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十三岁女孩眼中的世界:《都往我这儿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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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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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自新浪

_第一章 赤裸的夏娃_

月下小人

作者:蒋方舟

  上初中之后,我分在了二班,我的前任绯闻男主角龙超分在五班。

  在五班,流传着一个美丽的“现代版牛郎织女”的故事:我俩劳燕分飞,相思成祸害。对这个愈传愈奇的故事,我颇有感想:说到我在小学时的非人的绯闻生活,我还是想发第
一百零一次牢骚:我是清白的呀!

  五班有一群“月下小人”――即未老先衰,急于当“红娘”,急迫地撮合别人的人。每次一见到我,就一把拽住我,三分得意,三分激动地给我讲起我的绯闻前男友的优秀事迹:“龙超在书上画了各种各样的裸女,恶心死了!”

  “你知不知道,龙超在他的《生物书》上写了你的名字呢!不过呀,你得小心点,你有了一个情敌哟!”

  听了这话,我震撼了:

  1.我的前男友竟有如此之魅力,在新班级中竟然迅速地“把”上了一个新“马子”。

  2.虽然我对龙超没有什么感情,但我还是希望他为我守身如玉,所以我牢牢地记住了“情敌”的名字,叫林小?。她是龙超的新同桌,他俩没事就碰碰胳膊肘,借借橡皮擦。绯闻的三大原则之一,就是绯闻男女最好为同桌,这样比较容易捏造证据。

  3.我和前男友的绯闻传播面积之广,当长舌妇长舌男把我介绍给其他同学时,他们总是久仰道:“哦!蒋方舟啊,我知道。就是龙超的那个……嘿嘿!”

  4.五班同学活泼开朗不怕生,我只要踏进方圆十米之内的五班的势力范围,就会忽然有一双陌生的手蒙住我,说:“你是蒋方舟吧,我给你讲讲那个龙超吧……”

  她们所阐述的犯罪事实无非是三种:

  1.裸女事件。

  2.生物书事件。

  3.情敌事件。

  从此,我时常留心着避开五班以及五班人,过了几天舒服日子。五班是一个“地方保护主义”严重的班级,他们教室的领地领水领空,都洒有赤蝎粉,旁人只要一跨进他们的地盘,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就会脚气中毒,必须在五班开班会的时候,送一斤瓜子过去。那日,我不幸失足,跌在四班和五班交界的国境线上,忽然,一只强有力的胳膊把我拽了起来:“蒋方舟啊!你找龙超吗?”

  我一转脸,那张脸却是相当陌生,但鉴于《小学生守则》第八十二条第六款第八行的规定,我还是点点头,笑道:“大姐,您好!”

  她像是已经抓住了我的犯罪证据,指着我说:“承认了不是!真的是来找龙超的!”

  我自认文化程度还不低,可比起眼前这位大姐算得了什么,她竟能把一句礼貌用语当做我来五班的目的,这叫什么人?这叫奇人哪!

  说话间,这位大姐已经招来了一大群月下小人:“瞧一瞧来看一看,蒋方舟来找龙超了呀!”

  经她这一叫,五班人马在一秒钟之内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其主要成分为八婆。她们现身多为身未到,脸先到,也就是把一张脸凑到我面前,大叫一声:“蒋方舟!”

  再压低嗓门:“龙超,龙超!嘻嘻嘻!”

  由于五班同学海拔普遍较低,所以我只得以俯视的状态来招待她们。虽是如此,五班女生的开朗好客和腿力之强令小女着实佩服,刹那间,已经把我团团包围住,我一边向各位同学打招呼:“二嫂子,你身体可好?”“五姐,好久不见!哪里哪里,你倒是漂亮多了呢!”一边注意留心有没有什么能够让我逃脱这个“脂粉圈”的活路。

  忽然,我鼻翼一动,瞧出来了点不对劲:这帮月下小人虽然一直在陪我聊天――无外乎是:

  “龙超可想死你啦!”

  “你有没有变心呀?”

  “你和龙超的事情我们全班都知道了!”

  我心里暗骂道:“眼前这几个八婆真够讨厌,亏她们还有文化,却整天在这些风花雪月的无聊事情上纠缠!”但我面子上仍然客气地说:“我和龙超真的什么也没有,是谁造的谣,讨厌死了!”

  ――但那群月下小人们暗地里却悄悄吩咐剩下的女生:“快点把……叫来!”

  我见她们表情相当怪异。神情里说不清是兴奋,还是激动,说一阵便从牙缝里挤出几堆笑,最毒不过妇人心呀!且她们说完之后,还向其他不知情的月下小人汇报她的事迹,等待着听者拍手叫好,事实上那些人也这样做了。不多会儿,那报信的“丫鬟”大声向这脂粉圈叫道:“龙超他不出来!”

  月下小人们见事情败落了,并没有一把将“丫鬟”扼死,而是暗暗加强了手劲,像老虎钳子一样夹住我身上衣服的任何部分,想想吧,几十只玉手牢牢地捆住我,叫我往哪里逃呀!哇呀呀呀!月下小人们面子上却笑嘻嘻地等着我表扬她们,我的胳膊由于受到强烈的压制,所以无法作揖,只得把手微微抬起,虚作个揖,只听我道:“各位大姐,你们都是明白人,知道我和龙超没什么,何必苦苦相逼呢?难道,难道让我以死来证明我的清白吗?”

  说着,暗自在手背上掐了一把,使自己看起来泪光盈盈。不得不承认,五班牌月下小人的反应够快,我原以为我这话可以让她们惭愧好一阵子,不想她们立刻就作出了反应:“人家龙超暗恋你了十年,你总得给人家一个交代嘛!”“又不让你以身相许,只不过见见面,聊聊天,相相亲……”

  听听,听听,这叫什么话哟!

  我本以为可以感化她们,没想到她们中毒特深,我只得从鼻子里哼出一口冷气,欲抽身离去,不料,那群娘们却是狠下心来,要让我和龙超来一个“牛郎织女会”。

  她们虽然一直处于微笑的状态,但我知道她们已经铁了心地要让我和龙超相亲,她们的激动程度已经达到了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改变她们意志的地步,悟到这一点的时候,我觉得眼前这几张脸万分狰狞。

  此时,我的意志竟也坚定下来:就算豁出这条小命,我也一定要逃出去。于是,我一边用力抽出手臂,一边倒挂着眉毛向大姐们撒谎:“我们班下节课是英语考试,我还没有复习呢!”

  月下小人们一怔,大概这是一个在她们意料之外的严重理由,有大姐见我说得如此之真实,动摇了信念,小声说:“要不然,就把她放了吧!”

