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牙——中国城管特种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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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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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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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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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第一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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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哪里开始呢?​

2000年的冬天,我在曼哈顿的一所公寓里安顿了下来。那个时候刚刚和国内的女朋友分手,靠打工挣钱。每天穿街过巷,去到五个街区之外的一间小办公室上班。冬天的海风窜过城市灰色的高楼,大家都把大衣的领子高高的竖起,我喜欢在一个福建老王那里买一只新疆切糕在路上吃。卖切糕的福建人以前在国内是拉大提琴的,人们叫他王启明。他从90年代初开始在曼哈顿摆摊,邻居说他在纽约摆摊发过财,后来城管执法处(NYPD)找他麻烦,他派老婆去摆平。后果就是老婆的开了眼界,视界和下面变得一样开阔,和执法处的处长大卫跑了。于是王启明跑到曼哈顿摆摊。​

他的摊子是一个铁皮桶,他用两根16寸ASP敲打鼓点。老外都以为他是卖艺的。熟客走过去,他才从铁皮桶下边掏出一个烤切糕塞过来:快点,还是热的。一边收钱,一边紧张地向四周张望。如果是刚去不久的留学生想切2两尝鲜,往往切下一刀就是两斤,事先谈好的价钱也由美分变成美元,伸过来的除了王启明一只油腻的大手,还有一把剁骨刀。剁骨刀的上边刻着两行字:如果你爱一个人,送他去天朝做生意,因为那里是天堂。如果你恨一个人,送他去天朝做生意,因为那里是地狱。​

我第一次被王启明宰的时候,居然愣住了。直到他不满意地推推我,说:你日本人啊,我才醒过神来。我告诉他,我是城管。​

在刚到美国的日子里,我常常在寒风中买王启明的切糕,脑子里却想着地球那一边的事情。这边的街道和天朝太不同了。路边也不少摆摊的小贩,甩蝴蝶刀的呢戈尔,行色匆匆的IT民工,一脸警惕的傻老娘们,可是,总感觉少了什么?​

当年的记忆好像碎片一样,明明看见在那里,伸手一抓,却什么也抓不到。​

我害怕回忆起来青春时代的那些梦想。​

在我自己的记忆里,在国内的最后几年是一个严重的断层。​

只有在洗澡的时候,看着镜子里臃肿的身体,我才会想到,过去的一切都已经不存在了。天朝已经和谐了,我那段青春彻底被埋葬了。个人的生命和国家的意志,历史的脚步相比,算的了什么呢?​

然后就不往下想了,人为的,继续啃烤红薯——曼哈顿的冬天很冷。​

远远的,透过飘落的雪花,我听到一声嘶吼:FREEZE !​

然后就是枪声。​

我的脑子一下子僵化了。​

太熟悉了。我拿切糕的手停住了。​

我转过头,街的那一边,一个矮胖的中年华裔男子两个美国警察追赶,一名警察已经远远举起了手枪。​

中年人手里的枪先响起了。​

一个美国警察应声倒下。​

第三只9mm枪声响起。​

然后就是激烈的对射。​

我看见了什么?​

一只黑色的大雁迎面扑来,落在了我的怀里——这是一个带血的身影。​

一只破旧的9mm92式手枪。​

一张熟悉的脸。​

他穿着早已褪色的灰色制服大衣,一双破旧不堪的三节头皮鞋,带着一顶没有帽徽的灰色大沿帽,雪花在上面落了一层。​

和远处倒在地上的两个警察相比,他的制服多了一条红色镶边,扎着一根宽宽的黑色人造革腰带,腰带扣亮闪闪的;布料是天朝某厂的产品,上面还打着几个补丁,几处油污迹,手上是一双防割手套,胸前依稀残存着四个油漆汉字:综合执法……​

