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亮剑》大结局--CCTV可没有这一段

一树梨花压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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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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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批斗会

  地方上的运动已经如火如荼地展开了,处于前线的野战军倒显得风平浪静。李云龙的1号首长当得稳稳的,一时还没人敢向他军长的地位提出挑战。但李云龙的心情变得很恶劣,北京和各省都传来不少坏消息,他的不少老战友都被挂上大牌子遭到污辱性的批斗。赵刚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估计凶多吉少,李云龙把电话挂到赵刚家,也总是没人接。

  1965年底,总参谋长罗瑞卿被撤职逮捕后,赵刚便被算做罗瑞卿黑线上的人,也被停职做检查。

  本来在总参工作过的将军哪个不是在罗瑞卿领导下,岂能没点儿瓜葛。聪明点儿的人都及时转舵,先划清界限,再揭发一下老上级,就可以过关了。党内斗争历来如此,大家都是久经政治斗争考验,已经见怪不怪了。可赵刚却有自己的看法,他对这种无休止的党内斗争已经厌倦了,他看到一些同僚为了保住自己的职位,纷纷落井下石,甚至搜肠刮肚地寻找材料来证实前总长的反党行为和自己的政治预见性,他感到深深的悲哀。

  难道自己以毕生精力投身的这场革命到头来就为了进行这种无聊的倾轧?主持会议的一位领导正恨铁不成钢地训斥着:“赵刚,你也算老资格了,一二・九运动的领导人之一,转入八路军后就没有离开过军队,没有被俘过,历史绝对清白,打过仗,流过血,功劳苦劳都有。可你为什么就这么死心眼儿?罗瑞卿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就这样坚持错误,党籍还要不要?职务还要不要?”赵刚站了起来,默默地解开军装上衣的钮扣脱下军装,然后摘下军帽连同军装一起扔在桌子上,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既然这个党这个军队如此忠奸不分,这党籍和职务不要也罢了。”赵刚话一出口,语惊四座,整个会场竟然沉默了两分钟。

  此时,在北京西郊的一所军事机关的将军楼里,赵刚和冯楠正相拥而坐。赵刚的脸上到处都是青紫色的伤痕。他的嘴唇上有一道可怕的裂伤,露出残缺的牙齿。

  在白天的批斗会上,赵刚被揪到台上喝令跪在地上,他倔强地直挺挺地站着,连腰也不肯弯,被几个造反派成员死死地按跪在地上。他又挣扎着站起来,参加批斗的人们大怒,因为这样死硬的反革命分子还很少见。他们一边高呼着口号:敌人不投降就叫他灭亡!一边冲上去把赵刚打倒在台上,谁知一顿拳打脚踢后,赵刚又晃晃悠悠站了起来。造反派们气疯了,他们又冲上来一顿毒打,如此这般,反复多次,最后批斗会的主持人见影响太坏,便宣布暂时散会。赵刚硬是坚持一步步走回家,进门后才颓然倒下。

  冯楠用温水浸湿手巾,给丈夫轻轻擦拭着,嘴里安慰着:“老赵,忍一会儿,我再给你上药。”赵刚笑笑,用手拍拍肚子说:“这点儿伤算什么?我这肚子上中过一发9毫米口径的子弹,五脏六腑都打烂了,这条命本来就是捡来的,又活了这么多年,我已经赚了嘛。”冯楠轻轻靠在丈夫身上说:“歇一会儿再上路,好吗?”

  “孩子们安排好了吗?”“放心吧,我早安排好了。李云龙是个古道热肠的人,孩子们交给他没什么不放心的。你呀,在军队这么多年,过命交情的老战友,只有李云龙一个。真怪,一个大学生和一个粗鲁的军人结成生死交情。”

  冯楠露出凄楚的笑容道:“赵刚,你知道俄国的十二月党人吗?”

  “当然知道,那也是一群充满理想主义的革命者。”

  “我在想俄国的十二月党人,在想他们的妻子,那可真是一群高贵的女性。十二月党人起义失败后,被沙皇流放到西伯利亚,他们的妻子面临着两种选择,要么和丈夫断绝关系,继续留在彼得堡当贵族。要么被剥夺贵族身份,伴陪他们的丈夫去西伯利亚服苦役。这些高贵的、柔弱的女性表现出极大的勇气,毅然选择了后者。一百多年过去了,在人们心中,那些英勇的十二月党人反而不如他们妻子的历史形象完美。十二月党人的妻子,成了一个群体,成了一种英雄主义的象征,历史也牢牢地记住了这些伟大的女性。你知道,这个世界上假如没有了你,我活着便没有任何意义,思想的孤独和对你的怀念同样也会杀死我,还记得吗?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才真正知道,什么叫一见钟情。那时我就想,感谢上苍,这个男人是上苍恩赐予我的。”

  赵刚轻轻搂住妻子,环视着客厅,被抄家后,客厅里已面目全非,藏书被撕成一堆堆的废纸,赵刚穿着礼服、佩着少将军衔的大照片上被打了红色的叉。赵刚轻轻笑了:“人生真像场梦啊……”

  一缕思绪掺杂着淡淡的忧伤将他带回了当年的延安“抗大”,他曾在那里学习过,他忘不了那陕北的黄土高原,缺少植被而贫瘠的坡地,瘦骨嶙峋的老牛拖着古老的木犁。似乎是从天外传来的高亢苍凉的信天游调子:羊肚肚手巾哟,三道道蓝,咱们见个面容易,拉话话难……

  安塞的腰鼓在震天轰响,漫天黄尘中白羊肚手巾在点点跳跃,绥德的精壮后生,米脂的俊闺女,硝烟中的《黄河大合唱》,刀枪铿锵的《大刀进行曲》……千里淮海大平原,几十万野战军官兵高唱着:追上去,追上去,不让敌人喘气,不让敌人跑掉……陇海线两侧,数十万大军卷起两股狂潮,扬起漫天尘土,呼啦啦地南北呼应,昼夜兼程,席卷而去。强悍的黄伯韬兵团顷刻间灰飞烟灭……

  此生足矣啊,大风卷海,波澜纵横,登舟者引为壮观,生死之大波澜何独不引为壮乎?硝烟战火,百战搏杀,胜利之喜悦,亡友之哀痛,横眉冷对强敌,温柔乡中风光旖旎,欢乐与痛苦交织,青春、友谊和爱情相伴……此生夫复何求?

  赵刚两眼炯炯有光,他拍拍冯楠的后背,轻轻说道:“喂,十二月党人该上路了,黎明可是上路的好时候。”冯楠此时已泪飞如雨,她轻轻扶起赵刚说:“走好,我亲爱的十二月党人,咱们就要去风雪茫茫的西伯利亚了……”


  二十二、家里出大事了

  李云龙正在主持一个会议,突然接到妻子田雨打来的电话,她在电话里泣不成声地说:“老李,快回家,出大事了……快回来!”李云龙的心猛得一沉,他来不及多问,匆匆宣布散会,带上警卫员小吴窜上车就往家奔。在路上,他还在心里嘀咕,出什么大事了?这年头咋就没好事呢?

  院子里很静。推开屋门,就听见低沉的哭声,一个年龄有十四五岁的男孩,一见李云龙便放下饼干扑过来,哇的一声哭出来,旁边的两个年龄小一些的男孩和一个女孩也跟着跪下来抱住李云龙的腿放声大哭:“李伯伯,救救我们……”孩子们哭得说不出话来。李云龙看看妻子,见田雨也在痛哭。她抽泣着告诉李云龙:“赵刚和冯楠都,都没了,不知是不是他杀,这是他们的四个孩子,从北京投奔咱们来了……”李云龙像突然遭到雷击,脸色变得惨白,他紧闭的眼睛里渗出了两滴黄豆粒大的泪珠,转眼之间,泪水就成串地滚落下来。

  他在痛哭,但听不见一点儿哭声,田雨惊慌地摇晃着他,连声喊道:“老李,你要哭就哭出声来,千万别憋着……”此时,李云龙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了。

  ……赵刚迎面向他走来,还是当年那身灰色的八路军军装,绑腿打得很利索,脸上充满了微笑,黑黑的眼睛里闪动着智慧的光芒。李云龙怒吼道:“老赵,你咋成了孬种?咱独立团啥时候让人打垮过?日本鬼子都打不垮咱们,你咋自己把自己打垮啦?你别走,咱独立团不能没政委……”赵刚的声音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老李,你不懂,死亡也是一种抗争,一个有尊严的生命才有存在的价值,失去了尊严,生命难道还有意义吗?”

  李云龙像突然从睡梦中醒来,脸上已无半点儿泪痕,他看看老战友的几个儿女,张开双臂把孩子们拢在胸前,爱怜地摸摸这个,拍拍那个,一种少见的温情从他心底泛起。田雨惊讶地看着丈夫,这是李云龙吗?自从和他结婚以来,还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慈祥可亲,田雨再次发现她对丈夫了解的还是很不够。

  李云龙一改平时的大嗓门,似乎是怕惊吓了怀里的孩子们,他用柔和的声音轻轻说:“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的孩子,这里是你们的家。老婆呀,咱们那两个小子都多大啦?这事交给你了,按年龄大小论资排辈。好家伙,我李云龙上辈子肯定是积了德,一下子有了这么多儿女,半个步兵班呀,兵强马壮的。小吴,去告诉营房部送几张双层床来,把楼上房间收拾一下分男女宿舍,你负责监督内务卫生,一切按野战军的规矩,被子叠得要见棱角,毛巾要……”田雨不满地打断他的话:“这不是军营,你怎么拿孩子们当士兵要求?”

  李云龙说:“早晚都是兵,这里就算新兵连吧。”那天晚上,李云龙忙着指挥几个战士搬动家具,腾空屋子,把几张双层铁床支好,铺上被褥,眼看着孩子们睡下。田雨发现他的状态很不正常,他的脸色变得灰白,走路时步履踉跄,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孩子们睡下后,他梦游般地走进自己的卧室,把门关得死死的。田雨心里很紧张,结婚十几年了,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丈夫如此失态,他的精神像是突然垮了,变得极度衰弱。田雨把自己房间的门敞开,时时注意着隔壁的动静。

  李云龙拉开写字台的抽屉,找出一本影集,他翻开影集,看着他和赵刚的几张合影照。

  最早的一张好像是1941年照的,他记得那是一个《晋绥日报》记者到独立团采访时照的。当时情况很紧急,部队正要转移,照片上两人都牵着马,穿着破破烂烂的灰布军装,两人的表情都很冷峻,没有一丝笑容。还有一张是50年代在北京赵刚家的楼前照的,两人站在草坪上,穿着笔挺的将军礼服,佩少将军衔,胸前的勋章锃亮,两人的脸上如沐春风,笑得很开心……

  他的目光渐渐模糊了,眼前似乎升起一片迷蒙的白雾,泪水不停地滚落下来,他狠狠地用袖子擦去眼泪,这没用,新的泪水又止不住地涌出眼眶。他的手脚在剧烈地颤抖,心脏在一阵阵抽搐,似乎在渐渐裂开,涌出了滚烫的鲜血。

  这现实实在太残酷了,几十年的血与火中建立的生死情谊啊,就这么一下子,人就没了,没倒在敌人的枪下,赵刚却自己杀死了自己,那些逼死他的人,竟然都是他的战友!

  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使他终于号啕起来,他边哭边小声数落着赵刚:“老赵、老赵呀,你不够意思呀……你不够朋友,就是有天大的难处,你也该找我商量一下啊,你我兄弟一场……你这是信不过我呀,我要是知道,说什么也不让你走这一步啊……老赵啊,你不够朋友,就这么一甩手就走啦……”他的声音越来越大,终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赵刚啊,你别走呀,我求求你啦,你他娘的知道不知道?”

