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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理】图书室女尸之谜
六月十日，据蜀都大学校方的观点来看，只是千千万万个平常日子当中无足轻重的一个而已；但发生在这平凡的一天的一件不那么平凡的事情――有人在学校图书馆里发现了一具因暴力致死的女尸――却让它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全校学生关注的中心。
“宜雪，你知道那件事了吗？”同学兼好友小蕊问我。
“哪能不知道啊？这么轰动的事，我看只要是本校的学生，就没有不知道的。”我想了一下，又说，“本来呢，这个消息也许还不至于传得这么快，但是凶手选的地方真好，居然在图书馆行凶！结果警方封锁了现场进行调查，害得去图书馆的人都不得其门而入；吃了闭门羹的人越来越多，这事还能不搞得尽人皆知吗？”
“想想真是不可思议啊。图书馆里的女尸，这种只可能出现在推理小说中的情节，竟然真的发生了！”
“嗯，这个案子挺有戏剧性的味道。据我看来，破案的关键在于……”
“哦，我们‘年轻有为的推研会会长，机敏睿智的美少女侦探’又要开始解谜了；要不要我多找一些人来聆听高见呢？”
“好啊，你敢取笑我！”我们两人嘻嘻哈哈地打闹起来。
行文至此，还是先介绍一下自己吧：鄙人秦宜雪――这个名字挺古典的，不是吗――芳龄二十，蜀都大学学生。虽然是女生，却有阅读侦探小说的爱好，对自己的推理能力也颇为自负。不久前我因为解决了社团里的一些小事件而被公推为“推理小说研究协会”（简称推研会）的会长，更在一群好友和死党中赢得了上面提到的那个称号。这个称呼听起来好像是肉麻了一点，其实却颇合我的心意。
就在我初露峥嵘，踌躇满志的时候，竟然有杀人案件发生在我身边，说不定这就是我大展身手的好机会呢！如果警察没有足够的智力来解决这件案子――在我看来，警察的智力向来是不够用的――就要靠我这个美少女侦探来揪出凶手，并将他绳之以法！
一个星期过去了，警察果然靠不住，案情迟迟未见进展。这段时间里，我也没有闲着，而是多方努力来收集有关这桩案子的详细信息。然而，校方对此事讳莫如深，警方的内部消息我又无从得知，校园里固然有无数的流言在四处传播，但其中自相矛盾、异想天开、胡说八道的成分占了绝大多数。所以我最后能确知的也只有少得可怜的案情梗概：6月9日晚上，被害者和一个朋友一块去了图书馆，但她们并没有一同离开；后来也再没有人见到过死者。一直到第二天，也就是6月10日清晨，图书馆的工作人员在打扫清洁的时候，才在一个大书柜的底下发现了她的尸体。最奇怪的是，死者的手里还紧紧地抓着一本书――是莫泊桑的《羊脂球》。“这一定是死者的临终留言，里面暗示着凶手的身份。只要解开了这个谜，就可以知道凶手是谁。”我这样想着。
“唉，”我一边长吁短叹，一边在寝室里来回踱着步，“作为一个局外人，我所能了解到的东西太少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材料，即使高明如我，也不能凭空破了这个案子啊！”
“闷在家里是想不出什么名堂来的，我应该行动起来，”我自言自语道，“是不是到案发现场去看看呢，说不定能在那里找到什么蛛丝马迹？”说干就干，我对自己的这个主意很满意，立刻着手准备起“夜探图书馆”的物品来。
那天晚上的天气，按照武侠小说的说法，是一个适合夜行人行动的好天气。在这个杀人之夜，放火之天，有一个身穿黑衣，肩挎背包，手拿电筒的人，踏上了前往图书馆的征程。这个人当然就是我。
夜已深了，路上没有一个人――本来通往图书馆的街道在这个时候也应该还有些行人，但是谋杀案发生，图书馆封馆以后，这儿就是“门前冷落车马稀”了――路灯要么坏了，要么就是灯光幽微黯淡到近似于无，图书馆就在长街尽头的黑暗中矗立着。这座庞大而阴险的建筑，就像蹲在暗处的一头猛兽，正冷冷地、狠狠地瞪着我，我能够感觉到它对我的警告、威胁和恐吓。“你瞪我干什么，本姑娘难道是轻易打退堂鼓的人吗？”我给自己鼓着劲，继续向图书馆走去。
终于到了图书馆前，按照传统的写法，这个时候我应该描绘一番图书馆的建筑风格：什么百年历史的古老建筑啊，墙壁上爬满了多年生的藤蔓植物啊……首先就给读者渲染出一种阴郁神秘的气氛。可惜这座图书馆既没有古老的历史，它的墙壁也比较平整干净。而更糟的是，我对建筑学一窍不通，所以无法说出它的风格；其实我认为它压根儿就没有什么风格。如果非要说说它的风格的话，我可以说，这座图书馆是一幢具有浓厚现代风格的符合世俗口味的建筑。
图书馆共有三层楼，发现尸体的那个图书阅览室在二楼。我转到图书馆的侧面，阅览室的窗户就在我的头顶上方。这时，我才意识到一个我本来应该考虑到但实际上却被我忽略了的问题。我这次来是为了到案发现场去一探究竟的，可是我怎么能进到案发现场（那个阅览室）呢？大门是锁着的。至于窗子，虽然说凭我敏捷的身手爬到二楼应该不成问题，但窗户也是从里面锁上的呀；除非我把窗子砸开……
正想得入神，突然一只大手有力地按到了我的肩上；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的身后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你在这里干什么？”
