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幽洞续集)

ミ古堡の柠檬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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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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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身要走,突听李源“哎呀”一声惊叫。我回头去看,杜超已经跑到李源身边,我返身回来,凌冰跟在身后。
  杜超打开手电,只见李源身形僵直,陆征一只血淋淋的手正抓住他的脚脖子。
  凌冰“嘤”的一声惊叫,转身欲吐。
  我一步冲到前面,伸手去探陆征鼻息,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气息。那只手还是紧紧抓在李源的脚脖子上,手的形状痛苦而紧张。李源惊恐的看着我们,不知所措。杜超蹲下来,嘴里嘟哝道:“陆哥,别吓唬我们,如果不想一个人留下,你就站起来,我们一起走。”说着掰开了陆征的手,帮李源把脚抽出来。
  洞中古怪太多,这事虽然蹊跷,我们却无暇去想更多,陆征的身体早已冷却,我们不能浪费太多时间。
  杜超问道:“还有蜡烛吗?”我不明所以,递给他一支。杜超点燃蜡烛,放到陆征身边,说:“就让这支蜡烛陪伴陆哥吧。”
  洞里没有风,烛光祥和宁静,被照亮的洞壁变的柔和起来,恍然有些迷离的感觉,仿佛此时不是置身凶险莫测的神秘幽洞,而是一个充满情调的乡村小屋。一种从未有过的安静和放松袭上心头,我突然渴望就这样坐到地上,永远不要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凌冰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这声叹息如同闪电劈开了我混沌的思维,我悚然一惊,狠狠摇摇头,让自己清醒过来。眼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露出如梦如幻的神情。我定定神,大声喊道:“杜超!”
  一瞬间,烛光急剧摇曳起来,洞中的一切闪烁不定。杜超吃惊的看着我,似乎还沉浸在舒适惬意的心境里。许久才面露疑惑的说:“我好象作了一个梦。”李源和凌冰的神情还显得痴迷,我不容分说,大声说:“我们走,离开这里。”
  洞里没有一丝声音,蜡烛只剩了短短一截,烛光还在突突的抖动着。我知此地不可久留,大喊一声,带头就走。
  走出不到十步,突觉眼前一花,一件黑物飞过,没等我反应,旁边的李源发出一声惨叫,蹲在地上。与此同时,我听到重物砸地的声音。
  这里离蜡烛几米,淡淡的烛光照在我们身上。借着微弱的光芒,我看到鲜血从李源的额头上流下来。杜超迅速打开手电,问:“怎么了?”为了节省电源,杜超已将手电关闭,此时手电一开,洞中明亮起来。
  李源蹲在地上,嘴里痛楚的吸着气,鲜血从捂在额头上的手指缝里流下来。我来不及多问,急忙取出急救药品,迅速帮他包扎好伤口。
  李源伤在额头,他摸着缠在头上的绷带,说:“好象一块石头击中了我。”我想起了眼前飞过的黑物,果然如同一块石头。
  杜超俯身从地上捡起一件东西,说:“石头在这里。”
  手电照在石头上,杜超说:“这是我用来刻划标记的石头,后来被我扔掉了。”凌冰说:“石头扔出去的时候,没有落地的声音。”杜超翻看着手里的石头,肯定的说:“是的,就是这块,我记得它的形状。扔出去后,我还回来找过呢。”
  我看着石块,说:“石块从前面飞过来。”杜超将手电照向前方,前面是空旷黑暗的山洞,阴沉沉没有声息。凌冰说:“那里是两条山洞的交叉口,也就是杜超扔出石块的地方。”
  杜超说:“难道几个小时前扔出去的石头,现在才飞过来,并且击中了李源?嘿嘿,怎么可能?”
  我看看身后,地上的蜡烛越来越短,马上就要燃尽。陆征斜倚洞壁,如同沉睡。一梦千秋,再也不会醒来。曾有的雄心壮志,都成昨日黄花了。
  我将手电还给杜超,说:“时间很晚了,李源受了伤,我们到前面休息一晚,明天再走。”
  杜超点头。这是我们第三次走在这段路上。沿着洞壁,我又看到那几个黑色的箭头,它们还在冷冷的指示着那个死亡的方向。正是这些箭头的误导,才让陆征丢掉了性命,让李源横遭重创。我有些惶惑,难道隐藏在冥冥中的神秘的力量,早已断定我们将重蹈那片死地?假如我们未曾接受黑色箭头的诱惑,那石块又将击向谁?前方还会有什么陷阱等待着我们?
  我们走的很慢,杜超搀扶着李源默默走在后面。时间已是晚上十点,八九个小时水米未进,只觉又累又饿。在一处干燥的地段,我们决定露营休息。杜超走到洞壁旁,细心的做下一个标记。他带上了那块砸伤李源的石块,那本来就是用做标记的。
  杜超小心的照看着李源,脸上现出忧虑的神情。可非与陆征出事前,都曾受过异样的的伤害,现在李源也受伤了,我们无法预见此后会发生什么。李源吃了一点东西,很快便入睡了。杜超吃的很慢,一块面包吃了足有半个小时。
  我陪他慢慢吃完,躺在铺好的地铺上,旁边的凌冰已经睡着。杜超没有休息的意思,踩着微弱的灯光,不断的走来走去。经过一天的来回奔走,我已困倦不堪,很快沉入梦乡。
  醒来的时候,一片漆黑,随着意识的苏醒,昨天的一幕幕都涌进心头:落水的可非,惨白的骷髅,蠕动的岩石,满脸鲜血的陆征,绞的我的心抽疼不已。
  我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打开手电,只见杜超半坐半趴的伏在地上,姿势奇特怪异。我吃了一惊,忙扶他起来,问:“你怎么了,杜超?”
