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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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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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幽默是一种爱,这种爱在整个世界里显得卑微,在我的世界里却象太阳,四处发着七彩的光,还照的人暖烘烘的。

小时候村里分四个生产队,父亲是二队的生产队长。职位虽小,却很辛劳。出工干活全靠一副嗓子来聚集社员。清晨或傍晚,各家炊烟袅袅,父亲不及吃饭就出门了。“全体劳力到刘家洼干活了---啊”“今晚开社员会了---啊”父亲满大街小巷的吆喝着。我们在家听着那声音由近及远,又由远及近,感觉是在听一首古老豪迈的歌。父亲回来了,沙哑着嗓子,记忆中父亲的嗓音总是沙哑的。

父亲就用这沙哑的嗓音给我们讲故事,说笑话。“从前,有个人自认为识好多字,一次他与人打赌,能把别人所说的字都写出来。有个人说了个‘bia pia mia’,他却不会写了。结果输了。”我们哈哈大笑起来。
有时父亲讲故事的声音太小,我就轻轻扭着他的耳朵顺时针转一下,声音渐渐变大;再逆时针转,声音又渐渐变小;若骑到他的膝盖上,声音就会颤颤悠悠,哧哧喇喇,象半导体乱台。我们姐妹几个笑得前俯后仰,一家人沉浸在欢笑中,远比故事本身给我们带来的欢乐要多。

父亲还会变脸。先把脸用手遮住,等手闪开,已是另一副模样。上下两片嘴唇收紧呈含苞的花瓣状,并相互错开。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珠望着天花板来回走动,整个表情就像戏台上的小丑,也象狰狞的小鬼。有时父亲的这副模样把来玩的小孩儿吓哭了。我们却在一边咯咯地笑。

父亲的画作得不错,这是有目共睹的。外公不知从哪弄来一张画。上面一位拄拐杖的耄耋老人,而老人的轮廓是用《老来难》的长诗组成的,从头至尾念下来,只有一个始终点。外公要父亲照着样子给他做一幅。不几天,父亲竟作好了,画上的老人拄着拐,弓着背,表情无奈。与原本如出一辙,我在一旁念着“老来难,老来难,劝君莫把老来嫌。```````”春节时,家家都要贴财神像。我家的财神像就是父亲根据集市上的财神像,自己用双手拷贝出来的。不仅如此,父亲还教我们画画。父亲画兔子,老鼠很拿手。可谓惟妙惟肖。一次父亲画了一只吃草的兔子,在下面标上了字,我一看,竟把“兔子”写成了“鬼子”,父亲立即画了一支手枪指向兔子,对我们说“把鬼子赶出去。”我们大笑起来。

父亲在家排行老二,辈分又高,一般的男女青年都称他二叔。干义务工应是一件累活,这些小青年们偏爱和父亲一起干活,在父亲夸张的说笑中嘻嘻哈哈就把活干完了。因此父亲在村里的为人极好。曾连续几年以全票当选县里人大代表。

父亲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能脱离黄土地,在城里买上房子。虽然岁数已近花甲,他还是不顾孩子们的阻拦,在一厂家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每月六七百元,倒也自在。爷爷忌日,父亲回到老家,顺便看望了几位老人。东邻年过八旬的王奶奶见到父亲,干瘪的双手握住父亲的手,眼里噙着泪水,抱怨道:“你这孩子,发达了就把你这婶儿给忘了,我可真想你呀!”父亲憨厚地笑着。

父亲的工作虽然不累,但时常加班,平常又舍不得吃喝,我担心他的身体会吃不消,经常打电话问问。一次我拨通了电话,正好父亲接起,说在家吃饭,我问吃的什么饭?“我到超市买了两条鸡腿,一只八量,一只一斤,跟你妈一人一只都吃不完。”我一听高兴的不得了,父母终于学会善待自己了。我说,你们怎么舍得买?父亲说,不就是三四十元钱嘛。我开始感觉不对劲儿。我说,爸,你骗我,鸡腿没这么贵!电话那边传出爽朗的哈哈哈笑声。父亲打电话都不放过跟我开玩笑的机会。

好久没往家打电话了,一天中午,我接到父亲的电话,我问,爸,最近工作累么?父亲马上神秘兮兮地说,不累,我刚被评了先进,单位的光荣榜上有我的照片呢,我这一月工资发了近一千块,奖金近三百块呢,我干一天的活,我们主任总给我记上一天半的。这真是太好了!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老公,老公也很高兴。我在心里默默祝福父亲,不是因为他老人家加薪了,而是因此带给他的快乐。无论父亲挣多少钱,十元还是一千元,只要他快乐,我就快乐。

做服装生意的妹妹来我所在的城市进服装了。问起父母,自然说起父亲的“光荣榜”。“哪有的事,爸爸是想你了,给你打个电话,顺便让你别为他担心。”妹妹的回答让我目瞪口呆,为父亲的这种幽默,这种爱的方式,我眼睛潮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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