“糟了！一定是那个凶手！出师未捷身先死，想不到我这个伟大的侦探连第一桩谋杀案都还没有侦破，就要死在一个莽撞的罪犯手里那生了锈的刀子上。”我打定主意，即便是死，也要在凶手的身上狠狠地咬上一口，留下一个让人一目了然证明他就是真凶的伤痕。
你尽可以杀死我，但是世上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止我高声呼救，手抓脚踢，拼命挣扎。然而我错了，我身后的那个人只用了两句话、六个字就制止了我的妄动。“别动！我是警察。”他说。
几分钟以后，我被那个警察带到了一个房间。那里灯火通明，有几个身着警服的人正在开会。可能是要求破案的呼声太强烈，他们才在深夜里还挑灯夜战，讨论案情。
“报告，我巡逻的时候，发现这个人在图书馆那里鬼鬼祟祟的，就把她给抓来了。”所有人的眼睛都投射到我的身上。一个相貌十分威严的人问我道：“这么晚了，你到图书馆去干什么？”
“陈局长，请不要难为她。这个人我知道，她和这件案子没有关系。”正当我不知该如何措词为自己辩解时，一个声音及时地为我解了围。
我循声望去，说话的却是个陌生人。除了我之外，他是这间房间里仅有的不穿警服的人。他的年龄和我差不多，个头不太高，看来也是个学生。对服装的搭配，他显然十分外行，对仪表的修饰，他也不够注重，否则的话，他的视觉效果会更好一些。而现在，他的容貌绝对不能让年轻姑娘为之眼前一亮；但是他睿智的眼神和温和的笑容还是在我心里留下了一些好印象。
“你认识她？那她是谁？到图书馆去干什么？”陈局长转过身去问那个陌生人。
“象牙制的烟斗，很精致的小玩具；袖珍本的《福尔摩斯探案全集》，嗯，手不释卷，真是刻苦啊……”我的那个背包被刚才的警察缴了去，不知什么时候到了那个陌生人的手里。他一边翻着我包里的东西，一边说道，“她是一个热衷于推理游戏的业余侦探，到图书馆是为了在案发现场寻找破案的线索。我说的对吗？推研会的美女会长，秦宜雪同学？”
我的脸微微一红，赶紧一撇嘴，斥道：“你干嘛未经同意就翻我的包啊！真没有礼貌！”
“对不起。”他立刻道了歉。
“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一向是个大度的人。“哦，对了。我还没有问你，为什么你知道我，我却不认识你？”
“其实我也没有见过你，但是我早就耳闻推研会的新会长秦宜雪既漂亮又聪明，而你的这本书――他指的是《福尔摩斯探案全集》――的扉页上又写着‘秦宜雪藏书’。我想，不会有两个秦宜雪都这样美丽吧。”
我被他的奉承话说得心里甜滋滋的，笑着问道：“那你又是谁呢？”
“我和你是同学。我叫袁横波。”
“袁横波？秋水横波的横波吗？”
“是的。不过我觉得这样解说会更好一些：横是横沟正史的横，波是赫尔克里＆＃8226；波洛的波。”
“妙极妙极，”我击节叫好，“这么说来，你也是一个骨灰级的推理小说迷了？为什么不加入我们的推研会呢？”
“恐怕相对于福尔摩斯而言，我更喜欢阿加莎＆＃8226；克里斯蒂的作品。”
“这个不要紧，各人有各人的口味嘛……”
“咳，咳，”陈局长有些不耐烦了，“这里是会议室，我们是来讨论案情的，不是来听推理小说迷交流心得的。小姑娘，你可以回去了。破案是警察的事，不是小女生可以玩的游戏！”
“那他为什么也在这儿？他也不是警察啊？”我指着袁横波问道。
“他曾经在一些案子里帮过我们，这次我们也想征询一下他的意见。”说这话的时候，陈局长威严的脸上也微微有些泛红。
“那好，”我说，“既然这样，你们不妨也征询一下我的意见吧。不是只有他才能做一个好的顾问的。”
“胡闹，你一个小女孩儿懂得什么，别在这里瞎搅和！”
“谁瞎搅和了？你堂堂警察局长，什么也不会，就知道摆官架子。”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陈局长有些恼羞成怒了。
“我不想干什么。只不过一人计短，众人计长，我们一起分析一下案情，说不定会对破案有所帮助的。再说，是你们自己请我来的，现在又要赶我走，可没那么容易。”
“陈局长，既然她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您就把案情给她说说吧。她敢口出大言，想必是有些本事的。何况她没有先入为主的观念，说不定能提出些有创意的见解。”袁横波在一旁插话说。
陈局长一定是欠了袁横波不少人情，因此他虽然很不情愿，还是勉强点了点头。他翻开面前的记事本看了看，然后说：“6月10日上午，我们接到报案，说图书馆的一个工作人员在打扫二楼的‘中文图书阅览室’时，在一个书架的底下发现了一具女尸。于是，我们迅速赶到现场，进行了调查取证。经查证，死者叫董玫，25岁，在这所大学读研究生。死因是被勒死。没有发现指纹、足迹等明显的线索。值得注意的是死者的手里紧紧地抓着一本书。”
“是《羊脂球》吧？”我叫道。
“你怎么知道的？”我没有理会陈局长，只是摆摆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现在我说一下案发当晚，也就是6月9日晚上，死者为人所知的活动。晚上6时，董玫和她的室友江熙一起来到图书馆。两人在二楼分手，董玫进了‘中文图书阅览室’；江熙去了三楼的期刊阅览室，此后她们没有再见过面。晚上9时10分，‘董玫’离开图书馆。而江熙一直待到图书馆关门的晚上10时才离开。按理说，董玫离开图书馆后直接回寝室的话，应该在九点半左右到达――图书馆到她的寝室的路程，步行大约要20分钟。但是，据一直在寝室看书的董玫的另一位室友伍露的证词，董玫并没有回来过。九点二十几分的时候，伍露找了旁边寝室的几个同学过来打牌。她们也可以证明这一点。之后，一直到董玫的尸体被发现为止，谁也没有见到过她。”