他在喘息着,肥胖的脸部肌肉在抽搐,显然已近耗尽了最后的力气。生命的液体顺着裤腿留下,他的眼睛,渐渐开始黯淡了。​

但是他的眼睛。​

闪闪的,杀气。​

我保住他,嘴唇翕动着,一种叫做眼泪的东西在眼眶里面流动着。​

我声嘶力竭的大喊:​

“队长!”​


“检查自己的武器,注意听我的口令。这是第一次大队实战演练,一定注意安全!哪个被XINJIANG人砍了,没有公费医疗!”​

在皮卡的轰鸣中,我的鼻尖上渗着冷汗,抱着那只橡胶警棍,枪身都湿了。带着黑色防暴头盔的队长转向我:“你的袖章呢?”​

我慌里慌张地戴上了袖章,队长看着我,笑了。傲气和戾气交织着的,眼睛闪闪发光。​

但是现在,这双眼睛正在渐渐失去神采​

“队长!”我又喊了一声,声音发飘。​

那双眼睛笑了。​

“小胖,帮我把这个收好,给14区的大屁股奥尼尔大哥。”​

一包白粉,4号。​

我一把攥住:“队长……”​

眼泪哗啦啦流到他的肩膀上。​

没有综合执法臂章的肩膀上。​

队长慢慢的开始抽泣:“一定要送到,我们做城管的,要讲信用,说砸你摊子,就砸你摊子……”​

雪花飘落在我们的头顶。​



在这个城市的冬季,雪花的飘落,把一切丑陋都掩盖了。​

王启明卖给我的切糕掉在地上。​
 
第二季

我在曼哈顿的时候,常常回想国内的事情。那些人,那些事,被永远地埋葬在了个人和国家记忆的深处,但是却时时尝试出来侵扰我现在的生活。

我在美国邻居是一对年轻的同居留学生,上周的时候,男生和朋友去酒吧HIGH,碰见越南仔,吵了起来。越南仔用随身携带的M20把他和同伴堵在厕所里打死了。我和华人兄弟会的朋友赶去的时候,只看见越南人扔在地上的那只手枪。这只枪太熟悉了,我一看见,眼泪就下来了。中国城管第一支特种部队——犬牙,就是在1989年,对镇南关的越南小贩作战中成立的。那时候,犬牙用的是天朝五四手枪,而越南小贩手里,则是54的原型tt33和这种本朝援助过去的M20。而等我出国前,城管部队换装92的时候,镇南关已经改名了,它叫友谊关。

“可以陪我说说话么?我需要一点钱”

我点了点头,数出50美金,放在桌子上。轻轻拉过女孩,吻了她一下。

女孩有点别扭,扭捏地挣开我的手,钻进了洗澡间。喷头的声音响起了,我开始匆匆收捡床上的藏衣服,臭袜子,把它们一并塞入床下——我不是一个讲究的人,办大事的时候,总要手忙脚乱。当年在国内半夜查摊,每次紧急集合,我总是忘带东西。

床角最后一件衣服是灰色的上装。我拿起它,愣住了。

这件灰色的上装已经很旧了。刚到在曼哈顿的时候穷,置不起衣服,我把肩章和领花拆掉了,冒充BLAZER穿。我突然看到,在它左边胳膊上有一块缝臂章的痕迹。

洗澡间的水声渐渐小了。我突然发疯一样从床底拉出衣箱,打开,发疯一样寻找着什么。

一个刺绣狗头臂章。

上边绣着八个汉字:中国城管特种部队。

狗头张着嘴,露出寒森森的尖牙。四个字:国之爪牙,荣誉是忠诚。

MM擦着头发走到我身边,看着一床的凌乱,皱了皱眉。看我还在发呆,拍着我的肩膀,语气里有一丝好奇,一丝不满:“你在看什么呢?”

我醒过神来。抬头看着这个陌生的女人——一分钟前,我要花钱和她上床。我的心里一阵阵发酸:在国内的时候,我不是这样的,我们是纪律部队,我们是城管。小贩惧怕我们,群众不理解我们,唯独发廊的小姐们崇拜我们,我们去找她们,她们从来不收钱……

我拿到第一个月工资的时候,换了身便装去发廊。晚上请队长吃饭的时候,钱就不够了。队长问我钱呢?我不好意思地指着对面的发廊。队长笑骂道,龟儿子,我们是城管嗽……带着我就进了发廊。

出门的时候,队长手里拿着我工资的五倍。他看着我,笑了:“城管找女娃娃还花钱,传出去不怕被人笑。下次再被我看到,赶你出队伍,回家种田去!”