  杜超睁开惺忪的睡眼,打个呵欠说:“我怎么睡着了?李源呢?”
  李源的铺位上空空如也。
  杜超腾的跳起来,紧张的问:“李源哪里去了?”
  我也有些奇怪,安慰他说:“可能就在附近,我们找找看。”凌冰闻声而起,茫然的看着我们。我说:“李源不见了,你在这里照看行李,不要走动。我和杜超分头找找看,李源应该还在附近。”
  凌冰点点头说:“你们尽早回来。”
  我对杜超说:“不要走出太远,无论找到与否,半个小时以后回来碰头。”杜超微一点头,大步朝来路走去。我则走向相反的方向。我一边呼喊着李源的名字,一边注意着洞中道路的变化。这段路比较平缓通畅,岔道也少。走出二十分钟后,还是不见李源的影子。我只好撤身返回。
  回到宿营处,凌冰已收拾好各人的行包,在黑暗里静静的坐着。见我独自返回,神情有些失望。
  不多时,杜超从另一侧返回,问:“有没有找到?”我摇头说:“你有没有线索?”杜超懊恼的叹口气说:“没有,什么都没发现。都怪我没用,我已熬到五点钟,却睡着了。”我恍然大悟,难怪他今早奇怪的伏在地上,原来为我们坐守了一夜。我不由心生感激。
  杜超捡起一只手电,语气肯定的说:“他没带手电,不会走出很远,我们调换方向继续找,两个小时后回这里碰头。”不等我同意,大步向外走去。
  凌冰静静的看着我,递过来一只手电,说:“我在这里等你们,不要走出太远。”我走近她,问:“一个人会不会怕?”凌冰点头。我掏出一只蜡烛,说:“点燃它,蜡烛燃尽的时候,我们就该回来了。”
  又一次走上回头路,我仔细的搜索着洞壁边角。手电的光芒太暗,只好同时打开两只手电。我放声呼喊,洞壁上传来冷冷的回音。回声响过,洞中显出死一般的沉寂。
  我走的很急,路上看不到李源遗留的痕迹。一个小时很快过去,我渐渐相信,李源不会回到这段路上。他本已受伤,在黑暗的环境里,不会摸出这么远。
  我不想放弃最后的努力,更加快了脚步。手电晃动间,我看到了一个黑乎乎的洞口,旁边的洞壁上是一个大大惊叹号。原来又回到了曾让我们进退失据的岔道口。
  看着这个巨大的惊叹号,我觉得头皮发麻。我记得陆征的尸体就在前面。恍惚间,仿佛陆征没有死,就在前面等待着我。
  我迟疑的迈动脚步,喊了一声:“陆征!”好象陆征会微笑着从黑暗中走来。我忍住心头的不安,向前走去。手电的光芒映出一个黑色的影子,斜倚在不远的前方。我慢慢走近,正是陆征安详的躺在那里。
  我叹口气,看看腕上的手表,已经过去了九十分钟,如果继续前进,将无法在两个小时内赶回凌冰身边。我打开两只手电,向四周搜索一番,确信李源未曾来到这里。
  正要转身,手电的光芒照到陆征的脸,只见陆征突然双目圆睁,冷冷看着我,冰冷的眼神如同要刺穿我的内心。
  我毛发悚然,浑身战栗。记得刚才陆征双目紧闭,决非现在的样子。我闭上眼睛,避开他的眼神,内心大喊一声:“走!”撒腿便跑。
  等我喘息着回到凌冰身边的时候,浑身都被汗水湿透。凌冰吃惊的看着我,却不说话,等我平静下来,才轻声的问:“怎么了?”
  我摸一把脸的汗水,说:“没事,杜超回来了吗?”凌冰摇摇头,点燃了蜡烛。适才陆征的眼神如同一道冰冷的电光,不断闪耀在我面前。此刻温暖的烛光驱散了我心底的寒意,我这才注意到,凌冰没有使用我留下的蜡烛,而是独自在黑暗中坐等了几个小时。
  山洞的另一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杜超很快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我打开手电,帮他照亮前面的路。杜超远远便叫起来:“找到李源了吗?”我心中一沉,看来我们两人都没有找到线索。
  杜超神色凝重,呼吸沉重急促,想必刚才走的很急,我递给他一瓶水,说:“我也没有发现李源的踪迹,看来还是洞中的东西在作怪,你喝口水,我们再想办法。”
  杜超狠狠将水瓶砸向洞壁,洞壁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塑料瓶迸裂,矿泉水流到地面上。杜超双手叉腰,冲着黑幽幽的山洞大声喝道:“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鬼鬼祟祟暗箭伤人,有种冲我来!老子不怕死,尽管冲我来。”
  杜超平素嬉笑无状散漫不羁,此刻神情威猛豪迈,恍若天神,令我大为感佩。洞里传来嗡嗡的回声,淡淡的紫雾在远处若隐若现。
  杜超的声音戛然而止,作谛听状,洞中却悄无声息。杜超突然哈哈大笑,喊道:“好,来吧,冲我来,老子不怕你们这些妖魔鬼怪。”昏暗的灯光下,杜超脸上笼罩着一层紫气,双臂舞动,神态狂乱,似乎在阻挡四面八方的袭击,对我的呼喊听而不闻。
  杜超的样子让我暗暗心惊,我急忙上前,伸身揽住杜超的双臂。杜超犹自拼命挣扎,呼喊叫阵,许久才平静下来。
  看杜超慢慢恢复常态,我问:“你怎么了,杜超?”杜超神色紧张的巡视四周,说:“我看到无数的精灵鬼怪,向我攻击,可非陆征他们就是这些精怪害死的,我要为他们报仇,我见到这些东西了,我不怕它们,我要杀死它们,为可非陆征报仇。”
  我和凌冰惊骇的看着他,深觉怪异。我说:“哪有什么精灵古怪,那是你的幻觉。”话刚出口,心中一呆,刚才看到的陆征冷冰冰的眼睛,是不是我的幻觉呢?
