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朗-点燃世界的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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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朗-点燃世界的柴火
(September 16, 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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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 梨

筒子楼、清晨、第一个音符叫郎朗

  他出生在沈阳空军文工团的筒子楼里,一个被埋没的指挥家老金把这个缺乏私密性的大楼合并成音乐家庭。他四处传播学习钢琴的好处,每个周末,20多个共用厨房与厕所的家庭都会在这个隐逸指挥家的组织下开办音乐会。他把2岁的郎朗抱上琴凳,然后惊奇地发现,这个虎头虎脑,出生时差点被脐带勒死的小家伙一上钢琴手指头就能立起来,于是他立刻找到对世界杯的热情远大于钢琴的郎国任,告诉他,“你儿子能弹出来,好好培养吧!”
  二胡演奏师郎国任看着这个两岁就会唱《大海呀,故乡》的儿子,他清楚钢琴,与用两根弦揉捏推拉来完成演奏的二胡相比,钢琴更像一个包括地铁、车道、辅路、高架桥和索道的立体交通网,你的全部生活、情绪、思想和灵魂都能毫无阻碍地行驶于其中,但这个能量强大的黑洞也可能消耗你全部俗世的欢乐,所以他需要一段时间来狠下这条心。

  “这栋楼能出一个肖邦!”深具感悟力的老金说话喜欢用大词。而此时,郎朗的爸爸已经出发了,他找到了沈阳最著名的钢琴教授朱雅芬,这个来自上海的名门之后。当时的郎朗不到四岁,对幼儿园的恐惧成了他练习钢琴的第一动力,他迷上了西游记,迷上了那只无比神通无比自由的猴子,他发现钢琴也能给他这种神通,他可以用一串滑音飞上云霄,可以用排比的半音表现笨拙的猪八戒,这些黑白相间的琴键可以构筑一座空中的王国。他发现了乐音和语言之间一些懵懂的对应。

  朱教授被这个干脆的小男孩吸引住了,琴声中她听到一种可能:这个孩子是一道射线,从一个起点可以到达任何要去的地方。在那个隔壁咳嗽叹气都会听到的走廊里,钢琴孩子们开始暗暗较上了劲:谁练琴时间最长,谁又拿下一首难度大的练习曲,谁在早晨第一个翻开琴盖……郎朗只要第一,不管对方比自己大几岁,多练了几年。隔壁孩子搬琴凳的声音都会叫醒睡梦中的郎朗,然后条件反射似的窜到钢琴前抢先弹出走廊中的第一个音。仅仅1年后,5岁的郎朗就获得沈阳少儿钢琴比赛的冠军,但郎国任看到更远的一步,郎朗需要一个国家意义的舞台,那个舞台就在北京。

冬天来了,用钢琴取暖

  9岁的郎朗和每只手都提着行李的郎国任来到北京,这个复杂的都市让父子俩有点摸不着头脑,住处,开销,老师和钢琴,没有一样有明确的着落。郎国任辞了职,他要把郎朗爸爸作为自己的职业,为了成就他,他必须到北京,必须辞职,必须坚持做一个职业父亲。
  在朱雅芬的推荐下,他们推开了赵屏国教授家的大门。那是一位14岁才开始学习钢琴就一举考取音乐学院的传奇人物,克拉夫琴科和塔图良两位来自苏联的大师奠定了他纯正的俄国学派功底。郎朗的钢琴比一切言语更具说服力,虽然赵屏国听出郎朗的手指有点松软,听出他的发声方法还欠得当,听出他对乐曲的处理还有一点紧,但是他更多地听到了希望,听到了对音乐特有的敏感,听到了热情,听到一个灵魂在怒吼和歌唱。他立刻想到那个已经饮誉世界的金童子基辛,他相信眼前这个男孩一定能成为大师,至少,不会比基辛差。

  所有的音乐理论在赵屏国这里都不是枯燥的,那段调性复杂的《莫扎特奏鸣曲》在他这里只是一次妙趣横生的历险,有D大调的狂欢,F大调狂欢后的迷茫,然后是F小调的质疑,B小调的测试,E小调的探路,A大调的柳暗花明,和重返 D大调的疲惫和充实。在这个情节曲折的故事中,郎朗不知不觉地上手了。

  他考上了中央音乐学院附小,从此郎国任开始了音乐学院扒墙头的历史,没有一个保安能撵走这个倔强的父亲。他每天登自行车送郎朗上学,隔墙听课,回家后再和郎朗反复吃透老师们上课讲述的内容。他们不放过老师讲授的任何一句话,一个词,细嚼慢咽,全神贯注,直到全部内化为自己的学养。

  在所有器官中,郎朗最珍惜自己的手指,被指甲盖那么大的螃蟹咬一下,他也会认真地消炎,包扎,惊心动魄好几天。在那个没有暖气的房子里,郎朗可以在北京寒冷的冬天里弹琴弹得大汗淋漓,钢制的琴弦会被木制的琴键敲断好几根。

世界你好,郎朗报到

  他应该走上国际舞台了,郎国任这么想,赵屏国也这么想,郎朗自己更有一种大战之前的兴奋。他所有喜欢的东西可以用两个词概括:音乐,第一。音乐是他的生活,而第一是他的回报。
  而那场艾特林根钢琴赛的公派选手名单中却没有他的名字,郎国任决定孤注一掷,他要担起有生以来最重的债务负担,自费送儿子去拼一场。

  巴黎,华沙,柏林,法兰克福,这些城市在30000英尺下轻轻划过,郎朗骑着想象中的大马在飞机走廊上奔跑。可一切并不那么顺利,赛事开始于1994 年 8月19日,先开始的青年组比赛中,中国选手全部落马;抽签分组,郎朗又遭遇几个在国内多次得冠的中国选手;上场前半小时,赵老师突然发现郎朗在弹肖邦的圆舞曲时,有一处弱音还没处理好。爸爸让他从弦乐中获取灵感,气随手动,让感情从胸膈膜出发灌向手臂,深情地抚摸钢琴。