  “我操他娘的,这叫什么‘文化大革命’啊?这是作孽啊,伤天害理啊……,老子不干啦,老子回家种地去……我操你个姥姥,老子要毙了那帮奸臣……”

  “砰!”的一声,卧室门被小吴狠命撞开,小吴和田雨冲了进来,一左一右抱住李云龙,他视而不见,挣扎着、咆哮着,用拳头向写字台桌面上狠命地砸,桌面上的玻璃板被砸得粉碎,手上全是鲜血……小吴拼命抱着他的手臂,流着眼泪哀求道:“首长,首长,您小声点儿……”“去你娘的……”丧失理智的李云龙一拳把小吴打出两米远,仰面摔倒。他从抽屉拿出手枪“咔嚓”顶上子弹猛地站起来,他两眼血红,声震屋宇地大吼道:“赵刚,你告诉我,是哪个狗娘养的害死了你?告诉我,我要给你报仇……”小吴从地上一跃而起,不得不使用擒拿动作抢下李云龙正在挥舞的手枪,李云龙颓然坐下,发出一声长长的、惨痛的哀嚎,犹如受伤的野兽。

  田雨泪流满面地抱着丈夫,她分明感到,李云龙心中的那座精神殿堂在崩溃……

  二十三、火拼开始

  1967年,“文化大革命”运动进入了第二个年头,这是个多事之秋,谁也闹不清是哪座城市最先进入了战争状态的。

  自从1月份上海造反派夺了中共上海市委的权,得到中央文革小组的首肯,被称为“一月风暴”,中共机关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大加赞赏后,全国各大城市纷纷响应,夺权之风顿成燎原之势。派系林立的造反组织面对权力再分配的巨大利益,纷纷火并,大规模的武斗开始升级,战火开始在中国广袤的国土上蔓延开来。

  4月,广西告急。南宁、桂林等城市爆发激烈的战斗,双方动用重型火炮和坦克把城市打得几成废墟,死亡数千人,伤者不计其数。贯穿广西境内的邕江里浮满尸体,江水将大批浮尸冲进珠江三角洲,直至港澳地区的海面上。港澳报纸连连惊呼,全世界为之动容……

  李云龙的脑袋近来总是昏沉沉的,他所在的城市和全国所有城市一样,也进入了战争状态。这个城市的两大造反组织“红革联”和“井冈山兵团”形同水火,两派的代表走马灯似地轮流来司令部游说,要求解放军支持“革命左派”。李云龙心说,我哪知道你们谁是左派,谁是右派?

  他被造反派们闹烦了,干脆称病躲进医院。由新调来的政委马天生暂时主持工作。李云龙住院的一星期后,马天生终于代表野战军表态了,宣布支持“红革联”。

  野战军一表态,处于剑拔弩张的双方的力量对比立刻发生变化。“红革联”有了强大野战军的支持,顿时扬眉吐气,组织了几万人的集会,愤怒声讨“井冈山”执行了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并公开宣布“井冈山”为反动组织,勒令立即解散。而“井冈山”及支持者省军区部队则气炸了肺,马上出动了上万人冲进会场,双方从动嘴辩论演变成全武行,只用了不到十分钟。会场顿时大乱,砖头棍棒满天飞,数千人奋不顾身地厮杀成一团,一场混战下来,双方共死伤100多人。这仇就结大了。

  夏天,这个城市爆发了一场大战,整个城市被一分为二。东区被“红革联”占据,以工学院为核心阵地,层层设防,早已断绝交通的街道上,设置了沙包堆成的街垒,蛇腹型铁丝网,用铁轨焊成三角支撑物的防坦克桩,马路两侧的楼房窗口里伸出黑洞洞的重机枪枪管,街心新构筑的地堡里埋伏着执火焰喷射器的射手。

  西区是“井冈山”的地盘。这个组织的成员多是来自这个城市西郊工厂区的产业工人,人多势众。其中很多工人都是复员军人,有不少是参加过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的老兵,这些人枪打得准,也懂得战术,有实战经验,战场心理素质很稳定。“井冈山”的头头叫邹明,是个前志愿军团长。一个人一生中最为重要的事,莫过于找到自己的生存位置,他认为自己是为战争而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他最大的愿望就是靠战功成为将军,率领大军和敌人浴血战斗。

  大规模武斗的兴起,使邹明有点“天降大任于斯”的感觉,英雄到底找到了用武之地。他似乎没把对手放在眼里,当他得知对手在东区构筑防御工事时,他只是轻轻地笑笑,他的理论和拿破仑、巴顿之类的名将不谋而合,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

  邹明的轻敌终于使“井冈山”遭受到重大损失。他万没想到,势单力薄的“红革联”竟敢主动向西区发动攻势,而且战术极为老道,由复员军人组成的若干支突击队秘密运动到“井冈山”的眼皮底下,随着一颗红色信号弹的升空,突击队突然发起攻击,几声巨响,几个主要火力点被早已放好的炸药包送上了天。

  这一战,“井冈山”一派伤亡惨重,死亡几十人,伤者一百多号。连邹明的指挥部也挨了一发迫击炮弹,幸亏邹明还保持着我军指挥员亲临火线的传统,当时没在指挥部,不然早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红革联”一战得手,士气大振,他们把前沿阵地向西推进500多米,还缴获了大量的武器弹药。策划这次军事行动的领导人杜长海获得了极大声誉,甚至有些人很过火地将他捧为“战神”,连杜长海本人听着都有些头皮发麻。他严肃地批评了那些吹捧者:“这不过是场小战斗,牛刀小试嘛,怎么能叫战神呢?毛主席和林副主席才是真正的军事天才,他们都没敢称自己是战神,我杜长海往哪儿摆呢?不能这么叫,这太不严肃了。”就这样,他伟大的谦虚和军事才能赢得了本派所有成员的尊敬和崇拜。

  杜长海是个极为固执的人,一条道跑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他只认准了一点,听党的话,听毛主席的话。他从小给地主放牛,后来参加了八路军,是党把一个放牛的穷小子培养成人民军队的副团长,转业后又成了某机关的副处长。他没有理由不听党和毛主席的话,毛主席号召“造反有理”,他杜长海就造反,现在党号召革命左派“文攻武卫”,保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保卫“文化大革命”的胜利成果,他当然要拿起枪来进行战斗,听党的话是没有错的。

  那天夜里,李云龙在医院里被骤然爆发的密集枪声和隆隆炮声所惊醒,他向窗外望去,见西区有几处被炮弹击中燃起大火。要在过去听到这样密集的枪声,他早就激动起来了,哪个将军听到枪声能不唤起内心急于厮杀的渴望呢?但今天,李云龙可没这份兴致,他像守财奴一样,传来的每一声爆炸都使他心里一哆嗦。当他率部队进入这个城市时,这里的一切都是破破烂烂的,近二十年的建设才有了今天的城市规模,这些造反派兔崽子,闲得难受要玩儿打仗游戏,玩儿玩儿机枪、冲锋枪也就罢了,怎么他娘的炮也玩儿上了?这枪声密的,照这个样子一宿没有几十万发子弹下不来。老子的部队一年才两次实弹射击,每个战士才摊到五发子弹,好嘛,这些兔崽子一夜就干掉几十万发,这些败家子哟,把这一半的子弹给我,我能训练出上百个特等射手。

二十四、龙马交锋

  第二天,李云龙出院先回到家里,他哪知道,他家后院成了武器试验场了。

  后院的情景使李云龙大吃一惊,后墙根处摆着一溜瓶子,他的两个儿子加上赵刚的四个孩子正兴高采烈地向瓶子射击呢。李健端着一枝英制“斯登”式冲锋枪,赵山端着一枝美制“m3”式冲锋枪,这两个不知深浅的小子都把枪拨到连发位置,一扣扳机就是一个长点射,瓶子倒没打碎几个,砖墙却被打得百孔千疮,一群弟弟妹妹正专心致志地往备用弹夹里压子弹。李云龙差点儿没气疯了。

  “你们是从哪里找来的?”

  李健回答说:“是‘红革联’发的,说要拿起枪来保卫‘文化大革命’的胜利果实。我们很多同学都领了枪,连有的小学生都领了。”

  李云龙气得火直往脑门上撞。

  司令部会议室里的会议桌是长方形的,桌面铺着厚厚的绿呢子。李云龙坐在会议桌的南侧,这从来就是1号的位置。政委马天生坐在会议桌的北侧,两人中间隔着足有五米长的会议桌。

  李云龙抽着烟,他手边摆放着一个黄铜烟灰缸,是用“152”口径的炮弹壳底部做成的。他不停地弹着烟灰,两眼炯炯放光,死死盯着对面的马天生,仿佛想把目光变成一把刀子,狠狠刺过去。马天生安详地喝着茶,用柔和的目光迎住对方满含敌意的逼视,显出一副虚怀若谷的涵养和儒雅的神态。

  这是两个阅历不同、性格迥异的职业军人的第一次交锋,也是迟早要发生的交锋。两个人谁也没把对方放在眼里,按李云龙的想法,这个1943年才入伍的新兵蛋子根本没资格和他对话。1943年,抗战都打了六年了,他当团长都多少年了,马天生那狗日的还是个新兵,老子打出的子弹头比他吃过的大米粒都多,他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爬到军级的位子上?

  而马天生对李云龙的评价也不太高:一介武夫。资格老管个屁用?彭德怀、刘少奇的资格哪个不老?现在怎么样?还不是都进了监狱?和他们比,你李云龙算个什么?就算你能打仗,立过大功,那不也是过去的事了?那个时代早结束了。现在是一个新的历史时期,像你这样头脑简单的将军,也该被时代所淘汰了。

  此时的李云龙正憋着一肚子火,由于马天生的表态,本市两大派别组织的矛盾迅速激化,大规模的武斗升级为战争,事情发展到现在,连军队都难以控制了。

  在马天生的默许下,野战军的一些部队也暗中介入了武斗。“红革联”头头杜长海最近成立了一个坦克分队,清一色的“59”式,原是军属坦克团的最新装备,不知怎么搞的,全归了“红革联”。是抢走的还是暗中送的?这点他马天生应该心里有数。李云龙刚刚得到来自特种分队的情报,那个一见了炮就头脑发热的前炮兵副团长杜长海,最近正在打军属火箭炮团的主意。

  长时间的对视终于使李云龙失去了耐心,他很不客气地直呼其名:“马天生,本市武斗打成这个样子,你不觉得你应该负主要责任吗?你有什么权力代表野战军表态支持某一派,反对另一派?你难道不懂组织原则?没有经过军党委讨论就敢擅自作主?”

  马天生微笑着拿出一份《解放日报》说:“李军长,这是篇重要社论,题目是《文攻武卫是无产阶级的革命口号》,我觉得我有必要给你念一段,算是咱们共同学习社论吧。你看,社论指出:对于阶级敌人挑起的武斗,我们一是反对,二是不怕。毛主席教导我们: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力的行动。对付‘井冈山兵团’这样的反动组织,绝不可有妇人之仁。城市打平了是小事,将来可以重建,我们不可只算经济账,不算政治账。现在死几个人是值得的,如果反革命分子得逞,我们千百万人头就要落地,红色江山就要改变颜色……”

  李云龙终于忍耐不住了,他猛地一掌拍在桌上,吼道:“马天生,你少卖狗皮膏药,这些狗屁话我听得多了,用不着你来上课,谁是左派,谁是右派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中央文革说了算。不管是哪派,只要我李云龙一天在这个位子上,谁敢冲击军事禁区,抢夺武器,谁想毁了这座城市,我就坚决镇压,绝不客气……”他扫了马天生一眼,两眼射出寒光,用鼻子哼了一声:“我先把丑话说在前边,哪个狗娘养的想吃里扒外,挑动武斗,想靠这个找台阶向上爬,拿国家财产、军队的荣誉、老百姓的生命当自己晋升的台阶,不管是谁,老子就像宰鸡一样宰了他。”

  就算马天生再有涵养,也被李云龙粗鲁蛮横的态度深深激怒了,他猛地站起来,脸涨得通红地说:“李云龙,你不要太狂妄了,就凭你刚才说过的话,就可以定你个现行反革命,你对抗中央文革,对抗‘文化大革命’绝没有好下场。”

  李云龙傲慢地把双臂抱在胸前,“值班参谋!”他大吼道。

  一个值班参谋进来,立正敬礼,听候指示。

  李云龙命令道:“通知各部队进入一级战备,今后不管是哪派组织,谁敢冲击军事机关、军事禁区,抢夺武器,一律开枪射击,格杀勿论。我负责任,去执行吧。”

  “是!”值班参谋转身就走。

  “回来!”马天生站了起来,正色道,“除了中央文革小组,谁也无权下达这种命令,我宣布,这个命令无效。”

  值班参谋向马天生敬个礼说:“对不起,马政委,按照我军条令,我只能执行1号首长的命令,请原谅。”参谋再次敬礼转身退下。

  马天生觉得自己的血压在迅

  速升高。太阳穴附近的血管被血液冲击得嘣嘣跳动,他脸色发白,手指哆嗦着指着李云龙说:“李云龙,你不要一意孤行,你无权下达这种命令。我要直接向中央文革小组汇报,你这是拥兵自重,对抗中央,这绝没有好下场。”

  李云龙戴上军帽冷冷地说了句:“请便吧!”

  二十五、龙马再战

  出乎李云龙的意料,马天生自从上次和他大吵了一架后,似乎并没记仇,每天见面还总是和颜悦色地打招呼。相比之下,李云龙就做得差多了,他是个不会掩饰内心活动的人,心里若是不愉快,便一定要表现出来。马天生认为自己是个坚持原则的人,凡属于自己分内的工作,他绝不允许别人插手,有什么需要拍板的事,也绝不征求李云龙的意见,自己做主就是。他把李云龙当成一个平级干部相处,既不显得疏远,也不特别尊敬。甚至也不像开始那样称他为“李军长”,而是很随便地称“老李”。这种缺乏礼貌的行为使李云龙很不满意,总在心里嘀咕:老李?那是你叫的吗?一个小小的少校如今也和老子平起平坐啦。这到哪儿去说理?

