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岛没有浪漫的流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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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0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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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岛没有浪漫的流亡

莫鱼




故事总是这样开始:某年某月某日某地一幢小楼,几个青年围坐着喝酒,一片烟雾弥漫中,谈到兴起处,想要干些甚么事情……

隐藏在港大东角的邓志昂楼,原是中文系地盘,今天成了亚洲研究中心的所在。当年许地山在此读书写字,与文学院总部陆佑堂隔山对望,楼高三层,规模更像一个秘密组织的总部、或者是一个思想家学问的堡垒,房间中除了书架没多少家具,却充满着思想的气压。

如果加上大雪封山和带着狼狗从四方八面渐渐合拢的军队,活脱一个革命故事了。事实是,那是内地地下文学杂志《今天》的构想源头。

从一九七八年创刊至今,《今天》已经历了四分一世纪。灵魂人物诗人北岛(原名赵振开)与芒克等人打开了中国诗歌以至文学史上的新局面,虽然当时他们未必知道。

至今,北岛作为朦胧诗的灵魂人物之一,与顾城、舒婷鼎足而立,在近代文学史上不容忽视。去国多年,今次到港出席多个讲座,这天来到港大。讲者还有甘阳、许子东、黄子平、也斯,台下还有港大亚洲研究中心主任黄绍伦。

后文革的青春

「文革时期,知识分子上山下乡,到处游走,失去了『家』的概念。」政治上迷惘。精神没出路,一股力量正在形成。

「在革命文学的大环境中,四人帮倒台,政治出现空白和松动。」政治气候引诱下,年青的心按捺不住,但当他们开口,却发现自己不会说话,说出来的也不是心里的话,语言本身成为问题。于是有了「诗」。

上世纪七十年代,北岛举办了文革后第一次朗诵会,在座的还有今天的名导演陈凯歌。

「称之为Renaissance(文艺复兴)虽不太准确,但当时我们的确是对官方话语提出挑战。」

《今天》第一波只刊了九期,然后随着编者和作者们出了胡同、出了城市,甚至离开祖国。某年,一班流亡文人在瑞典奥斯陆谈今天文学何去何从,北岛称之为「唯一跨地域的汉语文学杂志」。

但《今天》的出现并非独立文学现象,其出现的时刻形式,与带出的一代作者,都可作为了解当代中国文学的镜子。

作为中国至今声誉最隆的流亡诗人,许子东戏称北岛为「活化石」,还要是八十年代的那种,「新《今天》在海外坚持八十年代精神。」

「有人说七十年代是善与恶、八十年代是真与假、九十年代是利与害。」许子东对此很感慨,那「五、六个人聊出些甚么,反革命讲革命精神,改变了世界」的情景,仍令他向往不已。

「当时许多人是因为青春期的躁动而变成诗人。」北岛补充。这是诗的纯粹状态。

而今天,年青人努力写手机短讯,文学的泉源流向别处。

「我们都在革命文学的背景中来。」北岛说。

「记得在《今天》上看过一首诗,不断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也许我们没有革命背景,不能明白他们的感受。」唯一的香港讲者也斯说。

为文学卖笑

某年在洛杉矶,北岛和李欧梵为了筹款,到华人社区读诗去。北岛一边读,台下师奶听众一边大喊「听不懂」,让北岛很没趣:听完说不懂倒没甚么,怎能打断人家读诗?还是李欧梵圆滑,说「你们先听完,待会我解释给你们听。」到北岛读完诗,李欧梵耐心解释,终于人人都说懂了,募得一千一百元美金凯旋回归。

在国外的这些年来,北岛深感中国新诗外语译作质素参次,令中国当代文学在国外备受误解,尤其接触到西方文学理论后,更觉写诗译诗绝非随便为之,而是一个复杂过程。

「一般来说翻译是个复杂的过程,需经多重审校,但中国新诗在外国却是只要译了就能出版。我想这几年也学到些英文和理论,便想不如我去翻译吧。」

讲座最后,他要来一杯水,朗读几首近作,并以《路歌》作结。

他们的流亡,没有浪漫的英雄主义,没有名成利就的世俗回报。北岛永远在流亡,在八十年代中。

流亡也许有出路,也许没有。即使有出路,也未必是简单的现世回报。在北岛身上,我们仍看到一种知识分子的命运,不只有教授或才子。

更多的,可以在他最新文集《时间的玫瑰》中读到。



时间的玫瑰



当守门人沉睡

你和风暴一起转身

拥抱中老去的是

时间的玫瑰

当鸟路界定天空

你回望那落日

消失中呈现的是

时间的玫瑰

当刀在水中折弯

你踏笛声过桥

密谋中哭喊的是

时间的玫瑰

当笔画出地平线

你被东方之锣惊醒

回声中开放的是

时间的玫瑰

镜中永远是此刻

此刻通向重生之门

那门开向大海

时间的玫瑰



路歌



在树与树的遗忘中

是狗的抒情进攻

在无端旅途的终点

夜转动所有的金钥匙

没有门开向你

一只灯笼遵循的是

冬天古老的法则

我径直走向你

你展开的历史折扇

合上是孤独的歌

晚钟悠然追问你

回声两度为你作答

暗夜逆流而上

树根在秘密发电

你的果园亮了

我径直走向你

带领所有他乡之路

当火焰试穿大雪

日落封存帝国

大地之书翻到此刻

《香港文汇报》 2005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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