  杜超喃喃的说:“那不是幻觉,怎么会是幻觉呢?可非被水冲走了,陆征奇怪的死掉了,李源神秘的失踪了,怎么会是幻觉呢?我们还剩三人,下一个该是谁呢?”他的眼睛扫过我和凌冰,眼神里掠过茫然和痛楚。
  我摇头,凌冰也保持沉默。时间又近中午,我们简单吃过午饭,拣视李源和陆征的行包,除了食物和水,还有一些旅行用品,颇为沉重。我决定放弃这两只行包,此后还有漫长的跋涉,必须节省体力。我将有用的物品归笼到自己的背包里,剩余的扔到一边。杜超一言不发,经直走过去,将两只背包统统背到身上,大步向外走去。
  我一愣,对杜超说道:“不要背那两只包了,包里没有重要的东西。”
  杜超回过头来,大声喊道:“不,我要替他们把包背出去。”话音未落,已泪流满面。
  我一震,相识以来,第一次见到杜超的泪水,一股悲怆的情绪漫过我全身。我拍拍杜超的肩膀说:“我们还要走很长的路,这些行李会拖累我们。”杜超沉默良久,掉头便走,依然背着那两只包。
  杜超才走几步,突然脚下一个踉跄,只见他愤然回头,手电照向地面,原来是一块大石横在路上。杜超回身紧走几步,嘴里大喝一声:“哪里来的妖魔鬼怪?”飞起一脚,将大石踢到一边。我与凌冰相顾失色,那块大石足有二三十公斤,一只肉脚怎能经的起如此巨大的撞击?
  杜超露出强忍痛苦的神色。我惊问:“有没受伤?”杜超嘴里说着没事,步履却变的一瘸一拐。这段路平坦通畅,不似别处曲折难行。三个小时后,杜超放慢脚步,说:“前面就是洞窟大厅了,我刚才到过这里。”我不由暗暗钦佩,杜超在寻找李源的短短两个小时里,竟走出这么远的距离。
  果然走不远,眼前开阔起来。虽然手电电光芒模糊,依然看得清这里不再是狭窄的洞道。杜超打开最亮的手电,光芒照到洞壁上,只见一个巨大的惊叹号,旁边写着两行小字:“八月八日上午九时三十分,寻李源不得,至此返回。”正是杜超的手笔。
  手电虽不明亮,可还能照清那些巨大的石柱和岩石。整个洞窟黑暗幽深,似乎无边无际。找回洞窟大厅,就找到了出洞的希望。我与凌冰倍觉振奋。高兴之余,不免暗自责怪杜超,这样重要的消息,竟不早些告诉我们。
  杜超走到一块巨石下面,解下背包,一屁股坐到地上,神情迷惘疲惫。站在旁边的凌冰说:“杜超受伤了。”只见杜超右脚的运动鞋被殷红的鲜血洇湿。我心头一懔,那块大石足以让杜超脚骨断裂。难为他身负重伤,还能走出这么远的路,怪不得始终一瘸一拐。
  我蹲下身,抓住杜超的小腿,说:“把鞋子脱下来,我帮你处理伤口。”杜超用力把脚抽回,微笑着说:“不要麻烦了,这点伤不碍事。很快该轮到我了。”
  我不明所以,问:“什么轮到你?”
  杜超似笑非笑的说:“先是可非,再是杜超,然后李源,一个一个都死掉了,下一个该是我了。”
  我吃惊的看着杜超,他的眼睛里里闪着一丝顽皮的笑意,若不是身处险恶的环境,我以为他又在开玩笑。
  杜超顿一顿,说:“让他们来吧,我不怕死,这个世界有我无我没什么不同。就算死了,我也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在戕害我们的生命。”
  他看了凌冰一眼,眼睛里闪过奇异的温柔的神色,继续说:“照顾好凌冰,你们一定要走出去,将来回来给我们收尸。这里地面又潮又湿,我可不想变成一具白骨,躺在这种地方。我希望把我的骨灰撒到空中,变成一粒粒尘埃,飘满整个世界。”
  旁边的凌冰哭出声来,杜超嘴角的笑意更深,说:“别哭,我还活着呢。”
  我哈哈一笑,说:“别开玩笑,你不会死,就算要死,我们也死在一起。”看他神色不似刚才冷峻,我指着地上的行包说:“留下这两只背包吧,带着总是累赘。”杜超面露忧伤,说:“不,只要我能走,就要帮他们把包带出去。”边说边挣扎着站起来,却身体摇晃,站立不稳。我急忙扶住他,说:“你有些累了,休息一会儿,不要着急。”
  汗水从杜超的脸上流下来,他推开我的手,摇摇晃晃的说:“我没事,我们走。”话音未落,身体软软的倒下去。
  凌冰铺好了台布,我扶他坐下来。杜超对自己的身体状态有些疑惑,还要挣扎着站起来,我按住他说:“你太累了,不要动。”
  陆征和李源都受过奇怪的伤害,可都没杜超这样严重。现在杜超连走路也困难,如何寻找出洞的路?我担忧的看着杜超,进退维谷。
  杜超眨着眼睛说:“不要顾虑我,你们先走,我休息一会,随后追赶你们。”我摇摇头说:“要走一起走。”
  我点燃一只蜡烛,这支蜡烛是凌冰节省下来的,还剩长长的一截。在烛光的照射下,山洞的一隅明亮起来。眼前是一片岩石组成的巨大的丛林,形状各异的巨石耸立在面前。烛光的闪烁,纵横班驳的阴影在地面和岩石间摇曳不定,远处有紫色的雾气徘徊流动。
  我略微沉吟,说:“凌冰,你照顾杜超,我到四周查看一下。”凌冰点头,说:“小心迷路,不要走太远。”杜超递给我一支手电,说:“带上它。”
  这支手电用过四五个小时,光亮明显减弱,却是我们最亮的手电。我沿着洞窟边缘查看,只见岩壁上分出一条条岔洞,向四面延伸。走出几十米,我有些绝望,原以为找到洞窟就找能到出洞的路,面对这么多的岔洞,哪一条通向外面呢?