  除夕那天,马天生在全军团以上干部会上做政治动员,提出要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李云龙在一旁插嘴道:“同志们要正确理解马政委的意思,什么叫‘革命化的春节’?就是艰苦朴素,不许吃好的。各师团要以连队为单位吃忆苦饭,请老贫农、老工人来忆苦,来倒倒苦水。”

  “大家都往一块儿坐坐,别坐那么散,鲁副主任,你们俩在后面嘀咕什么呢?……”李云龙没好气地招呼道。

  军官们都笑了起来,政治部副主任鲁山涨红了脸申辩道:“军长,我正问忆苦饭的做法呢。”

  “今天的忆苦饭,司令部和政治部放在一起,饭后要组织学习,学‘老三篇’,革命化的春节嘛,就得这么过,谁也别想弄上两口忆苦饭就回家吃鱼吃肉,门儿也没有。大家不是都配了对儿吗?笑什么?‘一帮一、一对红’,不是配对儿是什么?别净往歪处想,学习时以对儿为单位,先进的帮落后的,一块儿红起来,不能让落后的把先进的拉下水,成了一个水平,那叫‘爷儿俩比――一个鸟样’。”军官们大笑起来,他们早听惯了军长的粗话,都觉得很生动,一点也不枯燥,只有马天生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会后,李云龙找到军部食堂的炊事班长,问道:“会做忆苦饭吗?”

  “报告军长,那东西好做,弄点麸子,再切点白菜帮子放在一起蒸一下就行了。”

  “吃这么好的东西还忆个啥苦?旧社会穷人到了灾年能吃上麸子就饿不死啦,不行,观音土有吗?”

  “哎哟,这可没地方找去。”

  “那你家灾年时都吃过啥?”

  “听俺爹说,吃过野菜、榆树钱儿,还吃过树皮,对了,军长,你们长征过草地时不是吃过皮带草根吗?吃草您是行家呀,您选几样草,俺那儿还有双破皮鞋呢,把它剁巴剁巴给煮了不就行了。”

  李云龙往院子里一指:“那都是什么植物?就吃它吧。”

  炊事班长伸出脖子看了一下,倒吸一口凉气:“老天,那是做麻袋的麻秆,还有向日葵秆和辣根草,还不是新鲜的,都干透了。军长,您不是开玩笑吧,那能吃吗?”

  “谁说不能吃?你小子不是问我过草地时都吃什么吗?告诉你,就吃这个。就这么办,弄点麻秆、向日葵秆、辣根草剁碎了,再弄点稻壳,加上你那双皮鞋煮它一锅。”

  炊事班长执行命令还真不含糊,他做的“忆苦饭”比李云龙想象的还要糟糕。

  除夕之夜,老贫农在台上涕泪交流地诉苦时,李云龙打了个盹,没听见说什么。直到大家按忆苦会惯有的程序唱起“忆苦歌”时才惊醒。

  李云龙半合着眼正不搭调地哼着歌,忽然闻到一股怪味直冲鼻子,原来是忆苦饭端来了,他定眼一看,连自己都有点儿傻了,他没想到自己亲自定的食谱竟如此糟糕。这是一碗黄不黄、绿不绿、粘粘糊糊,散发着刺鼻怪味的东西。

  大家可能都有同感,因为当忆苦饭一端上来时,凄苦的歌声一下子就零乱起来,连马天生都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前的那碗东西在发楞。

  李云龙刚尝了一口就卡了嗓子,费了很大劲儿才强咽下去,他心里暗暗叫苦,有些后悔这恶作剧玩儿大了些。但事已至此,后路是没有了,硬着头皮吃吧。

  他若无其事用筷子敲敲碗边道:“嗯,还行,大家都体会体会,旧社会劳动人民就吃这东西,咱们今天吃是为了不忘本。马政委,我这政治动员还可以吧?”

  “军长说得对,大家别小看这顿饭的意义,这就是政治,是反修防修最具体的措施。来,大家吃!”马天生端起碗吃了一口。

  李云龙心一横,狼吞虎咽地把碗里的东西吞下去。

  李云龙又盛了一碗,嘴里说着:“马政委再来一碗?”天生面色平静地回答:“没问题,咱们是‘一对红’嘛。”

  等李云龙在厕所里把肚子里的东西吐干净回到会议室时,发现马天生的脸已呈灰白色,头上不住地冒汗,似乎有些坐立不安。

  “马政委,咱们先学哪篇呀?我建议咱们先学《为人民服务》怎么样?”李云龙春风满面地问。

  “好啊,我来念……”马天生强忍着不适翻开书。

  李云龙暗暗吃惊,这家伙还真有点毅力。

  那天夜里,这“一对红”把“老三篇”读了若干遍,还进行了讨论。李云龙声称和白求恩同志握过手,他独立团的好几个战士都是白求恩同志治活的。“你看,‘去年春上到延安,后来到五台山工作,不幸以身殉职’,五台山离我们独立团的地盘不太远那次我去送伤员,碰见了白求恩同志,高个子、大鼻子、眼珠子好像发蓝……”

  马天生的话不多,他的脸色很不好,出了很多汗,李云龙隔着宽宽的会议桌都听见马天生腹腔中传来的阵阵肠鸣声。每隔个十几分钟,马天生便猛地扔下书,很不礼貌地中止了李云龙的侃侃而谈,窜进厕所。剧烈的腹泻使马天生的脸色由灰白转为青绿。

  李云龙似乎没注意这些,他又翻开了书,向马天生征求着意见:“现在咱们是不是该学《愚公移山》了?”(李业陶摘编)


  二十六、杜长海之死

 杜长海喜欢驾驶汽车,在炮兵团时,他经常亲自开着火炮牵引车,练出一手熟练的驾驶技术。转业以后,就没了开车的条件,一个小小的处长是不会配备汽车的。他每天上下班只得蹬着一辆破自行车,心里憋屈得要命。

  “文化大革命”的兴起,打碎了一切旧的等级观念,杜长海透过混乱的社会现象,发现一丝朦朦胧胧的曙光,自从坐了“红革联”第一把交椅,他终于尝到了权力的滋味。专车、秘书和警卫都有了。如果不是“文化大革命”,像他这种没有背景又缺乏过人特长的人,在处级的位子上累死也不可能得到这么多实际利益。他不喜欢轿车,只对吉普车有着浓厚的兴趣,他认为这种车型最适合军人,尽管他早已退出现役,成了老百姓,但他在心里永远把自己当个军人。当时尽管北京产“212”吉普车已经问世,但产量小得可怜,连毛泽东检阅百万红卫兵时,乘坐的车不过也就是“212”吉普。杜长海之流就别想轻易见到了。他退而求其次,给自己配备了一辆苏联50年代出产的“嘎斯69”吉普车,这种车的越野性能使他很满意。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使杜长海的警卫员们在二十年后还心有余悸。他的一个最贴身的警卫是他的小舅子,他小舅子认为那天晚上姐夫真是撞见鬼了,因为当时几百个全副武装的武斗队员已上车就绪,目标是离市区几十公里的驻军火箭炮团。等了一会儿,杜长海才姗姗来迟,那天晚上他显得很兴奋,他像大人物似的向等侯在卡车上的几百名部下挥挥手,一反常态地要求大家唱个语录歌提提士气。要知道他是个没半点音乐细胞的人,哪怕是唱上一句也要跑调,所以他很自觉地把这个弱点隐藏起来,从来不提唱歌的事。这样说来,那天晚上杜长海就显得不太正常了,他竟然给大家起了个头:下定决心,不怕牺牲,预备―――唱!大家都哄笑起来,因为他严重跑调。杜长海没有发怒,而是宽容地说:“别笑,别笑,大家都严肃点儿。今天咱们去执行一项光荣的任务,士气是很重要的,接着唱,接着唱。”

  杜长海在乱哄哄语录歌声中拉开吉普车的车门,小舅子殷勤地给他关上门,杜长海隔着车窗对小舅子嘱咐道:“告诉你姐,我今晚不回家了。”小舅子见他扭动钥匙发动车子,就在他扭动钥匙这一刹那,轰!一声巨响,杜长海垂直向上从吉普车的帆布顶棚中穿过飞起七八米高。当然,也有的目击者坚持说绝不止七八米高,至少飞起十几米高,并为此事抬了二十年的杠。

  事后,杜长海的小舅子擦着冷汗说:“当时轰的一声响,我姐夫就飞出去啦,他人还在半空里,我就明白啦,唉……”杜长海的死亡使“红革联”冲击火箭炮团的计划彻底流产了。

  “红革联”一派群龙无首,人心惶惶。杜长海的几个副手为争夺这个空出的权力交椅闹得不可开交,几乎反目。“红革联”的广播站向整个城市沉痛宣告:反革命组织“井冈山兵团”杀害杜长海烈士罪责难逃,他们欠下的血债,一定要用血来偿还。“红革联”广大战士向伟大领袖毛主席庄严宣誓:我们一定要继承烈士的遗志,誓死保卫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胜利成果,和反革命分子血战到底,不获全胜绝不收兵。随后,庄严沉痛的哀乐缓缓地飘向城市的各个角落。

  “井冈山兵团”的广播站自然不能闲着,他们特地将巨型喇叭增加到十个,广播员慷慨激昂的声音变成巨大的声波传向整个城市:革命的战友们、同志们,阶级敌人的造谣诽谤丝毫无损井冈山兵团的光辉形象,反动组织的头头杜长海之死,是毛主席革命路线的伟大胜利,反革命分子杜长海死有余辜、遗臭万年,终于变成了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作为对哀乐的回敬,这边也放起为毛泽东诗词谱写的歌曲:

  山下旌旗在望,山头鼓角相闻,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

  这段时间,李云龙连续接到在北京的各总部工作的老战友打来的电话,他们都劝李云龙要做好准备应付更大的麻烦。本市的几派造反组织已经把他恨之入骨了,据郑秘书汇报,街上的大字报,有80%全是冲他来的,封他的头衔不少:“大军阀”、“隐藏在军内的野心家”、“刘邓路线在我市的代理人”、“绞死李云龙”、“油炸李云龙”,还有“打倒大叛徒李云龙”,弄得李云龙哭笑不得,他娘的,老子从来就没被俘过,到哪儿去叛变?

  “井冈山兵团”的l号勤务员邹明近来很兴奋。看来,一举扫平“红革联”的日子已经不远了。最使他兴奋不已的是他派往北京的联络员在北京受到中央文革小组首长们的接见,首长们充分肯定了“井冈山兵团”的革命性,是革命左派组织,它的大方向是正确的,虽然在革命的过程中,这个组织有这样或那样的缺点错误,但这都是非主流的东西,总的来说,这个组织是革命的。

  当邹明和他的战友们听到这个令人激动的消息时,心中不由百感交集,转而涕泪涝沦,犹如失散已久的孩子遇到了亲娘。大家热泪纵横,哭着、笑着、跳跃着、拥抱着,把毛主席万岁、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这类口号喊得口干舌燥,不知是谁哽咽着唱起了那首极富时代感的抒情歌曲:抬头望见北斗星,心中想念毛泽东,迷路时想你有方向,黑夜里想你心里明。

  他们是真诚的,没有人怀疑他们的真诚。但是命运却喜欢和人开玩笑。与此同时,“红革联”的战士们也在热泪盈

  眶地,怀着无比诚挚的感情唱着同一首歌……

  因为“红革联”驻京联络员也带回了同样振奋人心的消息,中央文革小组的首长们也用同样的语言肯定这个组织的革命性……

  这不是吗?“井冈山”和“红革联”这两派组织的广大战士,都向毛主席像庄严宣布:要用手中的枪去捍卫毛主席的革命路线,誓死保卫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胜利成果……

  二十七、“泰山”枪战

  这是个没有星光的夜,天黑得像锅底,远处海面上刮来的西北风寒冷刺骨,风中还略带些咸腥的味道。一个入伍不到一年的新兵端着上了刺刀的半自动步枪站在蛇腹形铁丝网后面,他身后是一座漆成草绿色的大铁门,门口警卫室前挂着的电灯由于电压不稳,灯光时明时暗,在寒风中摇动。

  这是野战军的一个师部,代号泰山。由师部警卫连负责警卫,警卫分两层,大门口有一个哨兵,离大门约50米还有一道门,由两个持冲锋枪的战士把守。

  站在大门前的哨兵正在哨位上来回踱步,他正在等着下一班的哨兵来换岗,再过二十分钟他就可以下岗了。他使劲揉揉眼睛,以此来克服阵阵袭来的睡意。突然,远处亮起的汽车灯光使他的精神为之一振,一辆挂着军用牌照的吉普车飞驶而来,哨兵扬起手示意停车,吉普车猛地停在停车白线后,发出一阵刺耳的磨擦声,车上跳下两个穿着四个兜军官服的军官,越过停车线向哨兵跑来,哨兵警惕地端起枪大喊道:“什么人?站住!”说着哗地子弹上了膛。