“这么说来，董玫是在离开图书馆回去的路上遇害，然后在深夜里被凶手移尸到图书馆的?？”我感到十分的意外。因为这样一来，我事前的推测就不能成立了。
“开始我们也是这样认为的，但不久我们就否定了这种可能。一来图书馆在晚间，门窗都是锁好的，我们调查之后又没有发现外部强行闯入的痕迹，那么移尸者怎么能够进得了阅览室呢？而且还有一个决定性的证明：经过法医解剖，专家把董玫的死亡时间确定为6月9日晚6时至8时之间……”
“可是你刚刚才说过，董玫9点10分的时候活生生地从图书馆里走出去了。”
“要解释这一点，就必须说到你们这个图书馆的规矩：读者在进出阅览室的时候，都要出示图书证，图书馆的工作人员会用电脑记录下图书证的号码和持证人进入、离开阅览室的时间。我们查了案发当晚的电脑记录，董玫名下的记录是6点进入，9时10分离开；但是我们知道9点10分离开的人不可能是董玫――这点有法医的报告为证――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凶手杀了董玫之后，顺手牵羊地拿走了她的图书证并在阅览室门口出示了那张图书证。他这么做，大概是要蒙蔽警方的视线吧。”陈局长不无得意的说，“可惜的是，他没有想到，警方的刑侦技术已经能把死亡时间推算得如此精确了。”
“好了好了，别自卖自夸了，”我抢着说道，“既然已经确定了董玫的遇害时间和地点，那么凶手也就是这段时间里在阅览室的一个人。这样一来，破案的范围已经大大缩小了。电脑对所有的人又有着明确的记录。我奇怪的是，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你们还是久久不能破案呢？”
“你说得容易。‘中文图书阅览室’是这个图书馆里最大的阅览室，那段时间内在阅览室的人也有百人之多，其中每一个都可能是凶手。我们做了大量的工作，盘问了许多当时在场的人员。但是他们的言辞里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也没有人留意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不错，你们可能确实工作得很努力，然而我不得不说你们的很多工作都是徒劳的。还好凶案是发生在图书馆里，要是董玫死在校园的大街上，你们岂不是要把学校里的几万人都当成嫌疑犯？学生、老师甚至民工都要排查一遍？就我看来，本案的凶手一定是董玫的熟人；阅览室里其他许多不相干的人都可以排除掉嘛！剩下来的既在凶案现场，又和董玫相识的人恐怕就不是很多了吧？”
“这些人当然是我们调查的重点人物。他们一共只有四个。但是你也不能否认这样一种情况，”陈局长说，“在案发现场，可能还有其实认识董玫但我们并不知道他认识董玫的人存在。他自己当然更不会承认。比如说，董玫可能有一个秘密的情人，他因为某种理由想杀董玫；或者是这个人另有一个情人，这个她也有可能要杀掉董玫这个情敌，而当时在场的人，都有可能是这个他或她。”
“不管怎么说，那四个人的嫌疑是最大的。”
“我问过他们，他们都说那天晚上没有见过董玫，看他们的态度，应该说的是实话。”
“这样吧，请你先把那四个嫌疑人的图书证号码告诉我，我想确定一件事。”
很快，一张记载有那四个人图书证号码的单子到了我的手里，我把这张单子快速地浏览了一下，果然找到了我要找的东西。
“一切谜底都揭开了，我知道凶手是谁，而且我还掌握了决定性的证据。”我胸有成竹地说。
“什么，你知道谁是凶手？”
“当然，凶手就是他，”我指了指单子上的一个名字，“关乾，图书证号码是61011。”
“这跟图书证号码有什么关系？”
“你还不明白吗？其实董玫早就告诉了我们谁是凶手。关键就在她临死时还紧紧抓着的那本书上。”
“《羊脂球》？图书证号码？这两者能有什么关联？”
“羊字6画，脂字10画，球字11画；连起来就是61011。”说话的不是我，而是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的袁横波。
“横波，你早就解开这暗号了吗？为什么你早不告诉我？陈局长跳起来叫道。
“我不把这个暗号的含义说出来，是因为这并没有任何意义。这只不过是凶手玩的把戏而已。秦宜雪同学，你真的以为‘61011’是死者要告诉我们的信息吗？”
“难道不是吗？”
“好，我想请问你，你是否能说出你最熟识的一个同学的图书证号码是多少呢？”
“这个……”我实在说不出。因为这是我所未曾留意过的。
“你说不出来，这不能怪你不够细心，因为对于绝大多数的人来说，他是不会去留意别人的图书证号码的，即使那个人和他非常的熟。那么，现在的问题是，董玫怎么就知道凶手的图书证号码呢？”
“也许董玫是在凶手行凶时，看到他携带的图书证了。”
“我还有三个理由可以证明我的论点。第一，用汉字的笔画来表示阿拉伯数字，这样一个有创意的暗号，不可能在短时间之内想得出来吧？第二，怎么可能这么巧，在她被袭的时候，身边刚好有一本书的书名符合她的要求呢？第三，凶手行凶后，还有时间在被害人身上找图书证，他又怎么会让那本暴露秘密的书留下来呢？即使他不知道书的含义，出于保险的考虑，他也会把它取走的。”
