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宝贝《交换》希望大家喜欢

红发加球鞋

美女与野兽-闪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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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01-16
消息
6,782
荣誉分数
56
声望点数
0
所在地
Hangzhou - Beijing - Vancouver - Toronto - Ottawa
交换

  那年他19岁,在阿姨家里度过他唯一的一次南方假期。

  她是邻居的女孩。继母对她不好。他第一次见到她。她穿着一条脏脏的白色棉布裙子,脸上有红肿的手指印,满脸泪水却神情冷漠。他蹲在她的面前,他说,你喜欢小狗吗。他把自己捡来的一条白色小狗放在竹篮里给她看。

  他说,你笑一笑,我就把它送给你。

  他给了她一段快乐温暖的时光。带她去钓鱼,捉蝴蝶,看着她的笑容烂漫无邪。

  她生日的那天,他带她去逛夜市,送给她一枚红色的蝴蝶发夹。他说,你要相信自己,有一天,你会象一只蝴蝶一样,飞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一个月后,他动身去北方。在火车站里,她抱着小狗不肯离开。喧嚣的站台上,他把头探到车窗外向她挥手。她踮着脚,认真地问他,如果我长大以后,我可不可以嫁你。火车已经开动。他微笑着哄她高兴,他说,可以。然后火车驶出了南方的小站,她孤单地跟着火车奔跑,终于追不上。那一年,她是8岁。

  一直到他大学毕业,开始上班,他没有再回到过南方。她始终写信给他。从小学生的稚嫩字体开始。一笔一划地告诉他,她和小狗的生活。他从来不回信,只在她生日和新年的时候,寄给她漂亮的卡片。上面写着祝小乖和小蓝健康快乐。小乖是狗的名字,蓝是她的名字。

  3年以后,小乖生病死去。她在信里对他说,小乖已经离开我,但我心里的希望还在。虽然我知道我不会有蝴蝶的翅膀,可是一定会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初中毕业的假期,她告诉他她要去北京。他们整整七年没有相见。

  他在火车站里等她。从拥挤人群里出现的15岁女孩,穿着白色的棉布裙子,黑色的眼睛灼然明亮。

  他带她去酒店吃饭,同行的是祺,他的未婚妻。

  他陪她去故宫,在幽暗的城墙角落里,他问她,你喜不喜欢祺。她说,祺美丽优雅,是个好女孩。然后,在明亮的阳光下,她就微笑着看着他。

  她平静地在北京过了一个星期。准备回南方继续高中学业。临行的前夜,她执意要把自己给他。她取下头上的蝴蝶发夹,浓密漆黑的长发如水倾泻。他说,我3个月以后就要和祺举行婚礼。我不能这样做。她说,请求你。请求你要我。

  她的眼泪温暖地掉落在他的手心上。黑暗中,他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他只听见她轻声的询问他,如果你以后离婚,我可不可以嫁你。他在恍惚的激情中,迷糊地说,可以。清晨,她不告而别,独自南下。

  婚后的日子平淡如水。祺两年后去美国读书。准备不久把他也接出去。他辞退了公职,开了一家小小的酒吧,准备打发掉在国内的最后日子。他把自己的酒吧叫做BLUE。他还是不断地收到她的信。她说她很快要毕业了,如果考不上北京的大学,就准备放弃学业,来北京工作。他说,我过一两年就要走的。她说,没关系。只要还有剩下的时间。

  再次见面的时候,她19岁,而他30了。

  他们同居了一年。直到他的签证下来,准备出国和祺相聚。他把BLUE留给了她。他说,你可以在北京嫁人。以后我还会回来看你。她说,我会在北京等你。但不嫁人。

  她依然写信给他,一封又一封。而他,也依然只在她生日和新年的时候,寄美丽的卡片给她。他一去就是5年。直到和祺离异,事业也开始受挫。他准备再回国发展。

  在BULE门口,看到吧台后的女孩,依然穿一袭简朴的白裙。她看过去苍白而清瘦。她说,你回来了。她淡淡地微笑。可是我生病了。

  她的病已经不可治。他陪着她,每日每夜。他读圣经给她听。在她睡觉的时候,让她轻轻地握着他的手指。有阳光的日子,他把她抱到病房的阳台上去晒太阳。她说,如果我病好了,我可不可以嫁你。她的心里依然有希望。他别过脸去,忍着眼泪回答她,可以。

  拖了半年左右,她的生命力耗到了尽头。那一天早上,她突然显得似乎好转。她一定要他去买假发。因为化疗,她所有的头发都掉光了。她给自己扎了麻花辫子。那是她童年时的样子。然后她要他把家里的一个丝缎盒子搬到病房。里面有他从她8岁开始寄给她的卡片。每年两张,已经16年。她一张张地抚摸着已经发黄的卡片,和上面模糊不清的字迹。这是他离开她的漫长日子里,她所有的财富。

  终于她累了。她躺下来的时候,叫他把红色的蝴蝶发夹别到她的头发上。她问他,如果还有来生,我可不可以嫁你。他轻轻地亲吻她,他说,可以。

  他曾经用一条白色的小狗来交换她的笑容。然后她用了一生的等待来交换他无法实现的诺言。

看过得再看一次:)
 
再看一次!!
 
白棉布裙子, 光脚穿球鞋, 一头海藻般的长发......

以前特迷她写的小说.
 