  一个军官扬起手中的公文包说:“军区情报部的,有紧急公文要交给师长。”哨兵略一迟疑,两个军官已来到眼前,其中一个高个子军官一把抓住哨兵的步枪往旁边一拨,另一只手臂猛地一挥,哨兵旋即一头栽倒在地上,偷袭者转身用手电向远处亮了几下,远处立刻亮起雪亮的汽车灯光,大队满载“井冈山兵团”武斗队员的卡车接踵而来,铁门被迅速打开,车队冲进大门。

  第二道警戒线的哨兵见大门洞开,几辆卡车已冲了进来,心知有变,忙端起冲锋枪朝天鸣枪示警,同时喝令停车。卡车停了下来,车上跳下一群身穿劳动布工作服的青年女工,她们高举着“井冈山兵团”的红旗,手挽着手一步步向前走来……黑暗中响起女工们的歌声: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面对着视死如归、慷慨高歌的年青女工们,哨兵紧扣扳机的手哆嗦了,要向手无寸铁的妇女开枪是需要些勇气的,哨兵不是刽子手,他下不了这个手,更何况他也没接到任何命令,在这种时刻是否可以开枪。哨兵颓然垂下枪口……

  李云龙在睡梦中被郑秘书叫醒,当他得知这个消息时,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发怒,这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他这个军所属的各部队营房横跨了两个省,有几十处之多,反正造反派要动手,随便找一处就是,你防不胜防,关键是现在怎么办。

  李云龙来不及多想了,他果断地发出命令:“通知警卫营马上集合,做好战斗准备,对泰山师师部实施包围。”

  一辆草绿色的军用广播车,正反复地向被包围的“井冈山兵团”播送着《军委八条》和军方的最后通碟。泰山师的师部大院,已被军部警卫营围得水泄不通,荷枪实弹、头戴钢盔的战士们已经进入攻击线,一触即发,广播车的高音喇叭里已经是第十次传来警告声:立即退出军事机关,交出武器和电台,否则一切后果自负……

  此时的李云龙还没真正下决心,他很希望那些造反派能在大军压境的情况下缴械投降。

  他甚至可以再退一步,只要他们撤离师部,交出电台密码和绝密文件,留下重装备,就算他们带走些轻武器和弹药,他都认了。

  面对这些原先都是本本分分的工人,李云龙实在下不了手,他们不是敌人,都是一些常年处在最底层的群众,“领导阶级”的桂冠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多少实际利益。要向这些本来已经生活得很苦的百姓开枪,简直是作孽啊,军人不是屠夫,不是刽子手,更何况这支军队是来自人民的子弟兵,向自己的父老兄弟开火,这事想想都是罪过啊。这些糊里糊涂的老百姓啊,他们穷怕了,苦怕了,一听说“造反有理”了,就争先恐后地起来造反,也许他们认为只有造反才能给他们带来新的希望,才能改善他们的处境。

  此时,李云龙表面沉静如水,心里却像翻腾的油锅,冷汗不停地顺着后背流下来,连内衣都浸透了,他心里在一遍遍地念叨着:乡亲们哪,兄弟们哪,你们走吧,把武器弹药带走我都认啦。邹明啊,你这个混蛋呀,哪怕派个人出来谈判呢,咱们也好商量啊,求求你啦,我这个军长给你这个团长跪下行不行啊……这辈子尸山血海、枪林弹雨的事见得多了,他心没软过,可这会儿却软得像摊烂泥。

  军部警卫营营长吴玉水拎着冲锋枪向李云龙请示:“1号,您下命令吧,我保证半小时之内结束战斗。”为了避免大规模流血事件,李云龙下令再给“井冈山兵团”最后十分钟考虑时间。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空气紧张得似乎快要凝固,“井冈山兵团”广播喇叭传出来一浪高过一浪的口号声:“井冈山兵团万岁!”

  限定的时间到了,李云龙咬着牙发出命令:“攻击……”担任突击队的一连一跃而起,战士们呈散兵线状向大门冲去。这时双方的广播声都停止了,现场静得出奇,只有突击队的战士们纷乱的脚步声。在部队接近大门的刹那间,“井冈山兵团”的枪声终于响了,从沙包工事里、楼顶上,轻重机枪组成的交叉火力构成火网,骇人的枪声显得格外清脆,正在冲击中的一连战士一下子倒下一片……

  李云龙最不愿看到的事终于发生了。

  二十分钟后,大楼里的枪声便沉寂下来,师部大院被全部占领。伤亡数字很快被清点出来:造反派死亡48人,伤110人;军队死亡18人,伤14人。在各部队的出击下,造反派们终于闹明白了,这支野战军的忍耐已经到头了,谁再认为军队是软弱可欺,那可就大错特错了。这个城市的大规模武斗算是到头了。这场大规模流血事件的消息迅速传遍全国,举国震惊。而中央文革小组却一反常态地沉默着,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但政治嗅觉敏感的人都已感到,这可能是暴风雨的前奏。

  二十八、家人护他回家

  泰山师师部大楼事件后,在北京的中央文革小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做任何表态,使人感到难以琢磨。马天生每次见了李云龙也若无其事地寒暄几句,似乎他和李云龙之间从来没发生过什么不愉快。而李云龙可不这么乐观,他虽然对政治不大感兴趣,但从1927年参加革命以来,党内政治斗争他见得多了。他心里明白,那个屁大点的事都要插手表态的中央文革小组此时的沉默,这本身就是一件不正常的事。

  几个月后,北京方面终于有了些动静,中央文革小组的刊物《简报》上刊登了来自本市造反派的控诉。来信控诉了本市造反派被大军阀、带枪的刘邓路线代理人李云龙残酷镇压的经过,强烈要求中央文革小组为受害者做主。

  其中有几封来信是用真正的鲜血写成的,信写得很长,除了叙述流血事件经过外,通篇都是那个时代特有的修辞手法和政治抒情诗一样的语言。据说,中央文革小组信访办公室的一位工作人员阅后私下对一个朋友发出感慨,这封血书的用血量肯定已超过200cc,比一次义务献血的量还要多。

  血书一:敬爱的毛主席,敬爱的林副主席,敬爱的中央文革小组,敬爱的江青同志,我们要控诉,控诉残酷镇压造反派战士的反革命刽子手李云龙。相信毛主席、林副主席、中央文革小组会给我们做主,为我们伸冤……

  血书二:天上有颗北斗星,造反派日夜想念毛泽东,毛主席啊毛主席,您亲自发动和领导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又遇到半途夭折的危险,您的造反派战士正在经受严峻的考验,我们向您宣誓:头可断,血可流,忠于您的红心永不变……

  李云龙看完《简报》随手便揉做一团扔进纸篓里,这一生,他参加过数百次战斗,每次投入战斗之前,他都有一种临战的冲动,现在这种熟悉的感觉又出现了,他相信,这大概是最后一战了。

  那天早晨,李云龙还没去上班,就听见楼下人声嘈杂,似乎来了很多人。小吴匆匆跑上楼报告:“1号,可能要出事,院子门口来了不少人,您先不要出去,我去看看。”

  李云龙面不改色道:“扯淡!敢到我家闹事?真他娘的反啦。”

  他抓起电话要通警卫营:“吴营长,给我把一连派来,带上机枪。”

  院门前挤满黑压压的人群,人们躁动着,咒骂着,一片喧哗声。

  有人在大声喊:“李云龙滚出来!”“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李云龙你听着,革命群众是杀不完的!”

  李云龙推开院门,双手背在后面,两腿微微叉开稳稳地站在人群面前。人群一下子静了下来,站在前排的人似乎有些胆怯,在悄悄地往人群里缩。

  远方传来队列的跑步声,一连的战士头戴钢盔、全副武装地跑步而来,他们在圈外迅速散开,包围了人群。

  “大家让开,我老婆子有话说。”人群中传来一声苍老的、颤巍巍的喊声。

  人群自动闪开了一条通道,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领着两个七八岁的孩子走出人群。

  李云龙一怔,突然觉得有些气短,他双腿颤抖起来,身子发软,心在扑扑乱跳。

  小吴和王连长举枪的手也哆嗦起来,枪口慢慢垂下。

  老人混浊的眼睛里涌出了泪水,拐杖跺得咚咚响,仇恨地望着李云龙骂道:“我老婆子七十多岁啦,三个儿子呀,打老蒋时死了两个,就剩下一个哟,还死在你姓李的手里,扔下这两个娃哟,让我怎么办?老的老啊小的小……这日子让我怎么过哟……”

  李云龙脸色煞白,垂头肃立,任凭老人骂着,一声不吭。

  人群中哭声四起,有的死者家属高举着死者的血衣哭昏在地上,连在圈外待命的战士们也红了眼圈,手中的枪都无力地垂下。

  当李云龙和战士们被一种复杂的情感所压倒,变得软弱时,人群中的怒火便开始升温,他们又躁动起来,人群向前慢慢地涌动,咒骂声四起,哭声也越来越高。

  人群沸腾了,像是承受压力已到了极限的压力容器,马上就要发生爆炸。这些急于复仇,已丧失理智的人们已经听不进任何解释、劝告和哀求了,他们急于用自己的双手把仇人撕成碎片再用牙齿嚼烂,吞下去……

  李云龙合上眼,他心静如水地打算听天由命了……

  这时却出现了戏剧性变化,院子的大门被猛地推开,身穿便服的田雨走了出来,她身后的六个孩子鱼贯而出。李云龙抬头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平时温文尔雅的田雨和六个孩子每人手里竟拎着一根体操棒,她和孩子们的脸上都透出一种决绝的拼命神态。

  田雨以强硬的姿态只身挡住涌动的人群大声喊道:“谁敢动我丈夫一下,我们全家就和他拼了。”

  李云龙和战士们愣住了,刚才还群情激奋的人群也惊呆了,一时鸦雀无声……

  “你们听着,大家有仇要报,有冤要申,这都可以理解,可是你们想过没有?这次流血事件本来是不该发生的,你们死去的亲人都干了些什么你们知道吗?他们占领军事

  机关,抢夺武器,甚至向我们的战士开枪啊,我告诉你们,我们可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可要是认为我们军人软弱可欺那就错了,我们可以脱下这身军装和你们一样成为老百姓。今天,我不是以一个军人身份,而是以一个妻子的身份带领我的孩子们来保护我的丈夫,孩子们的父亲。我们不会任人宰割,谁要是动手,我们就以死相拼,谁敢动李云龙,就先从我和孩子们的尸体上迈过去……”

  企图闹事的人群退缩了,狂热、激愤的情绪渐渐冷却了,平息了。

  田雨神态自若地向自己的部队发出命令:“孩子们,护送你们的爸爸回家……”

  二十九、黑夜里的访客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两个陌生人按响了李云龙家的门铃。李云龙披着外衣从楼上下来,见警卫员小吴把手放在腰间的枪套上,虎视眈眈地盘问着陌生人。他一眼就发现这两个穿便衣的青年气质很不一般,便直截了当地问:“你们是哪个部队的?找我有什么事?”一个青年颇感惊奇:“首长,您怎么知道我们是军人?莫非我们脸上写着字?”“当然写着字,别看你们穿着便衣,往那儿一站的姿势就暴露了你们的身份。你看,挺胸收腹,两眼平视,眼光跟着目标移动,身子和头部却一点不动,后脚跟并拢,脚尖微微分开,呈八字向外,没有十几年的队列训练不会有这种效果,这种姿势不是想摆就能摆出来的,说说是谁派你们来的?”李云龙问。“报告首长,我们是沈阳军区6957部队情报处的侦察参谋,奉孔捷军长之命给您送信。”“哦,孔捷这家伙兵带得不错嘛,自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李云龙称赞着拆开孔捷的信。孔捷参军前不识字,是在部队里扫的盲,他和不下10个扫盲老师学过文化,这些教师的文化水平也参差不齐,有念过洋学堂的,也有读私塾的,各人有各人的教法,因此孔捷写的信也是半文半白的。

  云龙兄:近闻兄之大名见诸于《简报》,举国尽知,愚弟不胜感慨之。念兄平生数百战,均名不见经传,惟此一战成名耳,如今天下谁人不识君?然江湖险恶,命途多蹇,明枪暗箭,兄则防不胜防。孙子曰:善用兵者隐其形,有而示之以无。值此关头,吾兄何不“隐其形”耶?有道是三十六计走为上。兄以为如何?愚弟虽不才,帐下乃数万之众,岂无兄安身之处也?想当年,无兄战场相救,吾命早休矣,君子怀德义,士为知己死。往昔事,惊如昨,思绪如流水,未有穷尽时,捷遥望南天,盼兄如大旱望之云霓。言不尽,捷顿首。李云龙阅后笑了:“孔捷这狗日的,连正经小学都没读过,也充起秀才来了,之乎者也的,够酸的。”