“第一，这个暗号的创意可能是被害人在很久以前就想好的；第二，也许就这么巧，《羊脂球》恰恰在她手边；第三，也许董玫把书抓得太紧，凶手取不下来。”话虽然是这么说，我内心深处已经同意了袁横波的看法：这个所谓的“羊脂球之谜”，其实是真凶嫁祸的毒计。
“如果一个观点需要太多的‘巧合’、‘可能’、‘也许’才能成立的话，那它也许其实是不能成立的。”袁横波停顿了一下，脸上浮现出的一丝微笑迅速凝固了起来，转而以凝重的表情说道，“刚刚陈局长向你介绍案情，却让我想到了一个问题，一个我一时还想不通的问题。如果不解决了这个问题，整件案子都无法解释得了。”
“什么问题？说来听听。”我急于要解决这个袁横波也解决不了的问题，好挽回我刚才上当受骗所丢掉的面子。
“问题就是，凶手是怎样离开的？”
“凶手是怎样离开的？他不就是拿了董玫的图书证，大摇大摆地从门口走出去的吗？”
“那凶手是怎样进来的呢？”
“袁横波，你疯了吗？他不就是出示了自己的图书证，正大光明地从外面走进来的吗？”
“说得好。换句话说，凶手进阅览室出示的是一张图书证――倒不一定是他自己的，离开阅览室时出示了另一张图书证――董玫的；那么，在图书馆的电脑上就应该有两条记录。不，是一条完整的董玫的记录和半条凶手的记录――不完整的，只有入的时间，没有出的时间的记录。然而事实是，并没有这样的记录留下――如果有这样特殊的记录，工作人员和警方早就发现了。这是为什么呢？”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的大脑在一瞬间变成空白。我茫然地望向窗外，那儿的夜色就像笼罩在这个案子上的层层黑幕一样地深沉。
“窗户，”我突然惊叫道，“我知道我们错在什么地方了。凶手是从大门离开的，我们就想当然地以为凶手也是从大门进来的。其实不然：凶手是从窗子爬进来的。凶手根本没有使用图书证，这就是电脑上没有他的图书证记录的原因。”
“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又得从头再来了。图书馆关门以前，窗户都是开着的，任何人都可以从外面翻进来，杀了董玫之后，再拿着她的图书证从大门离开。不可能杀人的，只有电脑记录里从大门进来，案发时间里待在阅览室的人。妈的，这不是全都颠倒过来了吗？”陈局长忍不住骂道。
“还有一种可能，”我的想象力只要驰骋开去，便一发不可收拾，“凶手是图书馆的工作人员。如果他是凶手的话，电脑记录的问题就根本不成其为问题了。”
“不可能，”陈局长断然否认道，“我们调查过，案发当晚在‘中文图书阅览室’轮值的那个人，已经在图书馆工作了十多年了，为人可靠，工作勤奋，没有任何不良记录，他实在没有理由要杀董玫！”
“说不定他和死者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总之，这是一条不能忽视的线索。你说是不是，袁横波？咦，袁横波，你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袁横波好久没有说话了，便向他那儿望了一眼。只见他把脑袋埋在双膝间，两手抱着头，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没什么，没什么。”他含糊不清地回答道。
“他可能想到了什么关键的地方。”陈局长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袁横波如此举动了。他说：“现在我们就等着看看他有什么发现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袁横波终于抬起了头，他脸上迷惑不解的神情一扫而空，两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陈局长，我可以向那位工作人员问几个问题吗？”
“怎么，你也怀疑他吗？”
“不，不，我只是想向他求证一些事。”
没过一会儿，那个工作人员就被请了过来。袁横波把他叫到旁边，单独和他嘀咕了几句。当他走回来的时候，显得神采飞扬，信心十足，看来是得到了满意的答复。
“我想，我终于了解了这件案子的全部真相。我知道凶手是谁，他的作案手法我也完全明白了。”袁横波开始了他的讲解。
我们都没说话，静静地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在这件案子的侦破过程中，我向自己提出了三个问题。问题之一，死者手中的《羊脂球》有什么含义？问题之二，为什么没有留下凶手的那半条记录？对于第一个问题，我已经做出了解答；对于第二个问题，秦宜雪提出了两种推测。但是还有第三个问题。前两个问题可以说是技术上的问题，这个问题却是心理因素的问题。”
“早在我刚刚听说这件案子，还没有被陈局长请来参与调查的时候，我心中就有了这个疑问：凶手的行动异乎寻常的大胆和有恃无恐，这是为什么？要知道，凶手是当着百来个人的面在杀人行凶啊！虽然书架的位置在阅览室里比较偏僻，但要是在行凶时，偶然地有人走到那儿怎么办？要是被害人出声呼救怎么办？太危险了！这场凶杀要成功必须依赖的不可测的因素太多了，我很难相信凶手竟敢置如此多的危险于不顾。基于同样的理由，我也不相信凶手会从窗户外翻进来杀人。因为那样的话，凶手必须在晚上8时之前爬上图书馆的二楼。6月份的那个时候，天还不算太黑，路上还有许多的行人，再加上阅览室里可能有人正从窗户里往外望，凶手想逃过这么多眼睛的监视完成他的人任务，可能性是非常小的。”
