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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一虎
来自甘肃省的患白血病的男孩李岱走出北京海军医院大门的时候,我在为他高兴的同时也长出了一口气:所有为李岱献出爱心的朋友们终于用自己的手,把这个男孩从死神那里救了回来!李岱活了,他可以再去读书、再去踢球,再去爱,爱他的艰难的父母,爱那个喜欢他的女孩,也许他偶然会想起我们---我们这些在关键时刻努力挽救他生命的人,也许他不会再想起,世界毕竟非常多彩。对我们来说,这一切都没有什么,中国有句古话说,施恩的不可望报,受恩的不可忘报。救人一命,就这么一件事,就足以让我们拥有成就感。世上有什么事情比这种事更让人感到宽慰呢?
李岱走出海军医院的时候我不在场,但是我听说他没有哭,他是笑着出去的,很灿烂的那一种。真的,我不希望他感激涕零,灿烂的笑说明他对前途充满信心,这比什么都重要。
然而,我并没有轻松几天,就在李岱的病床上,现在住着他的同乡---大学生干海涛。干海涛是甘肃政法大学的二年级学生。他是个好学生。他曾经三次拿到学校的奖学金,他立志要在四年内念完两个学位:民法和经济法。他也是个那个边远省份的一个特困生,他给自己定的生活标准是一天不能超过七元人民币,如果要买一本书,那就要多啃几天干饼子。
干海涛家生活困难。他的家住在甘肃河西走廊上的张掖。由于家里姐弟5人,从地质队退休的爸爸靠上街蹬三轮车补贴家用,张掖城小,坐车的人不多,爸爸一天挣20块钱就算是烧高香了。而他上大学的学费,第一年就交了14000元。这个数字每天都让海涛睡不着觉。57岁的爸爸对他说,你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我身体棒着呢,还能干几年,老子砸锅买铁也得把你这个学生供出来。爸爸没钱买200多元一辆的三轮车,而是用两辆别人不要的自行车改装了一辆。他没有营业执照,有一次被城管人员拦下,吓得他话都说不成,生怕把他的三轮车收掉,那可是全家的饭碗。城管人员说,老人家,你这么大年纪了,不处理你了,快走吧。爸爸千恩万谢的走了,可是第二天又悄悄上街拉车了。
爸爸的头颅早已花白,脸上的沟壑像车辙一样深。爸爸穿得寒伧,身上老是有股汗味儿,因为不论冬夏,他每天都要流很多汗水。爸爸饭量很大,可是当他看到家里的饭不够吃的时候,说声“吃饱了”,掉头就走。而他的妈妈为了挣钱,用自行车驮上捂了棉被的木箱子去乡下卖冰棍。农村人钱紧,有人想吃冰棍没钱,提出用啤酒瓶子换,老妈同意了,每天用冰棍换回一堆瓶子,再把瓶子买掉换成钱。不料想,她车子上驮得东西太重,车骑得晃晃悠悠,被一辆手扶拖拉机撞个正着,腿被撞断,现在走路还瘸着。
干海涛是这个贫困之家里惟一考上大学的人,他是父母亲的骄傲和希望,也是父母亲身上最重的负担。他拼命学习,想拿双学位,早一天挑起家庭的重担,让父母安享晚年。然而,噩运却如影相随,今年5月,海涛感到身上越来越没有劲,学校的体育达标1000米跑测验时,身高1、85米的他竟落后班里最后那个男生200米,气得老师把他骂了一顿。5月27日晚上,海涛开始呕吐,怎么也止不往。第二天,他带了100块钱去看病,验了个血,做了个B超,钱就花完了。他不想看病了,想走,可是医生不让。医生说,你的血小板太低了,正常人的是三十万,而你才一万五,不小心会有生命危险的,马上住院。海涛这才知道他不是一般的肠胃病。可他没有钱。他谎称去交费,跑回了学校。第二天,他借了同学500元到兰州的大医院检查,结果那家医院化验时竟然抽了他三次骨髓(头两次说是没抽出来),就在他疼得死去活来之际,他终于知道,他所有的梦想,所有的壮志,都在那一刻轰然倒塌,刚刚在他脚下展开的光明的人生之路,顷刻布满了荆棘。
