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奋
刀边谈话
――破茧看报：“你所能看见的只是我想让你看到的”
关键词：新闻、信息战、宣传喉舌、舆论导向、网络封锁、集体造假
聚焦话题一：从美伊虐俘事件看宣传战
游刃：伊拉克战争以来，尤其在中国内地，我们看到媒体上多数是有关美英联军的种种负面报道，偶尔有些对伊方形象不利的消息，即使见报也很快被稀释。2004年5月1日，中共官方媒体又刊出所谓法新社称英国右翼的《每日邮报》刊出美军逼伊拉克男俘虏摆丑陋姿势照相的像片。这些相片的真伪是否经过证实？从资讯分析和政治行为学的角度，你怎么看？
萧奋：英国中左翼工党的首相布莱尔实行支持美打伊的强硬政策，备受国内右翼反对党的口诛笔伐。出于大选的需要，英美政党恶性竞争制度常常如此。不同党派也都有支持自己的媒体造舆论抹黑对手以求混水摸鱼式牟利。BBC因制造不确报道卷入“凯利自杀”事件被迫向英政府和公众读者道歉，由此例可见多党政治下各式“恶炒”的混乱丑陋一面。
我留意到刚才你所引述的“消息”来自反对工党执政的右翼《每日邮报》，但抢着曝光伊人裸照事件的还有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从政党竞争的立场看，利用舆论抹黑竞选对手首先出于打击政敌的政治需要。又由此可见，标榜西方新闻自由的英美媒体在“新闻客观公正、报道中立、对读者负责”这些行业基本标准上并没做到自律和信守新闻从业原则。而是屈服于各自政治利益需要。新闻的政党化，从根本上动摇了它的可信性，使人对这些报道者背后隐藏政治用心产生必要的怀疑。
我们知道，阿拉伯和伊拉克反美组织同时在对美英打“宣传战”，中国古语有谓“兵不厌诈”，存在很多意在抹黑敌方形象的“恶搞”，比如联军从抵抗分子窝里搜出美军制服和防护面具（遮脸蒙面用），显示出抵抗组织有能力摸黑冒充敌军做许多让老百姓反感的事。一些反感美英的国家及其媒体乐于引用这类报道，当然也出于自己政治利益的需要，即舆论导向。
对于敌对双方开展互相抹黑“宣传战”的情况，以下引用一段新加坡媒体报道有助于我们增多些了解――
巴格达综合电(2004-04-14)：驻伊美军周一指责阿拉伯世界最大的两家电视新闻台的报道失实，有意煽动反美情绪、鼓动伊拉克的暴乱。美国领导的驻伊联军的军事行动副指挥官金米特准将在记者会上说：“反美情绪高涨是受到半岛电视台及其他反联军媒体报道的煽风点火。”另一名指挥官阿比扎伊德将军说，卡塔尔的半岛电视台（Al-Jazeera）以及迪拜的阿拉伯电视台（Al-Arabiya），播放的关于美军故意向费卢杰平民开枪的报道是“不确实”的。联军的民事发言人森诺尔说：“我们有理由相信，一些机构并没进行翔实报道……实际上那根本就不是报道。”
伊拉克国家安全顾问穆阿法克・鲁巴依（本身也是什叶派教徒）上星期天也指责阿拉伯媒体的报道是不确实的。报道指鲁巴依是为了抗议美国军队和萨德尔支持者之间的驳火造成许多平民丧生，而在较早前辞去了他在伊拉克管理委员会的职务。鲁巴依在记者会上说：“我对此感到难过和愤怒。”他说他辞去了属于立法议会性质的管委会职位，转而接受了有执行权的安全顾问的职位，这是联军要在6月30日之前将政权移交给过渡时期政府的行动计划的一部分。鲁巴依气愤地说：“我已警告阿拉伯媒体，伊拉克的忍耐已到极限，他们必将会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联合早报》）
游刃：除了英美一些媒体抢先披露这件监狱丑闻以外，法新社、新华社以及阿拉伯传媒纷声热炒，引发国际上新一轮愤怒声讨美英军虐待伊拉克战俘的热浪。我们注意到这些媒体标题字眼“虐待战俘”，但内文提到的受虐对象却是巴格达看守所里的伊拉克刑事犯，5月1、2日的中文报道令细心的读者感到“文不对题”。你怎样理解“战俘”和“囚犯”这二者的异同点？
萧奋：“战俘”一词有其特定含义，指的是交战一方在战争中捉获的敌方直接参战人员，如正规军人、非正规武装份子、政治官员等，包括参与指挥、策划、侦察、执行攻击以及后勤支援人员。比一般所说的“囚犯”定义更严格。
如需举例，美军关押在关塔基地的阿富汗塔利班组织成员属于战俘，在伊拉克抓获的萨达姆也在此列，还有伊战中遭伊拉克武装分子俘获的美国机修连女兵洁西卡林奇。
本次战争，美英联军捉捕的伊拉克战俘一般关押在科威特、伊科边境沙漠营地，据报道国际红十字会人员不时前往探视，其它国际人道组织也对战俘待遇严密关注。不久前红十字会派员探望过萨达姆。这几天法新社等一些媒体报道提到“美英虐待伊拉克战俘照片”来源自伊拉克首都巴格达的阿布加里卜监狱，且提及萨达姆统治时期这里害死很多伊拉克政治犯，该监狱现已改名为巴格达看守所。据了解主要关押破坏公共设施、抢劫、杀人、纵火、强奸、盗窃等刑事囚犯。报载美英联军在伊一些战火未息的地区应付新冲突的兵力不足，又面临西班牙等国撤军的困境，联军兵力紧缺。该监狱主要看守人员为伊拉克新政府临管会军警，监狱长是美军一准将，事发后已被撤职查处。
虽然新华社等媒体报道此事时标题都提“美军虐待战俘”，内文所引述的法新社、英每日镜报，称“美国军警虐待囚犯”以及“照片中的伊拉克盗窃嫌犯被英军殴打撒尿”。文中所指涉嫌盗窃、抢劫、绑票等刑事罪行的囚犯其实不同于“战俘”这个词。有关媒体的报道用词文不对题，当然不是常识错误那么简单，这也是一种宣传战术中的故意误导，政治针对意图是一如既往地明显。
但即使是虐待一般刑事囚犯的行为也是有罪和不人道的。美英高层看到舆论揭露，为斤出交代，现已下令调查，声称此事如果属实，决不容忍肇事者。英国首相布莱尔表示，必须严肃对待有关指责和迅速展开调查。英国陆军首长杰克逊将军在《每日镜报》把照片交给军方后，前天下令立刻展开调查。他发表文告说：“如果证实真有其事，这行为不但是犯法的，也明显抵触英军的高水准。如果证实真有其事，胡作非为者将不配穿上军装。他们玷污了军队的美名和荣誉。”
世界各地的媒体日前刊登美军在一群裸体并叠成金字塔或摆成性交姿势的男伊拉克囚犯面前微笑、摆姿势、大笑或竖起姆指的照片。美国总统布什指“几个人”干下虐待俘虏的事件，他同加拿大总理马丁会谈后在白宫玫瑰花园表示：“我对这些囚犯遭到这样的对待感到非常厌恶。”他表示会展开调查，犯错的人会“受到关照”――处罚肇事者。
游刃：打仗不是请客吃饭，但美军对待囚禁在关塔那摩的塔利班战俘不像待客那么好，在伊拉克军事行动中对平民也有粗暴对待。也不排除战乱中果真有虐待战俘的事件发生吧？
萧奋：自古以来，战争双方往往都有犯下这类有悖人道的战争罪行的记录，不论国际交战还是国内战争，都有此样人类丑恶的一面暴露出来。清入关有“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历代军阀混战也发生屠妇吃婴恶行。人类的丑恶一面经常令我困惑。就目前这场伊拉克战争而言，正如国际人道组织以及俄欧国家所批评的，实际上敌对双方都有不遵守日内瓦善待战俘公约的情况存在。各方都有一些败类毁坏彼此国家形象。残暴与杀戮，不仅对战俘、人质，对各国平民也如此。战争是对人性最大的考验。其实能免则免，尽量不要去轻易考验人类这条脆弱的底线，智者不择战。
游刃：先哲曾说“春秋无义战”。这里再说回关塔那摩，当时许多报道讲那里的塔利班战俘大多申诉被捉得冤枉，且受美军不友好对待，惹起欧洲人莫大同情。然而最近又有报道指出，从关塔那摩释放回来的战俘又重投塔利班和基地组织麾下继续战斗。不同媒体之间，抑或同一媒体，总是前后相互拆穿的矛盾报道，是否也常常令资讯分析者困惑？
