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外滩格外美
（2003-08-03，19：00 浦东东昌路轮渡站）
我边抽烟，边等着轮渡缓缓靠近。人潮熙动中，我听到了两个清脆的声音，随着声音我侧头一看，一个老人正将一个刚踩扁的饮料瓶放入他的脚踏三轮车里。
我一下子认出了这辆小三轮车，它的造型很特别，在周五回家的那天晚上我看到过。显然那是一辆自己组装的三轮车，两个后轮胎靠得特别近，中间有一个放不了多少东西的车斗，仔细一看，没有刹车。那天晚上10：00左右，在十六铺轮渡站，我站在船上，靠门，望着岸上，就是这辆车吸引了我，老人家和车背对船就在浮板上等着，开船的时候，起绳的船夫大叫一声：“老师傅，开船了，你不上来吗？”我肃然起劲，边想船夫怎么如此关照这老人家，边看着老人将车调个头，推上了船。在关门的时候，我听见船夫对一位乘客说：“这位老师傅天天在这里坐船的，都认识了。”原来这位老人是天天在这里渡船捡饮料瓶的，今天恰巧又给我遇上了。
由于比较暗，地上另一只瓶子他没有注意到就转身坐在车上了，我脑中一闪，慢慢地挪到瓶子旁边，试着用脚将瓶子挑入车斗内，失败了，瓶子顺势跳到了车前，被老人看到了，他转身看了看我，示意谢谢地笑了笑，随后将瓶子捡入车斗内。恰时船靠上岸，众人蜂拥而上，试图占个位子，而我不知怎么的就跟在了小车后面慢慢地走上了船。
通常靠捡过活的人都脏兮兮的，身上会有股异味，奇怪的是我跟在老人后，一点都没有闻到。我又细细的观察了一下，发现虽然老人稍显落魄，可穿着也算干净，人也不黑不脏。兴趣之下，我靠近了他。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主动与这号人物交谈，可万万没有想到……
“老师傅，瓶子一个卖多少钱？”
“什么？”他耳朵凑近我问，很明显他的听觉有问题。我提高嗓音又问了一次，这时周围传来了很莫名的眼光。
“哦，1毛钱一个，这种8分。”他边做手势，边回答，语气感觉挺随和。
“那你一天能捡多少个？”
“不多的，就这些，捡不太到了。”
我看了看，点点头，其实还是不清楚能有多少。
“我晚上出来，白天太晒了，从大连路到这里，两个小时。没事做，就来捡捡、玩玩，其它地方我不去，这里坐船不要花钱的。我也有退休工资，800元，这个好玩，顺便来散散步”他笑着说。
“哦，哦。”原来他已年过70，且不是以此为生的，有自己的作息，难怪他与其他同行看起来有点不一样。
“嘉年华知道吗？嘉年华？”他问。
“恩，恩。”这时我有些惊讶，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嘉年华会的名字。
“那个时候很多的，很好捡，还有易拉罐，卖1毛3分一个的，现在不行了，捡不太到了，捡这个的人很多的。”
“哦，是这样。”
我见他挺愿意说的，就想继续发问。我想先调和一下气氛，就拿出一包烟，递给了他一支，自己也又点了一支，他挺乐意的。
“你有孩子吗？”
“没有，一个人，就一个人。”他很快回答到，也很随意。这个回答一下子使我不知该怎么问下去了，心里只觉得他挺可怜的，竟然是单身。稍许，他从前车斗里抽出一张报纸，欲递给我看。
“这个很好看的，你看看，你看看。”
我看了看标题，是《鳄口脱险记》，此时此刻，我哪有心思去读，摇了摇头，示意不看。可他不死心，硬要让我看，无奈之下就打了个幌子说看过了，我知道的。这让我感觉到，老人在故意的避开这个问题，试图不让我继续发问。我也不做声了。
几口烟的时间，他又开始对我说，而这次对我所说的话是让我最为吃惊的。
“你看对面，灯不亮了，你看看。”
我顺他指的方向低身看了看。诶~，是啊，才7点多，外滩建筑的灯怎么就不亮了。
