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画诗情:小夜曲中的浮想[转贴]

xiaoma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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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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渥村仕同湾
音画诗情:小夜曲中的浮想


按照演化的眼光来看,人类在视触味嗅听等感受器官具有演化上的残余(Revolutionary hangover),
随着环境的变迁,曾经占有生存优势的能力有可能出现优势降低甚至变成累赘。

比如,人对食物的偏爱甚至嗜好属于自猎狩时期的祖先就秉有的残余特征,因此曾
经有助于生存与繁衍的味觉与消化系统,不一定适应当今的食物摄入结构与烹调方
式,甚至与健康形成抵触。从风行全球的快餐垃圾食物,到眼花缭乱的精烹细调和
丰饮富食,无不面临着这样的困境。

据说微笑也有演化意义上的起源。原始动物通过呲牙咧嘴表达着如此信息:“看看
我的尖牙利齿吧,我想你肯定是我的食物”,或者“你可得给你小心一点”。这样
的象征语言后来逐渐演变软化,过渡成:“即使你可以让我美餐一顿,但我只不过
是通过展露我的牙齿让你明白,不用担心,其实我很喜欢你,我们甚至可以是好朋
友。”因此,远古时期的意义早已蜕变,当一个人(比如老爱拉出一长串笑脸符号
或笑声词的夭夭)对你露出灿烂的笑容时,你是断然不会想到其中是否还隐含着将
你当作对手甚至食物的念头的。

同样,早期动物对蛇毒能够致命的本能恐惧可能早已镶嵌到基因的水平上,虽然现
代出现的运输工具如汽车飞机等的事故频率远远超过蛇的威胁,但人类对运输工具
的感受却与对蛇的本能无法相比。也许无数年之后,人类会摒弃对蛇的惧怕,转而
将诸多天灾人祸嵌入本能的领域?

这样的残余特征不仅体现人的生理感觉上,其实更表现在文化中从语言文字的衍变、
体育竞技的风靡到思维模式的僵化等方面。是否音乐也是远古时代声音上的某种残
余?答案或许是肯定的。我曾经试图从数学物理到听觉生理的角度理解声音和谐的
意义,但也许没有必要深究,还是沉缅于拉赫玛尼诺夫(Sergei Rachmaninov)的
感受:“音乐来自于心,也归结于心(Music must come from the heart and go to the heart)。”

即使是两双同样牌子与型号的鞋子,两个人穿在脚上,都可能因为身体质量分布、
脚形、末梢神经、行走姿势等方面的不同而感受迥异。一个人或许陶醉于一种悦耳
的音乐,而另一个人觉得小提琴拉起来简直就象是用一把锯子以不同的速度与力度
锯树而产生的噪音一样让人受罪,或者钢琴弹奏就像筑路工人用榔头砸击石块一样
枯燥乏味。因此极端地说,人生很多经验、感受以及理性认知等似乎非常具有个人
化的特点,无论怎么想跟亲密的人或朋友分享,也无论交流介质--语言文字、音乐
或其它符号系统--多么丰富,其实都难免有鸡鸦各唱其调并难以沟通的情形。

仍然记得1990年6月8日的意大利第14届世界杯足球赛开幕式上,那首由Giorgio
Moroder创作、Edoardo Bennato与Gianna Nannini演唱的“意大利之夏(UN'
ESTATE ITALIANA,To Be Number One)”。在经历了一年的压抑、沉郁与凝重之
后,对比之中在色彩纷呈与气势,高昂与舒展中的冲击显得特别地强烈。

我常常想,对一些音乐痴迷眷恋的情感,犹如阅读Carl Sagan的Cosmos那样的书,
或者在电视上看着四十几岁的他一边漫步于山坡上,一边津津有味地讲述着宇宙的
演化历史,同时背景传来莫扎特那首竖笛协奏曲(Clarinet Concerto in A Major):
不断切换的画面映射出不同时域与空间的交叠,心里除了强烈的情感投入,竟然说
不出什么确切的理由。其实除了倾听感受之外,能够用文字来述说的又有多少呢;
可有时候内心里又总有强烈的冲动,想诉说点什么。

据说有人能够“听见”颜色与“触及”声音,这种能力被称为联觉体验(synaesthetic experience)。据说平均两千人之中才有一个具有如此特异资质:在不同的神经感觉之中出现交感现象。画家康丁斯基(Wassily Kandinsky),小说家纳博科夫(Valdimir Nabokov),以及作曲家Olivier Messiaen与Gyorgy Ligeti俨然就是那样的天才,钢琴演奏家Helene Grumaud也能够从色彩中感受声音:"Color is sound perceived by our sense of feeling."