  这时候还不跑,那还叫个人吗?于是我发动了全身的力气,拖着自己的身子和身上的几十只手,艰难地向远处跑去。唉!跑得了一米,跑不了两米呀!刹那间,我的身子又迫于玉手的力量一点点被拽了回来,向五班的教室迈进。围观的群众指着我因为用力挣脱而歪曲的脸,悄声说:“什么年代了,还抓壮丁。”

  但见五班的教室里,龙超也被十几只金刚大力臂拽着,马上就有被拖出教室的危险,而他惟一的作战方法就是张开一张大口,疯狗一样朝拽着他的手上咬去。对付我的这帮子月下小人更是武林高手,无论我怎样抓住一棵树以控制自己的前进速度,还是向围观人员哭诉求助,她们都能使出更大的力量拉着我往前走,只见她们把自己想象成一头老黄牛,把我想象成犁耙,闷不吭声地拖着我往前走,似乎她们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让我和龙超破镜重圆。按照这样的速度,只会发生两种情况:一是我被拖进五班教室,二是龙超被拖出教室。而这两种情况都是将酿成一桩严重惨剧:我也曾充当过“红娘”的角色,且还是主谋,所以了解“牛郎织女相会”的程序,通常两人相见之后该干的事情就是:被八婆、八伯推到一起,并强行挤压到一块。此后的十年之中,绯闻男女都将活在人言可畏之中。

  为了防止惨剧的发生,我把中心向下转移,使脚注上千斤,使其移之不动。双手再死死地抓住门框,不过这不是长久之计,我支持了一分钟之后,不禁内力尽失,只觉腰酸背痛腿抽筋,不是盖的,经过月下小人们的不懈努力,地上已经被我烙上了几厘米深的一双脚印,门框子上也已经印上了一对九阴白骨爪。

  而那几位月下小人也没有了刚见到我时的激动与兴奋,并不打算在我身上赔上毕生的内功,此时已兴趣大减,不再全心全意使用蛮力,而是极不耐烦地用力撕扯我的衣服,只想快快地把我打发到龙超怀里。

  忽听众人举臂一齐欢呼:“龙超出来了!耶!”

  这时,我明显感觉到臂上的力量有所减小,赶紧抽出臂膀,转身就跑,倒也奇怪,不知是那群月下小人忽然心存善念,有意放我归去,还是自以为任务已经完成,让我放放风。总之这回我逃脱得极为轻松,全然没有先前天罗地网的势头。

  我在前面跑着,感觉到她们诧异的目光正朝我射来,心里却忽然怜悯起她们来,白忙活了这么半天,受她们“恩惠”的非常男女对她们却心生憎恨。忽然,我意识到同情月下小人的思想很危险,赶紧换了一副嘴脸,恶狠狠地想:她们都是坏人!

  正当我扭扭曲曲地抵御着撕扯时,忽然蹿出来一个女生,我料想她也一定是来参与“月下小人”活动的,为他们班上的“龙光棍”献上一份心意,我当即懒洋洋地指着自己衣服上仅存一小块地方,道:“这是给你分配的地方,不许拽别人的地盘噢!”

  她却怯生生地举起手中的笔记本,道:“你帮我签个名儿好吗?”

  我当下聚起内力,往那女孩的书上一顿狂草。没想到包围圈之外,还埋伏着一大群小女生,我刚一签完名,她们就以雷电之速,冲破了脂粉圈,全部拥到我的身边,形成了另一个包围圈:“姐姐,给我们签个名吧!”

  “姐姐,你给她签了,也要给我签!”

  我一边点头微笑,一边在她们的作业本上一一签名。此时,上课铃响了,我正欲向本班教室狂奔,听到那帮年幼无知的女孩辨认着我的字迹说:“她到底是谁呀?”

  领头女孩说:“不晓得,我看到很多人围着她,我还以为是名人到我们学校来了呢!”
 
偷窥幻想

作者:蒋方舟

  从几年前开始,走路的时候,我总觉着有人在后面看我。我被偷窥的时候,竟然非常自豪,幻想自己的倩影在别人眼里是多么婀娜,竟能喜得笑出声来。

  大家可能不知道,我是一个自我感觉非常良好的人,良好到了有心理疾病的地步,从
内脏里面自负。每次走在大街上,我觉得街道两旁,那些蹲在地上抽烟休息的――我每次看到他们,他们都在休息――三轮车板车泥瓦工的小分队成员们,正艰难地仰起头,向我投来殷切的目光,使劲看我,用力看我,目送着我的背影远去。所以我便走得越发卖力,不断加快屁股摆动的频率。当我用眼角的余光证实我的想象时,却发现他们正蹲在马路沿子聚众赌博。即使他们看我,也和仰慕无关,是出于百无聊赖,各行各业,五花八门,奇形怪状的人,凡是在大街上走的人,他们都会冒着落枕的危险,别着脖子偷窥。

  在众多的被偷窥幻想中,我最钟爱的一款是:一个穿着白棉衬衫的干净男生――一定要干净的,用他那深邃的眼睛,清澈的眸子动情地盯着我的背影,这时候,我一定不能扭屁股,这样就俗气了,我必须走得像一只怨死鬼一样哀怨和飘逸,双脚离地。忽然,那个干净的偷窥者蹿到我面前,说:“你好,我是一个得了绝症的文学男青年。这是我的身份证和病危通知书。”

  我和他进行握手的仪式之后,他又说:“我死之前惟一的愿望就是为你写一首诗。”

  说完,极有感情地为我朗诵了一首名叫《女生的背影》的诗,这首诗的具体内容听不懂,里面尽是些“梦幻”、“朦胧”、“自由”、“女神”这类的词语。他刚朗诵完这首诗,就以慢动作倒地身亡。他和他的白棉衬衫一起,化成了一只蝴蝶。我被自己凄美的幻想感动得不得了,每时每刻想到此,心头和眼圈都会同时一酸。

  这被偷窥的幻想,为我的生产和生活带来了极大的不便――我不会走路了!

  当我幻想有人偷窥我的时候,我非常紧张,赶紧调整自己的步态,控制手摆动的幅度,杜绝左脚踢到右脚裤子等。结果是:我崴了脚,而且是杀伤力最大的崴:腿的半部维持原状,到了脚踝处,忽然向里拐了个弯。

  导致我产生幻想的惟一一个原因就是:我认为我长得太漂亮了,深信不疑地认为,我漂亮可爱到全世界的人都躲在我背后偷窥的地步。

  走路的时候,忽然发现对面走来长得比我还难看女生,扬着下巴却垂着眼帘,竭力装出一副孤傲的样子。我终于看到自己幻想偷窥我的人的模样了。
 
少女四大悲哀

作者:蒋方舟

  我老觉得上天欠我一个“金色的童年”,每天都悲哀得不行。

  第一大悲哀:忽然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样子。


  想当年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的长相不把人吓坏已纯属不易,但现在,我没逃过古训:“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每当在电视里看到一个美女,我就阴恻恻问我妈:“她好看还是我好看?”这时,我妈就用无可置否的口气说:“你比她好看一千倍一万倍一万万倍!”说着,她让我摆一个“回眸一笑”的姿势,然后迅速被我的美色电晕。这样的闹剧上演了几十出之后,我当仁不让地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有一回,我挺严肃地对同学说:“我觉得我长得特别漂亮。”她当场笑成了个大虾米。当我被我妈捧晕的时候,实在无法勇敢地面对镜子,只是偶尔在深夜上厕所的时候,忍不住向镜子里迎面而来的那个胖子问好。

  第二大悲哀: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我妈却没买菜。

  我小的时候发了一场高烧,落下个毛病,一睁眼就问:“早饭吃什么?午饭吃什么?晚饭吃什么?明天呢……”现在改进了:一定要在清晨的肚子响起第一声之前,看到眼前有饭菜。这回吃午饭时,我兴致勃勃地参观了厨房,并问主厨我妈道:“中午吃什么?”我妈低眉顺眼地说:“忘买菜了……”只听晴天里响了个霹雳,我倒退三步,泪水已涌上眼眶:“你,你,你说什么?”还好我妈觉悟高,立即请命出门买菜。怎奈我在家里痛苦而颓废地滚来滚去,煎熬呀!