六月十日，据蜀都大学校方的观点来看，只是千千万万个平常日子当中无足轻重的一个而已；但发生在这平凡的一天的一件不那么平凡的事情――有人在学校图书馆里发现了一具因暴力致死的女尸――却让它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全校学生关注的中心。
“宜雪，你知道那件事了吗？”同学兼好友小蕊问我。
“哪能不知道啊？这么轰动的事，我看只要是本校的学生，就没有不知道的。”我想了一下，又说，“本来呢，这个消息也许还不至于传得这么快，但是凶手选的地方真好，居然在图书馆行凶！结果警方封锁了现场进行调查，害得去图书馆的人都不得其门而入；吃了闭门羹的人越来越多，这事还能不搞得尽人皆知吗？”
“想想真是不可思议啊。图书馆里的女尸，这种只可能出现在推理小说中的情节，竟然真的发生了！”
“嗯，这个案子挺有戏剧性的味道。据我看来，破案的关键在于……”
“哦，我们‘年轻有为的推研会会长，机敏睿智的美少女侦探’又要开始解谜了；要不要我多找一些人来聆听高见呢？”
“好啊，你敢取笑我！”我们两人嘻嘻哈哈地打闹起来。
行文至此，还是先介绍一下自己吧：鄙人秦宜雪――这个名字挺古典的，不是吗――芳龄二十，蜀都大学学生。虽然是女生，却有阅读侦探小说的爱好，对自己的推理能力也颇为自负。不久前我因为解决了社团里的一些小事件而被公推为“推理小说研究协会”（简称推研会）的会长，更在一群好友和死党中赢得了上面提到的那个称号。这个称呼听起来好像是肉麻了一点，其实却颇合我的心意。
就在我初露峥嵘，踌躇满志的时候，竟然有杀人案件发生在我身边，说不定这就是我大展身手的好机会呢！如果警察没有足够的智力来解决这件案子――在我看来，警察的智力向来是不够用的――就要靠我这个美少女侦探来揪出凶手，并将他绳之以法！
一个星期过去了，警察果然靠不住，案情迟迟未见进展。这段时间里，我也没有闲着，而是多方努力来收集有关这桩案子的详细信息。然而，校方对此事讳莫如深，警方的内部消息我又无从得知，校园里固然有无数的流言在四处传播，但其中自相矛盾、异想天开、胡说八道的成分占了绝大多数。所以我最后能确知的也只有少得可怜的案情梗概：6月9日晚上，被害者和一个朋友一块去了图书馆，但她们并没有一同离开；后来也再没有人见到过死者。一直到第二天，也就是6月10日清晨，图书馆的工作人员在打扫清洁的时候，才在一个大书柜的底下发现了她的尸体。最奇怪的是，死者的手里还紧紧地抓着一本书――是莫泊桑的《羊脂球》。“这一定是死者的临终留言，里面暗示着凶手的身份。只要解开了这个谜，就可以知道凶手是谁。”我这样想着。
“唉，”我一边长吁短叹，一边在寝室里来回踱着步，“作为一个局外人，我所能了解到的东西太少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材料，即使高明如我，也不能凭空破了这个案子啊！”
“闷在家里是想不出什么名堂来的，我应该行动起来，”我自言自语道，“是不是到案发现场去看看呢，说不定能在那里找到什么蛛丝马迹？”说干就干，我对自己的这个主意很满意，立刻着手准备起“夜探图书馆”的物品来。
那天晚上的天气，按照武侠小说的说法，是一个适合夜行人行动的好天气。在这个杀人之夜，放火之天，有一个身穿黑衣，肩挎背包，手拿电筒的人，踏上了前往图书馆的征程。这个人当然就是我。
夜已深了，路上没有一个人――本来通往图书馆的街道在这个时候也应该还有些行人，但是谋杀案发生，图书馆封馆以后，这儿就是“门前冷落车马稀”了――路灯要么坏了，要么就是灯光幽微黯淡到近似于无，图书馆就在长街尽头的黑暗中矗立着。这座庞大而阴险的建筑，就像蹲在暗处的一头猛兽，正冷冷地、狠狠地瞪着我，我能够感觉到它对我的警告、威胁和恐吓。“你瞪我干什么，本姑娘难道是轻易打退堂鼓的人吗？”我给自己鼓着劲，继续向图书馆走去。
终于到了图书馆前，按照传统的写法，这个时候我应该描绘一番图书馆的建筑风格：什么百年历史的古老建筑啊，墙壁上爬满了多年生的藤蔓植物啊……首先就给读者渲染出一种阴郁神秘的气氛。可惜这座图书馆既没有古老的历史，它的墙壁也比较平整干净。而更糟的是，我对建筑学一窍不通，所以无法说出它的风格；其实我认为它压根儿就没有什么风格。如果非要说说它的风格的话，我可以说，这座图书馆是一幢具有浓厚现代风格的符合世俗口味的建筑。
图书馆共有三层楼，发现尸体的那个图书阅览室在二楼。我转到图书馆的侧面，阅览室的窗户就在我的头顶上方。这时，我才意识到一个我本来应该考虑到但实际上却被我忽略了的问题。我这次来是为了到案发现场去一探究竟的，可是我怎么能进到案发现场（那个阅览室）呢？大门是锁着的。至于窗子，虽然说凭我敏捷的身手爬到二楼应该不成问题，但窗户也是从里面锁上的呀；除非我把窗子砸开……
正想得入神，突然一只大手有力地按到了我的肩上；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的身后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你在这里干什么？”
“糟了！一定是那个凶手！出师未捷身先死，想不到我这个伟大的侦探连第一桩谋杀案都还没有侦破，就要死在一个莽撞的罪犯手里那生了锈的刀子上。”我打定主意，即便是死，也要在凶手的身上狠狠地咬上一口，留下一个让人一目了然证明他就是真凶的伤痕。