另一种说法是,或许每个人都秉有如此潜能,只是绝大多数人无法知觉罢了。无论
如何,我不属于少数具有特殊感受才能之列,所以上大学时坐在大讲堂里装模做样
地学高雅,听交响乐常识讲座,在那些诸如曲式结构、流派、乐章、体裁、主题、
旋律、速度、音色、调式、调性等名词之间来回兜圈,拼命要领会出一点精髓,结
果也没有弄出个所以然来。大学二年级时班里组织到老莫--莫斯科餐厅--旁边的北
京展览馆剧场看中国芭蕾舞团演出老柴的“天鹅湖”,回来后一个同学追问好不好
看而我却说不出理由,于是被那个同学一通抢白:不就是看女人的大腿舞嘛,有什
么好不好的。现在仍然记得当时的脸红与尴尬。

那时候我的大学生活极其贫穷与寒酸,同学之间常常用到老莫搓一顿来作为望梅止
渴的谈词。如同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最后出现的交织场面,我现在也有类似
的景象幻觉,不敢肯定当初是否确实到老莫开过荤,抑或仅仅是因为在老莫附近看
过演出的关联而导致的混淆。

正如生命的不同阶段有时间上的先后顺序与累积,后来倒是从耳边飘过的一些零星
乐段逐渐有了效应,才开始有意识地在声音的国度里发掘自己的偏好。那时候为了
让自己的迷恋变得具体与深入,拼命寻找一些有关音乐家及其作品的轶闻趣事,在
“读书”杂志上看辛丰年的音乐小品文。

看过的其中一个传说是:1826年7月的一天下午,舒伯特(Franz Peter Schubert,
1797-1828)一次与几个朋友到维也纳郊外散步时到一家酒店休息,一个认识的朋友
正在酒店里一边饮酒,一边朗诵着诗歌:“我的歌声穿过深夜向你轻轻飞去...”。
舒伯特本能地掏出笔来,同行的一个朋友知道他的乐思灵感正如泉涌现,便顺手在
一张菜单的背面画好五线谱,递给舒伯特。于是“小夜曲(Standchen, Senerade)”
就在酒店里诞生了。

还有一种说法是,这首小夜曲是舒伯特在一家酒店喝酒之后无力付帐而即兴写在餐
巾纸上的歌曲,作为抵帐的作品。20世纪70年代中期,欧洲某乐团到中非一个部落
为土著居民演奏舒伯特的“小夜曲”。出乎意外的是,这些从未接触过外部音乐的
部落民众,会被小夜曲感动得如醉似酣。据说甜瓜也偏爱舒伯特的“小夜曲”,玉
米和大豆则衷情于格什温(Gershwin)的“蓝色狂想曲(Rhapsody in Blue)”,玫
瑰却迷恋贝多芬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



舒伯特一生仰慕贝多芬并生活在他的阴影之下,毕生专注于音乐创作,在31岁时的
贫病中死去,并被安葬于贝多芬的墓旁。他被称为是19世纪德国艺术歌曲(Lied)的
首创者,留下600多首歌词采自歌德(Johann Wolfgang von Goethe)、席勒(Friedrich
von Schiller)、海涅(Heinrich Heine)、莎士比亚等人诗词的歌曲,以及14部歌剧、9部交响曲等其它音乐体裁作品。在他生活的年代,他的故乡维也纳里的人并不买他的帐,而是狂热于罗西尼(Antonio Rossini)的歌剧以及其它令人晕眩的娱乐形式。他是从贝多芬的早期浪漫主义(Romanticism)过渡到鼎盛时期的重要人物,是一个孤独漫游的诗人音乐家(poet-musician)。

小夜曲是中世纪游吟歌手的一种声乐曲,流行于欧洲西南部的意大利、西班牙等国。
Serenade的词根来自拉丁文serenus,意大利文里是serenata,意为清朗、安详、宁
静,与英语中的serenity一词同根。古典的场景是,在黄昏或夜间时分,一勾弯月
垂挂树梢,稀疏的星星在头顶闪烁,月光静谧地流泻在大地上,一个男子手持吉他、
鲁特琴(lute)或曼陀铃(mandolin)等伴奏乐器,望着楼上窗前若隐若现的倩影,手
指有些紧张地拨动着琴弦,在寂静的夜空中深情唱出展示轻柔与空灵的情歌。