“这两天连续高温，政府不让开灯了，说都让老百姓用电了，否则会吃不消的。”他高兴地告诉我。
……我很惊奇。一位捡瓶子年过古稀的老人，知道嘉年华会，会看报纸，竟然还知道政府的政策。
虽然就聊了这些，但他足以让我很意外、很兴奋。我从包里拿出了只剩半包的烟送他，想表示一种缘分，但结果却恰恰相反。老人开始推托。
“我不要，我不抽的，你自己留着抽吧。”
而我依然执意要给他。
“我真的不抽的，你不知道我，我不抽的。”
几番来去后，烟最终还是留在了他的车前斗里，可老人没有说声谢，只是拿起盒子看了看说，
“这是好烟啊，贵吧，多少钱一包？”
我不好意思的告诉他5元。
此时，烟尽。老人推着车走开了，没有告别，又继续找他的瓶子，我本以为他找完一圈，会回来和我继续聊，可我错了。一圈后老人将车停在了远处，靠门，人还是那个坐姿，一动不动地看着船外的景色，丝毫没有想要过来的意思。
我很快意识到我做了件最蠢的事情。老人不是为捡瓶子而捡瓶子的，因为他的车实在也放不下多少瓶子。我猜他和这条母亲河有着特殊的关系，每天都会来这里走走，一生到此都独自一人，现在即将走完人生，他也许就想将最后的生命寄托于这些瓶子，保持最后的生存意义。所以，他根本不需要别人其他的施舍，他告诉过我他有退休工资，也告诉过我，是来玩玩，逛逛的，而我就是没有想到。也许他认为我已经冒犯了他……
思绪中，船靠上了对岸，人流中，我依然跟在小车的后面，慢慢上岸。出了码头，只见老人左拐，缓缓地将车推向十六铺码头。而流动的人群中只有我站着。
我转身朝反方向离去，走在了江边的大道上，这是我每周都会走的路。我看了看马路对面，在没有光的修饰下，这些百年建筑依然挺立，散发着它独有的魅力。我边朝车站走，脑子里边划过船上发生的一幕幕，当到最后一幕的时候，我想：如果手中有一个刚喝完的饮料瓶，那该多好。
（2003-08-03，19：00 浦东东昌路轮渡站）
我边抽烟，边等着轮渡缓缓靠近。人潮熙动中，我听到了两个清脆的声音，随着声音我侧头一看，一个老人正将一个刚踩扁的饮料瓶放入他的脚踏三轮车里。
我一下子认出了这辆小三轮车，它的造型很特别，在周五回家的那天晚上我看到过。显然那是一辆自己组装的三轮车，两个后轮胎靠得特别近，中间有一个放不了多少东西的车斗，仔细一看，没有刹车。那天晚上10：00左右，在十六铺轮渡站，我站在船上，靠门，望着岸上，就是这辆车吸引了我，老人家和车背对船就在浮板上等着，开船的时候，起绳的船夫大叫一声：“老师傅，开船了，你不上来吗？”我肃然起劲，边想船夫怎么如此关照这老人家，边看着老人将车调个头，推上了船。在关门的时候，我听见船夫对一位乘客说：“这位老师傅天天在这里坐船的，都认识了。”原来这位老人是天天在这里渡船捡饮料瓶的，今天恰巧又给我遇上了。
由于比较暗，地上另一只瓶子他没有注意到就转身坐在车上了，我脑中一闪，慢慢地挪到瓶子旁边，试着用脚将瓶子挑入车斗内，失败了，瓶子顺势跳到了车前，被老人看到了，他转身看了看我，示意谢谢地笑了笑，随后将瓶子捡入车斗内。恰时船靠上岸，众人蜂拥而上，试图占个位子，而我不知怎么的就跟在了小车后面慢慢地走上了船。
通常靠捡过活的人都脏兮兮的，身上会有股异味，奇怪的是我跟在老人后，一点都没有闻到。我又细细的观察了一下，发现虽然老人稍显落魄，可穿着也算干净，人也不黑不脏。兴趣之下，我靠近了他。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主动与这号人物交谈，可万万没有想到……
“老师傅，瓶子一个卖多少钱？”
“什么？”他耳朵凑近我问，很明显他的听觉有问题。我提高嗓音又问了一次，这时周围传来了很莫名的眼光。
