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2002年倒下的中国“问题富豪”

[*木子山石*]

2002年就要结束了，回首这一年，我们惊讶地发现，有很多位高权重、曾经呼风唤雨的政府官员和富豪们纷纷落马――

2002年11月1日，北京高院终审裁定，中国光大集团有限公司原董事长朱小华以受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5年，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4天之后，中纪委、监察部公开宣布，中国建设银行前行长王雪冰利用职务之便，贪污、受贿、收受贵重礼品折合人民币数百万元。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就在党的十六大即将召开的前几日，王雪冰的中央候补委员职务被宣布撤销，更被开除出党；2002年对于银行业另一位“大鳄”段晓兴而言，同样是一个无奈的灾年。这位62岁的中国华夏银行前行长被北京一中院认定犯有受贿罪，最终判处有期徒刑7年。

除了上述三位政府官员外，还有几位中国有名的大富豪也在今年内栽倒。

曾经进入过福布斯富豪榜的仰融在出走美国后被有关方面批捕；曾经被美誉为中国民族品牌旗帜的“健力宝”集团，当初创业的五大元老中居然有四人在今年“翻船”，身居全国人大代表的李经纬更是牵涉上了贪污的罪名。

通过如下对王雪冰、仰融和李经纬的堕落真相记录，可以看出2002年是中国经济进一步走向法治和规范的一年。

迷失在曼哈顿的金融高官：王雪冰

据媒体披露，王雪冰的落马几乎没有任何前兆――就在距离出事不到一个月的时候，王雪冰还参加了一个银行行长级会议。尽管细心的人发现这位一直仪表堂堂的银行家“看上去瘦了好多”，人们的第一反应还是劝他注意休息。但是，美国货币监理署(OCC)的指认没有留下任何余地，给王雪冰的政治生命和金融生命宣判了死刑。“一个欺骗性的信用证问题，一桩欺骗性贷款，未经授权的授信及刻意隐瞒和其他可疑行为”，所有的这些都与王雪冰有关。

1993年，时年42岁的王雪冰就出任中国银行行长一职，用中国金融界一颗硕亮的明星来形容并不过分。这位今天身处囹圄的财富人物曾经特别乐于炫耀自己的年龄，显然是在试图以此透露自己未来的政治前途不可限量。但是，在王雪冰还有38天就要迎来自己50岁生日的时候，他不得不在接受生日祝福之前首先接受审查。人们很难想象，无比留意自己风度的王雪冰进了监狱以后，还能不能忍受“没有法国餐馆和波尔多葡萄酒的生活”。

事实上，人们对王雪冰的崇拜开始破碎，最晚出现在他就任中国建设银行行长的2000年2月。《三联生活周刊》报道说，正是从那一时刻开始，王雪冰遭到了“从业以来领导权威第一次被严重质疑”的境地――引以为证的是，有人证实建行员工曾经有过这样隐晦的说法――“我们要退货，把货退给中国银行”――这里所说的“货”当然是指王雪冰。不过，在建行员工指责王雪冰“能力不强”的时候，这位自1997年9月当选为中共中央候补委员的财富明星就已经案底重重。

今年1月，王雪冰被撤销职务，同月15日，中国人民银行行长戴相龙表示：“王雪冰在中国银行工作时，对该行个别分行发生的信贷案件负有领导责任或直接责任。”“有关部门对王雪冰的问题将继续审查。”7月初，中国银行(香港)的上市文件指出，任职中国银行期间因涉及问题贷款而被撤职的前中国建设银行行长王雪冰可能面临被监控。11月5日，中国的官方媒体广泛刊载了中纪委、监察部对王雪冰的审查结论。依照这一结论，王雪冰不仅贪污、受贿、收受贵重礼品折合人民币数百万元，而且生活腐化，道德败坏。在担任中国银行纽约分行总经理和中国银行行长期间，王雪冰还违反金融监管规定，工作严重失职，造成严重后果。如同人们预料的一样，王雪冰的中央候补委员职务被撤销，同时被开除党籍和公职，移送司法机关依法查处。

中行纽约分行事件是王雪冰沉沦的有力表现，其实他的鼎盛同样也是在曼哈顿那片充满欲望的土地上。

尽管王雪冰的履历表显示出他不过是一个工农兵大学生，却毫不影响业内人士一度对他能力的良好评价。今天难以确认的一种说法是，北京阜城门的中国银行大楼能够盖起来，全靠王雪冰成功地做了一笔黄金交易。但是，不管怎样，王雪冰确实曾是一个很优秀的交易员。有人举例说，“他炒澳元，能在货币市场上把澳元砸了下去，从而在出口大宗货物方面赚了很多钱”。《远东经济评论》更是声称，“王雪冰在中国银行做了7年行长，把中国银行变成最赚钱的国有银行”。