  我记得洞旁有块巨大的岩石,洞中有我们留下行李,别无任何标记可寻。一路走来,后面的灯光渐渺不可见。洞窟大厅不似岔洞中阴森可怖,却有迷宫一样的弯曲小径,若与凌冰他们失散在其中,后果同样不堪设想。我不敢走远,急忙返回。
  走至近前,见蜡烛剩了短短一截,凌冰垂头坐在烛光下,旁边杜超斜卧的台布上空无一人。我惊问:“杜超呢?”凌冰用手指岩石一侧,说:“到后面方便了。”我问:“去了多久?”凌冰回答:“才一小会儿。”我松了一口气。
  我观察我们处身的环境,正在一块巨岩傍边,岩石靠近洞窟的边缘,烛光被挡,在一侧留下巨大的阴影。我唤了一声杜超的名字,无人回答。忽听杜超的声音从另一侧传过来:“哪里跑,我等你们好久了。”
  我一愣,抓起手电,对凌冰说:“不要离开这里,等我。”
  不等凌冰点头,我疾步跑向声音传来的地方。这是一片比较空阔的地带,几只尖利的石笋拔地而起,前方是黑乎乎的岩壁。
  忽听上方传来杜超的笑声:“哈哈,看你们哪里跑?我抓到了,把我的朋友还给我!”我手电上扬,不由屏住呼吸,只见杜超攀在六七米高的岩壁上,将手探近一个黑幽幽的洞穴里。洞穴口紫雾翻滚,隐隐有愤怒的呼啸之声。杜超的下面,一只顶端尖利的石笋,如同一把倒插的尖刀,冲着杜超的身体。
  那岩壁与地面几乎呈直角,杜超双脚蹬在岩石的凹陷处,样子岌岌可危。我看着心惊胆颤,大声喊道:“危险,杜超,赶紧下来。”
  杜超回头看见我,表情变得兴奋,用喜悦的声音喊道:“我找到了。”似欲挥臂欢呼,脚步移动间,身体如同一只大鸟般扑落。在我的惊呼声中,他的身体径直冲向石笋,被石笋的尖端穿中而过,钉到了石笋上。
  杜超表情惊愕的看看托住自己的石笋,又看看我,脸上艰难的浮现出歉意的笑容,手指旁边的岩石,吃力的说:“在……”却无力说下去,鲜血沿着洁白的石笋,汩汩的流下来。
  我目瞪口呆,脑中一片空白。手电光的照耀下,岩壁上方紫气翻腾洞口里似乎发出一阵阵狰狞的笑声。
  我从未想过这座山洞能困住我们,从迷失方向的时候起,我就认为只要耐心搜寻,总能回到阳光灿烂的洞外。可非和陆征的意外也没让我丧失信心。可是随着杜超的的跌落,我的信念也在瞬间土崩瓦解,一股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涌上心头。
  我的叫声惊动了凌冰,凌冰闻声跑来。我急忙关掉手电,不使她看到被钉住的杜超。凌冰手电光芒微弱,照不清高处的情形。
  我搂住凌冰的肩膀,说:“我们走。”凌冰奇怪的问:“杜超呢?”我强忍内心的悲痛,用平淡的口吻说:“杜超出事了。”凌冰的身体微微颤抖,依然轻声问:“杜超怎么了?”我含糊其词:“跟陆征他们一样。”凌冰的身体抖的更加强烈,紧紧依偎着我说:“好冷,我怕。”
  我们转过岩石,地上的蜡烛即将燃尽,几只行包还静静的排在地上。我再次将物品归拢,把行包中暂时无用的东西卸下来,只保留食物和药品等物。
  做好这一切,蜡烛也燃尽了。我点燃另外一支,捧到岩石后面。烛光昏暗且距离偏远,凌冰没有注意到悬在半空的杜超的身体。只是默默的看着我,并不多问。
  我拿出石块,在岩石上划上一个大大的惊叹号,如同以前杜超划过的,然后写道:“杜超遇难处,八月八日下午三时二十分。”整理行装时,找到了杜超遗留的石头,正好派上用场。凌冰在旁边轻轻的提醒我:“探险英雄永垂不朽。”我心中一跳,没想到一句玩笑竟成谶语。几天前我们还在阳光下喝酒嬉笑,转瞬间竟成阴阳之隔。
  我依言写罢这几个字,长叹一声,说:“走吧!”
