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两女童饿死家中续:父亲出狱 见遗体大叫“太狠”

晓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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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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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人民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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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3日,李文斌孤独地坐在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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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斌在“崭新”的房间里坐卧不宁。

被毒品毁灭的临时家庭

家中昔日3个女人已经不在了。社区将屋内能扔掉的东西全部换成了新的,3个女人生活的痕迹已荡然无存。李文斌出狱后在这个非常陌生的“新家”内辗转难眠,“一闭上眼睛,就听到大女儿喊爸爸,小女儿哭叫着拍门”。南京饿死两幼女的案件虽然事发两个多月,但对父亲李文斌来说,煎熬才刚刚开始。

“一闭上眼睛,就听到大女儿喊爸爸,小女儿哭叫着拍门”,9月3日凌晨,睡了不到2个小时的李文斌又醒了。

“你们能吃能睡,老子吃不下,睡不着呀”,偶尔有朋友约他吃饭,李文斌就会在电话中骂对方。

9月3日上午,在南京市江宁殡仪馆,当工作人员打开冷藏柜,取出用红布包裹的孩子遗体时,只看了一眼,李文斌就捂着眼睛冲了出去。“太狠了”,他愣愣地立在门外,突然仰头大叫。谁也不知道他是在怪谁“太狠”,只看到这个28岁的男子在咬牙切齿地号叫。

临时家庭

9月2日晚,南京市江宁区某宾馆,28岁的李文斌讲述了他和同居女友乐燕的认识过程。

2007年,李文斌和朋友吃饭,第一次见到乐燕。乐燕算是90后,当时跟着李的朋友,李文斌几乎没怎么注意这个个头很高的十几岁女孩。

2010年9月,李文斌约另外一个朋友吃饭,又见到了乐燕。

两人都感觉面熟,随后记起3年前曾经见过面。在江宁区麒麟街道办街道上,两人吃完饭后就分手了。后来,李文斌就找朋友打听乐燕的情况,对方说,“乐燕在歌厅坐台”。李文斌也在外头混过,对此并不在意,“她穿得很朴素和保守,不像其他小姐那样穿着暴露”。

几天后,乐燕突然来李文斌家玩,见李文斌一个人住的90平方米单元房不是很干净,“地板有些脏,吃完饭的碗没有洗,还有一些脏衣服堆在床头”。乐燕挽起袖子很麻利地收拾起来,很快就让房间变了样。

对于过去,李文斌最难忘的是和乐燕的最初相聚:“她给我印象不错,很利索一个人,都是在外头漂的人”。当晚,两人就住在一起了。因为父母患癌症相继去世,也没有兄弟姐妹,李文斌经常无聊发呆,乐燕的出现,让他感觉到一点家的气息。后来,李文斌渐渐知道了乐燕的身世,父母没有结婚就生下了她,后来又各自组建了新家庭。

乐燕一直跟着奶奶、爷爷生活,“她其实就是文盲,只上了几天小学。长大一点,就到社会上去混了”。

有一次,乐燕还带他去见自己的妈妈,“她们已经很陌生了,她妈妈甚至不愿告诉她住的地方,害怕女儿打扰她的生活”。

有一天

她抱个娃回来了

短暂的同居后,乐燕突然消失了。李文斌知道,乐燕在当地一个叫“8号会所”的地方坐台,但是,他没勇气去找她。

大约过了一个月,乐燕回来了,此间她每晚6点出去,凌晨一两点回来。李文斌住的小区,是拆迁后的安置房,大多数人都认识,不少村民都能记得乐燕是挺着大肚子来李文斌家的。可李文斌说:“她长得又胖又高,当时看不出来她怀孕”。没几天,乐燕又消失了。

2个月后的2011年1月27日,“乐燕突然抱了一个宝宝回来了”。李文斌大吃一惊,两人同居时间不是很长,他知道这个孩子不是他的。乐燕说,这是她的孩子,她打算不走了,要和李文斌“好好过日子”。李文斌看着孩子并没生气,乐燕干那行他也知道。他接纳了这对几乎无家可归的母女。多年孤身一人的他突然感到自己当爸爸了,有老婆孩子了,好歹是个家了。他甚至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混下去,应该给一家人创造一个好环境。但是干什么呢?李文斌还没想好。

乐燕没和李文斌商量,就给孩子起名叫李梦雪,跟李文斌姓,为啥叫这个名字,李文斌说不知道。下来一段日子,是这个家最温暖的记忆:李梦雪长得很可爱,乐燕那段时间也不太出去,房间也收拾得有个样子,偶尔一家三口饭后出去散步,小区人都夸这个小姑娘长得漂亮。“就因为有这个孩子,我才决定和她们在一起,要不然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李文斌说。一些邻居也告诉华商报记者,经常能看见李文斌出去买菜做饭,很少看见乐燕。

一起“溜冰”

