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烂还是静美

[fallenleaf]

绚烂还是静美
一、
一辆奥迪车疾驰在去机场的公路上，车内端坐着一位老妇人，她穿着一件黑色貂绒短上衣，银白色的头发盘在脑后，没有一丝的蓬乱，看得出她一度丰姿绰约过，一度风雅迷人过。她凝神远望着无边无际的茫茫原野，一直在沉思着、沉思着。沿着记忆的长河，她清晰地看见了他。因为多年来她无时无刻都在脑海中把所有的一切影像过一遍，再过一遍，并且还要细细地品味，刻骨铭心。
43年前她在A市的一家不大的贸易公司做会计，大家都叫她红，一天她的老板的同学从南方的L市来办事，顺便来看他，但老板恰巧有个重要会议要参加，他抽不开身，便拜托红去机场接站。
缘分往往是在不经意间降临的，两个人的相遇注定要发生点什么。虽然在此之前他们谁也不知道对方的存在，然而在他们浑然不觉时无意识注定了这个缘分，保证他们一定会走到一起。就像两只孤雁在某种神力的召唤下飞越了广袤的大地，许多年或用整个一生的时间，他们一直都在互相朝对方飞去，飞去。
那天，天气格外的晴朗，阳光像今天一样的柔和，暖暖地撒向红，拥着红。当端庄的她站在一位黑黑的高大魁梧的40岁的男人的面前时，她的脸不知为什么泛起丝丝红晕，为她增添了绚丽，使她更加的妩媚风情。
他腼腆地走过来，看了看她手中的牌，温柔地说“是来接阳的吧？我是阳，谢谢您。”
她有礼貌地点了点头，“我是红，老板让我来接您。先生，请这边走。”
他们进了车里，此时无声胜有声，他们彼此都为对方的优雅的举止而倾倒，在默默中把彼此的容貌连同名字一起刻在了心里。
二、
街上的人们匆匆地擦肩穿行，他们都各自走着自己的轨道，好像稍微偏离就会碰撞，就会产生巨大的能量，就会引起睁目的吼叫。红小心地在她的路线上随着人流前行。
突然，一个熟悉的柔和的男中音在她的耳畔响起，“您是红吗？没想到会这么巧，是极少可能中的高概率，不是吗？”红顺着声音望去，怦然心动的感觉涌了上来，他们说着笑着，一路欢歌笑语。
他问了她的家庭、她的生活，她提了她的丈夫，但不知怎么心里却油然而生一点愧疚。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可她还是感到了从一种遥远的可能性而来的内疚。这段路她觉得很短，就要结束了，她该怎么办呢？也许阳就此走了，离开了她，也许他们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
阳看上去挺安静，挺和善，他缓缓地说，“千里之遥，来一趟真的不容易，明天是最后一天，我想去莲花山消遣，但路又不熟。”“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做你的向导。”这句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感到诧异。 　　
她可不是一个大胆主动的人，她为什么这样做，自己始终也说不清。也许是在这么多年以后，少女的心像雨后的竹笋一样挤出了地面，终于萌动了。她又抬头望了望他，心中默默地承认，这是一种无法压抑的萌动，是一种注定要挤出土壤的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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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冬日的莲花山宁静而高崇，苍茫的山峰到处落满了洁白的厚厚的积雪，一棵棵树木竖立在银白的世界里，宛如无数双眼睛阅读着这座圣洁的雪原，固守着那份珍贵的情缘。使人感到别有一番思绪，别有一番情趣。
红和阳信步在雪的美色中，漫步在愉悦的山岭里，到处留下了他们的欢乐与温存，留下了他们的浪漫与洒脱，留下了他们久失而又刚刚复得的童趣，更留下了深深的记忆与无限的回味，这是他们记忆的永存。
她觉得他真好，和他在一起有无限的乐趣与情调。她希望这一刻永远延续下去，继续走在白雪皑皑的山林中，继续聊着他们共同喜欢的话题，继续贴倚着他那宽大而温暖的身体。她又恢复了女孩身，又能拥有翩翩起舞、纵情歌唱的天地，这种情绪又一次缓慢而持续地回归了本原，回到她向往已久、从未去过的地方。
她真迷人。她身上有一种什么东西，使他目光很难移开。他感受到了来自于宠爱她的欣喜与惬意。他和她一样恐惧着分开的时光的到来， 他们宁愿时间停止，哪怕这样会使他们窒息。他们抓紧一切时间谈着、聊着，犹如千年未见的隔世的情侣，他们尽情地贪婪地诉说着各自的心声。
她喜欢他，虽然他长得不漂亮，也无权无势，更无著书立说，但她愿意接近他，愿意向他讨见识，愿意和他聊天，愿意请求他的帮助。他不狂妄，不奉承，不笼络，他很真诚，有凝聚力。他的人格魅力深深地吸引着她，仿佛一块吸铁牢牢地把她粘贴住了。她可以感觉出他的倾慕是真诚的。她尽情享受这种欢快与得意，她喜欢沐浴在其中，听凭水面从她的头顶淹没。他们听任着事情的自然发展，他们纵情地享受着这一暂短的快慰。