  第三大悲哀:没人喜欢我的皮。

  我不是很白――我一直怀疑我是我妈和三轮车夫嫁接而成,或者是我爸和非洲女佣的结晶。皮也不是很嫩――和河马皮有异曲同工之妙,抹了珍珠粉也不见起色。我妈还对我的一身皮进行强烈地打击:“你的皮没人会喜欢的,又老又黑,只有嫁给鳄鱼,你的婆婆才会夸你的皮嫩。”她的话把我柔嫩的小心灵割得鲜血淋淋,使我总在深夜,一边暗自饮泣,一边抚摸着我的皮,安慰它:“别哭,起码还有鳄鱼喜欢你的皮。”可怜我小小年纪,就要为自己的皮寻找生路。

  第四大悲哀:没人相信我的悲哀。

  根本不相信我每天为这些事情柔肠百转,顶多抚摸着我的脑袋说:“少年不知愁滋味呀!”就像他们不明白一个小孩为什么会因为忘记戴红领巾而号啕大哭。
 
女人好色不是罪

作者:蒋方舟

  新学期报名的时候,看到教室的墙角里藏着几个女生,我凑近了去,隐约可以听到她们的对话:“我喜欢美作!就是吴建豪,他舞跳得好帅哦!”

  “我喜欢花泽类,电眼男孩耶!”


  她们说得正兴奋,忽然,从她们的队伍中蹿出一人落在我面前:“你看《流星花园》了吧?你喜欢谁?”

  一瞬间,我的脑子飞速运转,考虑这个问题该怎样回答,不是我早熟得失去了小孩“口无遮拦”的特性,只是现在的人都特别坏,一不小心就落入陷阱,得小心啊!说假话“没看过”吧,我又实在想参加她们的讨论,因为我自信自己独特的审美品位能让她们一片哗然。说真话“看过”吧,岂不是要把其中几个亲吻镜头算在观赏范围内吗?有损我的玉女形象啊!我咬牙说:“我没看过你说的那个啥,‘流星……公园?’!”

  其实写这篇文章时,我一边把电脑桌面上自己的照片换成F4的照片,一边听着MP3“流星花园”的主题歌《情非得已》,在我爸一再要求换台看“布什访华”的情况下,要坚持看完《流星花园》,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爸认为,一个女的“玩弄”四个男的,是干不出什么好事的,也就是说,我这棵“蓬勃向上的小树”,会被几个搂抱镜头带歪的。

  我知道我不应该观这个“浅薄”的电视剧,没想到我观完之后还有感,真是罪过罪过。但是我实在控制不住身为一个小女生,对这部“青春浪漫爱情轻喜剧”的热爱。当我色眯眯地欣赏着桌面上这四个花儿般的男子时,我真的感觉有点脸红,忍不住扇了自己一巴掌:“拜托,大姐!你是女生耶!怎么可以好色?”

  F4,即flower four,也就是“四个花样男生”。他们是我所见过最好的好色对象,他们的外表不能笼统地用一个“帅”字形容,应该笼统地用两个字形容――“漂亮”。

  其实严格地把他们的五官拆开来仔细解剖,倒也觉得他们没有美得像个天人:道明寺的问题主要集中在嘴巴一带,不少在我推荐下看《流星花园》的女性,都发出感慨道:“他怎么不能把嘴巴闭上呢?”但是只要他一绽开那腼腆的“处男的微笑”,曾认为他具有某种缺憾美的女性,立刻报以小鹿乱撞似的少女表情。花泽类,很多网友的评论只有一句话:“仔仔,我爱死你了!!!!”,说明有很多女性朋友喜欢他流川枫似的慵懒个性,以及少女漫画中男主角的脸型,以及小资产阶级女性用夸张的语调感慨的“清澈的眼睛”。西门的脸实在找不到什么缺点――一张正宗的新闻主播脸,且笑起来非常之正规。美作是一个像水仙花一样的男子,两片嘴唇就像是由月季花瓣组成的。

  台湾的星探果真了得,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以寻找本・拉登的势头,找到这四个花儿般的美少年的。看上去赏心悦目,心旷神怡,耳目生风,看得少女们怎能不怀春?看得少女的男朋友们怎能不郁闷?

  其实中国泱泱十三亿人口,找几个潘安似的美男子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流星花园》星探的目的就是那么明确和单纯:找帅哥。而我们从前对演员的要求很多很麻烦:相貌长得不能太谦虚,智力抢答不能太迟钝,德智体美劳要全面发展,剧本也常常写得魔幻而悲苦凄凉,被挑中的演员们必须特意苦读“《四书五经》”,寻找剧中人物的感觉,或者特意把自己打扮成难民,去西伯利亚体验生活。另外,我所见过的帅哥,大都羞涩含蓄,就算当主角身边挤挤挨挨的群众演员,也能让人一眼看出他们的僵硬。《流星花园》这样的“青春偶像爱情剧”,本来就贴近此年龄段的人的生活,不需要特地把演员改造得面目全非,只要他们照着自己或者自己身边的人来演就好。

  以前,女人好色之心是一直被“女德”压抑着的,虽然这是女人的天性,但是始终是被人类所不齿,为道德所不容。女人只要稍稍显露出一点好色之心,就会被骂成“骚”、“贱人”。前人潘金莲女士就是一个例子,她若是不好色,怎会嫌弃那武大郎先生?

  女人好色确实不是罪,因为这是女人天生的性情,而不好色,才是后天培养,或者说是社会赋予的。

  你说动物园里的哪个男动物有才华?会写诗?会做论文?我见过的惟一一种看起来有点文化的动物是“博士猴”,它长着长长的白胡子,蹲在粗绳子上,安静地凝思“人是怎么来的”等哲学问题,可“它”很惨,没有人喜欢参观闷闷的动物,也没有一个女猴子看上“它”。就算让“它”左手拿本《时间简史》,右手拿本《追忆似水年华》,再往“它”鼻梁上架副一千二百度的眼镜,也还是没有女动物爱上它。女动物们哪吃这一套哟!转眼间,女动物进化成女人了,虽然她们高级了,但是仍然保留着这个习性,不幸的是,她们得把这天性隐藏起来。

  某些不明真相的男性朋友可能会把我前面所写的内容,和自身男人的好色结合起来理解,其实非也非也。男人的好色和女人的好色大不相同。

  因为我没当过男性,所以不了解男性的好色,不过得时刻准备着见到好色男子就闪。因为男人的好色结合了体力上的优越,有堕落成强奸犯的危险。女人好色一下无伤大雅,绝对不会给好色的对象带来身体或心灵上的伤害,顶多对着照片视觉享受一下。二十岁以下女性朋友幻想到的最高程度也不过是:谈谈情,拉拉手,和“他”一块溜街有多么拉风。三十岁以上的女子就简化成母爱了,只想掐掐“他”的小脸蛋儿,撩撩“他”的头发,整整“他”的衣衫。

  新学期报名的同一天,我在教室里睡觉的时候,刚陷入“哈姆雷特浅睡状态”(学术名词,表示一个觉将睡未熟的时候,我忘了是不是叫“哈姆雷特”,反正是哈什么东西),忽然被一句熟悉的台词吵醒,这是《流星花园》中男主角道明寺的经典台词,是班里的哪个男生现抓现抖,现学现卖呢?――过了个寒假,我们班有些不出名的男生,我都叫不上名字了――这是一句表明自己酷、帅、潇洒、桀骜不驯、霸道、不耐烦,在自己的意见得到否认,说得正起劲的时候被别人打断,不愿意让别人再继续某个话题,被别人说中了心事等等情况时都可以用到,你猜这句话是什么?它是:“你很?嗦哎,我有问你的意见吗?”
 