“哦，1毛钱一个，这种8分。”他边做手势，边回答，语气感觉挺随和。
“那你一天能捡多少个？”
“不多的，就这些，捡不太到了。”
我看了看，点点头，其实还是不清楚能有多少。
“我晚上出来，白天太晒了，从大连路到这里，两个小时。没事做，就来捡捡、玩玩，其它地方我不去，这里坐船不要花钱的。我也有退休工资，800元，这个好玩，顺便来散散步”他笑着说。
“哦，哦。”原来他已年过70，且不是以此为生的，有自己的作息，难怪他与其他同行看起来有点不一样。
“嘉年华知道吗？嘉年华？”他问。
“恩，恩。”这时我有些惊讶，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嘉年华会的名字。
“那个时候很多的，很好捡，还有易拉罐，卖1毛3分一个的，现在不行了，捡不太到了，捡这个的人很多的。”
“哦，是这样。”
我见他挺愿意说的，就想继续发问。我想先调和一下气氛，就拿出一包烟，递给了他一支，自己也又点了一支，他挺乐意的。
“你有孩子吗？”
“没有，一个人，就一个人。”他很快回答到，也很随意。这个回答一下子使我不知该怎么问下去了，心里只觉得他挺可怜的，竟然是单身。稍许，他从前车斗里抽出一张报纸，欲递给我看。
“这个很好看的，你看看，你看看。”
我看了看标题，是《鳄口脱险记》，此时此刻，我哪有心思去读，摇了摇头，示意不看。可他不死心，硬要让我看，无奈之下就打了个幌子说看过了，我知道的。这让我感觉到，老人在故意的避开这个问题，试图不让我继续发问。我也不做声了。
几口烟的时间，他又开始对我说，而这次对我所说的话是让我最为吃惊的。
“你看对面，灯不亮了，你看看。”
我顺他指的方向低身看了看。诶~，是啊，才7点多，外滩建筑的灯怎么就不亮了。
“这两天连续高温，政府不让开灯了，说都让老百姓用电了，否则会吃不消的。”他高兴地告诉我。
……我很惊奇。一位捡瓶子年过古稀的老人，知道嘉年华会，会看报纸，竟然还知道政府的政策。
虽然就聊了这些，但他足以让我很意外、很兴奋。我从包里拿出了只剩半包的烟送他，想表示一种缘分，但结果却恰恰相反。老人开始推托。
“我不要，我不抽的，你自己留着抽吧。”
而我依然执意要给他。
“我真的不抽的，你不知道我，我不抽的。”
几番来去后，烟最终还是留在了他的车前斗里，可老人没有说声谢，只是拿起盒子看了看说，
“这是好烟啊，贵吧，多少钱一包？”
我不好意思的告诉他5元。
此时，烟尽。老人推着车走开了，没有告别，又继续找他的瓶子，我本以为他找完一圈，会回来和我继续聊，可我错了。一圈后老人将车停在了远处，靠门，人还是那个坐姿，一动不动地看着船外的景色，丝毫没有想要过来的意思。
我很快意识到我做了件最蠢的事情。老人不是为捡瓶子而捡瓶子的，因为他的车实在也放不下多少瓶子。我猜他和这条母亲河有着特殊的关系，每天都会来这里走走，一生到此都独自一人，现在即将走完人生，他也许就想将最后的生命寄托于这些瓶子，保持最后的生存意义。所以，他根本不需要别人其他的施舍，他告诉过我他有退休工资，也告诉过我，是来玩玩，逛逛的，而我就是没有想到。也许他认为我已经冒犯了他……
思绪中，船靠上了对岸，人流中，我依然跟在小车的后面，慢慢上岸。出了码头，只见老人左拐，缓缓地将车推向十六铺码头。而流动的人群中只有我站着。
我转身朝反方向离去，走在了江边的大道上，这是我每周都会走的路。我看了看马路对面，在没有光的修饰下，这些百年建筑依然挺立，散发着它独有的魅力。我边朝车站走，脑子里边划过船上发生的一幕幕，当到最后一幕的时候，我想：如果手中有一个刚喝完的饮料瓶，那该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