  我们初入洞时,对整个洞窟的方向的把握就不甚明确,现在更无从判断方位。唯一的办法是逐个排查所有岔洞,线索就是洞口的岩石和遗留在洞中的行李。整座山洞面积极大,边缘分散出的岔洞又多,为避免疏漏,我们对每道岔洞都要进去查看,排查的工作进行缓慢。
  为了节省电量,只有进入岔洞的时候,才打开那支最亮的手电。走在外面,我们轮流使用几支行将熄灭的手电。因为光芒太弱,我们几乎看不清那些岔洞的洞口。
  凌冰身体变的虚弱,每走几步,便停住喘息一会儿。我无法停止搜索,时间越来越紧张,我们的电量、食品、体力、意志都经不起时间的考验。我仔细搜索着每一个洞口,不放弃任何的希望。凌冰坚持跟在我身边,直到晚上十点钟,才停下来。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凌冰凌冰脸色苍白,汗水浸湿了她薄薄的衣杉。
  我慌忙铺好台布,让她坐下。凌冰无力的依偎着我,身体颤抖不停。她推开我递给她的食物,只抓过水瓶,一痛狂饮。我怜惜地看着她憔悴的面孔,内心暗自担忧。
  虽然腹中饥饿,却毫无胃口,我勉强咽下几片面包,内心一片伤痛茫然。一低头,只见凌冰正定定的看着我,她的身体已不象刚才那样颤抖。
  我故做轻松,微微一笑,问:“要不要吃点东西?”
  凌冰摇摇头,凄然的说:“我想我走不出这个山洞了,我不要留在这里,我害怕。”
  我拍拍她的肩膀,说:“别担心,只要我在,一定带你离开这里。就算我死了,也会保护你。”
  凌冰轻声说:“你不能死,不能比我先死。”
  我问:“为什么?”
  凌冰说:“你死了,我会更害怕。”
  我问:“那怎么办?”
  凌冰认真的说:“我先死,然后你再死。”
  我哈哈大笑,说:“傻话,我们为什么不好好活着呢?”
  凌冰脸上浮起一片红晕,盯着我的眼睛,问:“你爱我吗?”
  我一愣,说:“可以不问这个问题吗?”
  凌冰问:“为什么?”
  我说:“因为很多人在看着我们。
  凌冰疑惑的看着我,说:“谁在看着我们?”
  抬头看看黑咕隆咚的洞顶,说:“故事外的人。”
  凌冰问:“他们知道我们现在的谈话吗?”
  我点头说:“知道。”
  凌冰叹口气说:“现在他们在外面,愉享受着各自的生活,不必与黑暗和死亡为伍,多么幸福啊!”
  我说:“我们以前也这样幸福过,可是我们从未察觉。”
  凌冰说:“希望他们能够好好珍惜,失去后才认识其珍贵,一切都迟了。”
  我说:“是啊,希望如此。”
  凌冰不再说话,蜷缩在我怀中,很快睡着了。我轻轻扶她平躺在地上,然后起身,在洞壁标记出今天行进的方向。以前因为方向错乱,我们不断走上回头路,现在不能重蹈覆辙。
  入睡前,我关掉那支光芒微弱的手电,光明代表着希望,我们必须节约电量。
  山洞陷入完全的黑暗,我的心经过一阵麻木之后,又剧烈的疼痛起来。杜超,李源,陆征,可非,一个个鲜活的面孔不断在我眼前晃动,而此刻,他们早不知魂归何处。
  凌冰突然在睡梦中颤抖起来,嘴里呓语道:“与我无关,求你们走开啊……”我在朦胧中,觉得身体四周正泛起一层雾气……
  早晨醒来,正七点钟。凌冰还在沉睡,额头上流下来的汗水洇湿了我的前胸,我不忍惊扰她的睡梦,轻轻替她拭掉脸上的汗水。汗水又很快流出来,我吃一惊,洞中并不闷热,凌冰何以汗流不止呢?我记得可非和陆征出事前都曾大汗淋漓的样子,难道这是一个可怕的征兆?