她知道她的生活方式枯燥乏味，没有浪漫，没有爱，没有大山中的情调，也没有对一个懂得情爱的男人的奇妙的感受。但是她有那割舍不掉的母女情，有那该死的责任感。他理解她，他也有同感。他们只能约定保重好自己的身体，等待着彼此都老，再次孓然一身的时刻。 就这样的一句话让他们苦苦等了整整43年，但他们还是幸运的，是老天给予了他们的恩赐，是他们诚挚的心感动了天地，感动了世间的所有神灵。
四、
在这43年里，他们按照他们的约定，一步都没有偏离轨道，他们从未打扰过他们的彼此家庭。他们尽量减少电话的时间、电话的次数，他们从未把彼此的信件邮寄给对方。他们把爱深深地埋在心底，让那爱在温火中慢慢地燃着、燃着。
一年快过去了，阳在红过生日那天，破天荒地给红打了一个时间最长最浪漫的电话。
他温情地低语着，“闭上眼睛我要带你走进一间精美、幽静、心逸的小屋：微暗的光线下，有张古铜色精雕细刻的小木桌，桌面上放着一块为你特制的心状蛋糕。雪白的奶油上有两朵小花托着我心中红色的祝福：“红快乐一生”。字的四周插满了41根五颜六色的蜡烛，他们仿佛也在静静地等待着某一特殊的时刻。桌旁端坐着你和我，我们四目静静地相望着，心灵相通着。默契地几乎同时缓缓欠身，又同时拿出火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静静地点燃了我们心中的祝愿。我们又开始了等待，这次我们的目光集中到了燃着的蜡烛上。烛光真的很美，烛光下的景物更加的迷人，你和我都不忍心把它们熄灭，就这样让它们燃着、燃着。又过了少许，默契的我们再次欠身，微笑着吹灭了烛光，但在我们心里顿时盈满了幸福。
红，你听到了远方的祝福了吗?真心希望你天天快乐,时时幸福,生活在蜜一般的甜美中。”红记下了他的祝语中的每一个句子、每一个词汇、每一个字。永远、永远。
43年他们没有错过一个节日，每一个节日他们都要一起度过，哪怕他们互相打个电话，响一声，给对方一个小小的提示，他们都很珍惜。他们很苦，但苦中却有无尽的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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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思念是一种感觉，静静地、悄悄地、默默地、苦苦地、痴痴地去想一个人的感觉。它是一种孤独的美。只有在你一个人思念他的时候，那种孤独才会显得更加美丽迷人，更加的深情温馨。红和阳沐浴着同样的阳光，穿梭着同样的季节，了望着同样的星空，却注定了那么遥不可及的距离，南方、北方各在一方。
但庆幸的是，许多年过去了，他们各自有了电脑，这使他们有了更多交流的机会。他们感谢通讯信息的快捷，他们从此可以更长时间的畅游，更长时间的相互慰籍。红与阳在交谈中，红总能感觉她的头依在他的胸前，他们一定能倾听到彼此的呼吸，彼此的鼻息，以及彼此幸福的心跳。他们知道，热烈真挚如绚丽鲜花般的情感，是从彼此的心灵深处传递给对方的。
红总是给阳发送邮件，在每一封邮件中红都能适时地给阳带去可人的温暖。她无私地劝告阳，要好好地照顾他的妻子。因为只有她才会在他的身边永久地照顾他，陪着他，她是他的永远。珍惜她的健康与生命，才是真正地珍爱自己。
红喜欢读书，无论何时她读到了她喜爱的东西，她都会把它们发给他，让那一封封的邮件承载着她的思念、她的关爱、她的温情…… 浇灌于阳那博大的胸怀。红还把她一点点变老的照片一片一片地发过去，同时，阳也把他每天的心情和思念一篇一篇地发回来，他们彼此感受着，慢慢地变着老。
43年来，他们从未放弃过他们的约定、他们的希望。而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六、
奥迪继续奔驰在晚霞满天的余辉中，老妇人的心情格外的缤纷。她沉思着、幸福着。这时，外孙女的刹车把老妇人的沉思带回了现实。
她望了外孙女一眼，似乎是在询问。女孩兴奋地说，“外婆，机场到了。而且根据时间来判断，那班飞机已着陆。我们得快一点，'外公'有可能已到大厅了。”
女孩搀扶着老妇人快步地进入大厅，此时的她骤然停下了脚步，她激动地凝视着前方。女孩沿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位灰白头发、面容黑黑的高大的老者也站在那儿，他们泪光盈盈地对望着、对望着，好久、好久。
老者步履蹒跚地走上前，张开他的宽大的臂膀，把那个瘦小的老妇人拥在了怀里，他们久久地相拥着、亲吻着。时间也随之停止，画面出现定格。
这久违的拥抱是他们43年的渴望，43年的企盼，43年泪水的结晶。他们的泪交集在一起，汇成了一条幸福的小溪缓缓地流过他们的脸颊、他们的嘴角、最终流入了他们的心中。
四周宁静了、静止了，仿佛整个大厅只有他们两个人，为的是让他们两个人相互倾听到他们彼此的真实的呼吸、真实的心跳，享受真实相伴的到来。他们真的把虚幻变成了现实，他们可以永久地相依、相随、相伴到永远了。此时的大厅响起了悦耳的音乐，女孩喃喃地念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