嫁个动物做丈夫

作者:蒋方舟

  今天艳阳高照,晴空万里,是个嫁人的好日子,所以我迫不及待地想找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丈夫,可我在大街上饱尝了一堆帅哥的“锈”色之后,终于以“国库里好丈夫严重短缺”为名,决定在动物界里找寻自己理想的另一半。


  我在动物园里发现的第一个爱情猎物是大猩猩。它的智力较高,在动物界中,属于较不弱智的一种,虽然与学历高达“小学毕业”的我仍有差距,但我坚信,经过我的调教,它的智力一定能赛过邻居的铁蛋;它品德优秀,经常义务地跳上蹦下,以供观者“哇塞”;最重要的是,它体格强壮,肌肉发达,好像是人猿泰山的兄弟。看起来我家的煤气罐可以全让这个女婿扛了。不过它的致命处是:难辨公母。当看到猩猩胸上的两颗触目惊心的乳头时,我放弃了!

  第二个拜倒在我的牛仔裤下的动物是鳄鱼,我把它列入考虑范围,完全是因为它符合我的动物丈夫择偶原则“大!大!大!”,但这回我在动物园里看到的鳄鱼令我大失所望。丈夫嘛,当然还是有活力,野性一点的好,但我在动物园里看到的鳄鱼整个是一醉汉加老头,无论驯兽师怎么调戏它,它也一动不动,嘴巴都懒得张,像个大闺女似的特别文静。就算驯兽师硬是掰开了它的大嘴,把自己的脑袋放了进去,它却连嚼也懒得嚼,最后还被驯兽师强吻,强抱。

  第三个爱情俘虏是海狮,它游水的动作流畅优美,我一边想象着自己骑在海狮身上,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远去,不时迎着海风撩一下头发的美妙景象,一边暗自下定决心:“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海狮随海狮。”但不久,我就发现了海狮的缺点――胖,且有小肚子!我的体重本来就相当危险,我怕和海狮生下来的孩子品种优良,有我和他加起来那么重。有小肚子这一点,更是我选择老公的大忌,想当年我们班劳动委员追求我的时候,我也是由于他有啤酒肚而拒绝他的。

  第四个大帅哥是长颈鹿,在这个没有恐龙的时代里,只有长颈鹿是恐龙的替代品,当然它是温驯吃草版的恐龙。何况,挽着长颈鹿的胳膊(或者腿)步入结婚礼堂,总比挽着鳄鱼,挽着猩猩来得不丢人吧!我和长颈鹿结婚了之后,以后的考试都可以让长颈鹿来帮我偷看别人的卷子。不过!长颈鹿有高血压!虽然我是“倾国倾城之貌”,但“多病多愁之身”我是不会要的。

  最后一个被我看上的另一半名叫“北极熊”。不是我吹牛,我确实看到过百年难得一见,在武林销声匿迹已久的北―极―熊。并且和它一见钟情。我爱它是有理由的:1.它白,不像其他的白毛动物显得脏乎乎的,而是一身雪白的毛,一看就是养在深宫的好家教的公子哥。2.它大,而且体型均匀,没有发生“头占了整个身体三分之二”的恐怖事实,3.它穿结婚礼服最好看,虽然我见到的北极熊没有穿衣服,但我敢肯定它一定比疙疙瘩瘩的鳄鱼好看。但是和北极熊结为连理之后,为了保持它的干净,得天天给它洗澡,我连自己都懒得洗,哪里管得了它?

  通过对以上几只动物的热爱,我忽然发现自己选择的丈夫都是大型动物,虽然在动物园里,猴子、鹦鹉、娃娃鱼也曾怔怔地看着我,但我却毫无反应,心如止水,脸无波澜,依然对北极熊之类浮想联翩。正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就是这个理儿啊!国际著名心理分析大师尚爱兰分析了“蒋方舟对大型动物偏爱”的原因:人既然是高级动物,那当然具有一定的动物性,在动物界里自然是高大威猛的男性较受女性青睐,哪个女动物在两个男动物之间会选择那个瘦小体弱残缺不全的?当然,这里的“女动物”泛指那些普通的、心灵并不是特别伟大的、没有特殊嗜好和审美畸形的女动物。

  忽然,我发现,难道说,不会吧,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动物会不会看上我?我愣了一愣,才觉得黑猩猩只把香蕉献给母猩猩,鳄鱼则不断向母鳄鱼靠拢,海狮只会和母海狮一起遨游于水中,长颈鹿确是和母长颈鹿紧贴着的,北极熊也频频和母熊用肢体语言聊天。

  我抱着枕头幻想着和动物丈夫的婚礼:当我请好了证婚人――动物园管理员,将自己的高堂都安置在座椅上之后,婚礼开始了,我和新郎步入礼堂,但是我忽略了一个小小的问题:和谁结婚呢?和黑猩猩吧,为了配合他,我难道也要屈着膝进入礼堂?那可怎么对得起我的爹娘呦?或是跟鳄鱼一起匍匐进去?还是抱着没有腿脚的海狮拜见高堂?总不能骑在长颈鹿的脖子上,创造一个妻子骑在老公脖子上结婚的“美谈”吧?难道不成要我和北极熊一起四脚朝地爬进去?

  还有更实际的问题,比如生活习惯严重不同,如果鳄鱼说他嘴巴里没有味,要吃点人肉的话,我身上的肉又不多,别人又不肯把自己的分给他,他天天都会跟我吵架;再比如,家庭收入极其不平衡,他没有正式收入,整天靠在街上拿大顶、顶皮球,讨几个小钱,他的自卑心一定发作;其三就是我们下一代“金角大王”和“黄风怪”的教育问题,孩儿们长得怪异倒不是他们的错,但是,他们跑到学校吓人,就不对了。

  写了这么多,总该有个交代:我要嫁给哪种动物呢?哈哈哈!我把答案先揭晓:通过以上的几段推理,我终于下决心:还是和正常的人类非常相配。
 
第一次涨潮

作者:蒋方舟

  我上完厕所一直有两个好习惯――冲厕所,看底裤。这一看,看出了一条关系到我终身大事的消息:我来月经了!

  我实在太悲痛了:自己已经不干净了呀!我为什么会这么早就来月经?原以为退了少
先队才会发生这种事情,我认为来过月经的,就不配戴红领巾了。

  我故作虚弱地走到过来人――我妈身边。我想表现得满不在乎,又想装得特委屈,还想有点得意,最好还要无辜,这几种感情最终还是融成了平淡的声音:“妈妈,我来月经啦!”

  我猜测着妈妈是该悲哀着又得买一份卫生巾,还是要欣慰我终于大了(这也意味着以后让我洗碗就有了理由)。可她却兴奋地把手在衣服上一抹,我以为她要跟我握手,祝贺我和她成了同胞呢。不想,她说:“我出去买东西。”

  总算传来了我妈的叫门声,她买了一大兜一大兜的东西:有促进血液循环的红糖,有滋阴养颜的乌鸡白凤丸,有活血化淤的当归玉露精,还有亲切慰问我的牛肉干,惟独少了卫生巾。妈妈和我兴趣不在一块,我关心的是月经为什么这样红?她关心的是红糖为什么这么贵?买了这么贵的红糖,我为什么不痛经?