  凌冰很快醒来,一副神情恍惚的样子,我们简单收拾行李,吃点早餐。因为缺水,我们两天没洗脸了,只是用少量的水刷刷牙齿,然后继续艰苦的搜索。
  凌冰的状态越来低迷,身体一直抖个不停,因为汗流太多,她不断的喝水,脸上现出茫然迷乱的神情,有时突然捂住耳朵,蹲到地上嘤嘤哭泣,我一筹莫展,只得加快搜索速度。
  晚上再次露营的时候,剩余的水已被凌冰喝光,她似乎没有意识到缺水的危机,依旧抱着一个水瓶发呆。
  我本想继续前进,可凌冰出现体力不支的迹象,短短一天的时间,她竟眼窝深陷,颧骨突出,失去了从前丰润美丽的样子。食物还足够吃,可从昨天中午开始,凌冰未吃任何东西,今天还是粒米未进,躺在台布上沉沉睡去。
  洞窟似乎没有边际,我们用将近两天的时间,还没走完一圈。这里没有白天和黑夜的分别,我们按照体内生物钟的调节,晚上按时入睡。睡前,我又仔细的在洞壁上作好标记。
  睡梦里,我似乎掉进无边无际的虚空,身体不停的坠落。醒来的时候,心头兀自扑扑直跳。我闭着眼睛,清理自己混乱的意识,随后打开手电,凌冰还在沉睡,汗水依旧从她的额头上不断流出来。
  这是入洞第五天了,因为陆征等人先后遭遇意外,剩下了不少的食物和水。水已经喝光了,食物却足够我们再吃几天。凌冰醒来后还是没有胃口,因为缺水,她的嘴唇有些干裂。
  凌冰还是汗流不止,走路也变的艰难。我只好半拖半抱带她前进,这使搜索速度大为降低。每进一个岔洞前,我总是先扶凌冰倚在洞口,我独自进洞查看,出来后再扶凌冰搜索下一个洞穴。洞中瑰丽奇异的景致在我眼中索然无味,只盼尽早找到出洞的路。
  接近中午的时候,我决定停下来。照这样的进度,我们即使不被洞中神秘力量杀死,也会水尽粮绝,累饿致死。我该思考一个妥善的解决方法。我掏出食物,递给凌冰,虽然无水,凌冰还是吃下了小片面包,吃完后,凌冰叹口气说:“我明白了。”
  我心中一喜,凌冰从昨天拒绝进食,而且异常的沉默,连我的呼唤都听而不见,此刻不但吃下了东西,还开口说话,令我欢欣鼓舞。
  在黑洞里摸索这么久,眼睛已经习惯黑暗。有两只手电彻底熄灭,被我扔掉了。此刻用的是另一支奄奄一息的手电。星星般的灯光什么都照不清,聊胜于无。听到凌冰话,我急忙打开那支搜索山洞时才用的手电。
  在灯光的照射下,凌冰脸色灰白,不再有汗水渗出,精神较先前有所好转,眼睛里闪着少许光彩。
  凌冰定定的看着我,眉眼间流露出一丝羞涩,脸色好看了许多,说:“吻我,好吗?”
  我有些奇怪,摸了摸凌冰的额头,触手温热,并无异状。我怜悯的看着她,说:“你怎么了?”此时此刻,周遭环境如此险恶,怎有心情做这种亲热之举?
  凌冰的眼神黯淡下来,仍然执着的问:“你爱不爱我?”
  我盯着她期盼的眼神,心头有股难言的烦躁,这是一个我无法回答的问题,在这个为了生计忙碌奔波的时代,爱情是一个奢侈的词汇,身处幽洞,随时都面临生命的危机,我更找不到爱的感觉。
  看我蹙眉不语,凌冰深深叹口气,闭上眼睛说:“我爱你,无论你怎样,我都爱你。这两天,总有令人恐惧的声音回响在我的耳边,我听的清楚,这些声音在恶毒的诅咒人类,诅咒我们。”
  凌冰睁开眼睛,看我在凝神倾听,又说:“我们闯入了一个不该来的地方,这是一个被人类虐杀的生灵的栖息地,这里汇集了世间最强烈的愤怒和邪恶,它们痛恨人类的一切,我们惊扰了它们的宁静,它们要报复……只有一种力量能与它们抗衡,那就是爱!只有爱能保护你,可是我就要死了。我死了,没有人保护你,剩你一个人,怎么办呀?”
  我虽不以凌冰的话为然,可她的柔情让我感动,我轻抚她的秀发说:“你不会死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被虐杀的灵魂,都是你的幻觉,安心休息就会好了。”
  凌冰继续说道:“我认识你以来,一直在害怕,害怕你不爱我,害怕我不够爱你。现在我要死了,我知道你没有爱过我,可我还是怕。我怕以后没有人象我这样爱你,我原打算这样爱你一辈子,可是现在,我却要离开你了,你会不会怨恨我?”
  我搂住她发冷的身体,哽咽道:“我不怨恨你,凌冰,你不会死。”
  凌冰闭着眼睛,枯瘦的脸上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我不能陪你了,我要死了。我盼望能见到可非他们,否则只有我孤零零一个人,山洞这么黑,我会害怕。不知道我的灵魂能不能飞出去。你出去的时候,一定要把我带出去,我不要留在这个阴森森的洞里,我害怕。”凌冰的声音逐渐减弱,最后剩下沉重的呼吸。
  凌冰的话让我坚定了一个想法:继续带着她走,将大大影响搜索速度。只好将她暂时留在这里,等找到出口,再回来接她就是了。
  我轻轻将凌冰唤醒。凌冰微闭着眼睛,抓住我的手说:“你要走了吗?”
  我附在她的耳边说:“你在这里等我,我找到出口,就回来接你。”
  凌冰依然闭着眼睛说:“都是我不好,拖累了你。以后不会再拖累你了。”
  我抽出手说:“等我,无论能不能找到出路,我都会回来。”
  凌冰眼角滚落一滴泪珠。
  我留下所有行李,只带两只手电照路。凭直觉,我们已经走过洞窟的大半,剩余的路不会很长。
  我的判断果然没错,沿洞壁走出一小时后,又回到那块大岩石旁。三件背包还整齐的摆在原地,跟前天一模一样。可事情的结果变的更糟,整座洞窟转完一圈,我还是没有找到出洞的路。
  我的脑海一片混乱,这意味着我必须对洞窟进行第二遍搜索。以凌冰的身体状态,显然无法再走一遍,我也不能将她单独留在一个地方。虽然食物尚可维持,可饮水断绝。最重要的是光源,目前这支手电维持不了多久,可能在搜索的途中就陷入黑暗的泥淖,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山底,没有了光源就变成了瞎子,永远无法走出去。
  我内心沮丧地几乎没有站立的力量,恨不得立刻倒在地上死去。我倒提手电,摇摇晃晃地走到岩石一侧,手电地光芒映出一块空地,正是杜超惨遭巨祸的地方。
  我的耳边又响起杜超豪迈的笑声,地面血迹已干,杜超的身体还是被僵直的擎在石笋上,嘴角挂着一丝歉意的笑容。一只胳膊微微向上举起,手指指向前方的地面。
  我盯着杜超的手指,心中突然一跳,记起杜超垂死前的似乎想要说什么。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前方就是那块巨大的岩石,难道岩石后面有什么秘密?