但是她的小说太颓废了......
很多都是关于 宿命和无常.
读多了是会中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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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宝贝
是一种钝重的沉闷的声音。他的头突然倾斜。黑暗中他缓慢地转过脸来。
血象一只手掌,无声地掌控了他的额头。他看着她。他轻声地说,你在干什么。他
的眼睛一如既往的冷漠。
她又听见自己的骨头,发出咯咯断裂的声音。那困扰了她很久的幻觉。并不妨碍她
体会自己眼泪的温暖。凌晨两点的夏天,风中有甜美的植物清香。她憎恨这个男人再次
给她以寂静的背影。一次次把她遗失在黑暗里。在他摇晃着试图向门外走去的时候,她
举起手中的扳手,再次给他以致命的一击。
他只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声呻吟。温热的液体四处飞溅,散发出眼泪所没有的粘稠芳
香。她确定他的身体里已经没有眼泪可以给她。但是鲜血却可以这样的缠绵。她的头发,
她的眼睛,她的手心,她的肌肤。终于又感受到他的抚摸。如此无所不在。如此快乐。

※ ※ ※

她一个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听到皮肤在孤独中扭曲的声音。她在冰箱里堆满了苹
果。有时候一边啃着冰冷的苹果,一边轻轻的笑。他的爱情对她并不重要。可是她渴望
他的抚摸。她能够听到自己骨头发出的声音。只有他温柔或者粗暴的手才能平息这种恐
惧。
是和林分离的那一个夜晚开始。林说,跟我走。在空荡荡的深夜的车站里,林解开
他的棉风衣的扣子,把她裹在温暖的气息里。她闭上眼睛。在闭上眼睛的时候,她才确
信自己的安全。没有人带走林的诺言。没有人可以带走时间。
她从车站回到和他同居了四年的房子。她突然感觉到寒冷。她企求他与她做爱。他
说,为什么你不跟林走。他的眼睛下面有一道红色的伤疤。在和林的摊牌中,他突然出
手。整个手敲在玻璃上面,血流如注。她只是寂寞地看着他。她想他们已把彼此逼得无
路可走。可是依然彼此需要。伤口对着伤口。恨对着恨。
她花朵一样柔软洁白的身体,散发他渐渐生疏的清香。把手指狠狠地掐在上面,留
下枯萎的褐色印痕。她在疼痛中安静地微笑着。闭上眼睛,一片黑暗。只有告别后的爱
情还在。如果他能够原谅她。她想。她不愿意他站在阴影里,垂着一只鲜血淋漓的手。
可是,她忘记她本身就是他最大的阴影。

※ ※ ※

他说,我已经无法和你做爱。他用指尖轻轻地推开她。我要看着你枯萎。
他终于轻轻地笑。她再次微微晕眩地闭上眼睛。在黑暗中伸手抚摸自己的皮肤,丝
缎一样光滑冰凉的皮肤。因为绝望而象花瓣一样地干涸着。她终于习惯倾听它们在寂静
中发出的声音。咯咯的断裂的声音,无声地扭曲中。林说,你是这样美丽的女子。林的
眼光无限宛转。林的气息终于逐渐淡泊。留下支离破碎的残局。他和她面对。

※ ※ ※

他压住她的手臂,把点燃的烟头摁在她的背上,听她发出猫一样的尖叫。
这是一个他喜欢的游戏。他说,为什么你不跟林走,告诉我。他一边问,一边换一
块皮肤再摁下去。她看不到自己背上的伤痕。就象她不知道她可以负担的绝望可以多重。
走在大街明亮的阳光下面,她和任何年轻的女孩一样。漆黑的长发,丝缎般的肌肤,白
裙飞舞。她想,她还可以正常地爱一次。真正的正常健康地爱一次。当他把冰凉的红酒
倾倒在她的皮肤上,酒精灼痛她溃烂的伤口。她只是无法容忍他把她独自留在黑暗之中。
孤独的感觉使她崩溃。在那个寒冷的冬夜,在从空荡荡的车站转身的时候。她想象着林
遗留的温暖气息。
她想到了死亡。她有了堕入黑暗的预感。天空中突然有灿烂的烟火闪过。她以为自
己可以就这样生活下去。

※ ※ ※

她对他说,别离开我。那次她发烧。她是个孤儿,十七岁开始和他同居。
他一直是她生活中唯一一个男人。直到林的出现。他深夜抱着她去医院急诊。
她在他的怀里轻得象一只栖息下来的鸟。她身上的伤口开始发炎。那一次昏迷持续
了整整一天一夜。她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他在她的身边。他冷漠地俯下脸说,我不会放
了你。可是我也无法再好好地对你。或者你杀了我。你杀了我你才会自由。我也会自由。
然后他匆猝地别过脸去。有温暖的液体滴落在她的脸上。那是他唯一的一滴眼泪。

※ ※ ※

她并不是刻意要杀他。她想。他强迫她去精神病院看病,强迫她吃药。
可是她觉得自己没有病。她只是想让他抚摸她。她渴望他能够抚摸她,而不是把她
一个人留在黑暗中。她听到自己身体发出咯咯断裂的声音,有时她只是恐惧地轻声呼吸。
很多时候,她都是安静的。她只是对他说,别离开我。
那个凌晨,她也是这样低声地企求着,然后举起扳手,用力地敲向他离去的背影。

※ ※ ※

在他迅速冰凉下去的脸颊旁边,她伏下身轻轻地对他说,我不跟林走,只是不想和
他说再见。我憎恨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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