你尽可以杀死我，但是世上没有任何力量能阻止我高声呼救，手抓脚踢，拼命挣扎。然而我错了，我身后的那个人只用了两句话、六个字就制止了我的妄动。“别动！我是警察。”他说。
几分钟以后，我被那个警察带到了一个房间。那里灯火通明，有几个身着警服的人正在开会。可能是要求破案的呼声太强烈，他们才在深夜里还挑灯夜战，讨论案情。
“报告，我巡逻的时候，发现这个人在图书馆那里鬼鬼祟祟的，就把她给抓来了。”所有人的眼睛都投射到我的身上。一个相貌十分威严的人问我道：“这么晚了，你到图书馆去干什么？”
“陈局长，请不要难为她。这个人我知道，她和这件案子没有关系。”正当我不知该如何措词为自己辩解时，一个声音及时地为我解了围。
我循声望去，说话的却是个陌生人。除了我之外，他是这间房间里仅有的不穿警服的人。他的年龄和我差不多，个头不太高，看来也是个学生。对服装的搭配，他显然十分外行，对仪表的修饰，他也不够注重，否则的话，他的视觉效果会更好一些。而现在，他的容貌绝对不能让年轻姑娘为之眼前一亮；但是他睿智的眼神和温和的笑容还是在我心里留下了一些好印象。
“你认识她？那她是谁？到图书馆去干什么？”陈局长转过身去问那个陌生人。
“象牙制的烟斗，很精致的小玩具；袖珍本的《福尔摩斯探案全集》，嗯，手不释卷，真是刻苦啊……”我的那个背包被刚才的警察缴了去，不知什么时候到了那个陌生人的手里。他一边翻着我包里的东西，一边说道，“她是一个热衷于推理游戏的业余侦探，到图书馆是为了在案发现场寻找破案的线索。我说的对吗？推研会的美女会长，秦宜雪同学？”
我的脸微微一红，赶紧一撇嘴，斥道：“你干嘛未经同意就翻我的包啊！真没有礼貌！”
“对不起。”他立刻道了歉。
“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一向是个大度的人。“哦，对了。我还没有问你，为什么你知道我，我却不认识你？”
“其实我也没有见过你，但是我早就耳闻推研会的新会长秦宜雪既漂亮又聪明，而你的这本书――他指的是《福尔摩斯探案全集》――的扉页上又写着‘秦宜雪藏书’。我想，不会有两个秦宜雪都这样美丽吧。”
我被他的奉承话说得心里甜滋滋的，笑着问道：“那你又是谁呢？”
“我和你是同学。我叫袁横波。”
“袁横波？秋水横波的横波吗？”
“是的。不过我觉得这样解说会更好一些：横是横沟正史的横，波是赫尔克里＆＃8226；波洛的波。”
“妙极妙极，”我击节叫好，“这么说来，你也是一个骨灰级的推理小说迷了？为什么不加入我们的推研会呢？”
“恐怕相对于福尔摩斯而言，我更喜欢阿加莎＆＃8226；克里斯蒂的作品。”
“这个不要紧，各人有各人的口味嘛……”
“咳，咳，”陈局长有些不耐烦了，“这里是会议室，我们是来讨论案情的，不是来听推理小说迷交流心得的。小姑娘，你可以回去了。破案是警察的事，不是小女生可以玩的游戏！”
“那他为什么也在这儿？他也不是警察啊？”我指着袁横波问道。
“他曾经在一些案子里帮过我们，这次我们也想征询一下他的意见。”说这话的时候，陈局长威严的脸上也微微有些泛红。
“那好，”我说，“既然这样，你们不妨也征询一下我的意见吧。不是只有他才能做一个好的顾问的。”
“胡闹，你一个小女孩儿懂得什么，别在这里瞎搅和！”
“谁瞎搅和了？你堂堂警察局长，什么也不会，就知道摆官架子。”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陈局长有些恼羞成怒了。
“我不想干什么。只不过一人计短，众人计长，我们一起分析一下案情，说不定会对破案有所帮助的。再说，是你们自己请我来的，现在又要赶我走，可没那么容易。”
“陈局长，既然她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您就把案情给她说说吧。她敢口出大言，想必是有些本事的。何况她没有先入为主的观念，说不定能提出些有创意的见解。”袁横波在一旁插话说。
陈局长一定是欠了袁横波不少人情，因此他虽然很不情愿，还是勉强点了点头。他翻开面前的记事本看了看，然后说：“6月10日上午，我们接到报案，说图书馆的一个工作人员在打扫二楼的‘中文图书阅览室’时，在一个书架的底下发现了一具女尸。于是，我们迅速赶到现场，进行了调查取证。经查证，死者叫董玫，25岁，在这所大学读研究生。死因是被勒死。没有发现指纹、足迹等明显的线索。值得注意的是死者的手里紧紧地抓着一本书。”
“是《羊脂球》吧？”我叫道。
“你怎么知道的？”我没有理会陈局长，只是摆摆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现在我说一下案发当晚，也就是6月9日晚上，死者为人所知的活动。晚上6时，董玫和她的室友江熙一起来到图书馆。两人在二楼分手，董玫进了‘中文图书阅览室’；江熙去了三楼的期刊阅览室，此后她们没有再见过面。晚上9时10分，‘董玫’离开图书馆。而江熙一直待到图书馆关门的晚上10时才离开。按理说，董玫离开图书馆后直接回寝室的话，应该在九点半左右到达――图书馆到她的寝室的路程，步行大约要20分钟。但是，据一直在寝室看书的董玫的另一位室友伍露的证词，董玫并没有回来过。九点二十几分的时候，伍露找了旁边寝室的几个同学过来打牌。她们也可以证明这一点。之后，一直到董玫的尸体被发现为止，谁也没有见到过她。”