化验单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他得的是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MDS),这是一种造血干细胞恶性克隆性疾病,病因不是很清楚,其中约20%-40%患者可转化为急性白血病。
医学书籍告诉我们,“MDS根据形态学及预后不同,分为5型:①难治性贫血(RA),中位生存期50个月,白血病转化率12%;②伴环形铁粒幼红细胞增多的难治性贫血(RAS),中位生存期51个月,白血病转化率8%;③原始细胞过多性难治性贫血(RAEB),中位生存期11个月,白血病转化率44%;④转化中的原始细胞过多性难治性贫血(RAEB-t),中位生存期5个月,白血病转化率60%;⑤慢性粒单细胞白血病(CMML),中位生存期11个月,白血病转化率14%。MDS的主要死因为白血病转化,亦可因骨髓衰竭,引起出血、感染而死亡。”
医生告诉海涛,他的病如果想治好,必须进行骨髓移植,费用大概在20-30万元之间,若移植过程不顺利,可能花费会更多。海涛姐弟5人,姐弟之间能配上型的可能性非常大,只是巨额的费用他们是无论如何拿不出的。海涛想到了死,他在他的日记中多次提起这个字眼,也设想了种种结束自己生命的方式,但是看着匆匆从千里之外赶到兰州的爸爸那双红红的眼睛,看着瘸着腿的妈妈为他缝出的鞋垫,他心软了。从小到大,他没有见过爸爸掉泪,他甚至以为爸爸根本就不会哭。可是这一次,爸爸哭了。当几位想帮助海涛的人来到病房时,海涛没想到,爸爸双腿一弯,嗵地一声跪在了来人面前,大颗大颗的泪顺着他满脸的皱纹流下来,用最传统、最无助的方式表达着他的感激与痛苦。泪水打湿了爸爸的衣襟,也打湿了海涛的心。海涛决定要活下去。
海涛的班主任和几位同学凑了900多元钱,海涛觉得这全是大家的饭钱,不愿收,同学把钱悄悄塞到了床边的书里。这是海涛收到的第一笔捐款。此时此刻,李岱的妈妈-一个普通的地质女工表现出了她的高尚。由于她与海涛的爸爸同是甘肃煤炭地质系统的职工,由于众人捐款救了李岱的命,她同意把人们捐给李岱的钱拿出一部分(李岱还需要第二次骨髓移植),先解决海涛的燃眉之急。
因为没有钱而两次住院又两次出院的干海涛因此住进了海军总医院。一块住进医院的还有他的那位死也不肯低头,死也不会认输的爸爸。不过,爸爸一直是睡在水泥地板上。
在今天的生活里,利益似乎成了人们相互关系的准则,社会按照它不可更改的意志和脚步,让我们必须按照它的游戏规则去生存。而我的想法似乎与这些规则背道而驰。我想用一种荒唐的计算公式去救那个可怜的男孩:如果有十万人能省下一顿快餐的钱,这个名叫干海涛的大学生就能够活下来。
这个算式肯定是荒唐的,它是一种傻乎乎的善良,是对自己根本不知道的东西进行参与,也许它还没有开始就注定要失败。人们凭什么要去救这个与他们毫不相干的人呢?大千世界又有多少这样的人需要帮助?人得了绝症有必要去救吗?
这个算式也许是绝对正确的:中华民族是一个高贵、大度、慷慨的民族,中华文明充满了生存的智慧,面对苦难,我们不能无动于衷。生命是有尊严的,每一个生命个体的痛苦和尊严的丧失,都是人类共同的痛苦。我们所有的正义感,所有的良知,所有的教养,难道不是为了在这一刻显出光彩、侠义和高尚吗?