  一个高个子的军官说:“首长,孔军长命令我们护送您全家去东北,要保证您的绝对安全,途中如有人阻拦,允许我们使用任何手段,请您跟我们走。”军官撩了一下衣角,露出左右腰间的两枝手枪,脸上透出果断和自信。李云龙仰天长笑:“笑话!亏他孔捷想得出来,他号称帐下精兵数万,就能把李某像古董似的藏起来?中央军委还没免我的职,李某还是堂堂野战军的军长,我能扔下部队去当逃兵?即使真有不测,天塌下来我顶着就是了。替我谢谢你们军长,他的好意李某心领了。现在,你们两人我听命令……”

  两个军官刷地站起来,等候李云龙的命令。“我有六个儿女,晤,五男一女。我命令你们护送这六个孩子,把他们交给孔军长,告诉他,我李云龙把孩子们拜托给他了,让孩子们去当兵吧。你们要绝对保证孩子们的安全,路上要有个风吹草动,我想你们有办法应付。”

  六个孩子正睡得迷迷糊糊,被田雨挨个从床上叫起来,他们都瞪着眼看着李云龙,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李云龙看看这个,摸摸那个,久久没有说话。田雨发现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慈爱,他用目光和孩子们交流,向孩子们告别……田雨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她哽咽着说:“孩子们,这两位叔叔是来接你们的,以后你们的孔捷叔叔会照顾你们,他会按照你们的年龄大小,陆续安排你们入伍。你们要从一个士兵干起,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努力做个好兵,别忘了,你们都是将军的儿女,现在,和爸爸告别吧……”

  几个孩子没有这种心理准备,他们一听都哭了。李云龙的大儿子李健擦着眼泪问:“爸爸,妈妈,家里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不要我们了?”李云龙坐在沙发上轻轻地抱住儿子说:“孩子,咱们是军人家庭,军人要随时准备走上战场,这是军人的职责呀,等我从战场上回来,我会和你妈妈去部队看你们。”小儿子李康说:“爸爸,你骗人,现在根本没有战争,你要去和谁打仗?”赵刚的大儿子赵山是个很敏感的孩子,他已经预感到这是诀别的时刻,他带领弟弟妹妹跪下,规规矩矩地向李云龙和田雨磕了一个头说:“爸爸,妈妈,你们保重,我们感谢你们的养育之恩,决不会给你们丢脸。”说完孩子们都哭了起来。

  李云龙站了起来厉声喝道:“都站起来!”“孩子们,将来如果有一天,你们走上战场,你们可能会中弹,会牺牲,但我希望的是,我的孩子们,他们即使牺牲,也只有用前胸去迎接子弹,而不是用后背。什么是军人?军人流血不流泪,要有和敌人拼命的勇气,面对强敌,连眉毛都不许皱一下,军人的荣誉感比命都重要,你们懂吗?这身军装不那么好穿,在穿上这身军装之前,你们可要想好,一旦穿上,你们对国家和民族就有了一种责任,就应该随时准备把自己的命交出去,如果做不到这点,你们就趁早说话,别穿这身军装,你们孔捷叔叔会给你们安排别的工作。记住,作为一个老百姓,怕死并不丢脸,如果作为军人怕死,那是世界上最丢面子的事,你们都记住了?”孩子们齐声说:“记住了。”纷纷擦干眼泪。田雨和李云龙商量:“天太晚了,是不是让孩子们明早再走?”

  李云龙毫不通融:“不行,马上就走,夜长梦多,走吧,走吧。”两个军官带领孩子们再一次向李云龙夫妇告别,然

  后走出大门,消失在夜幕中……田雨望着空荡荡的客厅抑制不住心中的悲伤,又忍不住抽泣起来。李云龙却朗声大笑道:“该撤退的撤退,该疏散的疏散,坚壁清野已经完成,我担任掩护喽。睡觉,睡觉,该睡个好觉啦。”

三十、“野”战军的抵抗

  沉默了几个月的中央文革小组终于开始表态了:这是一起严重的反革命事件,是以刘少奇为首的资产阶级司令部在军内的代理人的一次大反扑,现行反革命分子李云龙一贯反对伟大领袖毛主席和敬爱的林副主席,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怀有刻骨的仇恨,残酷镇压手无寸铁的造反派战士,血债累累,罪大恶极。中央文革小组派出了阵容强大的调查组。

  李云龙接到电话,要求他去军司令部开会,军区领导要听取部队战备情况汇报。他放下电话,在那里静静地想了一会儿,心里非常清楚,那个时刻终于来了。

  他平静地向警卫员小吴吩咐:“今天去司令部开会,不要带任何武器。”小吴马上抗议:“这违反规定,我的职责是保卫首长安全,不带武器怎么行?”李云龙眼一瞪:“哪这么多废话,执行命令!”

  当李云龙和小吴走进司令部大门时,机警的小吴马上就发现情况不对,怎么站岗的卫兵都是生面孔?小吴是个老警卫员了,在军区警卫处受过全套警卫训练,他头脑灵活反应极快,暗叫声:不好。便下意识地用手去摸枪。李云龙大步走着,淡淡地说:“摸什么,你没带枪,不要乱动,你听说过鸿门宴的故事吗?”反应灵敏的小吴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眼泪夺眶而出。

  司令部会议室的长方会议桌前坐满了人,李云龙平时坐的位置被政委马天生占了。会议桌的另一侧孤零零的放着一把椅子。

  一切如马天生事先导演好的那样,埋伏在幕后面的几个战士迅速冲出来,拿出手铐准备给李云龙戴上。事情进行到这里,突然出了点儿意外,冲在最前面的两个人高马大的战士忽然腾空飞起,斜着摔了出去,他们腰上的手枪变戏法似的到了警卫员小吴的手里。小吴一手握一枝手枪同时向大腿外侧一蹭,两枝手枪的机头大张,处于待击发状态,他手持双枪护在李云龙身前大吼道:“谁敢上前一步,我就打死他!”这十几秒钟发生的事情惊呆了会议室里所有的人,几个执行逮捕任务的战士伸手准备拔枪。小吴喝道:“别动,谁动打死谁!”几个战士的手僵在半空中……

  马天生和黄特派员也目瞪口呆,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他们从来没遇见过这种情况,早听说李云龙胆大包天,没想到他的警卫员也这么不要命,难道他不知后果吗?真是什么将军带什么兵,这野战军可真够“野”的,李云龙也脸色发白,他也没想到小吴的性子如此暴烈,他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要是小吴带着冲锋枪来,他真敢一梭子扫出去。李云龙不想让这个年轻的战士为他丢掉性命,他暴怒地吼道:“小吴,我命令你放下武器,不许抵抗!怎么?我的命令也不服从了?”

  小吴浑身一震,无力地垂下握枪的双手,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军长呀,你冤啊,你冤枉死了,他们凭什么抓人?你为什么不下命令?我和他们拼啦……”他两眼喷火,绝望地将两枝沉甸甸的54式手枪同时掷出,“哗啦啦”两枝手枪洞穿窗玻璃飞出五十米开外……

  几个战士扑上来拖走小吴,李云龙被戴上手铐。当他被押着走出会议室时,被一群司令部的参谋、干事堵住了门,那些剽悍的青年军官的眼睛都红了,有的横堵在门口,手似乎有意无意地按在手枪套上,有的从后面使劲向前挤,嘴里骂骂咧咧,蠢蠢欲动。押解的战士也不敢硬往外挤了,他们慌乱地看着马天生和黄特派员,不知该怎么办。空气紧张得似乎要爆炸,马天生暗暗心惊,这支部队太可怕了,不管你是什么来头,这些青年军官似乎都没把你放在眼里,那种生猛的派头都写在脸上,你能把这一个军的军官和士兵都抓起来吗?

  还是李云龙给解了围,他大声发出命令:“司令部干部听我口令,立正,向后转!闪开!同志们再见了,李云龙向同志们告别啦!军官们勉强闪开了一条窄窄的通道,李云龙走在前面,马天生带押解人员跟在后面挤了出去。这一行人刚走进司令部大楼,就见到警卫营营长吴玉水和营教导员郝明在拼命地撕扯,吴玉水拼命向前冲,郝明拼命阻拦,就像在打架一样。马天生沉下脸喝道:“吴玉水,你要干什么?”吴玉水青筋毕露,脸已涨成紫色,他大喊道:“马政委,我和你谈过,是我下令开的枪,是我带着战士们冲的,军长没下过开枪的命令,这不关军长的事,我吴玉水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把军长放了,要抓就抓我……”

  教导员郝明平时和吴玉水关系一般,但和马天生私交不错,自然要维护马天生。他在一旁吼道:“吴营长,你要站稳立场,不要拿自己的政治生命开玩笑,我提醒你,不要为反革命分子鸣冤叫屈。”吴玉水大怒:“放你妈的屁,吃里扒外的东西,开枪时你怎么不说话?火力掩护是不是你负责的?你他妈打了没有?你他妈也开枪了怎么不敢承担责任?这会儿又装好人?×你妈的,你早晚是他妈当叛徒的料。”他越骂越不解气,竟抡起拳头想揍郝明。

  马天生皱着眉头命令道:“把他拉下去,禁闭三天。”几个战士抓住吴玉水往下拖,吴玉水挣扎着喊:“军长,是我害了你,我对不起你呀,你让我们用枪托,我没听呀,早知如此,我就是让人家开枪打死也不还手呀……”戴着手铐的李云龙仿佛忘了自己的囚徒身份。他一声断喝:“吴营长,

  你像什么样子?堂堂的军官让人拖着走?给我站直了,听我命令。”这一喝比什么都灵,吴玉水停止了挣扎,推开了拖他的战士,似乎重新注入了一种灵性,他挺起胸膛,脚跟一碰,以队列姿态站得笔直。

  李云龙像个队列教官,一丝不苟地发出命令:“目标,警卫营,向后―――转!齐步―――走!”吴玉水像个刚入伍的新兵一样,摆动着双臂向前走去……

  三十一、押解李云龙

  押解李云龙的汽车是一辆波兰生产的“华沙”牌轿车,当汽车从司令部大楼前开出,向军部大院的大门行驶时,李云龙从车窗向外望去,忽然发现沿途路边不知何时竟出现一队队排列整齐的士兵队列,简直像夹道欢送,头戴钢盔、手戴白色手套的军官和士兵都站得笔直,伟岸得像一片片森林。汽车队缓缓地向大门行驶,随着带队军官们的一声声口令,军人们齐崭崭向车队行军礼,远远望去,像一群群雕塑一样。李云龙眼眶发热,他明白这是军部各直属单位自发的向1号告别的仪式。工兵营、通讯营、汽车营、防化营、侦察营……好像没有人组织,全是各单位自发集合的,李云龙举起戴着手铐的双手,向部下们告别……坐在头一辆汽车里的马天生也知道,这些军礼与他无关。他觉得很不是滋味,他知道,这个军的很多干部战士从此算是和他结了仇。

  关于李云龙的关押地点,马天生和黄特派员发生了点儿小小的争执。黄特派员认为,应该先关押在本市公安局的看守所,然后准备开个万人群众大会,先由革命群众进行批斗,然后再在大会上宣布逮捕法办,只有这样,才能教育群众,震慑一小撮反革命分子。而马天生毕竟老谋深算,他太了解李云龙在这支部队的威望了,这个军的许多师团级干部都是李云龙在战争时期的老部下,战火中建立起来的信赖和友谊决不是一句和反革命分子划清界限就能解决的。马天生心里明白,他这个新调来的政委,在这个军连半点儿根底也没有,他根本控制不了这支部队,不但控制不了,而且还有极大的危险,这是支满员的甲种部队,李云龙的死党比比皆是,谁敢保证不会出几个亡命之徒?要是在关键时刻给你来个小小的“交通事故”或是其他什么事故,到时候你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就凭这点,李云龙也绝不能关押在这个城市,应该把他押送到省城去。马天生把这些想法向黄特派员谈了以后,黄特派员的脑门上也渗出了冷汗,他来自京城,哪里会想到这个城市的阶级斗争形势竟如此复杂,如此危险。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争论的,把李云龙押往省城就是了。

  押解车队共四辆汽车,前后是两辆中型吉普车,上面是警卫人员,中间是两辆“华沙”牌轿车,马天生和黄特派员坐前面那辆,李云龙坐后面的车,两个高大的战士把李云龙夹在后座中间。据说,对付要犯都是这种方式。