“这么说来，董玫是在离开图书馆回去的路上遇害，然后在深夜里被凶手移尸到图书馆的?？”我感到十分的意外。因为这样一来，我事前的推测就不能成立了。
“开始我们也是这样认为的，但不久我们就否定了这种可能。一来图书馆在晚间，门窗都是锁好的，我们调查之后又没有发现外部强行闯入的痕迹，那么移尸者怎么能够进得了阅览室呢？而且还有一个决定性的证明：经过法医解剖，专家把董玫的死亡时间确定为6月9日晚6时至8时之间……”
“可是你刚刚才说过，董玫9点10分的时候活生生地从图书馆里走出去了。”
“要解释这一点，就必须说到你们这个图书馆的规矩：读者在进出阅览室的时候，都要出示图书证，图书馆的工作人员会用电脑记录下图书证的号码和持证人进入、离开阅览室的时间。我们查了案发当晚的电脑记录，董玫名下的记录是6点进入，9时10分离开；但是我们知道9点10分离开的人不可能是董玫――这点有法医的报告为证――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凶手杀了董玫之后，顺手牵羊地拿走了她的图书证并在阅览室门口出示了那张图书证。他这么做，大概是要蒙蔽警方的视线吧。”陈局长不无得意的说，“可惜的是，他没有想到，警方的刑侦技术已经能把死亡时间推算得如此精确了。”
“好了好了，别自卖自夸了，”我抢着说道，“既然已经确定了董玫的遇害时间和地点，那么凶手也就是这段时间里在阅览室的一个人。这样一来，破案的范围已经大大缩小了。电脑对所有的人又有着明确的记录。我奇怪的是，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你们还是久久不能破案呢？”
“你说得容易。‘中文图书阅览室’是这个图书馆里最大的阅览室，那段时间内在阅览室的人也有百人之多，其中每一个都可能是凶手。我们做了大量的工作，盘问了许多当时在场的人员。但是他们的言辞里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也没有人留意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不错，你们可能确实工作得很努力，然而我不得不说你们的很多工作都是徒劳的。还好凶案是发生在图书馆里，要是董玫死在校园的大街上，你们岂不是要把学校里的几万人都当成嫌疑犯？学生、老师甚至民工都要排查一遍？就我看来，本案的凶手一定是董玫的熟人；阅览室里其他许多不相干的人都可以排除掉嘛！剩下来的既在凶案现场，又和董玫相识的人恐怕就不是很多了吧？”
“这些人当然是我们调查的重点人物。他们一共只有四个。但是你也不能否认这样一种情况，”陈局长说，“在案发现场，可能还有其实认识董玫但我们并不知道他认识董玫的人存在。他自己当然更不会承认。比如说，董玫可能有一个秘密的情人，他因为某种理由想杀董玫；或者是这个人另有一个情人，这个她也有可能要杀掉董玫这个情敌，而当时在场的人，都有可能是这个他或她。”
“不管怎么说，那四个人的嫌疑是最大的。”
“我问过他们，他们都说那天晚上没有见过董玫，看他们的态度，应该说的是实话。”
“这样吧，请你先把那四个嫌疑人的图书证号码告诉我，我想确定一件事。”
很快，一张记载有那四个人图书证号码的单子到了我的手里，我把这张单子快速地浏览了一下，果然找到了我要找的东西。
“一切谜底都揭开了，我知道凶手是谁，而且我还掌握了决定性的证据。”我胸有成竹地说。
“什么，你知道谁是凶手？”
“当然，凶手就是他，”我指了指单子上的一个名字，“关乾，图书证号码是61011。”
“这跟图书证号码有什么关系？”
“你还不明白吗？其实董玫早就告诉了我们谁是凶手。关键就在她临死时还紧紧抓着的那本书上。”
“《羊脂球》？图书证号码？这两者能有什么关联？”
“羊字6画，脂字10画，球字11画；连起来就是61011。”说话的不是我，而是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的袁横波。
“横波，你早就解开这暗号了吗？为什么你早不告诉我？陈局长跳起来叫道。
“我不把这个暗号的含义说出来，是因为这并没有任何意义。这只不过是凶手玩的把戏而已。秦宜雪同学，你真的以为‘61011’是死者要告诉我们的信息吗？”
“难道不是吗？”
“好，我想请问你，你是否能说出你最熟识的一个同学的图书证号码是多少呢？”
“这个……”我实在说不出。因为这是我所未曾留意过的。
“你说不出来，这不能怪你不够细心，因为对于绝大多数的人来说，他是不会去留意别人的图书证号码的，即使那个人和他非常的熟。那么，现在的问题是，董玫怎么就知道凶手的图书证号码呢？”
“也许董玫是在凶手行凶时，看到他携带的图书证了。”
“我还有三个理由可以证明我的论点。第一，用汉字的笔画来表示阿拉伯数字，这样一个有创意的暗号，不可能在短时间之内想得出来吧？第二，怎么可能这么巧，在她被袭的时候，身边刚好有一本书的书名符合她的要求呢？第三，凶手行凶后，还有时间在被害人身上找图书证，他又怎么会让那本暴露秘密的书留下来呢？即使他不知道书的含义，出于保险的考虑，他也会把它取走的。”
“第一，这个暗号的创意可能是被害人在很久以前就想好的；第二，也许就这么巧，《羊脂球》恰恰在她手边；第三，也许董玫把书抓得太紧，凶手取不下来。”话虽然是这么说，我内心深处已经同意了袁横波的看法：这个所谓的“羊脂球之谜”，其实是真凶嫁祸的毒计。