  我妈竟然叫我自己去买卫生巾,还说:“没事!就像买毛巾一样平常。”

  我临出门前有个要求,我要带上牛肉干出征――哈哈哈!它是干什么的?被吃?不是!凑字数?不是!贿赂售货员?也不是!干什么的?猜嘛!猜不出来使劲猜嘛!

  看到货架上的卫生巾,我并没有眼花缭乱,沉着冷静地抓了两包最贵的卫生巾(因为可以找妈妈报销),重头戏在付款的当儿,我并没有因为售货员是男的,就改变计划而改买牙膏和牙刷。我声音清脆,咬字清晰地说:“叔叔!我买两包卫生巾!”

  我有意把“卫生巾”三个字说得很重,显示出我不知道“卫生巾”的用途,是被妈妈遣使出来买酱油,顺便给波涛汹涌的妈或姐或姑或姨买卫生巾的无知少女。牛肉干就在这时候起到了辅助作用,我故意让牛肉干采用飞的形式被我丢进嘴巴里,还故意吃得“吱吱”作响,夸大唾液与舌头的摩擦,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把我的年龄强行降低,使售货员以为我的年龄很小,只是骨骼架子生得大些。

  晚上,我睡不着,想着月经漏出来,印出来,卫生巾掉出来等等悲惨而丢丑的结局。但我又不敢翻来覆去,害怕月经越来越多。第二天一起床,我满心希望褪下裤子,迎接我的是一张空白的卫生巾,可放眼一看,仍看到一张血迹斑斑的卫生巾,我绝望了。

  我们亲爱的组长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催别人交作业,只有在这时候,他才有权力发发脾气,这回也是,他把自己塑造成了收租子的黄世仁。不料,我把书包翻了个底朝天,也找不到自己的作业,倒是翻出了上学前我妈在书包底层塞着的几包卫生巾。

  组长找来了一个火钳,在我倒出来的那堆东西里扒来扒去,神态和敬业程度和垃圾王极其相似。组长的火钳终于浮出水面,上面夹着的竟是卫生巾。组长说:“这是什么?”

  我的脸一下子像第一次来月经的时候一样红,看来,这时候能使用的,就只有我这张骗死人不偿命的嘴了。我调整好自己的笑容,亲切地对他说:“这是我妈妈给我买的新型创可贴,很好用的。”

  这时,我的本子从高空俯冲下来,准确地落到我的书本文具形成的垃圾堆上。组长心满意足地捏着作业本离去,我终于逃过了一劫。

  可是更大的一劫――体育课等着我。这节体育课是要考一千米长跑,该怎么办呢?让我跟男体育老师说我来月经了,办不到!

  我编造了各种各样不上体育课的理由,其中不乏自虐的办法:我曾经试过在腿上割一个小口口,我不敢;曾经试过让范都都拍我一个“铁砂掌”,他不忍;我想把衣服脱光,让自己着凉,我又害怕人言。

  体育课到了!数学老师满面春风地走进教室说:“同学们,还差几天就要小考了。可你们的数学还是不行,这节课体育老师刚好出差了,所以这节课上数学。”

  听了这话,全班用手、用文具盒拍着桌子,喊着:“抗议!抗议!(口号和动作使我想起了饭菜久不上桌时自己的反应)”――集体的表情乱七八糟,有人是真的愤怒,有的是为了充场面被拉来当临时演员的,所以表情愤怒得不到位;有的不知道自己在参加抗议活动,笑得东歪西倒。

  只有我一个人高兴地大呼一声:“耶――”已经快被气哭了的数学老师赞许地看了我一眼。
 
不是我不明白

作者;蒋方舟

  每次我上女厕所的时候,总能看见一群一年级的男女小鬼。女小鬼们成群结队地躲在厕所里,朝外面探头探脑,而厕所外面总有一两个男小鬼拿着根树枝,坏笑着等着她们。看到这群脏兮兮的孩子们,我顿时感伤起来,回忆起自己上一年级时的事。


  像我这种长得还不算惨不忍睹的女生,在一年级的时候还是人气很旺的,下了课惟一的游戏就是被男生追来追去,然后在一帮女朋友的拥护下,躲进女厕所。在上课铃打响之际,才从女厕所里冲出来。这种无聊的游戏,就是我至今为止干过的最开放的事。

  女厕所旁边有个男厕所,远比女厕所干净。男厕所外也有两个一年级的男生女生,那女生长得珠圆玉润,颇有几分我年轻时候的风韵。于是,我特意留意他们的动作:那男生拽着女生的辫辫,准备把她往男厕所里拖,“幼儿版的我”自然不从,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地挣扎着。幸而上课铃及时打响,才避免酿成一个触目惊心的惨案。

  上了二年级,也渐渐懂得了人事,老老实实地保守了一年。岁月如流,镜头晃一晃,就来到了三年级的走廊上,在我的印象中,三年级的男生们对一切都处于好奇的状态,所以三年级属于小学的青春叛逆期。

  只听三年级的走廊上传来男生朗朗的骂声:“我戳爆你的奶咪!”

  “小心我把你先奸后杀。”

  三四年级的男生们,说话已经有了成年男子的气魄,一口一个“他妈的”,若是品德再败坏点,说“强奸”啊,“先奸后杀”啊,“先杀后奸”啊这些词语时候,就像是说“铅笔”、“橡皮”一样流利自然。

  镜头转向走廊,一名色鬼一边说着:“我要戳破你的奶咪!”一边用手中的铅笔,狠狠地往对面女生的胸部上戳去。虽说“女生不能向男生的恶势力低头”,可遭到袭击的女生,表现也太激烈了吧!只见她飞起一脚,使出一招“动感连环踢”,就往男生下半身的一个地理位置踢去。这可是断子绝孙的狠招啊!

  更令人感慨的是,上了五年级,班里竟然多了一群女流氓!下了课,我在教室外的走廊上散步并锻炼身体,忽然见到田瑶和一个男生正在笑骂调情,我赶紧低着头从他们身边走过。

  “蒋方舟!等一下!”

  我一惊,摆着手说:“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不知道!”

  喊我的田瑶嫣然一笑,亲昵地拉着我。忽然,手势一变,转而向我的胸部抓去!我心中一惊,慌忙挣脱出双手,呈交叉状护住前胸。但到底还是被她在我的胸部上按了一按。

  谅她和我的交情不错,我只打算狠狠地打她一巴掌,再啐她一口就罢了。不料,那个刚才和田瑶聊天的男生,也难逃厄运,被她的玉手在脂肪厚重的胸脯上按了一按,他竟一点不在意,呵呵地傻笑着。田瑶对我笑道:“还是你的乳头弹性大!”

  摸过我手余温还在,又去摸她的男朋友,等于我间接地被她的男朋友摸过,我带着被占了便宜的悲愤,落魄地走了。

  不是我不明白,只是这世界变化太快。
 
暗恋我

我是美女!这不用说;我是万人迷!这一点相当有争议。

  放学的时候,龙超的一张俊脸突然凑到我面前,含笑说道:“我们班同学除了我以外,全都暗恋过你!”


  面对这句“非礼之言”,我皱了皱眉头,说:“乱说个甚!”

  也许有人暗恋过我,不过方式太奇怪,太蹊跷,太叫人难以意会了!