  李云龙靠着椅背打起了盹,不一会儿就鼾声大作。他似乎是和老战友孔捷、丁伟并肩站在北方国境线上的一个作战指挥部里,他们正用炮队镜向国境线那边的纵深处眺望,透过黎明时乳白色的薄雾,他看见成千上万辆草绿色的苏制“T-62”型坦克正展开战斗队形向国境线冲来,天空中,密密麻麻的“米格-23”歼击机和“逆火”式轰炸机从他头上掠过……哦,战争,你终于来啦,李某等你等了十几年啦。丁伟好像是在和对方的那个国防部长通电话,彬彬有礼的,就像中世纪的骑士:“格列奇科元帅,丁某早拜读了你的‘斧头战术’理论,头一斧子就要致对手于死地,果然名不虚传,丁某多年来找不到与阁下切磋的机会,今日能与阁下大打出手,不亦乐乎……”李云龙高喊道:“老丁,你和那老家伙废什么话?敌人冲上来啦,命令炮群开火……等等,咱们后面什么也没有,咱们的坦克大炮呢?咱们的歼击机、轰炸机呢?”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传来,李云龙的脑袋随着刹车的惯性猛地撞到前排椅背上,他被惊醒,发现车队停在公路上,周围乱哄哄的,一大群肥肥的白鹅正在公路上十分优雅地走着,一个穿得衣衫褴褛、戴着顶破草帽的老汉正揪着一个押车的战士用十分难懂的闽南话激烈地争吵着,老汉的年龄有七十多岁了,苍老的脸上条条皱纹像是用刀子刻上去的,脸上、手上都长满了老人斑,长长的寿星眉和胡子已经花白。李云龙在此地驻防十几年,多少能听懂些当地方言,他听出那老汉正急赤白脸地指责司机压死了他的鹅,老汉怒气冲冲地声称,他的鹅正在下蛋,他一家子的生活费都是从鹅屁股里抠出来的,你们解放军不是有纪律吗?赔吧,不拿出100元来别想走。李云龙暗暗好笑,这老汉在敲竹杠,一只鹅敢要一百元。黄特派员正耐心地和老汉商量,无奈听不懂老汉的闽南话,他愁得东张西望想找个人帮忙翻译一下。公路边有些农民正在热火朝天地挖水渠,沟边插着一面红旗正迎风招展,李云龙见旗子上有“红星人民公社贫下中农造反团”的字样,正在干活儿的农民们见公路上吵得正凶,便纷纷过来看热闹,还有七嘴八舌给老汉帮腔的,说你们解放军有什么了不起,压死人家的鹅就得赔,100元太便宜了。一时公路上热闹得像赶集。

  李云龙本无心情看热闹,他闭上眼睛想接着打吨,却猛地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老汉的声音有点熟,他的心一沉,暗叫声不妙,顿时全明白了,这是段鹏那小子,天哪,这小子化装得绝了,连我都走了眼。看来情况不妙,这个无法无天的特种分队终于要动手了。李云龙不用猜就知道他们的打算,无非是制造事端,趁乱抢出李云龙,即使惹出祸来,也只能栽在“贫下中农造反团”头上,问题是他李云龙要想逃,何必要等到现在?况且动起手来,这些特种队员们极有可能要开杀戒,这样麻烦可就大了,这会毁了这支特种分队。

  李云龙来不及多想,他突然出手,猛地一掌将车窗玻璃拍得粉碎,在场所有的人都愣住了,李云龙大声喝道:“混蛋,把路给我让开,谁也不许闹事。”化装成农民的特种队员们都无可奈何地停止了吵闹,勉强让出一条路,眼睁睁看着车队绝尘而去。段鹏一把扯下假胡须,抬脚向路边一棵小树踢去,“喀嚓”一声,碗口粗的小树被齐根踢断,段鹏和林汉这两条汉子颓然坐在路边抹开了眼泪……

  三十二、李云龙之妻田雨

  马天生最近又多了一个职务,李云龙专案组副组长,他知道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他了解李云龙的为人和性格,这是个软硬不吃的人,对这个人他不抱任何希望,用那个时代的时髦术语评价,这是典型的花岗岩脑袋。

  马天生在没调到这个军之前,也曾参加过一些专案组的工作,一般来说,一个人一旦被逮捕,精神上就委顿了一半,再坚强的人面对强大的国家机器也难以做到神态自若。此外,审讯的方式对于被审者而言也带有极大的压力,被审者常常是诚惶诚恐地去配合审讯者的问话,或急于表白自己的清白,或搜肠刮肚地把肚里的东西和盘托出,在这点上,大人物和小人物基本没什么区别。

  而李云龙却属于那种极少数的死硬分子。他的态度极为傲慢,通常是在灯光的照射下闭着眼一声不吭。马天生便以连珠炮式的发问去扰乱他的思维,谁知他竟然打起鼾来,闹了半天他早睡着了,浪费了半天口舌等于放屁,这太让人恼火了。专案组用以致胜的法宝是以国家机器的强大压力从精神上摧毁对手,要使他明白,他是人民的敌人,在这块土地上,他只许老老实实,不许乱说乱动,只有这样他的身家性命才有可能苟全,但对于一个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来说,就不大管用了。马天生很伤脑筋,到现在为止,审讯记录还是白纸一张,这可不太好向上面交待。

  马天生和黄特派员研究李云龙的问题,他们一致认为,李云龙这个家伙已经不可救药了,对他的问题,从正面突破似乎是不可能了。此时需要的是迂回进攻,从他身边的工作人员身上打开缺口。

  他的警卫员是没什么希望了,这个吴永生是个从农村入伍的士兵,除了他的老首长,他谁也不认,你和他讲革命道理讲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等于对牛弹琴,这种人属于李云龙的死党,没什么挽救的必要了。

  李云龙的司机老常是个老滑头,他总拿自己没文化说事,装傻充愣,一问三不知,你给他做工作,指出李云龙的罪行的严重性,老常傻乎乎地问马天生:“政委,我咋听说李军长是台湾派来的特务?这就是你们当领导的不对了,咋让台湾特务当了军长呢?咱共产党挺机灵的,咋让台湾特务给蒙啦?”马天生一怒之下把他轰走。

  正在主持专案组会议的马天生听秘书通报,说外面有个女人找他。马天生来到会客室,一看是田雨。田雨没有任何客套,只是冷冷地直呼其名:“马天生,我要见我丈夫。”

  马天生以一个男人的眼光饶有兴味地端详着田雨,她体态丰满而不失苗条,不太讲究裁剪的制式军装仍遮盖不住她浑身柔和的曲线,白皙的皮肤保养得极好,尤其是脸上没有任何皱纹,一双黑多白少的眼睛沉静如水,这是个极成熟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是容不得任何轻视的。马天生倒有点可怜田雨,这女人真是红颜薄命,这么出色、这么富有魅力的女人怎么就嫁给李云龙这样的人了?这次李云龙可是没什么希望了,他不愿意看到这个出色的女人陪李云龙一起殉葬。

  他开导道:“小田同志,李云龙现在态度非常恶劣,拒不交待自己的问题。你看,他的气焰太嚣张了,这是向无产阶级专政反扑嘛,这是自取灭亡。”

  田雨态度缓和地说:“老李的脾气暴躁,好冲动。马政委,我去劝劝他。在中央没作出正式决定之前,是不是还应该以教育为主,批判为辅?马政委,请给我一次机会,我相信我能说服他,至少能使他配合专案组的工作。”田雨的诚恳态度颇使马天生感到意外,他不太相信李云龙这种人能软下来。不过,若是真能使李云龙认罪,这倒也是专案组的一大收获,这不妨试一试。

  当李云龙慢慢地、一瘸一拐地走进会客室时,田雨几乎惊呆了,她没想到才几天的时间,像牛一样壮实的李云龙成了这副样子,他穿着一身没有领章的二号军装,军装就像挂在衣架上,里面空荡荡的,消瘦之快令人惊骇。田雨不顾一切冲过去抱住丈夫,李云龙肋骨伤处的剧烈疼痛使他的身子猛地颤抖起来,冷汗立刻渗出来。田雨连忙扶住他,失声痛哭起来:“老李,这是他们打的?告诉我,伤在哪里?”

  李云龙说:“没事,那群混蛋没有半点儿勇气,好几个打我一个,有本事咱们一对一的交手,我不宰了他狗日的就不姓李。”

  马天生一看这情景心里就有了点儿上当的感觉,这田雨分明骗了他,这哪里是协助专案组做工作?他大声训斥道:“李云龙,你不要太嚣张,这样下去对你和你的家庭都没有好处。”

  李云龙瞪起眼:“你什么时候养成这种毛病?我们两口子在这里亲热,你瞪着眼看什么?要不要脸?去去去!出去!”

  田雨轻轻抚摸着丈夫的脸,恨不能把满腔的柔情一下子倾泻出来。她柔声道:“家里的事都安排好了,没有后顾之忧,你放心。现在我来陪你,我只想让你知道,无论你在哪里,我都在离你不远的地方伴陪着你。你要时时感受到,我无时无刻不在你身边......云龙啊,你是龙,我是云,龙和云是分不开的,我们生是夫妻,死也是夫妻,谁也不可能拆散我们......”就算马天生涵养再好,也忍不住了,猛地拍着桌子吼起来:“来人!把李云龙带回牢房。”

  李云龙被拖下去,田雨说完了她要说的话,心里平静下来,又恢复了冷漠的神态,她冷冷地对马天生说:“多谢你的帮忙,我没什么事了,现在,是不是该给我腾出一间牢房了?”

  田雨向房间角落指了指说:“行李我已经带来了,你派人检查一下,另外,我已经自己解除了我的军籍,不用劳你们的大驾了。”她指了指自己摘掉领章的衣领。

  马天生这才发现,这个女人今天是带着行李的,她根本没打算回去。


  三十三、一个将军的告别

  对李云龙的批斗大会选在这座城市最大的体育场,可以容纳上万人,那天会场经过精心布置,按马天生的意思,这是要造成一种强大的威慑力,体现出无产阶级专政的不可战胜的力量。

  在一片喧嚣中,李云龙出场了。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领章早被揪去,没有戴军帽,被三个身材高大的战士簇拥着按标准的“喷气式”要求,由一个战士抓住他的头发使劲往下按,后面两个战士撅着他的两臂拼命向高抬。两个按着李云龙胳膊使劲向上提的战士感到他正在不顾骨折的危险,用尽全身的力量把腰直起来,两个身强力壮的战士自然不肯示弱,他们用力掀着李云龙的胳膊僵持着,离得很近的郑波听见一声脆响,李云龙的左臂被拉了下来。

  浑身是血的李云龙被抬进囚车,他的口鼻等处不停流血,一滴滴流淌在地上,从主席台到囚车的一段距离,竟成了一条血路。剧烈的疼痛使李云龙处于昏迷状态。囚车开动了,向监狱驶去。离此不远的拐角处驶出一辆″嘎斯矽″型苏制吉普车,不远不近地跟上。

  昏迷中的李云龙觉得有人在轻轻摇自己,旁边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轻喊:“1号、l号,您醒醒。”他眼前的景物开始清晰了,发现是段鹏和林汉,两人都穿着蓝色的劳动布工作服,扮成工人模样,汽车在高速行驶着,不过似乎不是刚才的囚车。李云龙马上明白了,他冷冷地问:“刚才的司机和警卫战士呢?”

