烤我的身体。他看着我的眼睛，我的睫毛垂下来。他吻我，好奇妙的感觉。
任由他吻，吻得不能够呼吸。递过细细的手指，纠缠他的青发，他的身体，和我自己的。春宵一刻，却是如此
笑到每一个经络，每一丝叶脉中
他哭了。他竟然哭了。眼泪落到我的肌肤，凉凉的。我用指尖挑起一滴，放在唇边，有一陌生的味道，不似雨水，不似霜露
终于，我累了。灯火暗落，他的手臂，轻轻攀过我，相拥而眠
一连好几天，他将我藏于书房。家人只欣慰他的苦读，却不知，他和我，日日相守，夜夜良宵
他再不过问所有的女子。他的母亲来催他，他的借口，一日一日显得单薄。晚上，我终于劝他，不如应了父母。世间，美貌女子颇多
他不许我说下去。此生，他，只与我相伴。否则，宁肯死
宁肯死。他是这样的固执
可是，他不能娶我，我没有家，不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且，一辈子过一种生活，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又厌了
我开始央求他带我出去。我说我需要买新的衣衫，胭脂，和女人用的种种。他答应我。我知道，如果我要月亮，他又怎会不应呢
于是，那个清晨。很早很早的清晨。我终于，看到外面的世界
一瞬间，我迷恋上人世繁华，花红柳绿。做人真好，真的很好
跟在他身后，总有人在看我。那些少年，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少年。走过身边，回过头来，我听到他们的呼吸，好一个绝代佳人
佳人。他也是这样说我的。我对着他们笑，每一个人，他们都是那样的年少英俊
他牵我的手，牢牢地，放我身后
街上有人唤他。我抬起头，看到骏马上的红衣少年。浓眉，深眸，轮廓恰似刀削。少年看着我，告诉我，你叫什么
梧桐。我说
少年笑，这才看他，才子佳人，好福气啊
他握我更紧了。他匆匆替我买了衣衫胭脂，再不停留。带我回家
那晚，他睡去，一双手，独自紧握我的衣襟。吹过一口起，冲他清秀的脸，这个梦，会沉长些。我穿好衣衫，对着月色，轻描淡抹，飞跃而出
院墙再高，又如何抵挡得了我。一路寻去。日间，我已恋慕的少年。少年亦如此，别去那刻，心说，牡丹花下死
死。人类那么喜欢用这样一个字。表达心情。或他，或少年
再不用借口。穿墙入室，看到，就迫不及待地拥在一起。似乎，少年是在等我
不一样的缠绵，不一样的欢爱。这一次，是不一样的。我贪婪下去。一次一次。不肯放开。缠绵到窒息
此后欢乐日日。少年带我骑马打猎，带我到遥远的山林，宿于荒野，融于天地的男欢女爱。足以醉生梦死
我忘记了他
那个冬天，我寄宿在那个少年怀中
一年后。
一年后，我回到了他家。这一天，我不得不记起它来。不管我怎样自在，我的躯壳，在那个院落
黄昏时分，我一袭彩衣，回到我的家
惊觉一切的改变。其实不过大半年时间，一个朝气蓬勃的院落，已是凄凉一片。草枯了，落叶满地，回廊到处是剥落的痕迹
没有人影，那些挽了可爱发髻的丫鬟，也不知，都跑去哪里偷懒了
我奇怪，发生什么？悄悄地，潜入他的书房。房间是过去的样子，只是旧了。一本一本的书，蒙了灰尘，走过之处，沾落衣裙。我皱眉
撩开寂寞的门帘，屋内，有过我最美的欢爱。却看到他。他在。他原来在的
走近过去，不可置信。他已不再是我熟悉的英俊少年。一张脸，苍白消瘦，形容枯槁，目光暗淡。好象，好象一个死人
我呀了一声，忍不住
他看到我。我等着，他坐起来，起来抱我。虽然这个样子的他，我已不再爱恋
他真的坐起来。却没有抱我。回身，抽出一把剑。他拿着它，大口大口地喘气。剑太重了
终于说出话来，梧桐，你还回来么？你这个薄情寡义的女人。你还敢回来？你这个朝秦暮楚的女人……我是那样的爱你，难道你没有心吗？……我狠你，狠你不死。你让我，家破人亡……
摇头，一下一下，用力地摇头。他狠我，他为了什么会狠我？我伸出手，想抚摩他的脸。那时候，他喜欢我的手指，拂动他的身体
他推开我。他说，我不死就是等着这一天，等着刨开你，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心？
他的剑，刺向我
我没有躲避，一点也没有。我不知道，一切为了什么
并不痛，或者是，太锋利了。我听见它割开我的声音，但并不痛
有血滴下来。我的血。淡黄的颜色，浓稠，凝重
他楞住了，悲哀地看着我：梧桐，连你的血，都不是红色的。是我，爱错了你……