  岩石!我陡然想起,我将整座山洞搜索一遍,独漏下了岩石的背面。我几乎奔跑般冲到岩石的后面,手电照射之处,是一个黑洞洞的洞口,洞口被岩石和石柱挡在中间,不易发觉。我小心翼翼的走进去,手电虽不明亮,却看得清地面上有一堆散乱的东西。正是我们初入洞时,为求方便留在原地的物品。
  我惊喜万分,这就是我们苦求不得的出洞之路。我这才明白,原来杜超已无意之中来到这里,却又被神秘的力量引向高岩,以至失足坠落。我想他歉意的笑容可能因为没有及早讲出这个秘密。我内心庆幸之余也暗自懊恼,若早发现这条路,也不至累凌冰如此辛苦。
  想到凌冰,我心里涌起一股柔情,恨不得立刻带她来到这里,跟她一起分享找到出路的欢乐。就在一瞬间,我体验到了爱的感觉。凌冰仿佛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她的安危和喜乐变的至关重要。我急不可待的想告诉她,我爱她,我愿意用全部的生命去爱她。我不能容忍将她留在那么黑暗的地方,我要让她重新沐浴灿烂的阳光,让她恢复丰润美丽的容貌,让她永远不再担惊受怕。
  我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欢乐,这欢乐把杜超他们的死亡带来的伤痛也冲淡了。我挥手扔掉微如萤光的手电筒,毫无顾忌的使用起那支最亮的手电。
  我记起凌冰瑟缩发抖的样子,在她遗留的物品中找到一件淡蓝的衣衫,我要亲手给她披上。我急于见到凌冰的心情越来越迫切,我要让她感受我的欢乐。我走出岔洞,转过岩石,跑步走向凌冰处栖身的地方。
  在跳跃的灯光和急促的脚步声中,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声音如泣如诉,由远及近,及至近前,立刻变的凄厉刺耳尖锐恐怖,迅速将我包围在中间。手电照向前方,只见紫雾涌起,在我周遭变幻不定。我心说:“终于来了,这些东西几乎害死我所有的伙伴,现在终于找到我了。”我在心底冷笑了一下,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妖魔鬼怪。
  我停下脚步,一步步倒退到洞壁跟前,背靠洞壁,凝神倾听。声音里包含了无穷无尽的诅咒狞笑痛哭和诉说,我仔细分辨其中的含义,似乎都在表达同样的信息:被虐杀的惨痛和怨恨。
  恍惚中,仿佛无数的罪恶都是我造成的,我就是残害生灵的罪魁祸首。一时间,朦朦胧胧,悔恨万端,觉自己万死难辞其咎。又见无数的精灵朝我扑将过来,我大惊,本能举臂去挡,“咣当”一声,手电掉到地上。刹那间,我从迷幻中惊醒,落在地上的手电射出一条光柱,紫雾流动,似乎在躲避这片光明。
  鬼魅惑人,不过如此。极度的惊恐之后,我哈哈大笑。俯身拣起手电,继续向前走,凌冰还在前面等我,我渐渐意识到,我的爱对她一定很重要。
  狂风骤雨般的声音在我的笑声里突然消失,只剩了若有若无的嗡嗡声,犹自透露着无限愤恨之意。才走几步,突然觉得有异物在脸上游动,伸手一摸,竟是满脸汗水。我顾不上许多,直奔凌冰栖身之处,此时此刻,凌冰才是我生命最宝贵的希望和情感寄托。
  终于跑至近前,凌冰似乎听到我的声音,正要回身而起,我赶紧俯身去扶,手指触及她的身体,但觉冰冷僵硬。心中一惊,手电光芒照到她的脸上,只见苍白的脸上紫气未尽,双眼紧闭,早已停止了呼吸。
  我如遭雷击,仿佛掉进了冰冷黑暗的深渊,生命的一部分在瞬间轰然倒塌,相随死去。
  凌冰双臂半撑起身子,头朝后扭,直到临死前还在回望我的归路。她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认识你以来,一直在害怕,害怕你不爱我,害怕我不够爱你。现在我要死了,我知道你没有爱过我,可我还是怕,我怕以后没有人象我这样爱你,我原打算这样爱你一辈子……”我泪如雨下,喃喃说道:“凌冰,我爱你,我以前不知道我这样爱你。”
  陡然而至的绝望和空虚让我变的迟钝麻木,想就此陪凌冰一同死去。我给凌冰披上兰色的衣衫,紧紧搂住她冰冷的身体,象抱住一个婴儿。我呆坐在当地,不再有任何想法,只等待生命从自己身上流尽。
  手电因电量不足,逐渐暗淡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又听到那片如泣如诉的声音,瞬间呼啸而至。我闭上眼睛,看到无数的精灵向我扑来,我内心没有了恐惧,心说:“来把,你们杀死了凌冰,再杀死我吧!”