  林汉回答:“1号,您放心,我们没伤人,只不过用橡皮棒敲了一下,这几个家伙可能要多睡一会儿,我们把那几个小子放在个安全地方,醒了会自己回去。”李云龙疲乏地闭上眼睛吩咐道:“把我送回家去。”

  李云龙住的小楼,在他被捕后就被查抄了,大门紧锁着,贴着封条。不过这难不住梁军,他用一截铁丝花了十秒钟就开了锁。段鹏和林汉一左一右搀扶着李云龙走进客厅坐在沙发里。李云龙喘息着指指壁炉说:“小梁,你把手伸进壁炉里,摸摸炉壁左上方,那里面凹进去一块,放着一个铁盒子,你把它掏出来。”梁军取出铁盒,李云龙示意打开,他打开盒盖,掀开里面的蒙布又拆开几层油纸,发现一支袖珍型“勃朗宁”。

  手枪静静地躺在铁盒里。段鹏等三人都以立正姿态站在一边注视着李云龙,他们闹不清军长要干什么。李云龙抬起头,仔细把三人上下打量了一遍,似乎在用目光向三个忠诚的部下告别,目光中饱含着疼爱和欣赏。

  段鹏、林汉和梁军终于明白李云龙决心已定,已无挽回的可能了,三人不由心中大恸,这些心硬如铁的汉子第一次弯下从没弯屈过的膝盖,齐刷刷地跪在军长的面前,这三个坚强的汉子热泪纵横,久久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云龙闭上眼说:“好啦,快走吧,记住!要保住这支特种分队,别让海峡那边的同行看笑话,拜托啦!”段鹏等三人擦干眼泪,立正站好,向军长行了标准的军礼,然后流着泪走出大门……

  李云龙扶着楼梯扶手慢慢走上楼,从卧室的壁橱里拖出一只紫红色布面箱子,他打开箱子,这是1955年解放军授衔时发的将官礼服,据说当年为了这身礼服,很多社会主义阵营的国家都帮了忙,有的国家给料子,有的国家负责加工肩章和纽扣之类的小物件,李云龙模了摸领花和袖口上面金灿灿的松枝,松果图案,那双和礼服相配的小牛皮靴子是高腰松紧口样式,将官和校官的靴子略有差别,将官靴的靴头扁而尖,线条很流畅,这点微小的差别表明了1955年时解放军的正规化程度和森严的等级差别。

  李云龙很困难地脱下沾满血的旧军装,慢慢地穿上这套已经过时的将军礼服。礼服穿好了,他又从箱子衬里的小兜中取出三枚金灿灿的勋章,他仔细端详着三枚勋章,心里暖融融的。这三枚勋章浓缩着从贫瘠的山沟里浴血拼杀而渐渐强大起来的这支军队的历程,也浓缩着李云龙个人历史和百战搏杀的记载。

  他把勋章别在礼服的右胸上,戴上装饰着金色帽缏的大沿军帽,对着穿衣镜看看,到底是礼服,穿上它,人变得神采奕奕,穿衣镜里出现一个八面威风的将军,一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气概……他拿起电话拨通了马天生的办公室:“我是李云龙,在家里……这有什么好奇怪,我知道你正四处搜捕我,怎么就没想到上我家来看看呢?你大概只顾着在车站码头撒网了吧?看来你的脑子不太灵活。说实话,这个军交给你我还真不大放心。好,来吧,我等你。”他挂上电话,他坐在正对大门的沙发上,腰板挺得笔直,两个膝盖微微分开,被折断的左臂自然垂放在左腿上,他闭上眼睛。

  李云龙睁开眼,他听到了汽车的刹车声和沉重零乱的脚步声,他从茶几上拿起了手枪。发现大门外有几个端着冲锋枪的战士正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叭”李云龙手里枪响了,子弹从一个战士的左耳边擦过,战士们立刻闪在大门两侧。李云龙厉声喝道:“马天生,你可以进来,我说过,不要让战士们进来,小心我的枪走火。”

  马天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们都退到院子外面,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来。李云龙,我进来了。”马天生面无惧色地走进客厅。李云龙满意地笑道:“马天生,敢在我的枪口下走进来,还算条汉子。”

  马天生在面对李云龙的沙发上坐下来,不动声色地说:“李云龙,你走得太远了,我劝你放下那支枪,这才有出路。”

  李云龙冷笑道:“军人没有交出武器的习惯,除非他死了。”说完用右手举起手枪,把枪口抵住右侧太阳穴。马天生的脸色倏然变得像一张白纸,他失声喊道:“李云龙,你不要开枪……”他冒死猛扑过去想夺枪。

  李云龙看了他一眼,懒得说话,食指猛地扣动了扳机……

  三十四、悼云龙

  李云龙斜倚在沙发上,双眼睁着,似乎还在沉思,勃朗宁手枪掉在地板上,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儿,一缕鲜血从他左面颊上流下来,像一条红色的小溪汨汨流淌,染红了他肩章上那颗金色的将星……马天生默默地把弹头放进自己的上衣兜里,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客厅。一个细心的战士发现,马政委脸色惨白,在他转身的一刹那,他的眼中竟闪出了一丝泪光。

  两天后的一个深夜,田雨在狱中割腕自尽。看守人员为此受到严厉训斥,他们始终没搞清楚,那块小小的保险刀片是怎样躲过严密的搜查带入狱中的。看守人员私下议论说,这女人是做好赴死的准备来监狱的,她根本没打算活着出去。看她手腕上的那个伤口,割得像个孩子嘴,啧啧,这女人,真下得去手……看守人员从田雨的遗物中发现一张信纸,这是狱方发给她写交待材料的。这张信纸马上被送到马天生的手上,那上面很潦草地写着南宋词人陈与义的一首《临江仙》:

  忆昔午桥桥上饮,座中多是豪英。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闲登小阁看新晴。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

  马天生默默看了很久,始终没说一句话。

  同日,负责看守李云龙遗体的两个战士,突然遭到几个不明身份的人袭击,使他们昏迷了整整48小时。事后检查,除了少了军礼服肩章上的将星和那三枚勋章,别的什么也没动。

  对面敌占岛上那功率强大的广播站又开始广播了。铺天盖地的音乐声像飓风一样掠过海峡,郑波的心脏猛然收缩起来,这是贝多芬英雄交响乐的第二乐章,那首著名的《葬礼进行曲》,肃穆、悲哀的音乐过后,往常那娇滴滴的女人声音没有出现,一个声音浑厚的男广播员缓慢的声音传来:“……驻岛全体国军将士对李云龙将军的逝世表示深切哀悼……民国三十一年冬,李将军率部与倭敌激战于野狼峪,白刃战中手刃侯寇数百余,日军闻风丧胆。民国三十三年,李将军于晋西北全歼装备精良之日军山本一木特种部队,凭血肉之躯及劣势装备与敌浴血奋战,实乃中国军人之楷模。……现在广播在抗战中曾与李云龙将军协同作战共同抗击日本侵略者的原‘国军’第二战区上校团长、现役‘国军’陆军中将楚云飞的悼念文章,楚将军引用南宋词人刘克庄《满江红》词作为开始:铁马晓嘶营壁冷,楼船夜渡风涛急,有谁怜?猿臂故将军,无功极……”郑波把背上的石头狠狠地扔进海里,禁不住泪如泉涌……

  李云龙去世几个月后,中苏边境战争在珍宝岛地区爆发,两个曾经亲密无间的社会主义国家的军队在这一地区进行了一场有限的边境战争。双方的军人在战斗中都表现出高度的爱国主义精神和不畏牺牲的决死姿态。孔捷将军指挥的重炮群与苏军炮群激战数日。李云龙的野战军也奉命调防,作为战略预备队调往可能爆发战事的地区。而马天生到底没当上这个军的1号首长,李云龙死后,他的精神垮了,沉默寡言起来,后来他主动要求调走,被调往北京的一所军事学院。据说,还是干他的老本行搞政治工作,再往后,就不清楚了……

  在这伟大的时刻,全世界的各个角落,都响起了贝多芬《第九交响乐》中那辉煌的第四乐章。那规模宏大、气势磅礴的大合唱《欢乐颂》,把全人类的情感都推向了极致。拥抱起来,亿万人民。

  这一年,与中国毗邻的日本及后人称为“亚洲四小龙”的香港、台湾、新加坡和韩国都展动起日渐丰满的羽翼,开始了后来令世人瞩目的经济起飞……

  时间过了10年,公元1978年。在李云龙将军恢复名誉、平反昭雪的大会上,在大会将要结束人们即将散去时,从门外匆匆赶来三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者,他们都穿着便衣,腰板挺直,动作敏捷,与会的人们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曾是职业军人。三位老者走进会场,猛地看见李云龙将军的遗像。顷刻间三人跌跌撞撞地扑倒在遗像前,为首的老者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声:“老首长,啊,我们来看你啦……”说罢泪飞如雨,三人都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号啕,久久的、不间断的痛哭声使在场的人们无不为之动容……

  他们离去时留下一束鲜花,在花束的红丝带上别着一颗金星,由于年深日久,金星的镀金层已经氧化褪色,变得暗淡无光。与会的大部分人都不识此为何物。只有几个退役离休的老军人一睹此物,都不禁老泪纵横,唏嘘不已,老人们告诉年轻人,这是1955年解放军授衔时代表将军军衔的将星……

  又过了20年,这个城市有了很大的变化。在临海滨的一座哥特式小楼前,来了一群中年男女军人,他们按响了门铃。小楼的主人是个来大陆投资的台湾商人,他曾在军中服役过,认得军衔,他发现这些军人的军衔都不低,其中有一个少将,其余都是大校、上校。军人们很有礼貌地提出请求说,他们曾经在这座小楼里度过了童年;今天是特地从四面八方赶来故地重游,不知主人能否满足他们的请求。商人是个好客的人,既然是此楼的前住户,当然有权利参观一下故居,这和他也是一种缘分,更何况这些人都是一些有身份的高级军官。

  主人热情地领着军人们参观了楼上楼下所有的房间。军人们提出能否去后院看看。主人说当然可以。他把客人领到后院时,客厅里的电话铃响了,主人抱歉地请客人随意参观,自己匆匆去接电话。电话是有关合资项目的事,主人谈的时间稍稍长了些,当他放下电话赶到后院时,被眼前情景惊呆了,这些穿着笔挺的毛料军服的军官竟齐崭崭地跪在院墙前,抚摸着墙面的点点斑痕,哭得像一群孩子……

  商人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打扰这些正在痛哭的军官。他知道军人一般是不喜欢流泪的,看来这座小楼里可能发生过一些令人辛酸的故事……(完)
 
看的哭的嗷嗷的

没办法

有时候老百姓是很难理解战友之间的感情的

尤其是这种从战争中走出来的生死之交的感情
 
这是小说原作,只不过电视剧并没有演这段

小说最后这段,似曾相识,记忆犹新.

最初由 无敌小妖精 发布
不管怎么说

感谢lz

给了一个很好的故事
 
小说而已 原著里还有两帮造反派抢军火库用152加农炮 坦克 互射武斗的情节呢!难道也要信啊!看着很热闹罢了!
 
贯穿广西境内的邕江里浮满尸体,江水将大批浮尸冲进珠江三角洲,直至港澳地区的海面上。港澳报纸连连惊呼,全世界为之动容……


吹牛也请打一草稿
 
听说过海军军械库被抢,用抢出来鱼雷快艇上用的高平两用机枪。穿甲力超强,穿透砖墙,结果把一派吓跑了。

另外听说过四川武斗中,动用过国民党时期的一艘小军舰。军舰解放后已经被改为民用船。其中的一派把该船再次改造成武装船,用该船运送给养,对拦阻的对立派进行警告式攻击。

听说徐世友就干过这活儿,架起机关枪准备“突突”冲击军事机关的造反派。一看这架势,造反派就撤了,没敢冲,不过徐世友活的好好的,没见自杀。

一颗152加农炮弹足够削平两个篮球场那么大的地方,站立的人全灭。动用152 加农炮和坦克?太夸张了。


老毛鬼得很,他不会让军队乱的。蒋介石曾经想借文化大革命和饥荒的混乱反攻大陆,结果他发觉中国大陆的军队并没有乱。最后放弃了反攻。

作者为了塑造李云龙这么个人物恐怕把一些事情情节化和提升了。
 
最初由 USD 发布
小说而已 原著里还有两帮造反派抢军火库用152加农炮 坦克 互射武斗的情节呢!难道也要信啊!看着很热闹罢了!

文革时用炮,用机枪扫射是真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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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龙原型-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王近山将军 (转)

《亮剑》中确有王近山将军的影子,我个人认为这部作品很真实,一改“高大全”的传统,该让那些接受“正统”教育的人洗洗脑子了。下面我就介绍一下我欣赏的以为将军―王近山。
  王近山将军是人民解放军序列里一员赫赫有名的战将,被称为二野“两朵花”之一(另一为陈锡联)、二野的朱可夫,他的一生充满了传奇色彩。战功赫赫的将军死时的职务仅仅是南京军区副参谋长,许多老部下都成了他的上级,以至于老部下之一的肖永银奉南京军区司令员聂凤智的指示写将军的悼词时,面对刺眼的“副参谋长”字样怎么也无法平静,只得找老政委小平同志叫屈,小平同志得知爱将去世的消息时半天说不出话来,末了说了一句“人死不能复生,就叫军区顾问吧。”
  
  
  湖北省红安县是我国著名的将军县,王近山将军于1915年出生在一个农民家中,其祖上是蒙古族在当地的达鲁花赤(元代地方军政长官),到其父亲时,家道中落。将军有一个姐姐。黄麻暴动前,后来成为中将的詹才芳到将军家乡,化装成裁缝,做暴动准备工作,王近山即是他的徒弟,只是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而已。王近山将军人生的第一个传奇是在15岁时用牙咬着一颗子弹吓倒了地主,吃了大户。黄麻暴动后,詹才芳身份公开,他就成了詹连长的警卫员。多年后,职位远远高于詹才芳的虎胆将军王近山见到老上级时,一如既往地恭敬
  
  
  大家叫他“王疯子”,邓小平说,那时革命英雄主义。
    王近山将军“王疯子”绰号的由来得缘于一次战斗,他和一个大个子国民党兵对掐,打红了眼,结果两人一同滚下山崖,大个子当场身亡,王近山奇迹般地生还,从此,战友们都叫他----“王疯子”
  红军时期,四方面军的白雀园大肃反,各级干部死伤惨重。王近山所在团只剩下团长王宏坤(55年上将,建国后的海军政委)和几个营连干部。总指挥徐向前让王宏坤接任军长时说了句话:“现在只有你当军长了”,王把同样的话告诉了他的机枪连长王近山,让他出任团长。对肃反、AB团极度不理解的王近山天天盼打仗,用他的话说就是:打死一个敌人就赚一个,总比被肃反强。
  
  
  任团长的王近山在红军时期最光辉的战例是1个团全歼一个旅。那是在川陕根据地的一次反围剿中,红、白两军竟在一个地方宿营(战事频繁,部队疲劳过度),双方的警戒哨都睡着了,将军半夜醒来发现这一情况后,大喊一声:“同志们,敌人已经被我们包围了,抓俘虏啊”睡梦中的士兵乱打乱,全歼该旅,旅长郭勋奇(襄阳战役中又被忘活捉,职务为中将守城副司令)被捉。是役,成为四方面军反围剿的唯一亮点。时年19岁
  
  
    战友情深
  过草地时,身为副师长的王近山将军打摆子差点丢掉性命,在一次战斗中,师长王友均亲率部队进攻,而让将军留后养伤,战斗结束后,王师长已经阵亡。留给他的是一瓶酥油和哭泣不止的警卫员。后来,这名警卫员就一直跟着将军,成了南京军区后勤部副部长。
    20岁时他成为红军年轻的师长---91师师长。本来是88师师长,但由于大病初愈,体质较弱,88师驻地较远,91师师长和他换位,后来在西路军西征中,这位师长被马家军俘虏,被活活烧死。熊师长留下的佩枪,王近山一生珍藏。
  
  
  王近山全歼日军战地观摩团是在1942年的韩略村伏击战中,当时身为八路军新四旅旅长的王近山带领一个团和一些干部去延安,在没有向上级请示的情况下打了这一仗,到了延安,毛主席说129师有个王疯子,敢打没有命令的仗,很好!
  
