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拋磚引玉」這句話, 可是, 每當我想到這句話時,我腦海裡總是浮現一個很好笑的畫面:「磚」拋了, 沒有引出「 玉」來, 卻引出一條大狼犬。
這不是影射什麼, 純粹是笑話一則。如果有影射, 那當然也不會是指眼前這些事, 而是我觀察到的一種「現象」。可能是拋磚給砸到行人吧?!為什麼會「砸到行人」? 我想到維根斯坦一段很好笑的話。他說: 有個人喜歡找人下棋, 可是,他每次都說:「喂! 張三!來下棋吧!」, 张三每次都說:「好啊! 好啊!」,可是, 每次棋盤一拿出來, 那個人總是立刻掉頭就走了。一次兩次, 十次二十次, 每次都這樣,張三覺得很奇怪, 於是忍不住喊住對方說:「 咦? 你不是說要下棋嗎?為什麼每次都走掉?」那個人很震驚地回答說:「有哪裡不對嗎? 本來就是這樣啊!」
維根斯坦說: 這時候, 我們就應該知道一切溝通都必須停止了, 因為, 裏頭有完全不一樣的 "form of life"。
"form of life" 是個熱門的哲學術語, 無法簡單解釋。不過, 可以拿維根斯坦的另一有名故事來說明。他說, 如果動物園的 獅子有一天突然對你說『嗨! 老兄你好!』, 即便這獅子講的是標準中文, 我們也無法理解這句話, 因為我們跟獅子有不一樣的form of life。我們要明白獅子這句「嗨! 老兄你好!」, 得先明白當一隻獅子是什麼感覺。
這樣一個想法, 可以化做無數的討論取向。哲學上, 這方面的文章, 簡直成千上萬。通常是放在philosophy of mind 或 philosophy of language 或 epistemology 的範圍下。
我想到有一篇很著名的文章, 就是T. Nagel寫的「當一隻蝙蝠是什麼感覺?」(1974, Philosophical Review 83: 435-50), 也有一位 N. Nelkin 彷這標題寫了一篇「當一個人是什麼感覺?」(1987, Mind and Language 2: 220-41)。當然, 這兩篇都不是在講form of life, 主要是在講「意識」(consciousness) 是怎麼一回事。
我發現, 當我寫到這裏時, 我又感覺碰到一面銅牆鐵壁了, 寫 不下去了, 雞同鴨講又要開始了。說不定有人又要說「不要清談」或開始唸「道德經」了。
我發現, 我們的想像力總是有個極限, 我們無法想像那無從想像的事, 就好像我無法想像「在宇宙黑洞裏吃便當」是什麼感覺一樣。
也就是說, 我們要了解某些事, 得有個「基礎」,這個「基礎」 , 有屬靈的和先天生物性以及後天價值觀、各種後天訊息等等 「成份」在裏頭, 構成一個「世界」。「世界」長得不一樣, 即使講的話都是標準中文, 也無法溝通。「世界」落差越大, 雞同鴨講的可能性也越大。因為, 個別的字眼沒有「意義」 (meaning),「意義」是附著在一種「世界」上。「意義」, 就 像個演員, 得有個「世界」當舞台, 才演得出戲碼。如果連知 道別人在說什麼都是這麼一件困難的事, 我們就不應該急著要 給別人「意見」。
就好像一個外星人如果來到地球, 如果他不明白有關「球賽」 這麼一回事, 那他看到人家打籃球, 可能會以為發生了一場寶 物爭奪戰。因為, 我們和外星人有不一樣的form of life。如 果外星人「勸」我們說「好了, 不要搶了!」,我們一定會笑掉 大牙。
或者, 我們不要講屬靈, 不要講生物性, 不要講價值觀, 我們 舉最最最形而下, 最最最不重要的資訊差異來講好了。除了醫界以外, 我猜, 大概學界90% 的人都聽過 Noam Chomsky 這個名字, 這個被引用的次數僅在聖經之後的當代思想家和社運人士。可是, 在醫界, 剛好相反。我猜, 90% 的醫生從來沒聽過 Chomsky。這時候, 要溝通和他有關的某些想法,就得有很大的 決心和耐心。就好像一個人如果連愛因斯坦都沒聽過, 想要跟他討論「相對論」, 就得冒許多產生誤解的危險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