曼哈顿,美国。

洗的干干净净的MM被我扔在床上。我在国内作战的时候亏了肾,来美国以后修养了很久,雄风还是没有恢复。打起精神,好不容易做了30下。

MM不满地爬起来,穿好了衣服,拿起桌子上的钱就要出门,被我喝止住了:把钱放下,另外把这个月管理费交了,还有刚才的磨损费。

MM呆住了。我没有理她,起身把桌上的50块钱揣进口袋,然后从她的口袋里拿了100块,锁门转身上了天台。

女孩被我拉出来,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这是一个曼哈顿的冬夜。雪花静静飘落,我的思绪飞回了20年前的那个傍晚。

那时,我是一个孩子,8岁。人们都叫我小胖。

雪花开始飘落的,小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一个孤儿。

  这是一条普通的城区街道,他从来没有来过,地上到散落着小商品,烂水果,臭豆腐,还有几辆被砸坏的三轮车。周围是些面色沉重的制服男人,原处挺着两台装甲运兵车,

无声的警灯闪耀着,这些他也从来没有见过。但是单架上的两具尸体,是他熟悉的。周围的男人已经脱下了帽子,泣不成声。

  一双被滚油烫过的手,在瘦弱的小胖胸前颤抖着别上两个闪闪发光的牌子。日后小胖知道,这是一等功勋章,而八岁的时候他胸前就别了两个。

  "你的父母,是真正的英雄。"

  那双手的主人,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用他低沉的嗓音地说。

  "他们是军人吗?"小胖问。

  中年男人摇头。

  "他们是武警吗?"小胖问。

中年男人摇头。

  "他们是公安吗?"小胖问。

  中年男人陷入了沉默。

  小胖童真的声音在雪花飘落的小街里回荡,好像打中了很多大人的心。大人们开始抹眼泪了。

  "他们是城管。"中年男人的声音变得坚定,"真正的英雄,和平年代冲杀在一线战场的英雄!"

  小胖抬头看他。

  中年人的脸愈发坚毅,眼中闪着泪光。

  "我的荣誉是忠诚,你长大就知道了"

  中年男人深呼吸,似乎想告诉他很多事情,但是只说了那么一句。

“城管,是本朝继军队,武警,民兵,警察之后的第五只武装力量。”

  很久很久,他又说:

  "你会为自己是一个英雄城管的儿子自豪!"

  小胖突然摆脱开他的手:

  "你骗我!"

  这个八岁的孩子突然哇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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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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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是城管”,女孩幽灵一样地从后面摸了上来,“你以为你躲在这里我就找不到你了吗?没有用的,你是那样拉风的男人,那忧郁的眼神、唏嘘的胡渣子、神乎其技的床上功夫,还有那套城管执法的大衣,都深深地出卖了你。虽然你是那样的出色,但行有行规,无论如何你也要付清昨晚的过夜会啊。”

“走开,别怪我没提醒你,难道你想做第二个孙志刚么”,我没有回头,冷冷道。

“可惜曼哈顿没有收容遣送啊,不然我就是第二个苏静”,女孩并不害怕,趴在了我身边的栏杆上。

曼哈顿的雪花继续飘落,夜空中雪片切过的声音寂不可闻,我突然语塞了。

“其实是我花钱请越南人打死我男朋友的,他是性变态”,女孩主动打破了沉默“我不想成为第二个黄静。”

“这些都和我没关系”,我还是冷冰冰地说,“快滚。”

“啪”,女孩突然转过身来抽了我一个耳光:“混蛋,有关系,老娘也是城管!”

被抽过的脸颊热辣辣的疼,雪花落在上面,很快就化了。我被女孩的话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我是女城管,我是城管医院的护士……”,女孩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趴在我肩头大哭起来。

“对不起”,我的心一阵阵抽搐,但是还是冷静下来,说:“我还要上班,田田丧板”。

说完,转身离去。

其实我并不能忘记。一个有觉悟的城管,不管命运把他抛到哪里,不管他怎样感到自己是异乡人,言语不通,举目无亲,远离祖国,他都可以凭——“城管”,这个铿锵的词语,这个沉重的称呼,给自己找到同志和朋友。


中国城管,风华绝代。

墓碑,墓碑排山而上,还是一个方阵,一个兵的方阵,鬼雄的方阵。

钢盔,蒙着迷彩布的钢盔高低错落,也是一个方阵,一个兵的方阵,人杰的方阵。

“中华城管犬牙大队告别镇南关仪式现在开始!”