  在嘈杂的声音里,我任由生命被一点点抽干,汗水滴落在地上,浑然不觉。
  正当我物我俱忘,神魂渺渺之际,耳畔突然响起另外一个的声音:“……山洞这么黑,我会害怕……你出去的时候,一定要把我带出去,我不要留在这个阴森森的洞里,我害怕……”我浑身一震,这是凌冰生前说过的话,这句话如一团火苗,灼疼了我的心,也在瞬间点燃了我出洞的欲望。
  心想:我还不能死,不能让凌冰留在这个阴冷黑暗的洞里,我要带凌冰走出去,实现她最后的遗愿,这是我表达对她的爱意的唯一方式了。
  我奋力站起来,只觉身体酸软的厉害。我拣起地上的石块,自杜超死后,我一直把这石块带在身边,在洞壁上写道:“八月十日,凌冰殒命处,探险英雄永垂不朽!”
  我将石块扔到地上,心念一动,又俯身拣起来,连同最后一支蜡烛,一起装进衣兜。
  我抓起手电,缓缓抱起凌冰。经过刚才奢侈的浪费,手电的光芒已经微弱,勉强照亮道路。身体过于虚弱,我晃一晃,差点摔道,急忙扶住洞壁。
  我双腿颤抖,汗水不断从脸上流下来。那片狂乱的声音还在耳边鼓噪,我拼命支撑住身体,一点一点向前移动。我行进的速度极其缓慢,不知走了几个小时,在我筋疲力尽,行将死去的时候,我看到了那块巨大的岩石。
  我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眼前一黑,身体重重摔向地面。倒地前的刹那,我用双臂护住了凌冰。我一阵昏厥,鲜血从我后脑部流出来。我挣扎着爬起来,手电被摔到一边,我没有多余的力量将它取回,幸而光亮刚好照向那块岩石。我咬紧牙关,一只手臂抱起凌冰的身体,一只手臂支撑住地面,一点点爬到岩石旁边。头上流下来的鲜血混合着汗水,滴到凌冰的脸上,我用衣衫替她擦拭干净。
  奇怪的声音已经停息,紫色的雾气还在周围翻滚流动,雾气里浮现出无数恶毒狞笑的眼睛,嘲弄的盯着我。后面就是洞口,我们到过这里,却与希望擦肩而过。
  我感到不断流出的汗水和鲜血,正在将生命抽干。我再次凝聚内心的力量,对自己说:“不能气馁,不能示弱,一定要带凌冰出去。”我抱起凌冰,一点点向岩石后面的岔洞爬去。手电的光芒照不到这里,眼前一片漆黑,我以手臂代腿,任凭肘腕被粗砺的地面磨烂。汗水流到伤口上,产生尖锐的痛感,让我知道生命的存在。身体越来越沉重,汗水不断迷住我的眼睛,我干脆闭上眼睛,凭感觉和记忆爬动,我相信我的每一寸努力,都能让凌冰更加接近洞外的光明。
  鲜血似乎流尽了,我感到极度的疲劳和困倦,我只能用爬行抵抗困倦。我怕一停下来,就会倒头睡去,永远不再醒来。
  突然,我的手触到了什么东西,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我凭感觉判断,那是一只行李包。我精神一振,将手伸进包内,竟然摸到一只相机。我不知道这是谁的相机,但是毫无疑问,这是我们精简行李的时候,遗留在原地的。
  我抖抖索索的掏出相机,几乎按不下快门。洞中突如其来的亮光刺的我双眼昏花,镁光灯闪亮的瞬间,我看清了洞中的道路。
  我把凌冰抱在身前,稍作喘息,继续向前爬行。相机的出现给我带来了勇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能坚持多久,我都要前进,哪怕死在洞口,也要实现凌冰最后的遗愿。
  尖锐的嘶叫又在我耳边响起,声音里夹杂着血淋淋的信息,狂风暴雨般灌进我的脑海里,无数双眼睛在我周围眨动,我自己也变成了一双眼睛,无数垂死挣扎的生命在我眼前呼号,有一个似乎就是我自己。我感到寒冷,周身如浸泡在冰凉的水里。凌冰的眼睛也出现在无数眼睛中间,她朦胧的眼神一闪而逝,却给我带来丝丝暖意。
  我终于领会凌冰最后的话的含义了,我能坚持到现在,全靠了她的爱的保护,我却辜负了她一片深情。恶毒的诅咒和凄厉的嚎叫如无数双利爪,无情的撕裂着我的神经,我终于忍受不住,晕了过去。
  当我从昏迷中醒来时,那震耳欲聋的声音已经隐没了。我睁开眼睛,看到远处有一丝微弱的光芒,我揉揉眼睛,仔细分辩,那果然是一丝光芒,可以判断光线是洞外射进来的。我大喜过望,喃喃的说:“凌冰,我看到光明了,我们就要走出来了,你不必留在这个黑暗的洞里了。”
  我想坐起来,四肢却酸软的撑不起自己的身躯。我伸手揽住凌冰,任凭用尽吃奶的力气,始终不能将她的身体移动分毫。我知道,自己的血汗已经流尽了。我绝望的盯着那丝光亮,内心非常清醒,以现在的体力,我无力爬出这个山洞了。即使能够爬出去。没有了凌冰,我一个人有何意义?
  我吃力的翻过身,点燃最后一支蜡烛,朦胧的烛光里,我看到一个人影伏在我的身边,我吃一惊,仔细去看,竟是李源。李源眼睛紧盯着前方,伸出一只手,似乎要去抓前方的光亮。我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早已气绝多时。
  我的内心一片冰冷。李源克服了黑暗,坚持到最后一刻,终究没有逃脱死亡的命运。我替李源合上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气,对自己说:“故事该结束了。”
  我对着远处翻滚嘶叫的雾气微微一笑,摸出带在身边的石块,在地面上逐一写下我们六人的名字。在名字的旁边,我用尽全部的生命,写下了最后八个字:“探险英雄永垂不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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