好景不长。一天,乐燕突然跑出去,很快就回来了。李文斌发现,乐燕拿着冰毒,还邀他“溜冰”。李文斌犹豫了一会儿,吸上了。

此前,李文斌已有数年吸毒史。上中学没几天,李文斌就辍学到汽修厂当学徒,慢慢和一些混混搅和在一起。

2002年,李文斌在石灰窑厂打工的父亲,从高处坠落导致下身瘫痪。2003年,朋友盗窃时李文斌去望风,后来两人被抓,李文斌被判刑1年。

出狱后不久,家里因为城中村改造分了两套单元房,为了给父亲看病和装修,李文斌卖掉了一套。

2009年和2010年,李文斌的父母因癌症相继去世,从此,李文斌孤身一人。他变得烦躁,孤独,再加上有前科,村里一般人也不和他来往。来来去去就是一帮混社会的人,慢慢他沾染上了毒品。此间,女朋友发现他吸毒,坚决离开了他。李文斌对初恋女友刻骨铭心,“她很在意我,我吸毒隐藏得再深,她都能发现”。

父母没了,女友没了,除过七旬的外婆,几乎所有的亲戚都和李文斌不再来往。毒品逐渐成了他最好的朋友。

李文斌说,和乐燕同居后,毒瘾还不是很大,一个月吸食一两次,每次二三百元钱。但乐燕不一样,“她抓住就不肯丢手”。

李文斌越来越害怕,半年内,乐燕几乎天天吸毒。最少一个月也在20次左右,那段时间他都不敢让孩子吃母亲的乳汁,买来奶粉喂孩子。后来,乐燕仍然是晚上出去坐台,白天回家睡觉。一切家务都不做。一开始,李文斌将家人的衣服都洗了,后来,因为生气,就只给自己和女儿洗。

他经常劝乐燕戒毒,但就是戒不了,自己也毒瘾越来越大,李文斌甚至对乐燕拳脚相向,“打完了,她还说打得对,但该吸的时候还吸”。

容留他人吸毒

入狱半年

2012年2月22日,李文斌的一个行为给全家带来了灭顶之灾。

当天晚上,李文斌的一个朋友带另外一人来住,连续3个晚上在李文斌家吸食毒品。

25日,这两个朋友被警察抓了。随后,他们供出来是在李家吸毒,警察找上了门。当晚,李文斌涉嫌容留他人吸毒被取保候审,“当时也没有交一分钱,我以为此事就过去了”。

2012年3月4日凌晨2点,乐燕再次生下一个女孩,“我真的非常高兴,这可是我亲生的孩子,我看了一眼就发现,她和我长得非常像。我外婆还说和我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令李文斌欣慰的是,有了第二个女儿,乐燕不去坐台了,吸毒也渐渐减少了。

他经常晚上醒来,看着一对女儿,决心振作起来给她们带来好的生活,甚至觉得很幸福,“有三个女人爱我一个”。李文斌还给女儿起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李彤(此前有媒体报道叫李梦红)。因为没有结婚证,两个孩子都没有户口。

为了挣钱,李文斌用现有的一套住房抵押从他人处贷款10余万元。和朋友开了一个电玩城,因为涉赌,没搞几天就被警方查封。最令李文斌感到惊慌的是,他似乎落入了圈套,有人说他当初签订了过户手续,已经到法院起诉要拿走这套房子。

而此时,一年前的牢狱之灾终于降临。此前李文斌被取保候审,但2013年2月25日,江宁区人民法院突然传唤李文斌。尽管这个轻罪,可以缴纳罚金判拘役或管制,但李没有钱。26日,法院对李文斌当庭判处6个月的有期徒刑,罪名是容留他人吸毒罪。

宣判当天,李文斌回到家里。晚上,他告诉乐燕:明天法院叫过去,如果回不来,一定要好好照顾好两个女儿,“乐燕当时说,每个月会去监狱看我,还要送500块钱生活费,我说留给孩子吧”。

27日,李文斌刚到法院,就被等待在此的警察带走送进了江苏省龙潭监狱。

在监狱中,李文斌一直惦记着两个孩子。5月19日,他从狱中给乐燕打电话,乐燕电话关机。他急了,两个孩子呢?他赶紧给表哥打电话,让过去看看。

表哥后来告诉他,乐燕说带着两个孩子出去了。“告诉乐燕让她带好两个小孩,我再有3个月就出来了”,李文斌在电话上说。

然而,一直吸毒的乐燕实际上已经没有能力和起码的自制力,来尽一个母亲的责任。

后来李文斌才知道,早在5月17日,当地传统要吃“乌饭”。当天外婆带着“乌饭”来到李文斌家,却没能敲开门。

外婆听到里面老大李梦雪的声音:“太太,门反锁了,我开不开,你找妈妈要钥匙。我饿死了。”门外,太婆的眼泪淌下来。当晚,乐燕回来了,主动找到外婆家,带了一碗饭回去,说是给孩子吃。

监狱里警察说

孩子不在了

看着再过刑期将满,李文斌计划了很多事情。他曾想过,带两个女儿大吃一顿,好好玩玩。

可噩耗来了。6月22日下午1点多,李文斌家所在辖区派出所一位副所长来到监狱,告诉他两个女儿“没了”。

“虽然他没说死因,但我猜弄不好是饿死的”,9月3日,李文斌说。那几天在狱中,李文斌不吃不喝的,一直发呆,度日如年。他有时幻想,会不会警方在骗他?