  他会受其他选手的失败情绪影响吗?他会被公费选手的优异表现震住吗?临上场前,郎国任像无数次在国内登台前一样,在郎朗后背拍了一掌,儿子立刻像撑足弓的箭一样飞上了舞台。第一支肖邦《练习曲》,听众震住了,不是那种礼貌的安静,而是一种灵魂极度专注带来的静止;第二支肖邦《回旋曲》,回过神的人们开始交头接耳,他们的好奇心被这些宝贵的琴声翻腾起来,他们迫不及待要交流彼此的感受;《圆舞曲》光洁无比;《塔兰泰拉》让毫无准备的听众激动起来,这首狂野得有点嚣张的曲子唤起了每个人骨子里奔跑的欲望;再然后是《浏阳河》,郎朗在那片水波之中化入中国人的热情,这之后没有一个听众能控制他们的双手,他们必须用拼命的鼓掌来挥发就要迸出身体的激情。

  郎朗夺冠了,师徒在连成片的闪光灯前抱在了一起,而郎朗的爸爸却在二楼观众席上发出最深的哭声,还好,密不透风的掌声压住了这种只有死过一回的人才会发出的呜咽,他全部特立独行的举动终于得到了最理直气壮的注解,他可以喘一口气了。以后的日子流畅了很多,1995年,第二届柴科夫斯基国际钢琴比赛在日本举行,郎朗用柴科夫斯基《第一钢琴协奏曲》征服了全体评委。

钢琴与郎朗同在,阿门

  只要睁着眼睛,郎朗就不会空白地度过,弹钢琴,读书,听课,看比赛,大叫大笑着玩,实在没什么可玩的,一只破拖鞋也能被他踢得满屋乱跑。和父亲在一起成长的岁月让他不能撒娇,不能哭疼,但是可以在任何时候大喊一声“冲啊!”在这种纯阳性的环境里,郎朗特别纯粹特别绝对。
  1996 年7月,郎朗的第三位恩师――殷承宗出现了。他为了这个孩子回到中国,他觉得这个孩子就像他的回忆。他要带郎朗到美国去,因为纽约的舞台才是世界的舞台。在他的帮助下,郎朗走进了斯坦威音乐厅,肖邦的12首练习曲、塔兰泰拉、柴可夫斯基变奏曲、匈牙利狂想曲第6首,每一首都被郎朗演绎得光色鲜明。终于, 1726年建校的克蒂斯音乐学院对郎朗发出最热情的邀请,高中和大学阶段的文化课学费全免,提供3万美元生活费,克蒂斯为他们发现的天才提供了最优厚的条件。

  在那里他第一次拥有了个人琴房,庞大的斯坦威钢琴在更为庞大的琴房里并不显得特别突兀,他回想他的小星海,回想起那个音乐学院每周只能摸几个小时的宝贝斯坦威,他只想用每天十几个小时的疯狂练琴来回报现在的机遇。克蒂斯学院的打更者对这个没法从琴房撵出去的男孩深感困惑,他怀疑那间琴房的地毯和琴凳上有一种特殊的胶,它粘住这个黄种男孩,直到深夜两点才会失去效力。

  郎朗终于打通了他的奇经八脉大小周天,刚到克蒂斯上课时,他只能弹下来7首协奏曲,而到了1999年的1月份,他竟拿下了30首协奏曲,甚至创造有一个礼拜弹下来了6首协奏曲的奇迹。终于,校长兼郎朗的导师格曼尼夫将他推荐给IMG的艺术总监,那个为世界首席小提琴帕尔曼作经纪人的人,他相信这个孩子能引爆美国音乐界,事实证明,他对了。

  1999年8月,芝加哥拉威聂尔大学音乐厅里即将举行音乐周的闭幕演出,70岁的拉威聂尔突然因病无法到场,这场最重头的演出落在了那个抱着学习目的前来的中国孩子身上,他用一天的时间做好了演出的准备,然后用足以引起8级地震的热情演奏了那首老柴的第一钢琴协奏曲,美国人被这种新鲜而鲜亮的生命力摧毁了,他们用所能想到的最高字眼讴歌这个男孩,新世纪的霍洛威茨,音乐皇帝,古典音乐界的老虎伍兹。他们把所能收集到的宝物送给这个男孩,一位收藏家将霍洛威茨生前使用的演出琴送给他,他深信这只是物归原主;《海菲兹传》的作者寻遍欧洲,用一把价值600万美金的小提琴换到配有柴可夫斯基亲笔签名、照片和邮戳的亲笔信,然后把它送给郎朗,用以感谢他给古典音乐带来的全新活力。祖宾梅塔说他使钢琴发生了质的变化,他让钢琴变成声乐乐器。马泽尔则说他根本就没有演奏,他就是钢琴本身。

  2003年3月5日,斯坦威钢琴迎来了它的150岁生日,这家最顶级的钢琴制造商向郎朗颁发了有史以来第一枚金制勋章,他们甚至决定在不久的将来,推出一款以郎朗命名的钢琴。郎国任的50岁生日恰巧在同一天,多年的音乐修炼也成就了他本人,今年的6月,他将会带着自己最民族,最简单也最情绪的二胡与郎朗一起登上伦敦的舞台,面对最挑剔的英国观众发出自己的声音。他知道卡迪拉克和男装制造商早就瞄准了郎朗,好莱坞也在渴盼着合作的机会,但是他和郎朗知道有一些事更重要:比如在音乐学院的大师班授课,比如与谭盾联手将中国音乐推向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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