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代的内地人z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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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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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代的 NDR 指的是我们这批 1937 到 1950 年在中国大陆或香港出生,台湾长大,常住美国的 「内地人」 (Nei-Di-Ren)。我们是少数中的少数。 50年后,当后世的中国人回头研究这一段历史,他们会发现我们这些 「内地人」,是卡在东西文化的夹缝里,游走于外来与本土间,在新旧交替的时代中,对中华文化抱残守缺,西方文明汲汲营营非常特别的一代。遂渐地我们这代都会随风而逝。

我们那一代生于战乱,早生的遇到抗日,晚生的遇到内战,很多生在四川,所以名为 「渝生」、「蓉生」、「嘉陵」 的很普遍。我们虽然生于战乱,但却因年龄太小而对逃难没什么印象。我们跟着父母到了台湾,变成了 「内地人」,那不是我们的选择,但回头来看,这可能是我们命运中第一个 break。如果我们没去成台湾,我想我们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活不到今天。就算活到今天,我们子女的一生绝对会完全不同。基本上,我们是虎口余生非常幸运的一群。

我们的童年是在台湾过的,有的在北部的城市,有的在南部的田间,穿过木屐,打过赤脚,玩过官兵捉强盗,睡过 「□□米」。虽然物质的享受很贫乏,但我们没有饿过肚子。我们这一代,很多是在 「眷村」 长大的,有人怪我们住在台湾那么久还不会讲台湾话,不够本土。我们不会讲台湾话不是我们的错,那时候的政治大环境,在学校不准讲,回家不会讲,这笔帐没理由算在我们头上的。

我们是中国历史上最会读书的一代。从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到留学,一路考下来,过五关、斩六将,个个身经百战,久 「烤」 成精。大学毕业后,我们大多都选择出国留学的这条路,学理工科的特别多,理由只有一个: 留在美国找事容易。但当年看起来很正确的选择却埋下了后半辈子在美国没安全感的种子。风鸣两岸叶,月照一孤舟,「建安」 非吾土,「维扬」 忆旧游。在台湾,他们叫我们内地人,到中国,他们视我们为台湾人,在美国我们是第一代移民。中国人的子女,美国人的父母,我们的一生,不管住在哪里,始终还是过客而非归人。

在政治认同上,我们对台湾早年 「白色恐怖」 没好感,因而对红色一党专政的共产主义不可能认同。我们爱台湾多过爱中国,但我们不是新台湾人,而是身上有中华民族血液的美籍华人。

四十岁前,我们多半是 「有心肠」 的自由主义者,四十岁后,我们多半变成了把票投给美国民主党但思想行为追随共和党的 「有头脑」 者。我们这一代有少数人在保钓运动中热情过,但大多数对政治运勋选择旁观者的冷漠。在我们一生中,曾经目睹两个极为荒唐的政治闹剧: 毛泽东及其信徒搞出来的 「文化大革命」 几乎革掉了中国的命和李登辉以国民党党主席的身份居然把自己的党搞垮,也难怪我们这一代,大多数对政治人物不信任。

和我们同辈的女孩,年轻的时侯多半穿过 「蓬蓬裙」 跳过 「吉鲁巴」,听过 「康妮・弗兰西斯」,迷过 「詹姆斯・□恩」。在计程车还没有出现的时侯,约会路近靠走,路长坐三轮车。那时候台北市新生南路旁的大水沟还没有盖上。我常想: 现代的年轻人,把男女关系看得太开放、太直接。有回在台北和一家有名的文学杂志的同仁吃春酒。谈到男女感情的境界,我引的是元积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在座有一位有名的诗人兼帅哥不以为然。他说: 「对我来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才是真的。」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玩笑。一般讲起来,我们这一代也是最后一代的 「纯情派」,是不合时宜的浪漫主义。

我们对上要生养死葬我们的父母,对下会把最好的给了子女。当我们老了的时候,我们不会把负担加诸在子女的身上,我们是最后一代的 「三明治」。我们希望我们的小孩对中国文化多一些了解和认同,但十二年中文学校下来,能认得 「王大中」、「李小明」就不错了。我们是十二亿中国人中,中英文都还可以的最后一代人。

我们生得太晚,错过了北伐、抗日、剿 「匪」、成大功、立大业轰轰烈烈的时代。但我们也生得太早,台湾经济起飞的成果没我们的份。在某种程度上,我们仍然保留了一些中国人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的美德。我们不是中国人中最伟大的一代,我们是「最后一代的内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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