现代生活的效率和节奏已经很少有机会让我们去审视自己的内心了。干海涛给了我们一个走向自己内心的机会。当我们突然面对人的尊严和生命的尊严时,我们终于发现,在尘封的心灵的一角,依然闪亮着一束善良的光芒,而正是这束光芒,证明着我们生存的价值,生命的意义,证明着我们的品格与德行。
让我们开始行动,像帮助李岱那样,帮一帮干海涛,打败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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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甘肃省的患白血病的男孩李岱走出北京海军医院大门的时候,我在为他高兴的同时也长出了一口气:所有为李岱献出爱心的朋友们终于用自己的手,把这个男孩从死神那里救了回来!李岱活了,他可以再去读书、再去踢球,再去爱,爱他的艰难的父母,爱那个喜欢他的女孩,也许他偶然会想起我们---我们这些在关键时刻努力挽救他生命的人,也许他不会再想起,世界毕竟非常多彩。对我们来说,这一切都没有什么,中国有句古话说,施恩的不可望报,受恩的不可忘报。救人一命,就这么一件事,就足以让我们拥有成就感。世上有什么事情比这种事更让人感到宽慰呢?
李岱走出海军医院的时候我不在场,但是我听说他没有哭,他是笑着出去的,很灿烂的那一种。真的,我不希望他感激涕零,灿烂的笑说明他对前途充满信心,这比什么都重要。
然而,我并没有轻松几天,就在李岱的病床上,现在住着他的同乡---大学生干海涛。干海涛是甘肃政法大学的二年级学生。他是个好学生。他曾经三次拿到学校的奖学金,他立志要在四年内念完两个学位:民法和经济法。他也是个那个边远省份的一个特困生,他给自己定的生活标准是一天不能超过七元人民币,如果要买一本书,那就要多啃几天干饼子。
干海涛家生活困难。他的家住在甘肃河西走廊上的张掖。由于家里姐弟5人,从地质队退休的爸爸靠上街蹬三轮车补贴家用,张掖城小,坐车的人不多,爸爸一天挣20块钱就算是烧高香了。而他上大学的学费,第一年就交了14000元。这个数字每天都让海涛睡不着觉。57岁的爸爸对他说,你该吃就吃,该喝就喝,我身体棒着呢,还能干几年,老子砸锅买铁也得把你这个学生供出来。爸爸没钱买200多元一辆的三轮车,而是用两辆别人不要的自行车改装了一辆。他没有营业执照,有一次被城管人员拦下,吓得他话都说不成,生怕把他的三轮车收掉,那可是全家的饭碗。城管人员说,老人家,你这么大年纪了,不处理你了,快走吧。爸爸千恩万谢的走了,可是第二天又悄悄上街拉车了。
爸爸的头颅早已花白,脸上的沟壑像车辙一样深。爸爸穿得寒伧,身上老是有股汗味儿,因为不论冬夏,他每天都要流很多汗水。爸爸饭量很大,可是当他看到家里的饭不够吃的时候,说声“吃饱了”,掉头就走。而他的妈妈为了挣钱,用自行车驮上捂了棉被的木箱子去乡下卖冰棍。农村人钱紧,有人想吃冰棍没钱,提出用啤酒瓶子换,老妈同意了,每天用冰棍换回一堆瓶子,再把瓶子买掉换成钱。不料想,她车子上驮得东西太重,车骑得晃晃悠悠,被一辆手扶拖拉机撞个正着,腿被撞断,现在走路还瘸着。
干海涛是这个贫困之家里惟一考上大学的人,他是父母亲的骄傲和希望,也是父母亲身上最重的负担。他拼命学习,想拿双学位,早一天挑起家庭的重担,让父母安享晚年。然而,噩运却如影相随,今年5月,海涛感到身上越来越没有劲,学校的体育达标1000米跑测验时,身高1、85米的他竟落后班里最后那个男生200米,气得老师把他骂了一顿。5月27日晚上,海涛开始呕吐,怎么也止不往。第二天,他带了100块钱去看病,验了个血,做了个B超,钱就花完了。他不想看病了,想走,可是医生不让。医生说,你的血小板太低了,正常人的是三十万,而你才一万五,不小心会有生命危险的,马上住院。海涛这才知道他不是一般的肠胃病。可他没有钱。他谎称去交费,跑回了学校。第二天,他借了同学500元到兰州的大医院检查,结果那家医院化验时竟然抽了他三次骨髓(头两次说是没抽出来),就在他疼得死去活来之际,他终于知道,他所有的梦想,所有的壮志,都在那一刻轰然倒塌,刚刚在他脚下展开的光明的人生之路,顷刻布满了荆棘。