萧奋：或许因为人们同处于正在发生的事件过程中，未有最终结果之前也难免常遭各种消息烟雾混扰视听，此一客观原因也会表现为新闻报道的乱象。但更多破坏了新闻时事播报真实性的干扰往往来自主观人为的故意误导因素，亦即“宣传战”或称“舆论导向”的政治需要。当前美英与阿拉伯敌对方实际还开展另外一条看不见硝烟的战线，亦即宣传战。这条战线上，美英一方处于下风，技术上的强势甚至不敌对立方的坊间遥言传播和“兵不厌诈式恶搞”有效。而阿拉伯反英语国家联盟的民族狂热分子很善于利用“宣传秀”以及通过其它渠道的配合达到抹黑敌方、争取支持、搏得同情的目的。例如巧妙利用英美多党制度国内的反对党舆论、以及充分利用法国等一些反感英语国家的媒介展开反美宣传战，尽可能大地打击英美国际形象。在对以色列斗争的过程中，阿拉伯人实际已经积累了打赢宣传战的丰富经验，并为其他潜在的反美国家提供了可取的殷鉴。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场美国主导的“反恐战”客观上其实也是一种争取民心的“宣传战”，至少在它的公开和潜在的敌人看来如此。如果美英最终输了“反恐战”，便是输在这里。打赢了战斗，却输了民心，只会招致越来越多的反抗和袭击没完没了，这场反恐战打不赢，最终把美国拖垮或令他元气大伤，正是其它一些另有所图的国家所喜闻乐见的。
游刃：传出伊男俘裸照事件后，媒体称国际社会一致谴责美军的行为，人们因此更清楚地看到，美国试图赢得伊拉克人心的作法纯粹是打错了算盘。《阿拉伯耶路撒冷报》总编辑阿布德尔说：“这是压垮美国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它说明解放者比独裁者更坏。”他还说：“他们不仅失去了伊拉克人的心，也失去了所有第三世界和阿拉伯国家人民的心。”你怎样看这起事件对联军造成的后果？
萧奋：此事如果属实，就算只是美军中的个别败类行为，但若被舆论加以利用，即使孤立的事件也会造成毁坏整体形象的重大恶果。人们会说，这是美军又犯下罪行。而不是说，只是美军里一些违法乱纪士兵所犯罪行。但由于世界关注美利坚这个唯一超级大国，美方即使再小的污点和失去自律的不检点行为也容易被放大处理。美国想做世界榜样就很难有足够说服力。而且这样的情况如果一再发生，美反恐不单要输掉“宣传战”还会输掉其整个国际形象。
美国的军事机器、经济实力等“硬因素”无疑是当世最强大的，然而与反美舆论的强大配合战斗力相比，它在赢得宣传战的“软实力”上几乎没有多少优势。这不能只靠技术实力和广告策划水平就能达到目的。不只是在对外的宣传战步步失败，在它国内也不像中国那样在宣传舆论、信息控制上几乎是“铁板一块”、“高度一致”。美英国内不同政党和不同媒体之间往往自相攻击互相拆台，政府很难有尾巴藏得住不公诸于众，传遍世界就是授人以柄了。新闻相对自由和开放，比起其它一些国家严密控制新闻信息的做法，或许有其可赞的一面。这类有损本国形象、破坏国家利益的丑闻若换成是别的严密监控信息的国家，恐怕没有一个本国媒体敢贸然亮出来曝光。然而在一些敢于拆台的西方媒体看来，“说真话才是最大的国家利益”，或许如此吧。但这样的新闻自由也是美国输掉与其他国家反美舆论之间宣传战的另一个原因。
游刃：阿拉伯人声称最痛恨对战俘进行性侮辱，最令阿拉伯公众不能容忍的莫过于照片上的性侮辱情形了。沙特英文报章《阿拉伯新闻》则说，“这让美国人不仅在中东、而且在全世界丢尽了脸。”《阿拉伯耶路撒冷报》总编辑阿布德尔说：“这是最羞辱人的行为，它侮辱了回教民众的自尊，杀了他们也比性侵害他们要强。”这件丑闻曝光后，阿拉伯媒体尤其起劲地发表愤慨，但令我想起以下几件事例――
其一、美国女战俘洁西卡林奇坦承被捕获她的伊拉克人“was anally raped”，美国全国广播公司对她的访谈节目以及她的自传回忆录《I Am a Soldier, Too: The Jessica Lynch Story》附录医检记录都披露了她被掳期间曾遭性侵犯。此后国外媒体也曾播出林奇和另一名被捕后死亡的女兵洛里・皮耶斯特娃被伊拉克人劫持至私人处所绑起来强行拍摄的录像画面。中国日报网站报道，画面显示，与林奇一同遭劫持的23岁女兵洛里・皮耶斯特娃头绑绷带，面部肿胀。拍摄录像时，有人在旁为她固定头脚。她的嘴唇上翻，表情似乎很古怪。20岁的林奇同样头裹绷带，嘴唇有伤。中国日报还称，对于美军车祸是林奇受伤的罪魁祸首这个说法，美军一些情报官以及医治过林奇的伊拉克医生都表示怀疑。一名美军情报官认为，在投降前，林奇还能站着，她至多只受了点轻伤，而较重伤势是在投降后受的。纳西里耶医院负责医治林奇的伊拉克医生也认为，从她的伤势看来，不像是交通事故造成的，而是钝物打击所致。他猜测可能是遭到来复枪柄的打击。他还称林奇身上没有子弹伤痕。美国《新闻周刊》报道美国女兵杰西卡・林奇遭到过“萨达姆敢死队”的殴打，而最终人们得知她还有曾遭鸡奸的特殊伤症。对此，又有报道称伊拉克军事医院的人士指责林奇的自传中编造了她曾受到伊拉克人强奸的谎言，这着实令人气愤：“什么动物会对一个遭受多处伤痕的人干这种事？只有动物才会这样干！”然而这不是林奇自称的说法，而是医学记录表明林奇在伊拉克被俘后曾遭到强奸。
在1990年沙漠风暴中，联军克纳姆少校被俘后遭到了轮奸，另一名美军女战俘对是否受到轮奸既不否认也不承认。早在“两伊战争”中萨达姆的手下对伊朗战俘就从未仁慈过。与伊朗长达八年拉锯战期间，领导伊拉克近15000名女兵的陆军女将玛雅姆・拉加比就是一位让伊朗士兵闻名丧胆的“女煞星”，因为她曾毫不留情地将俘虏的伊朗士兵全部杀害。为此，当时的伊朗最高领袖霍梅尼曾悬赏一百万美元要取玛雅姆的性命。而玛雅姆也曾历经自家姊妹遭伊朗“革命卫队”拷问及强奸的悲痛。由此可见历来战争中非理性和人性扭曲的一面。没有必要对交战的哪一方罪行加以掩饰甚至是美化，这也包括美国一些军人以往在“越南战争”中的恶行在内。阿拉伯媒体虽说痛恨性侵害，但在阿富汗，一伙支持塔利班的武装暴民却轮奸了为难民和儿童提供粮食援助的国际人道组织女工作人员，这事连中国的官方媒体都曾报道过，虽然简短地一笔带过。
其二、“费卢杰鞭尸事件”，3月31日一伙武装分子在伊拉克中部城市费卢杰打死４名美国商人，并悬挂、鞭打死者尸体，烧焦的尸体残骸挂在桥上，人群中还有人为此欢呼。在巴格达西部网吧，后来尸体被悬挂在桥头的照片被从网站上删除了。新华社记者报道伊拉克人指着照片上惨不忍睹的场面说：“这太令人震惊了。根据我们的传统，即使是敌人的尸体也应该得到尊重。毁坏敌人的尸体，这在伊拉克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说归说，但它毕竟发生了，新华网认为“不管出于何种动机，费卢杰街头的一幕是非理性的行为，也不能代表广大爱好和平的伊拉克民众的意愿。”
其三、伊战开始不久，阿拉伯的电视台最先播报了伊军打死和俘捉联军士兵的电视画面，后来联军也有类似出格做法，各国纷声批评此为违反日内瓦交战公约等国际法的行为。最近又有包括中日韩在内许多国家的平民遭伊拉克暴徒绑票，一些国家人质被杀害。经长老会居间斡旋，中日韩的人质获释。而后有媒体称“日本人质比意大利及美国的人质好命多了。他们非但没有被伊拉克的‘恐怖分子’送上鬼门关，在绑架期间更宛如在作客。每天有人递茶送饭”云云，然而此前各国电视新闻所播出的这些人质被一伙伊拉克蒙面者揪头抓耳按跪拍摄DV，以刀抵喉哭喊不已，却又不像请客吃饭那么温馨。
以上所举新闻报道的事例显示出前言不搭后语、反差如此鲜明，你怎样看战争中这许多实际上非理性的事件？
萧奋：人类平时就容易作出非理性甚至不人道的失控言行，何况战争本身就是非理性的人类极端行为。单举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南斯拉夫内战为例，实际上交战双方都存在失去理性的战争罪行。又比如索马里等非洲国家的部族互屠残杀，你杀我、我杀你，恐怕不能凭这些就简单地说冲突双方哪一国或哪个民族哪支军队“整个儿坏”、某一方又整体上“好”。看看波黑内战双方的实例，我却觉根本就是咱们人类整体的悲剧――欧盟在1993年估计波黑战争有2万名强奸受害者。波斯尼亚政府的数字则是5万人。设在海牙的国际法庭“南斯拉夫战争罪行法庭”第一次审理战时强奸罪行，他们将战时的性侵犯列为国际法中最惨无人道的罪行之一。联合国安理会是在1993年发现波斯尼亚军营有战俘被谋杀、强奸和虐待后，设立了南斯拉夫法庭。法官曾判这场战争的14名被告高达45年的刑期。这些事新华社也曾报道。