夜色中,一个脸庞黝黑的壮汉举起酒碗。

刷——身后的一百多个个身穿灰大衣的彪悍城管举起酒碗。

“我犬牙城管大队结束对安南小贩跨境摆摊清剿行动,奉命回撤!”城管大队大队长范坚强端着酒碗高喊,“各位烈士,我部在一线砸摊三年,执行大小任务二千余次,今天子夜时分将撤离战区!我部全体生还将士庄严敬告各位先烈,在我砸安南小摊期间——我们没有手软,没有给祖国丢人,你们可以瞑目!”

刷——一百多个城管将酒一起洒在地上。

范队长戴上军帽,大步走到队列跟前:“你们是什么?!”

  “犬牙!”一百多个城管怒吼。

  “我听不见——你们是什么?!”队长怒吼。

  “犬牙!”果然地动山摇。

  “你们的名字谁给的?!”

  “小贩!”城管们声音雄壮。

  “小贩为什么叫你们犬牙?!”

  “因为我们准!因为我们狠!因为我们敢砸摊!因为我们不怕报应!”


山上突然下起了大雨,但是一百多个城管纹丝未动。三年来,发生的那些惨烈画面依然历历在目。


“撤!”范队长一把摔碎了酒碗,紧跟着,摔碗声响成了一片。

一百多名城管在雨中静静地撤离了。墓地前留下10个木桶,桶里装着的祭品,是十个“海豹人”,他们瞪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最后一丝生的希望离去。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药品,可以抚平仇恨的创伤。

城管眼里的世界,就是一个街巷分割的世界。

这个世界的一切似乎都距离城管很遥远,按照人均GDP计算,目标都在贫困线以下;但是似乎又距离他们很接近,因为每次执行任务,都会爆发肢体冲突。

这是两个世界的战争,城管就是天堂里最靠近地狱的人。
 
第四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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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听到的,只有自己均匀的呼吸声。

我潜伏在这个邮箱后面,已经两个多小时了。尽管是冬日的曼哈顿,但是两个小时的骄阳,还是让我的城管BLAZER上面浸满了汗水,但是我却还没有任何脱水的迹象。象我这样资深的中国城管,在烈日下执法是家常便饭。

我眼里的世界,已经浓缩为bank of america大厦前方圆十米的街道,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两个小时前,数名手持罗马尼亚AKM的歹徒闯进了这家银行的总部,现场的监视器里只录下了匪徒进门时喊的一句话:“银行已经为这些钱买了保险,钱是国家的,命是自己的,不要逞英雄……”

然后就是枪声。

NYPD的巡警很快封锁了街道,9mm的手枪和762的步枪之间爆发了激烈的枪战,歹徒隔着银行大厦的玻璃门和人质射击,警察和路人被放倒了多个。

我在上班的路上,被枪战堵住了去路。对于在纽约的中国人来说,身处是非之地,随时都有可能被警察当作匪徒的同党处决,因此,藏在铸铁邮筒后面,还是相对比较安全的。受伤警察的的哀嚎,谈判专家还在用高音喇叭无助喊着:“你们要冷静,要冷静!有什么事情,我们都可以慢慢谈!拖欠工资问题会给你们解决的……”

门口里面传出嘶哑的困兽般的吼声:“给我们直升飞机!不然,我们要开始处决人质!”

我眼里的世界却没有歹徒的影子,只能看见银行门口一辆燃烧的警车上的标语:“抢劫警车是违法的!”