  
  两个“二杆子”成了好搭档
  解放战争中,王近山和杜义德分任六纵司令员和政委。早在红军时期,二人即曾认识,而且是打出来的交情。那时,杜义德人骑兵纵队司令员,王近山任师长。在一次战斗中,王近山的部队缴获一批战马,将军特别钟爱。在一次行军过程中,这些战马受了惊吓,怎么也不肯过浮桥,担任部队殿后任务的杜义德过来二话不说就毙了两匹马。这下可捅了马蜂窝!那些马在王近山心目无异于“美人”啊!而今,居然让一个小子枪毙了!二话不说就提着枪上去了,破口大骂:“妈了个X!你他妈敢枪毙我的马,我让你偿命!”拔枪就要打,杜义德也不是好惹的,“别说是马,耽误了部队行军,老子连你一起枪毙!”两人都骂对方是“二杆子”,警卫员吓哭了。后来徐向前来了,把王近山一顿臭骂。几年后,两人再次相见,已是我军的高级指挥员了。从此,两个脾气相投的将军开始了他们的搭档生涯,从晋冀鲁豫到大西南,再到朝鲜,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王近山将军指挥中野六纵参加定陶战役,部队主攻大、小杨湖,在野司会议上,将军请战“六纵是年轻部队,让我们上,打剩一个连我当连长,打剩一个班我当班长,都打光了,对得起哺育我们的太行山父老乡亲”,是役,六纵一战成名,荣升主力部队之列。
  刘邓大军千里挺进大别山时,王近山将军没有和部队一起南下,他因为车祸摔折了腿,落下残疾,在后方休养。但他的部队仍然没有让他失望。狭路相逢勇者胜,就是刘伯承司令员勉励6纵将士的话。18旅坚守大、小雷岗,保证了全军快速通过汝河,16旅也有不俗表现。在淮海战役中,6纵成功策动国民党军110师廖运周部起义,从而在战线上撕开了一个口子。在这次战役中,王近山指挥三个纵队担任南集团主攻任务。6纵与黄维12兵团85军血战,打得那些参加过抗战的国民党老兵彻底没了脾气。85军的一个团长在望远镜里看了6纵54团的一场血战后对他的部下说:“弟兄们,不打了,投降吧”。54团3营教导员左三星至今记忆犹新。
    1948年底全军整编,王近山被任命为3兵团副司令员,司令员位置上是二野的“赵子龙”--陈锡联,他的铁哥们。4兵团司令是陈赓,从战功和资历上都比他大多了的老上级。于是,将军指着5兵团司令杨勇,楞楞地说道:“那他呢,他凭什么?”邓小平说:“近山呐,你是一个好将军,确实是个好将军。打仗你比杨勇强,其他的他比你强,所以,你当副司令”。不过由6纵改编成的12军,还是由王近山兼任军长和政委。挺进西南中,12军解放重庆,将军任川东军区司令员(政委谢富治)。
  
    
  上甘岭战役,三兵团代司令员王近山将军给15军军长秦基伟达电话:“秦麻子,行不行?要不,我让12军(中野六纵)上去?”秦基伟说:“我不下,我死也要四在上甘岭!”秦知道12军是王的老部队,南征北战打了不少恶仗,硬仗!而15军前身中野9纵是太行地方部队升级而来,解放战争中,隶属于陈赓4兵团(还不是陈岁倚重的部队)战斗力不强,已经在军委的裁军名单中。而且,秦基伟知道,一个将领没有守住自己的阵地,在军界就再也抬不起头来。结果,12军副军长李德生奉王近山命令率2个师同15军死守上甘岭,一战成名。事后,将军说,秦基伟特别爱面子,中了他的激将计。回国后,忘近山将军看电影上甘岭,结果中途退出,说跟真实的战场残酷程度天差地远。
  
    
  ,王近山将军打仗凶猛,麾下猛将如云:著名的三“剑客”:16旅旅长尤太忠(后任广州军区司令员,88年上将)、17旅旅长李德生(后任北京军区司令、沈阳军区司令、总政治部主任、70年代的党中央副主席、国防大学政委、88年上将)、18旅旅长肖永银(后任南京军区第一副司令兼参谋长,在粉碎林彪死党‘三国四方’中立下汗马功劳),此外还有共和国70年代的空军司令:马宁(解放战争中六纵50团团长)、102团团长武效贤(上甘岭战役中投入的最后一个团,该团坚守阵地10余天仍极有杀伤力,而其他团只能坚守3天左右。武效贤因娶了个背景复杂的的老婆而影响在军中的升迁,他老婆的舅舅是杜聿明)
  
  1955年,王近山被授予中将军衔,荣获一级八一勋章,一级独立自由勋章,一级解放勋章.
  
  
  将军战功赫赫,但并非没有缺点。在没有了硝烟的世界中,他感到非常不适应。性格暴烈,使他在战场上多次要枪毙警卫员武安良(警卫员阻止他上前线),同老部下肖永银因为“改组”风波热形成的误会20年后才消除。更为悲惨的是,在建国初期,将军爱上了一个女大学生,而这个大学生又是自己的小姨子。当年,将军的夫人举家抒国难,革命半辈子得到的是丈夫的背叛。想不通的将军夫人给党中央写了封信,她的想法很简单,只是想反映自己的想法,挽救濒于破碎的家庭。北京军区副司令员王近山的家庭风波引起了党中央的高度重视。先是老首长邓小平出面谈话,没用;周总理谈话,没用;他的部下也纷纷前来:“王司令,我们以前跟着你打了不少胜仗,你就忍忍吧,承认错误就什么事情也没有了,以后再慢慢来嘛”,将军把他们大骂一顿,说自己明人不做暗事。最后,毛泽东对刘少奇说:“你去处理一下吧”。结果,上顶元帅,下打将军的一代名将被罢官削职:开除党籍、从中将降为大校待遇,从北京军区副司令员兼公安部副部长降为河南一个农场的副场长。
  
  最可怜的就是在动身去河南的前夕,他的孩子没有一个跟他去,而那个大学生小姨子在这个时候却退缩了,她受不了别人的非议,这是对将军最大的打击!一辈子流血牺牲换来的战功、地位、肩上的两颗将星都不要了,就是为了他心目中的“爱人”而今,她却跑了!就在将军准备一个人去河南的时候,他家的保姆小黄却对他说:“首长,我陪你去吧,你需要人照顾。”要知道,小黄比她小20多岁哎,就这样,他2成了将军患难与共的第二任妻子。
  
  
  多年以后,南京军区司令员许世友在北京见到了毛泽东,说:“战争年代有几个人很能打仗,现在过得很惨,请主席照顾一下”
  “谁呀?”
  “王近山和周志坚”
  “好啊,你们谁要啊?”毛泽东问在座的各位大区首长
  “王近山,我要!”许世友说。
  就这样,赋闲10余年的将军出任南京军区副参谋长,可是这个副参谋长在军中的名气太大了,以至于后来成为他的顶头上司的老部下肖永银每次见了他都立正、敬礼,一口一个王司令。在回到南京时,他的老部下们在站台上排成一队想他们夫妇敬礼,看看他们都是谁:李德生,尤太忠,肖永银----要知道,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很低的。将军下火车时,手里还提着从农场带来的一蓝鸡蛋,说是送给许司令员的,而他的许司令员这时早已经在南京最好的饭店给他摆好了酒席,专门等着给他接风呢。席间,王近山将军向许世友说了句话:“许司令,只要你一句话,我王近山决不含糊”,男热血性啊 !
  
  
  1978年的春天,王近山将军病重,让他的老首长,老部下们痛心不已。将军在临死前,经常从嘴里冒出冲、杀的字眼,每当这个时候,他的儿子王少锋就对他说:“爸,李德生上去了”、“爸,尤太忠上去了”、“肖永银上去了”,将军的身体马上就平静下来了,让小护士们怎么也想不通。
 
《亮剑》原型:王近山歼“日军官战地参观团”zt
作者:张荣久
  
  1943年10月,王近山时任太岳军区二分区司令员时,奉命率队赴延安去保卫陕甘宁边区,途经敌心脏地区韩略村时,根据情报,一队日军将从此地经过,他见那里的地形险要,是个打伏击的好地方。他当即决定队伍停止前进,就地埋伏,准备打个伏击,好狠狠杀一下鬼子的威风和气焰。
  
  韩略,是临汾至屯留公路上一个小镇,距临汾三四十里。韩略村边有一条山沟,公路正巧从几米高的陡壁中间穿过。这种地形打伏击再好不过了。10月22日晚上,王近山指挥部队进入阵地设下埋伏。王近山和部下,当时谁也没想到,他们即将伏击的竟是由日军中队长以上军官组成的“日军官战地参观团”,王近山没料到,八路军总部也没料到,日本人更没有料到。
  
  指挥日军对太岳地区进行“铁滚式扫荡”的是日华北派遣军总司令冈村宁次。为了展示他“新战法”的成果,特抽调近200名中队长以上的日本骨干军官,由他的亲信少将旅长服部直臣率领,来到太岳地区进行实战观摩。他原想在“战地参观团”面前炫耀一下自己的武威。
  
  10月23日上午8时许,公路远方腾起滚滚烟尘。王近山驾望远镜一望,路上一溜汽车,一查整整13辆,车上站满了日本鬼子。王近山心想,13辆汽车也就二三百人,而他此时有一千多人,吃掉二三百人很有把握。汽车渐渐驶近了,每辆车上都插着太阳旗,日军军官有说有笑,不时指指划划,好一副得意的样子,俨然把中国的土地当成了他们的“王道乐土”。当日军车队进入八路军的伏击圈,王近山一声令下:打?瞬间,公路两边枪声大作,掷弹筒,手榴弹,机关枪,步枪,犹如狂风暴雨,公路上顿作一片烟尘火海。也巧,毫无准备的服部少将率先成了枪下之鬼,完成了他“参观”的使命。然而这个参观团成员毕竟都是沙场老手,尽管失去了指挥,但枪声一响,立即进入战斗状态。虽然一辆辆汽车爆炸了,但他们从死去或伤员手中夺过步枪、机枪继续顽抗。王近山下令:“必须在20分钟内解决战斗?一营长,组织突击队冲入敌群消灭敌人?”一营长甩掉帽子,率队犹如猛虎扑向敌群,尽管敌人三五成群,背靠背互相掩护着与我军撕杀,但这些人来自各部队,没有战斗组织,很快被我军分割,逐一被消灭。冈村宁次苦心拼凑的所谓“战地参观团”,除三名装死留下性命外,其余包括一个少将旅长,六个大佐联队长,180个中佐和少佐大队长以及中队长全部毙命。
 
原文中有一段更NB 造反派的头头要李云龙撤掉军火库的卫兵他们要接管 李云龙跟帮造反派的头目说 冲锋枪 机关枪不够劲了 要用火箭炮 坦克 才过瘾是吧!要不要给你两颗地对地近程导弹啊!造反派头目愤然离去

老革命就是狠 一张口就噎的造反派没话了。
 
其实小说中糅合了不少人物,不光是王近山,还有钟伟将军,周希汉将军。特别是钟伟在文革中能仗义直言,为彭德怀讲公道话而成为阶下囚,为人正直让人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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