就美伊战争而言，撇开有关“宣传战”的抹黑烟幕，实际上冲突双方时不时都有人干出轨的行为。不同的是有些媒体报道甲方负面讯息多些、暴露乙方不利消息少些，反之亦然，很少真能做到一视同仁。这样搞新闻，多数出于官方媒体背后的政治需要，亦即受制于政治斗争的舆论导向。
游刃：前阵子伊拉克暴民绑架各国人质、残杀平民并虐尸，这些极端行为曾令其它一些国家官方媒体深表叹惋，比如新华社认为伊拉克反抗组治这类失控举措有损反美力量形象，会导致争取国际民心的宣传战“失分”。所以很快就有传媒指责联军在费卢杰等巷战中杀童伤民（报道没有提供死者尸体和其它符合法医学证据），这次又搞出“美军虐俘”相片，宣传上是否应算反美方又得以扳回一局？
萧奋：是的。拥美联盟与反美阵线这场宣传拉锯战中，战俘待遇话题也成为双方的战争工具。不论有没有新鲜出炉的“虐俘秀”，美方其实都在一再丢分。多家报章都在显著版面刊登了这些照片，热衷于谈论英美军营性骚扰自己人或骚扰别人的话题，而对美军维修连女技工林奇或阿富汗人道工作者受性侵犯的事件遮遮掩掩、尽量搁不起眼处。《镜报》的文章说：“在赢取人心方面，美军不知所措。”
恰如大陆军方所热爱的“超限战术”，在这种不对称的战法之中，其实貌似强大的美国面对许多国家和地区几乎配合默契犹如统一阵线的反美舆论强大口水战，脆弱的反而是美方。然而反美媒体隔岸观火式的宣传战，不仅重创了美英联军，实际上也同样在“看似同情地”伤害伊拉克百姓。因为没完没了的煽风点火，导致没完没了的对抗，冲突永无宁日。正如新华社引述伊拉克一对年轻夫妇对记者说，他们从电视和报纸上得知整个费卢杰毁尸事件的经过，但是他们并不相信这种举动是当地民众自愿所为。名叫泽娜的妻子说，这次事件和以前发生在卡尔巴拉、纳杰夫和巴格达清真寺等地的自杀式爆炸一样，是“有人在幕后指使和煽动，其目的就是为了把伊拉克社会搞得更加混乱”。
煽动者点燃的仇恨滥觞之火最终也将烧到煽动者自己身上。
游刃：再仔细看这张照片，我不禁提一疑问，据称是美军拍摄自巴格达的监狱，那些蒙着脸罩的“伊拉克俘虏”裸照都被拍了，偏偏都不揭下脸罩露面亮个相让大家瞧瞧形貌，反而是站在一边的那个非西方人长相、没穿联军服装的“美军”肆无忌惮露出嬉皮笑脸。若说是美军故意展出照片侮辱那伊拉克人，其它部位都让露了，怎么偏不许露脸呢？连脸都露出来叫大家看清是谁，这才叫侮辱他。结果被侮辱者脸没露，旁边那东方人模样的“美军”却毫不顾忌后果地暴露自己脸面在旁供摄影。他难道不怕闹至舆论大哗之后挨本国恼羞成怒惩处吗？
萧奋：目前尚无进一步消息核实你这个疑问。但美国自己的媒体也播报了去年在巴格达阿布・加里卜监狱拍摄的照片显示，一丝不挂的伊拉克战俘被勒令进行人体堆叠，组成金字塔形状，美军则在一旁大笑、指指点点，或竖起拇指。美国白宫表示，“绝不姑息”美国士兵虐待伊拉克战俘的行为。英国首相布莱尔办公室的发言人星期五说，首相对这些照片感到震惊。发言人告诉记者：“谁也无法理解这有多么恶劣，在联军里发生这样的事是不能宽恕的。”他还补充说，这些照片上的作法是“直接违背联军行为准则的。”在日内瓦的国际红十字会也对此表示关注。红十字会首席发言人诺塔利说：“我们会非常认真地看待此事，任何情况下，在世界任何监狱虐待犯人都是不允许的，羞辱犯人就是一种虐待。”一名美军驻伊高级官员星期四说，负责监管伊拉克监狱系统的美军第800宪兵旅旅长卡尔平斯基准将已经因为此事被停职和接受调查。美军上月宣布，驻巴格达的美军第800宪兵旅6名成员因虐待伊拉克战俘将受到军事法庭的审判，对他们的指控包括玩忽职守、残忍粗暴、侵害犯人和行为不雅等。
如消息经查证属实，那么我们对违反日内瓦国际公约的行为应予谴责。
游刃：刚才你提到敌对媒体之间的“宣传战”，难道为了政治需要，可以罔顾事实吗？
萧奋：我们所看到的现实如此。比如洁西卡林奇被俘事件，实际上前前后后都被美军和反美舆论加以利用大作各自文章。美官方媒体利用的是“女兵英勇杀敌坚贞不屈”和“美军雷霆救兵”式的渲染，用中共的话讲若换成自己干这事就是“宣扬爱国主义和英雄主义精神”，但因为是美国在搞宣传，所以反美舆论死活不买帐，从一开始那女兵失踪就认定是美军在搞假，后来又称她被俘也是假，获得伊拉克兵拯救才叫真；林奇和救她的那队美军不是“英雄”，诸如此类等等……各方利用林奇事件做文章的那些报道体现了人性阴暗的一面和政治丑恶伎俩。
正如我们先前的时评里所预料的，美军为鼓舞军心民气刻意夸张渲染了当时营救被俘女兵的“神勇”过程，洁西卡林奇后来也公开批评美军利用她被俘获救一事进行宣传的作法，并坦承自己不是“英雄”、只是卷入战争的普通人没有奋勇杀敌那么神。这些话被包括中国在内许多官方媒体充分报道和加以引用，嘲笑美军的同时并夸“林奇是诚实女兵”，才承认“这样有勇气揭露她自己国家当局的谎言，果然英雄”。但林奇也感谢美军前来救回她，并说在那种战乱的情况下美军的营救行动虽然搞得紧张如临大敌也可理解，这段话在中国的“权威媒体”上却是按下不表了。
同是一个我们称之为如此诚实和有勇气抨击本国军方的人，当女兵林奇坦承她被俘时曾遭伊拉克伏击者殴辱和性侵犯，中国等一些地方官方媒体马上翻脸作半信半疑状，甚至“引述”伊拉克所谓军医的反驳称林奇编造谎言。同是一人，她说的前一句话指责美军符合你意，那就说她诚实、勇敢；她说的后一句话揭发伊拉克暴行不合你意，立刻批她撒谎。随后见有医检记录显其有，而且越来越多人相信即使是在西方，一个刚从乡村中学毕业投军的19、20岁姑娘不大可能敢公开拿这种难堪的丑事乱揽上身让人看笑话，官方媒体又连忙改口称林奇早已不纯洁，弦外音是暗示说因此即使她被强奸也没什么大不了。为加强说服力，反美舆论甚至与份属“反动色情”一类的皮条客临时结为统一战线，大肆引用其所称拥有林奇玩军营3P裸照的调侃话来表明林奇“果然不纯洁了”，而后又拿不出证据来，造足了舆论就不了了之。从这事件的始末醒悟，当我们在指责美国奉行“双重标准”的政策时，原来不只有美国在搞“双重标准”。
游刃：可笑的是，一些反美的官方媒体总盼林奇“失忆”，甚至撰文说她若永久失忆、从此忘掉被俘后那些经历是好事，一度庆幸她“被俘后的经历将永远成为一个没有结果的谜”。然而事与愿违，林奇的短暂失忆只是受害者心理上自我保护的“不堪回首”，正如她后来接受采访含泪所称“不愿再回头去想”、“那段几个小时之内发生的可怕经历，想想都是噩梦”。原来此事的真相终于还是暴露了，犹如费卢杰暴民虐尸事件，等于掴了反美舆论一耳光，难怪后来大陆某些官方传媒时不时还酸溜溜地说怪话，称：“林奇卖书可发财了、当上明星人物了”，又幸灾乐祸地写消息称：“她的自传出版首日不畅销哎！”撰文写别的女子鲨嘴余生或失踪女孩终获找回的报道时，也居心叵测地将这些其它事儿无端地拿来牵强附会串联起来扯到林奇：“那鲨嘴余生的姑娘比林奇更英勇呢”、“那失踪找回的女孩比林奇的新闻更热门呢”……还有法国人更好笑，拿网络最热门检索词点击率做排行风云榜也没忘提林奇顺便反美，嘲曰：“林奇一词的新闻搜索点击率连连跌落表明人们对她兴趣大减”。
林奇说：“我不是英雄，牺牲的战友们才是。”林奇的自传已经让公众了解到她被捕之后的另外一些也许不愉快的经历。据报道,美国医生发现她受到一些性侵犯,而这些伤痕同她身上的其他伤痕颇为不同,因此猜测她在被俘之后可能遭到强奸。林奇就此事接受美国广播公司著名节目主持人戴安妮・索亚采访时道∶“即使想一想那件事,对我来说都是太痛苦。”
在一般人看来，隐藏在谎言下的爱国主义既然可以提高国民的凝聚力，激发国民的爱国热情――目标既然是正确的，那么善意的谎言似乎也是可以谅解的。然而林奇事件，斤我们上了很难忘的一课。其中负面的教育是各方宣传战中的种种伎俩，至于正面启益，推荐你读2003年11月11日南方都市报《面对国家，公民要有独立人格》一文。
萧奋：南方都市报？听说他们?主编后来系狱了，罪名是“贪污”。这篇文章在网上不知还能不能搜索来看？在当前的国内环境下，我很佩服该文作者（童铁丁/广东省政法委/法学硕士）有说这堆话的勇气，也敬佩敢于刊登这类文章的国内媒体的勇气。不管怎样，鲁迅所谓“中国人的脊梁骨”还抽不掉。