  第一招叫做:“一望二看三回头”。

  招术如下:当有人在课堂上忽然惹出个笑柄,如:突然大声地、开放地打出一个五香螺旋饱嗝,或者忽然向身边人诉说自己想解裤带的欲望……趁着教室里笑得兵荒马乱的时候,那人的头微微左倾,眼梢不住地往我这边扫,嘴角边的一抹笑意僵僵地,我在花枝乱颤的同时,感觉到右前方有一道目光朝我射来,同时也用眼梢扫他一眼,这“两扫”刚一相撞,就被他单方面毁约――收回视线。

  细分析起来,那男生所谓深情的目光不太正宗,比较畸形,两个眼珠一起朝鼻尖挤去。难道是因为那男生的座位风水不好,只能瞅见讲台黑板和老师,甚是寂寞,于是趁着乱世,突破前沿阵地的封锁,看一看我左边的龙超――他的生死难友,以及我右边的蓝娟――我班的班花,不想他两边眼球想左右分工,各看一人,反而对在一起,聚焦到我的身上?

  第二招是不是属于喜欢我的方式,我犹豫了很久,因为分明是怎样惹女生讨厌的办法嘛!他叫:“打你个死人头”。

  且看慢动作回放:我唱着“大雁排成排,飞呀飞”,阳光灿烂地从厕所里走出来,背后的草丛忽然一动,我一颦眉,一斜眼,吼道:“兄台,明人不做暗事,你我都是江湖中人,何必……”

  突然,一只爪子从我的头上呼啸而去,并伴随着配音:“飞机过草坪!”

  边喊边跑,不时回头看看他有没有追上来。

  这招就更奇怪了,因为全班女生都享受过他的这等待遇,所以只能理解成他有攻击病。

  第三招是“终南捷径,进贡大法”。

  方法是这样的:激动地撕下一张作业纸,包在贡品上,上面写着“蒋方舟收”,再扭捏地托人送到我的抽屉里。可是他送的东西,大都是不要钱的。如果妈妈是卷烟厂的,就送烟盒;爸爸是造纸厂的,就送牛皮纸。他曾向我吐露过,他家的烟盒和牛皮纸,堆了两人高。!
 
他谁都喜欢

作者:蒋方舟

  班里新转来了一个大刀疤,名叫范都都。据说因为小学没有成功毕业,而退货到我们班。他不像书上描绘的坏孩子,不叫“强”或者“磊”,他不高大,也没有鼻涕,他有娘。不过,在老师的关怀下,他没有茁壮成长。


  范都都在我们班备受歧视。其一,他成绩差,数学最高61(抄别人的)。其二,他色,动不动就胳肢女生(我也遭此待遇)。其三,他是留级生。其四,他赖不唧唧。鉴于这些原因,我们动不动就吓唬他:“再搞,以后就不带你玩了!”

  据他描述,他被一名身高八丈的同学撞倒在地,从此就落下了这块永垂不朽的刀疤。他在老师中“人缘”很特别,每次因为没交作业站起来时,老师总是谅解地看着他,偶尔还拍着他圆咕隆咚的脑袋说:“是你呀,算了吧,坐下。”

  凡是有“接龙”的口头练习,老师干脆空过他,好像没有这个学生。算最低分时,永远都不算他。有一次,他竟然回答出了一个问题,激动得我们当场鼓掌。不过看他的样子,不像有升学的希望。

  大刀疤喜欢我,所以我怕他。我知道这说法不成方圆,但我有证据!

  他上学时整天站在巷子口等我。只见他双手握着书包带,站在电线杆下面,憨笑着,望着我家的方向。等到我过来了,嘴就咧得更开了,朝我招手。于是我走在前面,他一路小跑地撵在后面,好像“小姐和流浪汉”。好不容易跟上了,就给我讲:“我姐姐在学校喝别人的水中毒了。你别喝我的水,哦?”

  要不就说:“现在的小偷好厉害啊,防盗网都能拿剪刀剪开,你们家别安防盗网,哦?”这倒罢了,因为没有人看见。所以一直以来也没有桃色新闻传出来。

  电脑课,要换拖鞋进去,拖鞋都摆在白瓷台子上,这些拖鞋只有三双是白色的,软的,看起来干净点,其余的,要么是把脚底搞得生疼的按摩拖鞋,要么是断跟的,豁口的,像我这样不善于抢东西的,就只能穿一顺边的鞋,两只都朝左,或者都朝右。

  大刀疤充分发挥他的拼抢能力,钻进柜子里,尽管里面已经塞满了抢拖鞋的人,但他们怎是大刀疤的对手呢?只见他从别人怀里、脚上,硬是拽出了几只拖鞋,并拨开人群,踏过一个个被脚臭熏晕的身体,向我走来。他衣冠不整,连跑带颠地高举着白色软拖鞋,高叫着:“蒋∵拖鞋∵蒋!拖鞋!”

  叫我名字的时候,居然像文艺电影中的热恋情人一样,只叫一个字。我一听,赶紧掩面离去。

  我跟杨非雪说起大刀疤喜欢我的事,杨非雪不屑地说:“哼!他谁都喜欢!”
 
第二章 我亦英雄我亦色_

尊严牌盾牌

作者:蒋方舟

  我的后座是一个非常多愁善感的女生,姓许,叫许多欢。她的业余爱好是趴在桌子上哭。她虽然学习很差,每当看到卷子上的分数低于60分,就像“黛玉焚稿”一样哭着,缓慢地把考试卷撕成几十段,所以她的卷子没有一张能够保留下来。但对学习跟她一样差的人,却又极度鄙视,用鼻孔对着他们,仍然对他们摆出落魄贵族的傲慢。


  我是一个“率先通过国际标准检测,卫生过关”的倾听者,许多欢瞅准了这一点,常常把她最新受到的悲惨遭遇讲给我听。

  当她伏在桌子哭了一个钟头之后,我用铅笔戳戳她,问她为什么要哭,她目光下垂地说了几声:“没什么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一边说“没什么”,一边立刻向我诉起苦来:“胡婷俞艳她们,动不动就对我说:‘你死开!’她们可能认为没什么,我听了之后很难受的!我知道我学习不是太好,但是我也有尊严哪!”

  我一听,这问题可严重了,涉及深刻的“尊严问题”,我不敢说什么,恐怕说出来的话与许多欢的“尊严”犯了冲,只好说些“看开点”之类不咸不淡的废话。

  班里有个脏女孩,盛传她身上有一百零八种病毒。不巧我碰了脏女孩一下,迫切地想找一个人把“病毒”过到他(或她)身上。这本是同学之间流行的恶意的玩笑,我顺势拍了许多欢一掌,笑道:“一百年传不上!”

  谁知她嘴唇翕动着:“我是有自尊的!”

  又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有围观者指着我的鼻子笑道:“你肯定也是没给她尊严吧!”

  从此,许多欢养成了每日一哭的习惯,每当受了什么“委屈”,就缓缓地喃喃地强调:“我也是有尊严的!”

  一次考试,班里的数学尖子只打了78分,老师说:“天那!你怎么只得了这么一点分?你都是这样,那其他人咋办哪!”

  我们依旧木愣愣地做题,并没有嗅出有什么不妥。背后忽然传来惊呼:“许多欢又哭了!”

