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 花 三 月(ZT)

曾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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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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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醒来,天色灰暗,细雨沥沥地下着。刷牙的时候,惊觉水的沁凉。偶然看见镜子里有人,恹恹地,不由得怔住了。“是谁?”一时间回不了神。想要触摸她,伸出手,意识便回来了。又是梅雨季节,空气中的水氛弄潮了一切。眼睛慢慢地蒙上一层薄雾。系上风衣的束带,发现自己又瘦了。心底的感伤一瞬间倾巢而出。颓然的甩甩头,我大步冲进雨里 。
新换的工作在城市的另一端,喜欢这段长长的车程,因此答应下来。大概太早吧,巴士上人不多。冰凉的雨打在车窗上,蜿蜒而下,心也随之由慢而快的沉下去。
分手多久了?四个月吧。我知道自己是无法驾驭命运的,从我们开始的那一刻起。
曾经以为自己活不到二十岁,伤痛的记忆使我不相信世界上会有真正意义的幸福。当我苦苦挣扎到这可歌可泣的年华时,内心有无尽的愁苦。我们相识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里。对于夜,我有无尽的迷恋。象往常一样,我漫游了半座城。月色好极了,我的心仿佛迎风的翅膀,盛满了想象。发现有个人一直跟着我,有些紧张。我快步走,而他紧随。正要发足狂奔的时候,他追上我。他对我展颜,笑容使我放松。他的个子不高,有一双清澈的眼睛,与他的文弱有些不符。“我喜欢在夜里散步,你也一样,是吗?”他轻声的说。我笑了,原来微笑可以传递这样安全、默契的讯号,人与人之间真是奇妙。于是我知道他叫君,在一间建筑公司工作。
我们相约另几次的夜游。君是个不多话的人,他的沉稳使我欣赏。慢慢地熟悉起来,话题便多了。他和我一样的喜欢小说,一样的对帕格尼尼的随想曲着迷,一样的喜欢王家卫的电影。我们惺惺相惜,他引我为知己。
那是三月,他陪我去看樱花。满树的繁花竞相开放,没有一朵寂寞。风轻轻拂过我们的脸,花与树随之摇弋,如诗如画。我想美到了极致,便会凋零吧。我们坐下来,他替我点了一只烟。生命这么多痛苦,而快乐转瞬即逝,一切不过无谓的挣扎,象这花一样。我的泪滴落。君看着我,满眼怜惜:“别哭…别哭…好吗?”他的语音低沉:“你的眼泪让人心碎。”喜欢他语气中的温柔,和温柔后面隐藏的灼热情感。我的心被一种久违的情绪包围,象花朵吐露芬芳,然后变得慵懒。其实,我是害怕爱情的,但那夜,我的心沦陷。
“小姐,终点站到了。”我听见司机先生说话。
“哦,谢谢。”最近怎么了,思想老是脱线。
快步地冲进大厦,正巧遇见同事April。April一身紫衣,人如其名,敏感而多情。
“又没带伞?”她问到。
“忘了。”尝试着给她一个微笑。
“照顾好自己,青眉,人生苦长!”她就这里好,热心而点到即止,让人温暖又没有负担。
办公室里人渐渐多起来,April递给我一杯热的水,自已手上则是例牌的黑咖啡。我们是一间不大的广告公司,April和我配合做平面广告的设计。她很开朗、豪气,而我沉默、忧郁,奇妙的是我们很聊得来。或许是性格的互补吧,慢慢成了朋友。
“芬尼特卖会的小样我已经做出来了,你再润色一下,就搞掂了。”April把光碟递给我,满足的伸直了腿。“真是等不及‘五?一’的假期了,天天朝九晚五的做到死,为谁辛苦为谁忙呀!”
我不禁失笑,“小姐,你家有贤夫,衣食无愁。在这里和我们混个一年半载的,不过玩票罢了。”
“别挤兑我了。卿不闻太太岂是好当的差?我是两眼一闭,跳进火坑了。”说完,顽皮的朝我眨眨眼睛。
是啊,世间的男女行走江湖,杀戮情场,不为人知的委屈和烦恼多着呢,当真个个都不容易。
见我不作声,她道:“下面是你的Game time,欢乐请继续。”说罢,转身查e-mail去了。我把碟片放进电脑,强打十二分的精神开始工作。
创意是早就讨论好的,April的稿件已经很成熟,我不过略为修饰,锦上添花罢了。
中午,April约了夫君吃饭,给我充分的理由独自留在办公室。完全没有食欲,只好又盛了一杯水。April曾笑称:“没见过这样的女人,成天只喝水。”我只是一头搁浅的鲸鱼,快要渴死。拼命的喝水,以此缓冲体内的焚烧切断带来的痛苦。随手取出一张光碟塞进电脑,音乐立刻弥漫整个房间。是莫扎特的咏叹词,女声清悠如天籁。
长久以来,我独自生活。世间的浮燥与罪恶,逼迫人赤裸裸地面对。我的脸因久不见阳光而苍白,我的心因寂寞而蒙尘,但我不肯认命。我以为爱情可以将荒漠变成绿洲,让人再相信一次尘世。所以当君说:“我爱你,请与我在一起。”的时候,我豪不犹豫地握住他的手。对幸福的渴望和对未来的不确定驱使我盛妆的出演两个人之间的这一幕悲剧,即使我无法预知结局。
我们有过非常甜蜜的日子。象所有恋爱中的男女,一个眼神、一个微笑都让对方陶醉。那是生命中最美的时光。因为他的宠爱,心头的创伤得以慢慢平复。之后,他去南方工作。男人天性对世界充满了好奇,我不要爱成为他的束缚。他走的那天,我心如刀割。
“等我回来。”他说:“我爱你!”