游刃：“真相才是最大的国家利益”。以你的政治学专业知识和对国家媒体内部运作手法的了解，咱们话题回到这次“美英虐俘照片曝光”新闻，你可否概括一下这事运作的大致过程？因为目前国内官方媒体多数在热炒“各国舆论纷声谴责”、“阿拉伯媒体的怒斥”抑或“伊拉克人的愤怒仇恨”等等，这些媒体似乎不太在乎往里挖往深探查究竟。
萧奋：约在四月底吧，英国反布莱尔的右翼《每日镜报》（也有译作每日邮报）得到这些来自声称伊拉克的“美军虐俘照片”，英军的丑闻也接踵而来。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法新社等一些传媒也跟进炒作，突然曝光于世，令英美当局似乎有点不知所措，备受舆论谴责之后才仓促应对。最先刊发这个新闻的媒体声称画像是不透露姓名的英军士兵提供的。接着各阿拉伯媒体以及新华社几乎步调一致地群起报道，以醒目的版面确凿的语辞进行“口水喷成事实”式播报。
直到今天，这些宣传喉舌还在头版刊发各地阿拉伯人的怒吼，不无高兴地冠题以“美国真丢脸”、“英军也有份”这类话。而此时英美正对士兵虐囚事件是否属实展开调查，尚未有结果。而新华社供国内媒体的报道在5月2日已将“由于虐待战俘面临起诉”的美国兵姓名言行以及具体如何虐待法，写出详细见报。非常让英美当局省事，都不需耗力去调查事件真伪以及涉案责任人了，我看他们直接找新华社等有关媒体拿材料就会大有帮助。
然而5月2日，同是抢着曝光“英美虐俘丑闻”的法新社（这家通讯社从法国国会某个部门获得资助，相当于法国国家通讯社）报道称，英国广播公司援引军方的消息指出，有关英国军队虐待伊拉克囚犯的照片存在许多可疑之处，人们开始怀疑这些照片的真实性。英国广播公司透露，相片中出现的枪支型号、服装等配备根本不是发斤驻伊应兵的武器型号和制式盔服，那里的英军根本不是照片中这种配备。照片里出现的卡车也是一种从未在伊拉克使用的车型。
与此同时，英国外相斯特劳申明，若虐囚一事查明属实，除了惩办凶手之外，受害者将可获得赔偿。但对传媒的后边一言似更言简意骸，即对目前正在进行的这一调查的结果进行预测断言还为时过早。
游刃：前边说的这种某家媒体所爆的“猛料”来源自驻伊英军士兵所提供，爆料者往往不知姓名，而且随后就再无下文。这令我不禁回想起美国女兵林奇传记称被伊拉克人性侵犯不久，紧接着就有媒体出来引述美国色情出版商《皮条客》老板的话指林奇“早已并不纯洁”，说他拥有该女兵的不愿透露姓名的战友拍摄林奇玩军营“3P”的裸照。中国媒体马上发表这番讲话内容，而且似很熟谙这些色界术语，报道时不加注解只是一副坏笑样。直到这时我还弄不懂何谓“3P”，感谢他们提及，让我得以四处搜索该词并且了解其意。
遗憾的是，消息登报四处传开之后，声称拍下林奇裸照的人再没吭声，《皮条客》老板则改口见好就收，说不想将照片曝光斤人看了。所谓“林奇裸照曝光”的那些裸照至今没有一张当真“曝光”，反而那色情大亨后来讲，他不喜欢布什的共和党强硬政策，不喜欢军方把林奇捧为传奇英雄式圣女贞德，所以他才这么讲她。而且该大亨是支持民主党的。
这次“美英军人虐俘照片曝光”消息，会不会又跟“林奇裸照丑闻”、“英军强暴数百名非洲肯尼亚妇女占有逾多年”之类雷大无雨的宣传炒作一样，最终又只是舆论说说就算了呢？如果真相出来不是此间媒体说的那回事儿，但愿我们的宣传喉舌不要又编造子虚乌有的所谓“根据美军调查报告……确是如此”搪塞不大有机会看到外界资讯的国人，又或是鼓噪出了先前那种舆论之后，一见后来得出相反的真相，于是掩下不提。
通过许多舆论战的例子可见，不论这类报道最终是否证实真伪，官方媒体这种权威喉舌既然刊登出来了，民众会认为是事实。结果和真相不再重要，要的是一次性宣传效应。即使最后找出不利于这些报道的事实真相，那些媒体也不愿自打嘴巴，可以掩下不再提这事，当作不了了之。舆论已经造出去了，伤害对方的宣传目的已经达到。
政治上无所不用其极，超限战术无孔不入，业已损害了新闻声誉和报道的公正性。由而也引起越来越多公众起疑，我们处在一个事实真相扑朔迷离的年代，面对越来越肆无忌惮的人为扭曲事实，更加昭显独立思考和探寻真理的重要意义。
萧奋：所以我们闲看风云之辈无非是读报说事，站在新闻观察者的角度，凭良知和专业说话，个人见解不一定对，只是就事论事，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不玩虚的，相信大家自会见仁见智。
对于美国现行的许多对外政策，包括“反恐”偏重于军事手段的作法，我始终坚持不认同。伊斯兰的文化我甚至喜欢的程度犹如热爱自己祖国千古传承的中华文化，但我同样认定，作人不能昧良心，做新闻应该斤读者每一个事件真相，尽量进行客观公正的报道，不要被政治利用沦为权术玩具。当我看到国内报刊上登出领导者发斤军队建设的指导讲话中，提到利用新闻媒体为舆论导向工具，加强社会信息管制，有针对性地释出不实报道、开展宣传战、信息战时，我觉得新闻传播媒介已经不再是做新闻报道，甚至不再是为读者受众忠诚服务。我可以理解他们的军事政治目的和维持政权的需要，然而读者是上帝。上帝是不能长受愚弄的！
游刃：在此一直有谈信息战、宣传战，以及“舆论导向”这类词。透过美伊战事从去年到今天，我们都隐约感受到战场之外，还存在无形硝烟的另一条战线。在这条战线，强弱之势几乎完全逆反，以舆论为武器打击美英当局的远远超出一个国家。出于各自地缘政治战略、能源利益争夺以及国内统治需要，不少国家反战的意图并不单纯，形成煽动舆论强攻美英的临时统一阵线。实际上我们看到的正是一场激烈方酣的宣传战，即使发生每一次单纯个例，也成为双方笔刃互见寸土必争的阵地战。倘有对方的负面新闻，我们就赶紧拿来大作文章挞伐彼营；如果一时没有找到可供挞伐的东西，我们就自己造出来炒热它，并且高兴地看到彼方焦头烂额、穷于招架。
由于萧奋对新闻政治中的“宣传战”以及军事战略战术上的“信息战”素有了解，所以话题不能仅只聚焦于美伊战事个例，还应多谈些“宣传舆论导向”和“信息战”方面的情形，包括“为什么这样做”（目的动机）、“怎样去做”（方式手法）、“这样做有何结果”（得失意义）等相关环节，并且尽可能丰富地配合时事为例，辅助读友尽可能多地了解新闻背后的政治较量。
比如最近的人质事件、北韩有无核武器、东亚及港台问题等等。包括针对《中国的民族主义进入“高火险期”》、《民意受到干扰，政治问题情绪化》等文章里提到的问题，斤出自己的观察见解。有学者忧患中国被极端民族主义情绪“劫持”、激进成了主流，损害中国“和平崛起”的国际形象以及长期现实利益，有人认为这是由于“专制政权操纵的结果”，也有人认为“经过二十多年的改革开放，中国人对各种课题的看法与反应，已经不再是政府可以轻易通过官方媒体来左右或操纵的”。你怎样看待这些问题、导致这些现象的更深层原因是什么？
萧奋：这就是下一个需要专门讲到的话题了。或许我会告诉你更多令人惊讶、表面上看不出来、意想不到的微妙有趣处。
在本次话题告一段落的时候，看到巴勒斯坦极端分子杀害以色列孕妇和数名儿童的消息又在中国官方媒体上摆在不容易发现的位置并以小字寥寥几行淡然带过，看到阿拉伯和以色列人在仇杀循环中恶性转圈，我不禁想到人民日报原评论员马立诚一番话：“一个崛起的大国如果始终怀着受虐的、仇恨的、报复的心态，是非常可怕的，这种情绪极易被利用，造成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的后果。现在我们要考虑，国家富强了，我们除了工业产品还能向世界输出什么？难道输出仇恨吗？”
我所看到的包括伊拉克人、巴勒斯坦人在内的阿拉伯民族正是怀着这种心态、被煽情和利用，在周而复始地做非常可怕的事，或许连美国和以色列也不觉地陷入这样一种恶沼。之所以联想到他们，只是真诚地希望想要一洗百年颓败、重新崛起的中国以及自己的同胞不要这样――至少不要重蹈他人覆辙往烂泥潭里钻。
（系列连载之一）