你有没有心，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他狂叫一声，倒下来，一双眼睛，不甘地看着我
我低下头，裂开的身体内，空荡荡的。我没有他要找的心，我没有。忽然想起祖母的话，我们族类是没有心的。所以永远，不能像真正的人那样爱一个人
我知道了，可是太晚了
而他，可怜的他。他已经刨开了我，却没有看到。如果他看到我，是没有心的，不知道，会不会，原谅我，所做的一切
窗外，我看着自己，慢慢地，倒下去
自然栽下梧桐，在他日后的书房外。为他日，引得凤凰来
那是个甚好的日子，温熙的阳光，灵静的风。墙外，有女子隐约的笑声。我站立着，透过雕花的回廊，看到花园，满园的牡丹，只等绽放
几个月后，我看到他
他在一个女子怀中，娇媚的女人。他圆圆的脸，乌黑的眼睛，红润的双唇，肌肤吹弹得破。是个水汪汪的小男孩
看着他，日子不是不快。学语，走路，他终于，可以在树下，捡起我的落叶来
他喜欢我，喜欢我的亭亭玉立，喜欢我的茂密青葱
我长过屋檐的时候，他已是顽皮少年。他穿颜色清醇的长衫，方方的帽子，系长长的飘带在身后。上下，不落一丝灰尘。更是英俊了，眉目日渐朗然，眼光清澈，唇红齿白
我可以每天看到他，小小的他，已开始，在书房读书了
先生是个过了中年的男人。略瘦，眼睛深深陷下去。或者有过几许风流倜傥，都已被年光掩盖。
我听得到，我的枝叶已繁茂，可以伸出格子的窗棂，倾听到一切
一切的，人间事
他在我的枝叶下吟诵诗词，一声声，窈窕淑女，君子好求。一句句，为伊消得人憔悴。还有，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他的声音，飘在我的耳侧，缠绵悱恻
吟到最后，他的手指，轻柔抚摩我的身体，轻轻叹息：梧桐啊梧桐，何时你会引得我的凤凰来？如今佳人又何在？
他已经16岁，弱冠之年。眉清目秀，步履翩翩，喜白色长衫。好一个风流少年
四季缓缓轮回，又是初春。墙外，有猫在叫，不可思议。他在梦中醒来，坐起，点上红色的烛。
我看到，他光洁纯美的肌肤，隐隐得，寂寞地，浮出细细的汗来
已有媒人过来提亲，战战兢兢。不知道谁家的女儿，配得上如此美貌才华的少年
他长大了。他读下很多书，只是他的书中，没有颜如玉
他寂寞了，他的心我听到。我的少年，他的光阴寂寞了
我也寂寞，已经16年，叶子绿了黄，黄了又绿。一次次变成翻飞的蝴蝶，离我而去。他和我相伴长大。我知道，他所有的秘密
他却不知道我，这不公平
16次落叶后，我知道，我可以变做人，随心所欲。
春暖花开，他17岁了
那个晚上，我走出自己17年的寂寞光阴。在徐徐而来的风里，变做一个绿衣女子
房里的灯火，若隐若现。漂移着看过去，明明灭灭。
绿是翠绿，袖是水袖。细细的腰身，不过盈盈一握
我的笑声，融入晚风
抬起手指，嫣红的蔻丹，轻叩木窗，一下一下
他问，谁
我。梧桐。名字可以是自己的，姓却早已嫁给了他家
他推开窗
这样的夜晚，一个女子无端地站在窗外。一双眼睛，看着我，不可思议。只剩下不可思议，惊艳之后。疑心是梦呢，掐自己的手背，生生的疼
忽然沉默，目光流转，爱慕，顷刻由心而生
我看得到，我什么都看得到。我笑，这样的容颜。
他来不及思考。只说了一句，这么晚了，院门已关闭，如何进得院落来？不等我说，自己便说，一定是忘记关门了
我笑，总不能就这样，让我站在窗外。嘤咛一声，可否，借贵室稍稍歇息？
他慌忙走出门来，拉起我的衣袖，到我房中来，有清茶
自然是清茶，其实一个人想醉，就是风，也可以就醉了
含情脉脉，脉脉含情。他一声声唤我的名字，梧桐，梧桐
他握了我的腰，好热的手，隔着薄薄的纱，炙烤我的身体。他看着我的眼睛，我的睫毛垂下来。他吻我，好奇妙的感觉。
任由他吻，吻得不能够呼吸。递过细细的手指，纠缠他的青发，他的身体，和我自己的。春宵一刻，却是如此
笑到每一个经络，每一丝叶脉中
他哭了。他竟然哭了。眼泪落到我的肌肤，凉凉的。我用指尖挑起一滴，放在唇边，有一陌生的味道，不似雨水，不似霜露
终于，我累了。灯火暗落，他的手臂，轻轻攀过我，相拥而眠
一连好几天，他将我藏于书房。家人只欣慰他的苦读，却不知，他和我，日日相守，夜夜良宵
他再不过问所有的女子。他的母亲来催他，他的借口，一日一日显得单薄。晚上，我终于劝他，不如应了父母。世间，美貌女子颇多
他不许我说下去。此生，他，只与我相伴。否则，宁肯死