  扭头一看,她红着眼问我:“老师说的‘其他人’绝对是指我!我知道我学习不是太好,但是我是有……”

  在学校,没有人的尊严不会被伤害。我的后座许多欢太过敏感,什么型号的伤害都用尊严来挡,也难怪她的尊严伤痕累累。

  我猛然发现,班里多了个罚站都能笑得猛烈的人,多了一个被骂“神经病”依然经久不衰地笑下去的人,那个人她就是已经走到维护尊严反面的许多欢。

  大概是因为她的“尊严牌盾牌”已经被彻底戳破,报废了。
 
我妈这丫头

作者:蒋方舟

  我妈下岗了,没有收入了,地位下降了。与有一点收入的我形成了颠倒错位的变态关系。她变成了一个脆弱的、开不得玩笑的女人。

  没事的时候,我和我妈就吟诗作对,我出首句:“我不养你了。”


  她道:“你不养我我打工。”

  我大叫一声“哼”,道:“你打工我卖肾。”

  她应对:“你卖肾我自杀。”

  我说:“你自杀我也自杀。”

  我最佩服我妈的,就是她能够把自己的落魄,当成作威作福的本钱。成天以“心情不好”为名,不劳动,我还得柔声安慰她:“没关系,赚钱的事让我来就行了。”

  她没钱买菜的时候,我也要极其大气地说:“从我保管的班费里拿吧!你有钱时记得补上就行了。”

  最让我红颜变绿的是:我妈玩自杀。一天之中,她总是拉开窗子,做跳楼状五至六次。

  我笑道:“‘天才’是什么?就是天生的蠢材。‘贤惠’是什么意思?就是闲在家里什么都不会。”

  她就可怜兮兮地低下头,哀怨地说:“你走吧,你回来的时候,就会看到我死了。”

  时间有限,我只不过轻轻触摸了一下她,以示安慰,就匆匆上学去了。回家的时候,敲了半天的门都没人应声,我想起我妈的话,心中一凛。然后就立刻安排起来:我先到亲戚家,让他撬开门,然后先打120,再打110,通知保险公司,领保险金。最后在学校发动捐款。一切事情都安排好了之后,我才开始悲伤,想到我妈平时对我不薄,好菜好肉伺候着,把我养得白白胖胖,我吃鸡腿,她吃我早饭剩下的面条。我终于号啕大哭。

  当我准备动身去亲戚家的时候,门忽然开了一条小缝,露出我妈秀丽的脸庞,她笑嘻嘻地说:“你以为我死了是吧?”

  我终于有机会耍脾气了:“讨厌讨厌!你骗人家。”

  说到底,还是因为钱,我妈每次给我开门时,总是半跪着问我:“有没有汇款?”

  有一次,亲戚到我家借钱,看到我家的惨状――吊灯坏了,用拖把捅接触不良之处,快把灯捅下的时候,它还是没有亮。没有桌子,我坐在学校奖的体重秤上写作业,怀里抱着个书包当桌子――亲戚转身买了两斤苹果送来,还关切地掀开我家的锅盖,看我家吃的是啥。

  我妈对我说:“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你坐在明亮的家里写作业,我说:‘你专心搞学习,钱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然后,我妈就哭了。
 
哈哈,太可爱了。尤其是“找个动物做丈夫”和幻想偷窥那段。
 
情侣衫

作者:蒋方舟

  我家衣柜里有一件作孽的半双(一件)情侣衫。

  我是有名的服装贫困户,所以每当我换了件新衣服,同学就很捧场地说:“好美美哦!”可是,我换了这件衣服后,无论我多少次“无意中”透露这是件新衣服,却并没有人夸
我。

  做操前发现:邻班有个男生,跟我穿的衣服一模一样,我一臊,好像自己顿时和他成了一对。做操时发现,他正好和我在并排,且中间没有任何间隔。有一节操叫“扩胸运动”,因为有个动作像射雕英雄,我们都叫做“射箭运动”。这个和我穿一样衣服的方向白痴,总是做错方向,经常形成我与他对射的造型。他的胳膊长,致使我俩的手总是碰在一起,他的手湿润,潮热,质感非常差。

  待我仔细观察他的人,更是大倒胃口:一个牙套哥,终年不能把牙伸到嘴巴里。眉毛扬得高高的放不下来。一个表情大概要坚持十几分钟才换。做操后的余兴节目:丢沙包,跳皮筋等,他每每看痴呆过去。这件本来挺漂亮的衣服,也随着他的人变得木讷了。

  尽管我已经努力往前排靠,拉开与他的距离,但我俩已经无可奈何地成了操场上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我也终于迎来了同学迟来的夸奖声:“不错嘛!订了一套情侣衫。”

  这件衣服,天蓝色,肩膀上扛了一道长长的黄条,胸前图案是一只正在掼篮的狗。记起营业员当初介绍这件休闲衫时,字正腔圆地说:“这是件女衫。”

  我却不知营业员专门通过了一项训练: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碰到男生就说是男衫。实在被顾客逼急了,就说:“小孩穿衣服,哪里分什么男女?现在的衣服不都是这种款式的?”

  后面一句话一般哄不看时尚杂志的家长。前面一句话乍一听挺有道理,以为小孩不计较,叫他做男做女都毫无怨言。

  我决定要把他臊回去,让这件衣服的使用权归我。这场“比脸皮,比毅力”的争斗暗中开始了,那男生似乎比我更在乎脸面,下午就换了一件黑红色的衣服。可第二天又把那情侣衫换了回来,大概是他妈妈逼的。对于着装,小孩并没有多少自主权。

  我最终大败于暴牙兄:他长得慢,至今还穿着这件情侣衫。我找遍各种借口不穿,终于扛过了一个春天,到了秋天,已经穿不上了。

  上了初中之后,我的情侣“暴牙”终于顺利转学,让我可以放心大胆地穿着情侣衫,跨着痞子步,明目张胆地周游于各班之间。我的好日子结束于一个寒冷的冬天。

  那日,我的表哥赐给我一件他穿旧的棉袄,上半截黄色下半截黑色的三七开,大概是怕我嫌弃,亲戚们在棉袄披到我身上的一刹那,就爆发出虚伪的呼声:“好合适啊,好酷啊!真的是男女通穿哎!”

  从我穿上第一天起,就注定了我不平凡的命运。首先,在我换上这件衣服之前,大街上没有人跟我穿同样的棉袄,可我刚一换上它,每隔三根电线杆子,就可以看见一个穿黄黑棉袄的人;其次,上学和放学的路上,总能遇到一个穿黄黑色棉袄的男生,外表酷似“暴牙兄”和“我表哥”的合成体,特别是值勤的时候,我早早地站在学校门口,他穿着同样的衣服从我眼前经过,就好像我特意换好了衣服等他似的。每当这时,我都不自觉地把衣领往里掖一掖,把袖子往下扯一扯,越发显得我神色不安,心怀鬼胎。

  由于现在是冬天,亲戚们的小孩长高的速度慢了下来,所以没有什么衣服施舍给我,导致我只有这一件棉袄用来抗寒,所以我每次都得极扭捏地穿着这套衣服上学,一旦前面恍惚有黄色或黑色,就立刻躲在就近的小树后面。
 
牵一下贝克汉姆的手

作者:蒋方舟

  我小时候特别老相,总是穿着我妈给我做的衣服,浑身小花,显得肥肥胖胖。那时候我没有意识到丑给自己带来的就业困扰,每天早上都为穿这件有蝴蝶结的裙子,还是那件小碎花的衬衣而犹豫不决。惟一一次在大型活动中露脸,是因为老师看我长得凶狠,所以让我女扮男装,手拿一根打狗棍,参加的节目叫做“中华武术”。


  我的表妹长相甜美,只差在背上装一对翅膀了。从她学会走路到上小学的这段时间,每隔几个星期,她就会获得一次就业机会:在婚礼上当捧花的小花童,并且获得十到二十元的酬劳。而像我这种不会装可爱,走路都能绊自己一跤的人,只好留在屋里,盼望她给我带回来几颗吃剩的喜糖,并从她的牙缝里揣测男花童的长相。

  上小学之后,就连大合唱,老师也不来找我。更不要说穿着水兵服,举着纸花欢迎来宾,上台给领导系红领巾、去武警学校慰问子弟兵之类可以在电视台上露半个脸的差事了。我终于意识到:只有漂亮的女孩机会才会多。光是漂亮还不够,辅导员还在后台一遍一遍地教导他们:“要微笑,笑得甜一点,你们是我们学校的形象代表,要在几千人面前露脸哪!”