刀边谈话
――破茧看报：“你所能看见的只是我想让你看到的”
关键词：新闻、信息战、宣传喉舌、舆论导向、网络封锁、集体造假
聚焦话题一：从美伊虐俘事件看宣传战
游刃：伊拉克战争以来，尤其在中国内地，我们看到媒体上多数是有关美英联军的种种负面报道，偶尔有些对伊方形象不利的消息，即使见报也很快被稀释。2004年5月1日，中共官方媒体又刊出所谓法新社称英国右翼的《每日邮报》刊出美军逼伊拉克男俘虏摆丑陋姿势照相的像片。这些相片的真伪是否经过证实？从资讯分析和政治行为学的角度，你怎么看？
萧奋：英国中左翼工党的首相布莱尔实行支持美打伊的强硬政策，备受国内右翼反对党的口诛笔伐。出于大选的需要，英美政党恶性竞争制度常常如此。不同党派也都有支持自己的媒体造舆论抹黑对手以求混水摸鱼式牟利。BBC因制造不确报道卷入“凯利自杀”事件被迫向英政府和公众读者道歉，由此例可见多党政治下各式“恶炒”的混乱丑陋一面。
我留意到刚才你所引述的“消息”来自反对工党执政的右翼《每日邮报》，但抢着曝光伊人裸照事件的还有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从政党竞争的立场看，利用舆论抹黑竞选对手首先出于打击政敌的政治需要。又由此可见，标榜西方新闻自由的英美媒体在“新闻客观公正、报道中立、对读者负责”这些行业基本标准上并没做到自律和信守新闻从业原则。而是屈服于各自政治利益需要。新闻的政党化，从根本上动摇了它的可信性，使人对这些报道者背后隐藏政治用心产生必要的怀疑。
我们知道，阿拉伯和伊拉克反美组织同时在对美英打“宣传战”，中国古语有谓“兵不厌诈”，存在很多意在抹黑敌方形象的“恶搞”，比如联军从抵抗分子窝里搜出美军制服和防护面具（遮脸蒙面用），显示出抵抗组织有能力摸黑冒充敌军做许多让老百姓反感的事。一些反感美英的国家及其媒体乐于引用这类报道，当然也出于自己政治利益的需要，即舆论导向。
对于敌对双方开展互相抹黑“宣传战”的情况，以下引用一段新加坡媒体报道有助于我们增多些了解――
巴格达综合电(2004-04-14)：驻伊美军周一指责阿拉伯世界最大的两家电视新闻台的报道失实，有意煽动反美情绪、鼓动伊拉克的暴乱。美国领导的驻伊联军的军事行动副指挥官金米特准将在记者会上说：“反美情绪高涨是受到半岛电视台及其他反联军媒体报道的煽风点火。”另一名指挥官阿比扎伊德将军说，卡塔尔的半岛电视台（Al-Jazeera）以及迪拜的阿拉伯电视台（Al-Arabiya），播放的关于美军故意向费卢杰平民开枪的报道是“不确实”的。联军的民事发言人森诺尔说：“我们有理由相信，一些机构并没进行翔实报道……实际上那根本就不是报道。”
伊拉克国家安全顾问穆阿法克・鲁巴依（本身也是什叶派教徒）上星期天也指责阿拉伯媒体的报道是不确实的。报道指鲁巴依是为了抗议美国军队和萨德尔支持者之间的驳火造成许多平民丧生，而在较早前辞去了他在伊拉克管理委员会的职务。鲁巴依在记者会上说：“我对此感到难过和愤怒。”他说他辞去了属于立法议会性质的管委会职位，转而接受了有执行权的安全顾问的职位，这是联军要在6月30日之前将政权移交给过渡时期政府的行动计划的一部分。鲁巴依气愤地说：“我已警告阿拉伯媒体，伊拉克的忍耐已到极限，他们必将会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联合早报》）
游刃：除了英美一些媒体抢先披露这件监狱丑闻以外，法新社、新华社以及阿拉伯传媒纷声热炒，引发国际上新一轮愤怒声讨美英军虐待伊拉克战俘的热浪。我们注意到这些媒体标题字眼“虐待战俘”，但内文提到的受虐对象却是巴格达看守所里的伊拉克刑事犯，5月1、2日的中文报道令细心的读者感到“文不对题”。你怎样理解“战俘”和“囚犯”这二者的异同点？
萧奋：“战俘”一词有其特定含义，指的是交战一方在战争中捉获的敌方直接参战人员，如正规军人、非正规武装份子、政治官员等，包括参与指挥、策划、侦察、执行攻击以及后勤支援人员。比一般所说的“囚犯”定义更严格。
如需举例，美军关押在关塔基地的阿富汗塔利班组织成员属于战俘，在伊拉克抓获的萨达姆也在此列，还有伊战中遭伊拉克武装分子俘获的美国机修连女兵洁西卡林奇。
本次战争，美英联军捉捕的伊拉克战俘一般关押在科威特、伊科边境沙漠营地，据报道国际红十字会人员不时前往探视，其它国际人道组织也对战俘待遇严密关注。不久前红十字会派员探望过萨达姆。这几天法新社等一些媒体报道提到“美英虐待伊拉克战俘照片”来源自伊拉克首都巴格达的阿布加里卜监狱，且提及萨达姆统治时期这里害死很多伊拉克政治犯，该监狱现已改名为巴格达看守所。据了解主要关押破坏公共设施、抢劫、杀人、纵火、强奸、盗窃等刑事囚犯。报载美英联军在伊一些战火未息的地区应付新冲突的兵力不足，又面临西班牙等国撤军的困境，联军兵力紧缺。该监狱主要看守人员为伊拉克新政府临管会军警，监狱长是美军一准将，事发后已被撤职查处。
虽然新华社等媒体报道此事时标题都提“美军虐待战俘”，内文所引述的法新社、英每日镜报，称“美国军警虐待囚犯”以及“照片中的伊拉克盗窃嫌犯被英军殴打撒尿”。文中所指涉嫌盗窃、抢劫、绑票等刑事罪行的囚犯其实不同于“战俘”这个词。有关媒体的报道用词文不对题，当然不是常识错误那么简单，这也是一种宣传战术中的故意误导，政治针对意图是一如既往地明显。
但即使是虐待一般刑事囚犯的行为也是有罪和不人道的。美英高层看到舆论揭露，为斤出交代，现已下令调查，声称此事如果属实，决不容忍肇事者。英国首相布莱尔表示，必须严肃对待有关指责和迅速展开调查。英国陆军首长杰克逊将军在《每日镜报》把照片交给军方后，前天下令立刻展开调查。他发表文告说：“如果证实真有其事，这行为不但是犯法的，也明显抵触英军的高水准。如果证实真有其事，胡作非为者将不配穿上军装。他们玷污了军队的美名和荣誉。”
世界各地的媒体日前刊登美军在一群裸体并叠成金字塔或摆成性交姿势的男伊拉克囚犯面前微笑、摆姿势、大笑或竖起姆指的照片。美国总统布什指“几个人”干下虐待俘虏的事件，他同加拿大总理马丁会谈后在白宫玫瑰花园表示：“我对这些囚犯遭到这样的对待感到非常厌恶。”他表示会展开调查，犯错的人会“受到关照”――处罚肇事者。
游刃：打仗不是请客吃饭，但美军对待囚禁在关塔那摩的塔利班战俘不像待客那么好，在伊拉克军事行动中对平民也有粗暴对待。也不排除战乱中果真有虐待战俘的事件发生吧？
萧奋：自古以来，战争双方往往都有犯下这类有悖人道的战争罪行的记录，不论国际交战还是国内战争，都有此样人类丑恶的一面暴露出来。清入关有“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历代军阀混战也发生屠妇吃婴恶行。人类的丑恶一面经常令我困惑。就目前这场伊拉克战争而言，正如国际人道组织以及俄欧国家所批评的，实际上敌对双方都有不遵守日内瓦善待战俘公约的情况存在。各方都有一些败类毁坏彼此国家形象。残暴与杀戮，不仅对战俘、人质，对各国平民也如此。战争是对人性最大的考验。其实能免则免，尽量不要去轻易考验人类这条脆弱的底线，智者不择战。
游刃：先哲曾说“春秋无义战”。这里再说回关塔那摩，当时许多报道讲那里的塔利班战俘大多申诉被捉得冤枉，且受美军不友好对待，惹起欧洲人莫大同情。然而最近又有报道指出，从关塔那摩释放回来的战俘又重投塔利班和基地组织麾下继续战斗。不同媒体之间，抑或同一媒体，总是前后相互拆穿的矛盾报道，是否也常常令资讯分析者困惑？