我含着泪微笑:“时间和空间会证明一切。”
我重新坠入寂寞,对他的思念时刻在心底纠结。我是个不懂得表达的人,只有让忠贞为自己剖白。
半年后,他终于回到我身边。重逢的那天下着很大的冰雹,我们紧紧相拥。我想我们是真的相爱,我们永不分开。
间或两个人也有争吵,多半是他的倔强和我的任性。我想那是生活对爱情的磨砺,我们必须克服各自性格中的弱点,才能到达幸福的彼岸。君很包容我,很多时候,他并不解释。只是朴素地牵着我的手往前走。近距离的相处使我们更加了解对方,时间点点滴滴地累积信任和默契,然而也拿走了我们的激情。
同事陆续的回到了办公室,April给我带了著条。电话开始不断的响,传真机“咔嚓、咔嚓”地吐纸。
历尽千难万险,我们熬过了七年。君向我求婚,似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并无惊奇。我点头同意,内心并不确定。我们这么年轻,是不是真的可以抵御外界的诱惑?对婚姻的权利和义务认识充不充分?我想要获得幸福,又害怕伤害。渴望与逃逸在我心头日夜争斗,我一次又一次的推延婚期。
阿森和小皓热烈地讨论新的CEO卡莉上台后惠普的前景。业务部的一位同仁因为格掉写了一晚的计划书而懊恼不矣。有人不小心踢翻了伞架。April一边给我发短消息,一边笑个不停。而我的心抽离。
在一起的时候,我们慢慢变得沉默。君把我的日渐消瘦和欲言又止看在眼里,他以为那是年轻女子常有的婚前恐惧,所以并不在意。当吻和拥抱成为生活中的奢侈品时,我想起《一声叹息》里梁亚洲的那一段独白:“晚上睡的时候,摸到她的手,就象左手摸右手,没感觉。但如果锯了她的手,就象锯了我自己的,会疼!”曾经跳跃激悦的爱情变成这样使我无法接受,我常常独自哭泣。当男人想要给女人一个家的时候,是他对她最大的尊重。我不想伤害君,因此我不敢说出自己内心的煎熬。在两个人的世界里,我们各自为营。仿佛我们在一起只因为曾经深爱,只因为一起走过的七年。我以为爱应该是一种本能,如同呼吸,如果停止,便是生命的终结。我看不清现在,不确定未来。我一再的犹豫,而犹豫是温和的拒绝。
我们开始频繁的抱怨、争吵、和解;再争吵,再和解。如同一部平庸的小说,无可救药地落入俗套。当结不结婚转化为信不信任的问题以后,我们快要崩溃了。我不知道是爱情褪色了,还是我们改变了。或者又因为男人服从自己的理智,而女人听命于自己的心。但一切如此客观地存在着,理想与现实的差距,谁也无法改变,谁也无法逃避。
在爱情初始之处,我们立誓要给对方幸福;七年之后,我们身不由己令对痛苦。起点总是很容易迷失的。我们渐渐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隐约感觉到是该有一个结论的时候了。
雨仍未停,闻到咖啡的香味。穿过懒散、愉悦的人群,我给案头的植物浇水。这里的人们,包括我,或多或少都有不为人知的伤痕深深浅浅地刻在心上。想起北岛的那首《一切》,也许世界上的一切是真的都会过期。
下班的时候,风起了。April等不及和我告别,便倦鸟投林般钻进TAIX赶回家了。
想要喝点酒,我去了心爱的Blue Pub。喜欢那里的凌乱和随意,还有那些后现代风格的画。waiter送上酒吧招牌的Burned Island[火烧岛],原来这么多年,我始终身陷孤岛。
事情的结转往往如人所料,君遇见另一个女孩子。或许她重燃了他的爱火,或许他只是想要求得解脱,但一切已不重要。我们在春天相爱,却在冬天分开。分手的那天正是黄昏时分,天色将黑而未黑,仿佛无法承载心底的凄惶。刺骨的寒冷,和着人潮的涌动、机车的轰鸣,形成一种我无法介入的喧闹。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君说:“我已竭尽全力。”
“我知道…我知道…”我是真的了解他的疲惫和我的骄傲。
“如果我们结了婚,一切不会发生。”他的声音有无限的落寞。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害怕看见自己挣不脱、逃不掉的宿命。
“你为什么一直要逃?又能逃到哪儿去!”他的脸因痛苦而扭曲。
“因为软弱,因为恐惧。”我的泪应声而下。
我们终于还是分了手,在痴痴缠缠七年之后。彼此没有祝福,是不想给这潦草的结局再加上一个失败的注脚。君飞也似的逃出我的视线,我分明听见心“嘶嘶”地裂开来,血汩汩而出。谁也没有料到,爱情是为毁灭而生的。命运驱使我们燃烬自己,之后便是幻灭。长久以来,我寻找的答案就在眼前,但那也并非我所愿。
我们是最平凡的男女,是自己欲望的奴隶。
半支烟在我的指间舞蹈,再叫了一杯酒。我看见玻璃屏风上自己的脸细小苍白,象遇溺的人。有人高谈阔论,有人窃窃私语,在这迷离的春夜里。过往的七年恍若隔世。我仿佛走错了时空,原来一切与我并没有关系。
点唱机里传出雪儿磁性的歌声:Read my mind in the spring ,please don’t make me cry.我还记得樱花的绚烂,夏天的脚步却已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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