“如果一个观点需要太多的‘巧合’、‘可能’、‘也许’才能成立的话，那它也许其实是不能成立的。”袁横波停顿了一下，脸上浮现出的一丝微笑迅速凝固了起来，转而以凝重的表情说道，“刚刚陈局长向你介绍案情，却让我想到了一个问题，一个我一时还想不通的问题。如果不解决了这个问题，整件案子都无法解释得了。”
“什么问题？说来听听。”我急于要解决这个袁横波也解决不了的问题，好挽回我刚才上当受骗所丢掉的面子。
“问题就是，凶手是怎样离开的？”
“凶手是怎样离开的？他不就是拿了董玫的图书证，大摇大摆地从门口走出去的吗？”
“那凶手是怎样进来的呢？”
“袁横波，你疯了吗？他不就是出示了自己的图书证，正大光明地从外面走进来的吗？”
“说得好。换句话说，凶手进阅览室出示的是一张图书证――倒不一定是他自己的，离开阅览室时出示了另一张图书证――董玫的；那么，在图书馆的电脑上就应该有两条记录。不，是一条完整的董玫的记录和半条凶手的记录――不完整的，只有入的时间，没有出的时间的记录。然而事实是，并没有这样的记录留下――如果有这样特殊的记录，工作人员和警方早就发现了。这是为什么呢？”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的大脑在一瞬间变成空白。我茫然地望向窗外，那儿的夜色就像笼罩在这个案子上的层层黑幕一样地深沉。
“窗户，”我突然惊叫道，“我知道我们错在什么地方了。凶手是从大门离开的，我们就想当然地以为凶手也是从大门进来的。其实不然：凶手是从窗子爬进来的。凶手根本没有使用图书证，这就是电脑上没有他的图书证记录的原因。”
“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又得从头再来了。图书馆关门以前，窗户都是开着的，任何人都可以从外面翻进来，杀了董玫之后，再拿着她的图书证从大门离开。不可能杀人的，只有电脑记录里从大门进来，案发时间里待在阅览室的人。妈的，这不是全都颠倒过来了吗？”陈局长忍不住骂道。
“还有一种可能，”我的想象力只要驰骋开去，便一发不可收拾，“凶手是图书馆的工作人员。如果他是凶手的话，电脑记录的问题就根本不成其为问题了。”
“不可能，”陈局长断然否认道，“我们调查过，案发当晚在‘中文图书阅览室’轮值的那个人，已经在图书馆工作了十多年了，为人可靠，工作勤奋，没有任何不良记录，他实在没有理由要杀董玫！”
“说不定他和死者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总之，这是一条不能忽视的线索。你说是不是，袁横波？咦，袁横波，你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袁横波好久没有说话了，便向他那儿望了一眼。只见他把脑袋埋在双膝间，两手抱着头，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没什么，没什么。”他含糊不清地回答道。
“他可能想到了什么关键的地方。”陈局长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袁横波如此举动了。他说：“现在我们就等着看看他有什么发现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袁横波终于抬起了头，他脸上迷惑不解的神情一扫而空，两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陈局长，我可以向那位工作人员问几个问题吗？”
“怎么，你也怀疑他吗？”
“不，不，我只是想向他求证一些事。”
没过一会儿，那个工作人员就被请了过来。袁横波把他叫到旁边，单独和他嘀咕了几句。当他走回来的时候，显得神采飞扬，信心十足，看来是得到了满意的答复。
“我想，我终于了解了这件案子的全部真相。我知道凶手是谁，他的作案手法我也完全明白了。”袁横波开始了他的讲解。
我们都没说话，静静地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在这件案子的侦破过程中，我向自己提出了三个问题。问题之一，死者手中的《羊脂球》有什么含义？问题之二，为什么没有留下凶手的那半条记录？对于第一个问题，我已经做出了解答；对于第二个问题，秦宜雪提出了两种推测。但是还有第三个问题。前两个问题可以说是技术上的问题，这个问题却是心理因素的问题。”
“早在我刚刚听说这件案子，还没有被陈局长请来参与调查的时候，我心中就有了这个疑问：凶手的行动异乎寻常的大胆和有恃无恐，这是为什么？要知道，凶手是当着百来个人的面在杀人行凶啊！虽然书架的位置在阅览室里比较偏僻，但要是在行凶时，偶然地有人走到那儿怎么办？要是被害人出声呼救怎么办？太危险了！这场凶杀要成功必须依赖的不可测的因素太多了，我很难相信凶手竟敢置如此多的危险于不顾。基于同样的理由，我也不相信凶手会从窗户外翻进来杀人。因为那样的话，凶手必须在晚上8时之前爬上图书馆的二楼。6月份的那个时候，天还不算太黑，路上还有许多的行人，再加上阅览室里可能有人正从窗户里往外望，凶手想逃过这么多眼睛的监视完成他的人任务，可能性是非常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