这种声乐体裁的格式是:(1)歌词为诗歌;(2)音乐与诗融为一体;(3)钢琴不仅作为
伴奏乐器,还与歌声形成一种二重奏的形式;(4)属室内乐性质,仅供独唱。有名
的除了舒伯特的这首小夜曲,还有托塞里(Enrico Toselli)的“悲叹小夜曲”和古
诺(Charles Gounod)的“小夜曲”。

至18世纪时,小夜曲又扩展出另外一种在贵族餐宴庆典中由小型乐队演奏的器乐作
品,是多乐章的重奏或合奏曲,一般由两把小提琴与低音提琴组成,曲调较为轻快
活泼,与爱情无涉,属室内乐体裁。著名的如海顿的“F大调弦乐四重奏”,莫扎特
的“D大调小夜曲”,柴可夫斯基、德沃夏克等人的“弦乐小夜曲”。

舒伯特在这首小夜曲的伴奏声部中用钢琴声模仿拨弦乐器(吉他或曼陀铃),刻划一
个男子向他爱慕的姑娘所做的深情倾诉。歌曲采用3/4,第一乐段逐渐上升,以舒缓
的三连音和小调属音引导,在主音A上萦绕,抵达高音C之后再慢慢平息下去,在恳
求与期待的情绪中回味。第二乐段转入和声小调,犹如爱情的歌声在夜曲的旋律中
回荡。乐句之间的钢琴间奏是对歌声中承诺的呼应,下行音阶中由和声小调转换到
自然小调,再终止于小调属音上,意味着歌手期望听到的回应。

现代社会男人表达爱慕之情的时候,早已丧失执着于在女子楼下怀抱吉他或曼陀铃
演唱小夜曲的经典方式,更不局限于男人的主动追求。或许,我也没有必要去追究
那些有关“小夜曲”的传说是否真实,因为音乐,如同其它艺术手段一样,是欣赏
者在作品留下的想象空间里自我完成的方式。即使在听众缺场的时刻,对音乐的挚
爱与寄托,犹如迷爱一个人,既是发现对方的过程,同时也是展示自我的途径,真
实--如果存在的话--可能融合在爱恋的锲而不舍之中。在音乐里,如同在文字中我
注六经与六经注我的古典观念,用生活本身去历验人生,同时也用音乐来演绎生活。
乐思中的境界,犹如恍惚与幻化中的人间仙境,虽然纯粹与洁净并远离实际的生活,
却是获得歇息与洗涤的时刻。

十几年前觉得serenade这个词有一种特殊的意味,便试图学习演唱舒伯特的这首小
夜曲。第一乐段中间有个变调的地方,一直把握不好,除非跟着演奏的曲子。当泛
舟于泸沽湖上的时候,禁不住有演唱小夜曲的涌动,正如舒伯特在另一首歌“流浪
者(Wanderer)”中所揭示的那样: "There where you are not, there
happiness lies!"

如果不仅仅归于远古时代通过基因获得的残余的话,一个人对音乐的选择或许也是
一种岁月中对生活感受的积累与遗响吧。


08-27-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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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andchen (Serenade) 小夜曲
Text by Ludwig Rellstab (1799-1860)
Music by Franz Peter Schubert (1797-1828), Schwanengesang (Song
of the Swans天鹅之歌) D. 957 op. posth. (1828), from , no. 4.
Translated to English by Michael P. Rosewall
汉译:邓映易


My songs beckon softly through the night to you;
我的歌声穿过黑夜,向你轻轻飞去;
Come to me beloved, below in the quiet grove!
在这幽静的小树林里,爱人我等待你!
The rustle of slender leaf tips whispers in the moonlight;
皎洁月光照耀大地,树梢在耳语;
Do not fear the evil spying of the betrayer, my dear.
没有人来打扰我们,亲爱的,别顾虑。

Do you hear the nightingales call? Ah, they beckon to you,
你可听见夜莺歌唱,她在向你恳请,
With the sweet sound of their singing they beckon to you for me.
她要用那甜蜜歌声诉说我的爱情。
They understand the heart's longing, know the pain of love,
它能懂得我的期望,爱的苦衷,
They calm each tender heart with their silver tones.
用那银铃般的声音感动温柔的心。

Let them also stir within your breast, beloved, hear me!
歌声也会使你感动,来吧,亲爱的!
Trembling, I wait for you,
愿你倾听我的歌声,
Come, please me!
带来幸福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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