1988年2月，《中国青年》杂志发表报告文学《出航没有避风港》，用“36岁的王雪冰沉浸在冒险所带来的亢奋中”做为开头。随后，王雪冰等来了一次不同寻常的升迁，被提升为中行纽约分行总经理，开始经营自己的“独立王国”。王雪冰的权力空前膨胀，“除了卖掉分行外，基本什么都可以做”。这位年轻的行长首先废止了出门的层层报批制度，随后又违规给每位下属买了两套西装。正是在纽约分行的时候，王雪冰在联合国旁边单独买了一栋小洋楼。显然，他所追求的不受“控制”的空间，终于通过自己显赫的业绩“创造”了出来。

事实上，这一空间在让王雪冰成为大银行家角色的同时，也埋下了最终结局的咒语――中行纽约分行事件。

尽管纽约中行打赢了周强骗贷事件的官司，人们却并不奢望1.05亿美元的赔偿能够真正兑现。毕竟，在被告周强已经宣布破产的情况下，起诉获胜的意义远远超过赔款的本身。周强与纽约中行的交往，等同于一场从开始就蓄意进行的骗贷游戏。周强在证词中承认，他和纽约中行的高级管理层有着“私人的、直接的联系”，其中包括担任过分行总经理的王雪冰。周强的辩护律师也称，他的委托人经常送银行高层人员出去游玩甚至带他们去买东西。美国货币监理署(OCC)罗伯这样形容纽约分行事件的严重程度――中国银行给一家暴发户性质的金属交易公司100万美元的贷款，最终这一数目增至1800万美元，不得不作为一笔坏账勾销。

王雪冰在中行的部下这样形容自己的上司――他用50%的时间跑上层，希望靠分析国际金融形势当上级的参谋；用30%时间跑海外，维系他的大银行家之梦；用10%的时间管中国银行总行，10%的时间管下面的分行……

在今年，和王雪冰一同倒下的金融界人士还有朱小华和段晓兴。财经记者胡舒立将这些大案要案的出现原因归结为国有银行积难过深，而一系列的深刻整改还不具应有的根本性。有专家指出，中国的银行业长期实行分权管理，固然与管理水平和技术手段有关，更因为有利益驱动与路径依赖的“国情”作祟。管理着巨额资金的银行内部应当有强大的稽核系统，似乎是不用论证的道理，但是，稽核在中国银行业恰恰是发展缓慢的薄弱环节。

也许，这就是王雪冰留给我们的一笔重要的“特殊财富”。

用小资金博大资本的在逃犯：仰融

10月23日，上市公司申华控股发表公告宣称，公司两天前接获辽宁省公安厅通知，公司董事长仰融因涉嫌经济犯罪经辽宁省检察院批准逮捕。

一个始终充满神秘色彩的中国富豪榜上的显赫人物，猝然迷失在自己一手打造的“华晨迷宫”。尽管此后出走美国的仰融依旧有所动作，但是，这位46岁的“中国第三富豪”显然已经败局难挽。曾经风光一时，而今隐匿他乡，仰融不仅失去了亿计身价，更是在灰飞烟灭之中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

有媒体记者通过仰融的律师提问：“你心爱的弟子都弃你而去，你有什么感触？”仰融如此作答：“上帝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依照《商务周刊》调查得到的结论，仰融与辽宁曾经互相成就――一个从手工作坊式的老厂蜕变成了著名的汽车厂商，并梦想成为中国的底特律；一个出现在中国富豪的排行榜中，从默默无闻的幕后走上公众前台。

仰融的发迹首先缘起于沈阳金杯客车。14年前，金杯开始了新中国历史上第一次面向全国的公开募股行动，大量的股票没有卖出去。 正是在这个尴尬的时候，“适时”出现的仰融与金杯老总赵希友一拍即合，力促金杯汽车股票4年后作为第一只国企大盘异地股在上交所上市。1992年5月，华晨与中国人民银行教育司、中国金融学院、华银信托发起设立“中国金融教育基金会”。一个月后，基金会以金客40%股权为主，在百慕大注册成立“华晨中国汽车控股有限公司”，准备赴美上市。为了让华晨符合在美国独立上市的条件，当时的沈阳市长批准转让给华晨11%的金客股份。有人形容说，“沈阳市是为了一块牛排放弃了整个法国”。

但是，仰融和地方的蜜月关系最终还是因为“宝马”汽车项目而破灭。

与此同时，人们开始怀疑仰融正在用自己高超的资本运作手段，使国有资产脱离华晨系，运作到自己名下。2002年3月，财政部致函辽宁省政府，将香港华晨中国汽车、圆通科技、珠海华晨控股及其派生的所有公司的国有股股权一并划转辽宁省政府。随后，辽宁省成立了由省政府领导任组长的接受华晨资产工作组。做为回应，远在大洋彼岸的仰融立下捐赠资产委托书，声称将法律确认仰融“应得的华晨系资产”，在扣除律师费、应付税款和其他一切相关的费用开支后，“全部捐赠给委托人书面指定的非盈利性社会团体或慈善机构”……