  日韩世界杯上,我欣喜地看到了那些不是超可爱的球童,他们平凡得就像在街上随便抓来的。我也想当球童,要是能握着贝克汉姆的手,叫我少十年寿命都行。

  我发现在世界杯上,那些小球童们的表情似乎没有被训练过,完全是小孩子在那个情况下应该有的表情:庄严得好像不高兴,茫然,左顾右盼。我甚至还看到一些啤酒肚的、眼睛超小的、没有发型也没有头花的球童。甚至还看到有一个球童走着走着,鼻子痒了,就松开手,抠了一下自己的鼻子,然后用鼻屎尚存的手接着牵球星。那一刻,要是被我们老化的辅导员看见,肯定义愤填膺。神经紧张地把这个动作和国家的命运联系在一起。

  我很好奇他们选球童的标准是什么,他们高的高矮的矮,看体型又不像足球学校的学生。照着我小人的思想,又要猜测他们是高官的儿女,但我更愿意相信他们是普通人家的小孩,是避开美丑的标准进行筛选的。可能是到小学校里,玩“锤子剪子布”,谁赢了就是谁。

  最后,容我略带羞涩地提出申请:“我想当球童,牵一下贝克汉姆的手。”
 
另类电话

作者:蒋方舟

  我接过的电话有两种,一种是打对的;一种是打错的。

  打错电话的人有两种,一种是正常型:“喂?小丽呀!对不起,再见。”


  一种是非正常型:“喂?是缝纫机厂不?不是?是的吧?!是家里的电话?你是李经理不?不对,你一定是!是2742087不?是就对了嘛!改电话了?改成啥了?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骗人的吧?!真的不是啊?!哦,那算了!”

  大家都知道,我是个文明和有文化的人,所以接到这种另类恐吓电话时,我不会嘶哑着嗓子大叫:“你疯啦!我骗你干啥?”也不会在他说“算了”的时候大骂一声:“操!”更不会以摔电话听筒的方式结束这场对话。我爸爸最会对付这种电话了,他总是本着让对方多浪费点电话费的精神,和他纠缠到底:“你找谁?再说一遍。真的找李经理?不会吧……”

  还有一种打错的电话,打电话的人形象通常拿着超老土的砖头式大哥大,说话的声音像是要把肺都吼出来一样,还没等你开口就先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一大早老五就打电话告诉我了,你和老五的量就是小,哈哈哈!昨晚那两个妞不来劲,哈哈哈!你张国庆是什么人谁不知道,看到女人两腿发软不会走路,送上门来的难道会放过?哈哈哈!……”

  他高昂而又嘶哑的嗓音,再配上大马路“轰隆隆”的背景音乐,让我在接电话的时候摆出一种姿态:他打错电话是我们接电话人的错,我们凭什么用这么个破倒霉号,害人家打错电话?接到这种电话时,我总是自然而然地改变自己的姿势,由躺改成坐,再改成站,最后改成黑社会最底层的小混混被分配任务的样子,在挂电话的时候小声道:“他妈的,什么玩意儿?”

  一说打错电话这个事儿吧,我想起另外一个事儿来。在学校门口的公共电话亭里,总是有个子矮小的男生,把磁卡塞进去,随便拨一个号码,对着电话那头的人乱骂一气,然后愉快地逃跑。这是那些小男生玩过的最好玩、最贵的游戏。

  他们也许和上面那个打错电话的“老大”不是一种坏蛋,但是他们也表现出对接电话的人的不尊重。可能对方永远不知道话筒那头故意打错电话的人是什么身份,所以他可以任意地把自己伪装成各种形象来玩你,并可以从中体会到欺负人的乐趣。

  听别人打电话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因为听电话的人总是不自觉地留心他们谈话的内容,勾起了普通老百姓的偷听欲,内心抓痒难耐。电话是个神秘的事物,里面弯弯曲曲,扭扭捏捏,十分复杂,所以电话里的声音更为神秘。

  一次坐火车,我对面的那个女人刚上火车就开始打手机:“喂!我刚上火车,你没有乱搞吧?小心染上病哦……”

  我曾想以手中的一本超级无敌《百年孤独》来抵抗他们的对话,刚刚达到不食人间烟火的地步,忽然听见对面女人一阵大笑。当时我是多么想把耳朵贴在她的手机上啊!

  若是在火车上听到情话就更痛苦了,听着那些肉麻的话:“没什么事,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嘛!我真的好想你耶――我不要求名分,重要的是我们彼此相爱……”

  我一边忍不住浮想联翩,猜测他俩是什么关系(还用猜测吗),一边要控制住自己不断运动的脸部,一边要抵抗住打电话的女人不断催促你回避的眼神。最重要的是:要证明你自己不是有意偷听他们的情话。现在就涉及道德礼貌问题了,在不能逃跑的前提下,多数人是以更大的音量来与他们抗衡:“老张啊,美国打伊拉克的事怎么样了?”

  “小王啊,你说2008年的奥运会怎么办才好啊?”

  “熊大志啊,你说三峡大坝缺了我们俩还能不能建成啊?”

  当他们与“情话”作战时,心里肯定非常之坦然,自豪自己是个正人君子,忙着“处理”国家大事,不理会儿女私情。当他们的讨论国家大事的声音被“打扰”时,可以理直气壮地瞪那个卿卿我我者一眼。

  我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獐头鼠目,黑不溜秋,没有家教的孩子,不知道多少情侣的电话里掺上了我的傻笑声。后来经过七七四十九道锐利目光的磨练,我终于改掉了这个习惯,换了一种作战方法,当他们的通话达到高潮的时候:“我爱死你了!啵儿(运用‘千里传音’传送的亲吻声)!”

  我就响亮地咳嗽一声,如果他们情到深处,不为所动的话,我就只好使出我的独家绝招:“动感连环咳”,直到他们把电话放下为止。鉴于我的咳嗽声里没有痰滚动的声音,显得不逼真,所以我总是在打电话的人怒视我的时候,喃喃自语道:“咦?我的……咳咳……咽喉片呢?”

  公共汽车上,车厢里的气氛冷得吓人,偶尔传来某个人喉头滚动的声音。忽然听见一个手拿手机的自以为妙龄的妇女传来一阵刺痛耳膜的浪笑。她不仅笑,还在笑完之后发出“哎哟哎哟”的余音,表示自己肚子已经不幸笑痛了,强调了自己的快乐。这时她就已经不幸惹上了杀身之祸――成为了全车人的公敌,大家为自己找了个光明正大厌恶她的理由:破坏了全车的安静。具有杀伤力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刷刷刷”地朝着“妙龄妇女”射来。

  在这个百无聊赖的公共汽车里,她竟然敢大笑,更要命的是,她置广大人民群众的求知欲于不顾,竟然不把她听到的俏皮话分享给人民群众。难道她就不知道,全车人民的心都被她的浪笑抓得奇痒无比,她却不负责任地不给它们挠,这不把人民群众往死里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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