萧奋：或许因为人们同处于正在发生的事件过程中，未有最终结果之前也难免常遭各种消息烟雾混扰视听，此一客观原因也会表现为新闻报道的乱象。但更多破坏了新闻时事播报真实性的干扰往往来自主观人为的故意误导因素，亦即“宣传战”或称“舆论导向”的政治需要。当前美英与阿拉伯敌对方实际还开展另外一条看不见硝烟的战线，亦即宣传战。这条战线上，美英一方处于下风，技术上的强势甚至不敌对立方的坊间遥言传播和“兵不厌诈式恶搞”有效。而阿拉伯反英语国家联盟的民族狂热分子很善于利用“宣传秀”以及通过其它渠道的配合达到抹黑敌方、争取支持、搏得同情的目的。例如巧妙利用英美多党制度国内的反对党舆论、以及充分利用法国等一些反感英语国家的媒介展开反美宣传战，尽可能大地打击英美国际形象。在对以色列斗争的过程中，阿拉伯人实际已经积累了打赢宣传战的丰富经验，并为其他潜在的反美国家提供了可取的殷鉴。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场美国主导的“反恐战”客观上其实也是一种争取民心的“宣传战”，至少在它的公开和潜在的敌人看来如此。如果美英最终输了“反恐战”，便是输在这里。打赢了战斗，却输了民心，只会招致越来越多的反抗和袭击没完没了，这场反恐战打不赢，最终把美国拖垮或令他元气大伤，正是其它一些另有所图的国家所喜闻乐见的。
游刃：传出伊男俘裸照事件后，媒体称国际社会一致谴责美军的行为，人们因此更清楚地看到，美国试图赢得伊拉克人心的作法纯粹是打错了算盘。《阿拉伯耶路撒冷报》总编辑阿布德尔说：“这是压垮美国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它说明解放者比独裁者更坏。”他还说：“他们不仅失去了伊拉克人的心，也失去了所有第三世界和阿拉伯国家人民的心。”你怎样看这起事件对联军造成的后果？
萧奋：此事如果属实，就算只是美军中的个别败类行为，但若被舆论加以利用，即使孤立的事件也会造成毁坏整体形象的重大恶果。人们会说，这是美军又犯下罪行。而不是说，只是美军里一些违法乱纪士兵所犯罪行。但由于世界关注美利坚这个唯一超级大国，美方即使再小的污点和失去自律的不检点行为也容易被放大处理。美国想做世界榜样就很难有足够说服力。而且这样的情况如果一再发生，美反恐不单要输掉“宣传战”还会输掉其整个国际形象。
美国的军事机器、经济实力等“硬因素”无疑是当世最强大的，然而与反美舆论的强大配合战斗力相比，它在赢得宣传战的“软实力”上几乎没有多少优势。这不能只靠技术实力和广告策划水平就能达到目的。不只是在对外的宣传战步步失败，在它国内也不像中国那样在宣传舆论、信息控制上几乎是“铁板一块”、“高度一致”。美英国内不同政党和不同媒体之间往往自相攻击互相拆台，政府很难有尾巴藏得住不公诸于众，传遍世界就是授人以柄了。新闻相对自由和开放，比起其它一些国家严密控制新闻信息的做法，或许有其可赞的一面。这类有损本国形象、破坏国家利益的丑闻若换成是别的严密监控信息的国家，恐怕没有一个本国媒体敢贸然亮出来曝光。然而在一些敢于拆台的西方媒体看来，“说真话才是最大的国家利益”，或许如此吧。但这样的新闻自由也是美国输掉与其他国家反美舆论之间宣传战的另一个原因。
游刃：阿拉伯人声称最痛恨对战俘进行性侮辱，最令阿拉伯公众不能容忍的莫过于照片上的性侮辱情形了。沙特英文报章《阿拉伯新闻》则说，“这让美国人不仅在中东、而且在全世界丢尽了脸。”《阿拉伯耶路撒冷报》总编辑阿布德尔说：“这是最羞辱人的行为，它侮辱了回教民众的自尊，杀了他们也比性侵害他们要强。”这件丑闻曝光后，阿拉伯媒体尤其起劲地发表愤慨，但令我想起以下几件事例――
其一、美国女战俘洁西卡林奇坦承被捕获她的伊拉克人“was anally raped”，美国全国广播公司对她的访谈节目以及她的自传回忆录《I Am a Soldier, Too: The Jessica Lynch Story》附录医检记录都披露了她被掳期间曾遭性侵犯。此后国外媒体也曾播出林奇和另一名被捕后死亡的女兵洛里・皮耶斯特娃被伊拉克人劫持至私人处所绑起来强行拍摄的录像画面。中国日报网站报道，画面显示，与林奇一同遭劫持的23岁女兵洛里・皮耶斯特娃头绑绷带，面部肿胀。拍摄录像时，有人在旁为她固定头脚。她的嘴唇上翻，表情似乎很古怪。20岁的林奇同样头裹绷带，嘴唇有伤。中国日报还称，对于美军车祸是林奇受伤的罪魁祸首这个说法，美军一些情报官以及医治过林奇的伊拉克医生都表示怀疑。一名美军情报官认为，在投降前，林奇还能站着，她至多只受了点轻伤，而较重伤势是在投降后受的。纳西里耶医院负责医治林奇的伊拉克医生也认为，从她的伤势看来，不像是交通事故造成的，而是钝物打击所致。他猜测可能是遭到来复枪柄的打击。他还称林奇身上没有子弹伤痕。美国《新闻周刊》报道美国女兵杰西卡・林奇遭到过“萨达姆敢死队”的殴打，而最终人们得知她还有曾遭鸡奸的特殊伤症。对此，又有报道称伊拉克军事医院的人士指责林奇的自传中编造了她曾受到伊拉克人强奸的谎言，这着实令人气愤：“什么动物会对一个遭受多处伤痕的人干这种事？只有动物才会这样干！”然而这不是林奇自称的说法，而是医学记录表明林奇在伊拉克被俘后曾遭到强奸。
在1990年沙漠风暴中，联军克纳姆少校被俘后遭到了轮奸，另一名美军女战俘对是否受到轮奸既不否认也不承认。早在“两伊战争”中萨达姆的手下对伊朗战俘就从未仁慈过。与伊朗长达八年拉锯战期间，领导伊拉克近15000名女兵的陆军女将玛雅姆・拉加比就是一位让伊朗士兵闻名丧胆的“女煞星”，因为她曾毫不留情地将俘虏的伊朗士兵全部杀害。为此，当时的伊朗最高领袖霍梅尼曾悬赏一百万美元要取玛雅姆的性命。而玛雅姆也曾历经自家姊妹遭伊朗“革命卫队”拷问及强奸的悲痛。由此可见历来战争中非理性和人性扭曲的一面。没有必要对交战的哪一方罪行加以掩饰甚至是美化，这也包括美国一些军人以往在“越南战争”中的恶行在内。阿拉伯媒体虽说痛恨性侵害，但在阿富汗，一伙支持塔利班的武装暴民却轮奸了为难民和儿童提供粮食援助的国际人道组织女工作人员，这事连中国的官方媒体都曾报道过，虽然简短地一笔带过。
其二、“费卢杰鞭尸事件”，3月31日一伙武装分子在伊拉克中部城市费卢杰打死４名美国商人，并悬挂、鞭打死者尸体，烧焦的尸体残骸挂在桥上，人群中还有人为此欢呼。在巴格达西部网吧，后来尸体被悬挂在桥头的照片被从网站上删除了。新华社记者报道伊拉克人指着照片上惨不忍睹的场面说：“这太令人震惊了。根据我们的传统，即使是敌人的尸体也应该得到尊重。毁坏敌人的尸体，这在伊拉克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说归说，但它毕竟发生了，新华网认为“不管出于何种动机，费卢杰街头的一幕是非理性的行为，也不能代表广大爱好和平的伊拉克民众的意愿。”
其三、伊战开始不久，阿拉伯的电视台最先播报了伊军打死和俘捉联军士兵的电视画面，后来联军也有类似出格做法，各国纷声批评此为违反日内瓦交战公约等国际法的行为。最近又有包括中日韩在内许多国家的平民遭伊拉克暴徒绑票，一些国家人质被杀害。经长老会居间斡旋，中日韩的人质获释。而后有媒体称“日本人质比意大利及美国的人质好命多了。他们非但没有被伊拉克的‘恐怖分子’送上鬼门关，在绑架期间更宛如在作客。每天有人递茶送饭”云云，然而此前各国电视新闻所播出的这些人质被一伙伊拉克蒙面者揪头抓耳按跪拍摄DV，以刀抵喉哭喊不已，却又不像请客吃饭那么温馨。
以上所举新闻报道的事例显示出前言不搭后语、反差如此鲜明，你怎样看战争中这许多实际上非理性的事件？
萧奋：人类平时就容易作出非理性甚至不人道的失控言行，何况战争本身就是非理性的人类极端行为。单举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南斯拉夫内战为例，实际上交战双方都存在失去理性的战争罪行。又比如索马里等非洲国家的部族互屠残杀，你杀我、我杀你，恐怕不能凭这些就简单地说冲突双方哪一国或哪个民族哪支军队“整个儿坏”、某一方又整体上“好”。看看波黑内战双方的实例，我却觉根本就是咱们人类整体的悲剧――欧盟在1993年估计波黑战争有2万名强奸受害者。波斯尼亚政府的数字则是5万人。设在海牙的国际法庭“南斯拉夫战争罪行法庭”第一次审理战时强奸罪行，他们将战时的性侵犯列为国际法中最惨无人道的罪行之一。联合国安理会是在1993年发现波斯尼亚军营有战俘被谋杀、强奸和虐待后，设立了南斯拉夫法庭。法官曾判这场战争的14名被告高达45年的刑期。这些事新华社也曾报道。