迄今为止，持有美国绿卡的仰融似乎依旧逍遥国外。但是，有关媒体披露说，仰融的犯罪事实已经被认定，目前正在进入核准阶段。除了“事实非常清楚”的“职务侵占国有资产”以外，另一项罪名尚处保密阶段。熟知内情的有关人士宣称，“目前所掌握的仰融犯罪事实的证据，已足以发出一张全球通缉令”。

有业内人士这样评价仰融的圈钱的财技：“用小资金博大资本，做大。从空手道做起，完成了一个循环圈。把钱给赚遍了，这叫本事。”不过，另外一些人士警告说：“中国现在的法规如同马路上的交通标志线，平时横冲直撞好像也没有什么事情。然而，一旦发生撞死人的交通事故，这些交通标线就可能决定一切。”

人们更为担心的问题是，仰融转移国有资产的企图不可能成功了，会不会有其他的仰融已经大功告成？

老来翻船的悲剧人物：李经纬

人们很难想象的是，在2002年被贪欲击中的财富名人榜上，竟然有着李经纬的大名。

历时18年将“健力宝”树为中国民族品牌夺目旗帜后，63岁的李经纬老来翻船，实在让很多行家里手大跌眼镜。

2002年10月13日，广东省九届人大常委会以涉嫌贪污为由，罢免了李经纬的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职务。会议期间，李经纬依法提出了书面申辩意见，但未获采信。15天后，全国人大常委会宣布依法终止李经纬的九届全国人大代表资格。广东省人民检察院则称，犯罪嫌疑人李经纬身为受国家机关委托管理、经营国有财产的人员，“伙同他人利用职务之便，以购买人寿保险的形式，侵吞国有财产331.88万元，其行为已触犯中国刑法有关规定，涉嫌贪污犯罪”。

李经纬被国人熟知始于1984年10月，健力宝为参加第23届奥运会的中国体育代表团提供专用饮料，健力宝饮料随之被多国记者冠以“中国魔水”之称而名声大振，此后，健力宝品牌最高被评估为60亿元。

恰恰是因为李经纬在健力宝的成功，人们形容“三水在过去的很多年都像是李经纬的”，三水政府根本没法不买李经纬的账。然而，看上去占据上风的李经纬可能长期忽视了这一点，健力宝的国有资产性质注定了他无法始终像左右私有财产那样行事。在管理层自筹资金买下政府持有股份的开价被拒绝后，李经纬显然加快了回购计划的部署和实施，原先用于市场运作的资金被大量蓄积筹集，健力宝陆续在福建、江苏等地设立6家分厂，分流三水的资产实力。更多的转移资产行动，至今尚是一个连发生时间都难以确定的谜团。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管理人员告诉《南方周末》的记者：“李老板曾经说过(海外业务的发展情况)是机密，那么谁又有权利知道海外公司的情况，又为什么需要严守秘密？”

在企业转手、退休罹病的背景下突然被捕，李经纬自然要被比作“褚时健第二”。非但如此。以李经纬为首的一班健力宝老臣几乎全军覆没――7月23日夜，三水市反贪局传讯了四大老臣之一的杨仕明，杨自此被“双规”，另一位老臣阮钜源也因涉嫌转移巨额资金被“双规”，紧接着，也是老臣的黎庆元也因同样的原因“出事”――健力宝“李氏王朝”骤然土崩瓦解。

正如《中国新闻周刊》所说，李经纬及一班老臣的覆灭，与中国没有相关的“企业创始人制度”及规范的企业经营者薪酬制度有关。他们的价值得不到体现和重视，有时是反映在利益与报酬层面上，很难想象在告别企业时，他们能够心平气和。

……

为什么在2002年有这么多官员和富豪覆灭呢？大概可以归纳为四点：首先今年是“金融监管年”，年初的中央金融工作会议在监管理念上实现了突破，比如提出完善修改有关金融法规、强调监管的透明原则，强调完善金融业自律组织的原则；以朱骁基总理质疑“富豪不纳税”为起点，2002年成为中国“税收风暴年”，一批偷税漏税的“问题富豪”纷纷应声落马，刘晓庆即是典型代表；再次，以2001年为开始的“中国股市监管年”为契机，监管层对中国1200价左右的上市公司监管力度不断加大，以前造假横行、虚假重组、恶意黑庄、操纵股价等事件得到进一步披露和打击；最后，政府对垄断行业的改革也是2002年的重头戏，旧体制被打破之时必然要牵扯出曾被沉疴掩藏的种种腐败行径。

正是王雪冰、杨斌、仰融和李经纬以及更多的腐败官员和问题富豪的倒下，清晰地印证了中国经济进一步走向法治和规范的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