宁肯死。他是这样的固执
可是，他不能娶我，我没有家，不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且，一辈子过一种生活，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又厌了
我开始央求他带我出去。我说我需要买新的衣衫，胭脂，和女人用的种种。他答应我。我知道，如果我要月亮，他又怎会不应呢
于是，那个清晨。很早很早的清晨。我终于，看到外面的世界
一瞬间，我迷恋上人世繁华，花红柳绿。做人真好，真的很好
跟在他身后，总有人在看我。那些少年，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少年。走过身边，回过头来，我听到他们的呼吸，好一个绝代佳人
佳人。他也是这样说我的。我对着他们笑，每一个人，他们都是那样的年少英俊
他牵我的手，牢牢地，放我身后
街上有人唤他。我抬起头，看到骏马上的红衣少年。浓眉，深眸，轮廓恰似刀削。少年看着我，告诉我，你叫什么
梧桐。我说
少年笑，这才看他，才子佳人，好福气啊
他握我更紧了。他匆匆替我买了衣衫胭脂，再不停留。带我回家
那晚，他睡去，一双手，独自紧握我的衣襟。吹过一口起，冲他清秀的脸，这个梦，会沉长些。我穿好衣衫，对着月色，轻描淡抹，飞跃而出
院墙再高，又如何抵挡得了我。一路寻去。日间，我已恋慕的少年。少年亦如此，别去那刻，心说，牡丹花下死
死。人类那么喜欢用这样一个字。表达心情。或他，或少年
再不用借口。穿墙入室，看到，就迫不及待地拥在一起。似乎，少年是在等我
不一样的缠绵，不一样的欢爱。这一次，是不一样的。我贪婪下去。一次一次。不肯放开。缠绵到窒息
此后欢乐日日。少年带我骑马打猎，带我到遥远的山林，宿于荒野，融于天地的男欢女爱。足以醉生梦死
我忘记了他
那个冬天，我寄宿在那个少年怀中
一年后。
一年后，我回到了他家。这一天，我不得不记起它来。不管我怎样自在，我的躯壳，在那个院落
黄昏时分，我一袭彩衣，回到我的家
惊觉一切的改变。其实不过大半年时间，一个朝气蓬勃的院落，已是凄凉一片。草枯了，落叶满地，回廊到处是剥落的痕迹
没有人影，那些挽了可爱发髻的丫鬟，也不知，都跑去哪里偷懒了
我奇怪，发生什么？悄悄地，潜入他的书房。房间是过去的样子，只是旧了。一本一本的书，蒙了灰尘，走过之处，沾落衣裙。我皱眉
撩开寂寞的门帘，屋内，有过我最美的欢爱。却看到他。他在。他原来在的
走近过去，不可置信。他已不再是我熟悉的英俊少年。一张脸，苍白消瘦，形容枯槁，目光暗淡。好象，好象一个死人
我呀了一声，忍不住
他看到我。我等着，他坐起来，起来抱我。虽然这个样子的他，我已不再爱恋
他真的坐起来。却没有抱我。回身，抽出一把剑。他拿着它，大口大口地喘气。剑太重了
终于说出话来，梧桐，你还回来么？你这个薄情寡义的女人。你还敢回来？你这个朝秦暮楚的女人……我是那样的爱你，难道你没有心吗？……我狠你，狠你不死。你让我，家破人亡……
摇头，一下一下，用力地摇头。他狠我，他为了什么会狠我？我伸出手，想抚摩他的脸。那时候，他喜欢我的手指，拂动他的身体
他推开我。他说，我不死就是等着这一天，等着刨开你，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心？
他的剑，刺向我
我没有躲避，一点也没有。我不知道，一切为了什么
并不痛，或者是，太锋利了。我听见它割开我的声音，但并不痛
有血滴下来。我的血。淡黄的颜色，浓稠，凝重
他楞住了，悲哀地看着我：梧桐，连你的血，都不是红色的。是我，爱错了你……
你有没有心，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他狂叫一声，倒下来，一双眼睛，不甘地看着我
我低下头，裂开的身体内，空荡荡的。我没有他要找的心，我没有。忽然想起祖母的话，我们族类是没有心的。所以永远，不能像真正的人那样爱一个人
我知道了，可是太晚了
而他，可怜的他。他已经刨开了我，却没有看到。如果他看到我，是没有心的，不知道，会不会，原谅我，所做的一切
窗外，我看着自己，慢慢地，倒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