8月26日,李文斌终于刑满。早上10点钟,辖区司法、公安、社区等部门的人来接他回家,打开房门一刹那,他惊呆了。

房间死一般的安静,没有两个小孩的打闹。墙面特别白,原来给孩子贴的小星星也不见了。一看都知道是重新粉刷过的,锅碗瓢盆,两个孩子的衣服、床、桌凳、被褥、甚至窗帘都是新的。他明白了,“警察说的是真的”。

警察走了,他看到单元楼每家房门外都绑着一根红布条,他知道那是辟邪的。对面的张姓邻居也搬走了,这个邻居对他们最好,经常救济他们。碰到社区的人,大家只是礼节性问一声“回来了”,匆匆而过。

晚上,一个人睡在空荡荡的房间内,李文斌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听到大女儿喊爸爸,小女儿哭叫着拍门”。

出狱后,社区要给李文斌1000块钱,他死活不要:“两个孩子都没了,我要钱干啥”。社区干部给李文斌安排了清扫垃圾的工作,本来9月3日要上班,他没有心情干。

事发两个多月后,李文斌家楼道内大部分邻居家门的把手上,红布条依然。李文斌位于5楼的房间布置一新,筷子、锅、铲子上的包装和商标都在,卧室房门上的锁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个大洞,李文斌说和乐燕打架时,被他踹坏的。社区还给他买了一张桌子4把椅子,一把椅子李文斌摆在卧室放东西,其他3把椅子整齐地放在客厅。洗手间的拐角放着刷牙杯子,里面一个牙刷,其他几个新牙刷没有拆掉包装。

马桶上的坐垫已经卸掉了,里面漂着一根烟头。两个孩子的卧室,社区花450元钱重新定做了窗帘,拉开窗帘,对面楼上和楼下的情景尽收眼底。

乐燕涉嫌杀人

羁押时查出又怀孕

在此期间,南京市公安局和南京市检察院陆续给李文斌发送了许多法律文书。

警方对两个孩子进行尸检后,排除了机械性损伤和常见剧毒致死的可能。结论是,不排除两孩子因脱水、饥饿、疾病等因素衰竭死亡。DNA显示,大女儿不是李文斌的亲生女儿,二女儿是李文斌和乐燕的亲生女儿。

法医还认为,“被鉴定人乐燕系精神活性物质(毒品)所致精神障碍,作案时有完全刑事责任能力”。

对这个结果李文斌很愤怒,他认为乐燕“活活就是精神病,恨死她了”。警方还说,乐燕在案发后检查出怀孕一个多月,她曾经给警方提出要打掉孩子。

8月2日,南京市检察院作出决定,对乐燕进行监视居住,罪名是涉嫌故意杀人罪。李文斌听说乐燕就在附近某个地方羁押,有专人看守。李文斌猜测,对乐燕实施监视居住的原因可能因为她怀孕吧。

最令李文斌牵挂的是,他的手机里存有先前给两个女儿拍的数十张照片。他入狱前,法院当着他的面将手机交给了辖区派出所民警,让派出所民警将手机给他带回家。

出狱后,李文斌多次向派出所要自己的手机,派出所说将手机给乐燕了。但是李文斌回到家里死活找不到这个手机,他猜测第一可能是派出所没有将手机交给乐燕;第二是社区打扫房间卫生时,没注意将手机当垃圾扔了。

他担心

把娃的长相忘了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乐燕毒瘾犯了将手机卖掉了,因为他入狱半年来,家里能换钱的东西都被乐燕卖掉了。

孩子在世的时候,李文斌没有给孩子专门照过相,都是随手用手机拍了些生活场景,那是两个孩子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影像。他实在害怕,时间长了,他会把孩子长的样子给忘了。

9月3日,南京市江宁殡仪馆。在殡仪馆业务部,负责查询的工作人员惊讶地问李文斌,“两个孩子都是你的吗?”李文斌已经没勇气回答了。

在前往太平间的路上,他不断地捶打着胸口,他说最近胸口一直很痛。

在一个写着“无名尸”的冷柜前,戴着手套和口罩的工作人员拉开冷冻的抽屉,两个红色的包袱出现在眼前。

包袱打开的一刹那,一股冰冷的气味扑鼻而来。一只又瘦又小的脚丫子露了出来,李文斌捂住眼睛跑了出去。

在从殡仪馆回家的路上,李文斌一句话不说。

案件发生后,有许多网友提议,要给两姐妹修建一座公墓,立一块碑,以警示后人。对于这种想法,当地政府保持了沉默。

整整3年前的2010年9月份,乐燕跑到李文斌家里,两个孤独的、处于社会边缘的年轻人组建了一个临时家庭,乐燕的到来,给李文斌的房间先后带来了3个女人。有人说,“房子不是家,房子有了女人和孩子才叫家”。

但毒品又将这3个女人先后带走。李文斌一个人坐在客厅里,仿佛又回到3年前孤身一人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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