就美伊战争而言，撇开有关“宣传战”的抹黑烟幕，实际上冲突双方时不时都有人干出轨的行为。不同的是有些媒体报道甲方负面讯息多些、暴露乙方不利消息少些，反之亦然，很少真能做到一视同仁。这样搞新闻，多数出于官方媒体背后的政治需要，亦即受制于政治斗争的舆论导向。
游刃：前阵子伊拉克暴民绑架各国人质、残杀平民并虐尸，这些极端行为曾令其它一些国家官方媒体深表叹惋，比如新华社认为伊拉克反抗组治这类失控举措有损反美力量形象，会导致争取国际民心的宣传战“失分”。所以很快就有传媒指责联军在费卢杰等巷战中杀童伤民（报道没有提供死者尸体和其它符合法医学证据），这次又搞出“美军虐俘”相片，宣传上是否应算反美方又得以扳回一局？
萧奋：是的。拥美联盟与反美阵线这场宣传拉锯战中，战俘待遇话题也成为双方的战争工具。不论有没有新鲜出炉的“虐俘秀”，美方其实都在一再丢分。多家报章都在显著版面刊登了这些照片，热衷于谈论英美军营性骚扰自己人或骚扰别人的话题，而对美军维修连女技工林奇或阿富汗人道工作者受性侵犯的事件遮遮掩掩、尽量搁不起眼处。《镜报》的文章说：“在赢取人心方面，美军不知所措。”
恰如大陆军方所热爱的“超限战术”，在这种不对称的战法之中，其实貌似强大的美国面对许多国家和地区几乎配合默契犹如统一阵线的反美舆论强大口水战，脆弱的反而是美方。然而反美媒体隔岸观火式的宣传战，不仅重创了美英联军，实际上也同样在“看似同情地”伤害伊拉克百姓。因为没完没了的煽风点火，导致没完没了的对抗，冲突永无宁日。正如新华社引述伊拉克一对年轻夫妇对记者说，他们从电视和报纸上得知整个费卢杰毁尸事件的经过，但是他们并不相信这种举动是当地民众自愿所为。名叫泽娜的妻子说，这次事件和以前发生在卡尔巴拉、纳杰夫和巴格达清真寺等地的自杀式爆炸一样，是“有人在幕后指使和煽动，其目的就是为了把伊拉克社会搞得更加混乱”。
煽动者点燃的仇恨滥觞之火最终也将烧到煽动者自己身上。
游刃：再仔细看这张照片，我不禁提一疑问，据称是美军拍摄自巴格达的监狱，那些蒙着脸罩的“伊拉克俘虏”裸照都被拍了，偏偏都不揭下脸罩露面亮个相让大家瞧瞧形貌，反而是站在一边的那个非西方人长相、没穿联军服装的“美军”肆无忌惮露出嬉皮笑脸。若说是美军故意展出照片侮辱那伊拉克人，其它部位都让露了，怎么偏不许露脸呢？连脸都露出来叫大家看清是谁，这才叫侮辱他。结果被侮辱者脸没露，旁边那东方人模样的“美军”却毫不顾忌后果地暴露自己脸面在旁供摄影。他难道不怕闹至舆论大哗之后挨本国恼羞成怒惩处吗？
萧奋：目前尚无进一步消息核实你这个疑问。但美国自己的媒体也播报了去年在巴格达阿布・加里卜监狱拍摄的照片显示，一丝不挂的伊拉克战俘被勒令进行人体堆叠，组成金字塔形状，美军则在一旁大笑、指指点点，或竖起拇指。美国白宫表示，“绝不姑息”美国士兵虐待伊拉克战俘的行为。英国首相布莱尔办公室的发言人星期五说，首相对这些照片感到震惊。发言人告诉记者：“谁也无法理解这有多么恶劣，在联军里发生这样的事是不能宽恕的。”他还补充说，这些照片上的作法是“直接违背联军行为准则的。”在日内瓦的国际红十字会也对此表示关注。红十字会首席发言人诺塔利说：“我们会非常认真地看待此事，任何情况下，在世界任何监狱虐待犯人都是不允许的，羞辱犯人就是一种虐待。”一名美军驻伊高级官员星期四说，负责监管伊拉克监狱系统的美军第800宪兵旅旅长卡尔平斯基准将已经因为此事被停职和接受调查。美军上月宣布，驻巴格达的美军第800宪兵旅6名成员因虐待伊拉克战俘将受到军事法庭的审判，对他们的指控包括玩忽职守、残忍粗暴、侵害犯人和行为不雅等。
如消息经查证属实，那么我们对违反日内瓦国际公约的行为应予谴责。
游刃：刚才你提到敌对媒体之间的“宣传战”，难道为了政治需要，可以罔顾事实吗？
萧奋：我们所看到的现实如此。比如洁西卡林奇被俘事件，实际上前前后后都被美军和反美舆论加以利用大作各自文章。美官方媒体利用的是“女兵英勇杀敌坚贞不屈”和“美军雷霆救兵”式的渲染，用中共的话讲若换成自己干这事就是“宣扬爱国主义和英雄主义精神”，但因为是美国在搞宣传，所以反美舆论死活不买帐，从一开始那女兵失踪就认定是美军在搞假，后来又称她被俘也是假，获得伊拉克兵拯救才叫真；林奇和救她的那队美军不是“英雄”，诸如此类等等……各方利用林奇事件做文章的那些报道体现了人性阴暗的一面和政治丑恶伎俩。
正如我们先前的时评里所预料的，美军为鼓舞军心民气刻意夸张渲染了当时营救被俘女兵的“神勇”过程，洁西卡林奇后来也公开批评美军利用她被俘获救一事进行宣传的作法，并坦承自己不是“英雄”、只是卷入战争的普通人没有奋勇杀敌那么神。这些话被包括中国在内许多官方媒体充分报道和加以引用，嘲笑美军的同时并夸“林奇是诚实女兵”，才承认“这样有勇气揭露她自己国家当局的谎言，果然英雄”。但林奇也感谢美军前来救回她，并说在那种战乱的情况下美军的营救行动虽然搞得紧张如临大敌也可理解，这段话在中国的“权威媒体”上却是按下不表了。
同是一个我们称之为如此诚实和有勇气抨击本国军方的人，当女兵林奇坦承她被俘时曾遭伊拉克伏击者殴辱和性侵犯，中国等一些地方官方媒体马上翻脸作半信半疑状，甚至“引述”伊拉克所谓军医的反驳称林奇编造谎言。同是一人，她说的前一句话指责美军符合你意，那就说她诚实、勇敢；她说的后一句话揭发伊拉克暴行不合你意，立刻批她撒谎。随后见有医检记录显其有，而且越来越多人相信即使是在西方，一个刚从乡村中学毕业投军的19、20岁姑娘不大可能敢公开拿这种难堪的丑事乱揽上身让人看笑话，官方媒体又连忙改口称林奇早已不纯洁，弦外音是暗示说因此即使她被强奸也没什么大不了。为加强说服力，反美舆论甚至与份属“反动色情”一类的皮条客临时结为统一战线，大肆引用其所称拥有林奇玩军营3P裸照的调侃话来表明林奇“果然不纯洁了”，而后又拿不出证据来，造足了舆论就不了了之。从这事件的始末醒悟，当我们在指责美国奉行“双重标准”的政策时，原来不只有美国在搞“双重标准”。
游刃：可笑的是，一些反美的官方媒体总盼林奇“失忆”，甚至撰文说她若永久失忆、从此忘掉被俘后那些经历是好事，一度庆幸她“被俘后的经历将永远成为一个没有结果的谜”。然而事与愿违，林奇的短暂失忆只是受害者心理上自我保护的“不堪回首”，正如她后来接受采访含泪所称“不愿再回头去想”、“那段几个小时之内发生的可怕经历，想想都是噩梦”。原来此事的真相终于还是暴露了，犹如费卢杰暴民虐尸事件，等于掴了反美舆论一耳光，难怪后来大陆某些官方传媒时不时还酸溜溜地说怪话，称：“林奇卖书可发财了、当上明星人物了”，又幸灾乐祸地写消息称：“她的自传出版首日不畅销哎！”撰文写别的女子鲨嘴余生或失踪女孩终获找回的报道时，也居心叵测地将这些其它事儿无端地拿来牵强附会串联起来扯到林奇：“那鲨嘴余生的姑娘比林奇更英勇呢”、“那失踪找回的女孩比林奇的新闻更热门呢”……还有法国人更好笑，拿网络最热门检索词点击率做排行风云榜也没忘提林奇顺便反美，嘲曰：“林奇一词的新闻搜索点击率连连跌落表明人们对她兴趣大减”。
林奇说：“我不是英雄，牺牲的战友们才是。”林奇的自传已经让公众了解到她被捕之后的另外一些也许不愉快的经历。据报道,美国医生发现她受到一些性侵犯,而这些伤痕同她身上的其他伤痕颇为不同,因此猜测她在被俘之后可能遭到强奸。林奇就此事接受美国广播公司著名节目主持人戴安妮・索亚采访时道∶“即使想一想那件事,对我来说都是太痛苦。”
在一般人看来，隐藏在谎言下的爱国主义既然可以提高国民的凝聚力，激发国民的爱国热情――目标既然是正确的，那么善意的谎言似乎也是可以谅解的。然而林奇事件，斤我们上了很难忘的一课。其中负面的教育是各方宣传战中的种种伎俩，至于正面启益，推荐你读2003年11月11日南方都市报《面对国家，公民要有独立人格》一文。
萧奋：南方都市报？听说他们?主编后来系狱了，罪名是“贪污”。这篇文章在网上不知还能不能搜索来看？在当前的国内环境下，我很佩服该文作者（童铁丁/广东省政法委/法学硕士）有说这堆话的勇气，也敬佩敢于刊登这类文章的国内媒体的勇气。不管怎样，鲁迅所谓“中国人的脊梁骨”还抽不掉。
