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女警察自述被“黑打”往事

pan_son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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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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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2月24日,重庆市副市长、公安局局长何挺在接受采访时称,前几年,重庆的公安工作、公安队伍建设,曾一度处于非正常的状态。大量警察成为打黑的对象,即是重庆警界非正常状态的写照。本文的采访对象张莹莹,就是其中一例。我们试图以她口述的经历,来重温那段并不久远的往事,警醒自己没有法治的中国梦,终究只是一场海市蜃楼。



○曾经战友因名利成帮凶



现在,随着盖子的掀开,大家看到很多当年重庆的黑暗面。我看最近的新闻,很多人都把责任推给王立军。这不客观。那几年,为了几乎变态的名利,多少人做了帮凶?谁记得自己在执行领导意图的时候,把枪口抬高一厘米?

2009年6月“打黑”风暴开始没多久,我就隐隐觉得,这不正常,看到不少警员无故失踪(后来才知道,他们被秘密带往打黑基地)。当年8月,我的噩梦来了。2009年前,我哥的公司和重庆企业家A有一笔借款往来。打黑开始后,A因涉黑被抓。专案组找到我,询问上述这笔借款和当时的情况,我如实回答了。

专案组在知道我是警察后,很亢奋,要我承认是A的保护伞。8月中旬的一天,下午下班后领导叫我回单位,我预感自己糟了。就这样,我被带走,关押在武警某支队。月底,转押至石子山基地。

其间,专案组成员向我透露,领导的意思是,必须查出问题才能放我出去。如果我没有问题,也必须检举出我领导的问题才能出去。我不配合,他们就不让我休息,不分昼夜讯问我。一名民警曾说:“你不交代你们领导的问题,你自己就必须有问题,你这态度,想下山,没门!”

接下来,专案组采用各种手段对我进行折磨。同一个问题他们反复讯问,动不动就训斥、辱骂,让我生不如死。看守我的武警和民警都视我为敌人,讯问之外不会和我讲半句话,更不许我看书写信。



○“检察院不批捕你,我们可以劳教你”



5个半月的隔离审查里,经过检察院几次会议研究,均认为我的行为没有违法。市局纪委解除了我“双指”措施。

我回到原单位上了几天班。接下来,是更大的梦魇。很快,我被刑事拘留,羁押在大竹林打黑基地,漫长而残酷的审讯又开始了。

这次讯问的重点放在了我是否给我的领导行贿,我的领导是否和A有联系。我坚持自己是清白的,也不想陷害领导。专案组不死心,继续提讯。他们让我坐老虎凳,把我的手脚固定住。我的那个房间是密封的,在里面我没有时间观念,也分不清白天黑夜。老虎凳坐久了,我的腿肿得像水桶,他们还要我戴脚镣。那时天冷,鞋穿不了只有打赤脚。手肿了,也要戴手铐,手铐勒进了我的手腕。

2010年5月初,检察院对我不予起诉。当晚,专案组民警给我下最后通牒:“我们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必须检举揭发你们领导!否则,你自己在劫难逃,不管你有罪无罪,你也别想出去了,我们可以定你参加黑社会,检察院不批捕你,我们可以劳教你”。他这话没说几天,重庆市劳教委员会以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罪处以我劳教两年。



○“领导要求这样办,只有办错案”



即使到了劳教所,我依然没有换来安宁。其间,专案组以各种罪名又来提讯我,他们说是上级领导要这样办,必须从我这里打开缺口,重点不是我,是我的领导,只要我说出给副处级以上的领导送过5000元钱,他们就马上放我回家。

一段时间后,我们单位监察室主任到劳教所宣布了对我“双开”的决定。专案组民警后来说,对我实施的劳教适用法律条款是错的,这点他们早就知道,没办法,领导要求这样办,只有办错案。

我进劳教所没几天,我妈病危了。3天后,我在劳教所得到消息,我妈去世了。我妈去世没多久,我就接到法院通知,我丈夫已向法院起诉,要和我离婚。我就这样一无所有了:没有了党籍、没有了工作、没有了母亲、没有了丈夫。

现在回想起这些往事,我唯一欣慰的是,即使在恶劣的环境里,我仍然坚持自己的原则。

大概2009年底,市局决定成立“警示教育报告团”,让我们这些所谓的“失足”人员,到处巡讲。市局纪委的工作人员要求我去参加报告团。他们说,只要你哭得到位,什么事都有转机。

我说我不去,专案组的人批评我不识时务。我反驳他们:“这很像搞‘文革’。你们知道‘文革’是什么样的吗?”这个问题把他们问住了。他们不晓得答案,我就给他们讲“文革”对法治的践踏。但听完也就算了,他们会找新的办法折磨我——让我每天写5000字的认罪书。

我在劳教所的时候,就感觉,和打黑基地相比,劳教所简直就是天堂!为什么?没有人刑讯你、侮辱你、不让你睡觉。除了专案组的人来骚扰我。

事后我从劳教所回家那天的晚上,我躲在自己的房间,想哭,哭不出来。我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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