化验单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他得的是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MDS),这是一种造血干细胞恶性克隆性疾病,病因不是很清楚,其中约20%-40%患者可转化为急性白血病。
医学书籍告诉我们,“MDS根据形态学及预后不同,分为5型:①难治性贫血(RA),中位生存期50个月,白血病转化率12%;②伴环形铁粒幼红细胞增多的难治性贫血(RAS),中位生存期51个月,白血病转化率8%;③原始细胞过多性难治性贫血(RAEB),中位生存期11个月,白血病转化率44%;④转化中的原始细胞过多性难治性贫血(RAEB-t),中位生存期5个月,白血病转化率60%;⑤慢性粒单细胞白血病(CMML),中位生存期11个月,白血病转化率14%。MDS的主要死因为白血病转化,亦可因骨髓衰竭,引起出血、感染而死亡。”
医生告诉海涛,他的病如果想治好,必须进行骨髓移植,费用大概在20-30万元之间,若移植过程不顺利,可能花费会更多。海涛姐弟5人,姐弟之间能配上型的可能性非常大,只是巨额的费用他们是无论如何拿不出的。海涛想到了死,他在他的日记中多次提起这个字眼,也设想了种种结束自己生命的方式,但是看着匆匆从千里之外赶到兰州的爸爸那双红红的眼睛,看着瘸着腿的妈妈为他缝出的鞋垫,他心软了。从小到大,他没有见过爸爸掉泪,他甚至以为爸爸根本就不会哭。可是这一次,爸爸哭了。当几位想帮助海涛的人来到病房时,海涛没想到,爸爸双腿一弯,嗵地一声跪在了来人面前,大颗大颗的泪顺着他满脸的皱纹流下来,用最传统、最无助的方式表达着他的感激与痛苦。泪水打湿了爸爸的衣襟,也打湿了海涛的心。海涛决定要活下去。
海涛的班主任和几位同学凑了900多元钱,海涛觉得这全是大家的饭钱,不愿收,同学把钱悄悄塞到了床边的书里。这是海涛收到的第一笔捐款。此时此刻,李岱的妈妈-一个普通的地质女工表现出了她的高尚。由于她与海涛的爸爸同是甘肃煤炭地质系统的职工,由于众人捐款救了李岱的命,她同意把人们捐给李岱的钱拿出一部分(李岱还需要第二次骨髓移植),先解决海涛的燃眉之急。
因为没有钱而两次住院又两次出院的干海涛因此住进了海军总医院。一块住进医院的还有他的那位死也不肯低头,死也不会认输的爸爸。不过,爸爸一直是睡在水泥地板上。
在今天的生活里,利益似乎成了人们相互关系的准则,社会按照它不可更改的意志和脚步,让我们必须按照它的游戏规则去生存。而我的想法似乎与这些规则背道而驰。我想用一种荒唐的计算公式去救那个可怜的男孩:如果有十万人能省下一顿快餐的钱,这个名叫干海涛的大学生就能够活下来。
这个算式肯定是荒唐的,它是一种傻乎乎的善良,是对自己根本不知道的东西进行参与,也许它还没有开始就注定要失败。人们凭什么要去救这个与他们毫不相干的人呢?大千世界又有多少这样的人需要帮助?人得了绝症有必要去救吗?
这个算式也许是绝对正确的:中华民族是一个高贵、大度、慷慨的民族,中华文明充满了生存的智慧,面对苦难,我们不能无动于衷。生命是有尊严的,每一个生命个体的痛苦和尊严的丧失,都是人类共同的痛苦。我们所有的正义感,所有的良知,所有的教养,难道不是为了在这一刻显出光彩、侠义和高尚吗?
现代生活的效率和节奏已经很少有机会让我们去审视自己的内心了。干海涛给了我们一个走向自己内心的机会。当我们突然面对人的尊严和生命的尊严时,我们终于发现,在尘封的心灵的一角,依然闪亮着一束善良的光芒,而正是这束光芒,证明着我们生存的价值,生命的意义,证明着我们的品格与德行。
让我们开始行动,像帮助李岱那样,帮一帮干海涛,打败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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