游刃：“真相才是最大的国家利益”。以你的政治学专业知识和对国家媒体内部运作手法的了解，咱们话题回到这次“美英虐俘照片曝光”新闻，你可否概括一下这事运作的大致过程？因为目前国内官方媒体多数在热炒“各国舆论纷声谴责”、“阿拉伯媒体的怒斥”抑或“伊拉克人的愤怒仇恨”等等，这些媒体似乎不太在乎往里挖往深探查究竟。
萧奋：约在四月底吧，英国反布莱尔的右翼《每日镜报》（也有译作每日邮报）得到这些来自声称伊拉克的“美军虐俘照片”，英军的丑闻也接踵而来。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法新社等一些传媒也跟进炒作，突然曝光于世，令英美当局似乎有点不知所措，备受舆论谴责之后才仓促应对。最先刊发这个新闻的媒体声称画像是不透露姓名的英军士兵提供的。接着各阿拉伯媒体以及新华社几乎步调一致地群起报道，以醒目的版面确凿的语辞进行“口水喷成事实”式播报。
直到今天，这些宣传喉舌还在头版刊发各地阿拉伯人的怒吼，不无高兴地冠题以“美国真丢脸”、“英军也有份”这类话。而此时英美正对士兵虐囚事件是否属实展开调查，尚未有结果。而新华社供国内媒体的报道在5月2日已将“由于虐待战俘面临起诉”的美国兵姓名言行以及具体如何虐待法，写出详细见报。非常让英美当局省事，都不需耗力去调查事件真伪以及涉案责任人了，我看他们直接找新华社等有关媒体拿材料就会大有帮助。
然而5月2日，同是抢着曝光“英美虐俘丑闻”的法新社（这家通讯社从法国国会某个部门获得资助，相当于法国国家通讯社）报道称，英国广播公司援引军方的消息指出，有关英国军队虐待伊拉克囚犯的照片存在许多可疑之处，人们开始怀疑这些照片的真实性。英国广播公司透露，相片中出现的枪支型号、服装等配备根本不是发斤驻伊应兵的武器型号和制式盔服，那里的英军根本不是照片中这种配备。照片里出现的卡车也是一种从未在伊拉克使用的车型。
与此同时，英国外相斯特劳申明，若虐囚一事查明属实，除了惩办凶手之外，受害者将可获得赔偿。但对传媒的后边一言似更言简意骸，即对目前正在进行的这一调查的结果进行预测断言还为时过早。
游刃：前边说的这种某家媒体所爆的“猛料”来源自驻伊英军士兵所提供，爆料者往往不知姓名，而且随后就再无下文。这令我不禁回想起美国女兵林奇传记称被伊拉克人性侵犯不久，紧接着就有媒体出来引述美国色情出版商《皮条客》老板的话指林奇“早已并不纯洁”，说他拥有该女兵的不愿透露姓名的战友拍摄林奇玩军营“3P”的裸照。中国媒体马上发表这番讲话内容，而且似很熟谙这些色界术语，报道时不加注解只是一副坏笑样。直到这时我还弄不懂何谓“3P”，感谢他们提及，让我得以四处搜索该词并且了解其意。
遗憾的是，消息登报四处传开之后，声称拍下林奇裸照的人再没吭声，《皮条客》老板则改口见好就收，说不想将照片曝光斤人看了。所谓“林奇裸照曝光”的那些裸照至今没有一张当真“曝光”，反而那色情大亨后来讲，他不喜欢布什的共和党强硬政策，不喜欢军方把林奇捧为传奇英雄式圣女贞德，所以他才这么讲她。而且该大亨是支持民主党的。
这次“美英军人虐俘照片曝光”消息，会不会又跟“林奇裸照丑闻”、“英军强暴数百名非洲肯尼亚妇女占有逾多年”之类雷大无雨的宣传炒作一样，最终又只是舆论说说就算了呢？如果真相出来不是此间媒体说的那回事儿，但愿我们的宣传喉舌不要又编造子虚乌有的所谓“根据美军调查报告……确是如此”搪塞不大有机会看到外界资讯的国人，又或是鼓噪出了先前那种舆论之后，一见后来得出相反的真相，于是掩下不提。
通过许多舆论战的例子可见，不论这类报道最终是否证实真伪，官方媒体这种权威喉舌既然刊登出来了，民众会认为是事实。结果和真相不再重要，要的是一次性宣传效应。即使最后找出不利于这些报道的事实真相，那些媒体也不愿自打嘴巴，可以掩下不再提这事，当作不了了之。舆论已经造出去了，伤害对方的宣传目的已经达到。
政治上无所不用其极，超限战术无孔不入，业已损害了新闻声誉和报道的公正性。由而也引起越来越多公众起疑，我们处在一个事实真相扑朔迷离的年代，面对越来越肆无忌惮的人为扭曲事实，更加昭显独立思考和探寻真理的重要意义。
萧奋：所以我们闲看风云之辈无非是读报说事，站在新闻观察者的角度，凭良知和专业说话，个人见解不一定对，只是就事论事，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不玩虚的，相信大家自会见仁见智。
对于美国现行的许多对外政策，包括“反恐”偏重于军事手段的作法，我始终坚持不认同。伊斯兰的文化我甚至喜欢的程度犹如热爱自己祖国千古传承的中华文化，但我同样认定，作人不能昧良心，做新闻应该斤读者每一个事件真相，尽量进行客观公正的报道，不要被政治利用沦为权术玩具。当我看到国内报刊上登出领导者发斤军队建设的指导讲话中，提到利用新闻媒体为舆论导向工具，加强社会信息管制，有针对性地释出不实报道、开展宣传战、信息战时，我觉得新闻传播媒介已经不再是做新闻报道，甚至不再是为读者受众忠诚服务。我可以理解他们的军事政治目的和维持政权的需要，然而读者是上帝。上帝是不能长受愚弄的！
游刃：在此一直有谈信息战、宣传战，以及“舆论导向”这类词。透过美伊战事从去年到今天，我们都隐约感受到战场之外，还存在无形硝烟的另一条战线。在这条战线，强弱之势几乎完全逆反，以舆论为武器打击美英当局的远远超出一个国家。出于各自地缘政治战略、能源利益争夺以及国内统治需要，不少国家反战的意图并不单纯，形成煽动舆论强攻美英的临时统一阵线。实际上我们看到的正是一场激烈方酣的宣传战，即使发生每一次单纯个例，也成为双方笔刃互见寸土必争的阵地战。倘有对方的负面新闻，我们就赶紧拿来大作文章挞伐彼营；如果一时没有找到可供挞伐的东西，我们就自己造出来炒热它，并且高兴地看到彼方焦头烂额、穷于招架。
由于萧奋对新闻政治中的“宣传战”以及军事战略战术上的“信息战”素有了解，所以话题不能仅只聚焦于美伊战事个例，还应多谈些“宣传舆论导向”和“信息战”方面的情形，包括“为什么这样做”（目的动机）、“怎样去做”（方式手法）、“这样做有何结果”（得失意义）等相关环节，并且尽可能丰富地配合时事为例，辅助读友尽可能多地了解新闻背后的政治较量。
比如最近的人质事件、北韩有无核武器、东亚及港台问题等等。包括针对《中国的民族主义进入“高火险期”》、《民意受到干扰，政治问题情绪化》等文章里提到的问题，斤出自己的观察见解。有学者忧患中国被极端民族主义情绪“劫持”、激进成了主流，损害中国“和平崛起”的国际形象以及长期现实利益，有人认为这是由于“专制政权操纵的结果”，也有人认为“经过二十多年的改革开放，中国人对各种课题的看法与反应，已经不再是政府可以轻易通过官方媒体来左右或操纵的”。你怎样看待这些问题、导致这些现象的更深层原因是什么？
萧奋：这就是下一个需要专门讲到的话题了。或许我会告诉你更多令人惊讶、表面上看不出来、意想不到的微妙有趣处。
在本次话题告一段落的时候，看到巴勒斯坦极端分子杀害以色列孕妇和数名儿童的消息又在中国官方媒体上摆在不容易发现的位置并以小字寥寥几行淡然带过，看到阿拉伯和以色列人在仇杀循环中恶性转圈，我不禁想到人民日报原评论员马立诚一番话：“一个崛起的大国如果始终怀着受虐的、仇恨的、报复的心态，是非常可怕的，这种情绪极易被利用，造成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的后果。现在我们要考虑，国家富强了，我们除了工业产品还能向世界输出什么？难道输出仇恨吗？”
我所看到的包括伊拉克人、巴勒斯坦人在内的阿拉伯民族正是怀着这种心态、被煽情和利用，在周而复始地做非常可怕的事，或许连美国和以色列也不觉地陷入这样一种恶沼。之所以联想到他们，只是真诚地希望想要一洗百年颓败、重新崛起的中国以及自己的同胞不要这样――至少不要重蹈他人覆辙往烂泥潭里钻。
（系列连载之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