这是第一辆敢来现场的巡警车,车上的两名警察只携带了两把左轮,共计三发子弹。驾车警察被歹徒的第一轮火力覆盖当场击毙。副驾驶座位上的警察下车,以发动机和轮胎为掩护做好了战斗准备,出于节约子弹的考虑,他瞄准了半天。这时,人群里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色海军大衣的男子,他悄悄走到警察身后,从怀里抽出了一只中国民间产的仿TT33。自从北方工业在北美市场的出口被禁止以后,美国民间轻武器市场出现了相当程度的混乱。

围观人群中有人惊呼:look out

警察惊觉着回了头,看见的却是没有膛线的枪管,枪声响起来了。

据说如果眼神够快的话,他可以看到出膛的子弹乃是一颗复装的中国产51手枪弹。可惜这颗打入大脑的粗劣弹头破坏了他的脑部神经,否则他应该可以看到抛出的弹壳上,用硫酸蚀刻的产品信息:白二傻子,扎西县,化隆乡,青海省,PRC,远东。小灵通:0972-879……

然后就拉响了光荣弹,警车开始燃烧。

“不要再杀人质了!我们满足你的要求!”谈判专家声嘶力竭地高喊。

埋伏在四周的SWAT显然加入了这种妥协。他们收起了手里的枪,开始抬头看天上的直升机。5分钟前,这架飞机被从附近的一栋商业中心紧急征调,行李仓里埋伏了两名SWAT突击队员,这是美国警方的最后一张王牌。

飞机在准备开始降落了,银行门前的广场一片狼藉,使得降落并不容易。“美国没有城管清场,连反恐工作都不能展开”,我看着巨大的气流把我的帽子吹飞,心里有点惋惜,赶紧吞下手里最后一口新疆切糕,继续关注时态的发展。

一名匪徒夹着一名女人质,小心地上了飞机。埋伏在行李舱的SWAT突击队员并没有出手,而是静静等待最后的机会。剩下的匪徒并没有跟上来。倒是警方的谈判专家带着两三个人围了上来,隔着机舱门,和驾驶坐上的匪徒开始了谈判。这名匪徒并没有携带AKM,为了方便起见,他用一把水果刀顶住了女人质的脖子。

谈判持续了半个小时,银行里的匪徒还是没有任何反映。警方的谈判专家做出了一个愚蠢的举动。在他的授意下,一名便装的联邦特警从腰后取出了金霸1911手枪,悄悄上了膛,然后突然顶住了舱内歹徒的脑袋,射击。

这名倒霉的特警并不知道,他这一次射击将会对万里之外的一个东方国家的警察部门换装手枪起到多么深远的影响。若干年后的某一天,那个国家的相关领导会拿着他这次行动失败的资料,义正词严地指出:自动手枪不可靠,左轮手枪是王道,枪把曲线外露性感,对犯人有充分的震慑性。

因为这名联邦特警的KIMBER1911卡壳了。

他慌了手脚,抄起手枪砸在罪犯的头上,巨大的冲击力把KIMBER昂贵的胡桃木护板都砸飞了。一头是血的歹徒大喝一声,刀子在人质脖上拉开了一道口子。联邦特警抽空再次拉动套筒。这时歹徒已经彻底明白过来,他一边亮剑刺杀女人质,一边用奇怪的方言大喊。在场的美国人都不明白他喊的是什么,但是藏在邮筒后边的我听明白了,那是长春口音的中国话:“哪怕对手是天下第一的剑客,也要亮出自己的宝剑……”,剩下的口号被9mm手枪连续的响声打断,但是他还是在勇敢地刺杀……人质身上出现了7个刀口,8个血洞……

一枚火箭弹从银行里飞了出来,直升机变成一片火海。

枪声响成一片,最后的突击开始了。

歹徒开始成批地枪杀人质制造混乱,然后借助烟雾蛋,手雷和少量人质的掩护,从银行的两个出口逃窜。

SWAT面对混乱的人群,不敢开枪。看见他们已经失去了最后的解决机会,我没有再犹豫了。

现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在案发地点的西北街角,一只细细的枪管从一个铸铁邮筒上伸了出来。见惯了MP5的美国群众不会认得这一只丑陋的微型冲锋枪,但是他的主人似乎并不嫌弃。他打开折叠托,在稍显锋利的拉机柄上套了一枚51手枪弹壳,轻轻地拉动了一下,然后就开火了。

这只诞生于20世纪80年代城管执法特种作战的微型冲锋枪显然经过了良好的保养和擦拭,连发不仅没有卡壳,连弹夹也没有装反。精度更是直逼昂贵的MP5100米内取人首级如探囊。

混乱的人群中,不断的有脑袋爆开。不同的是,每一具倒下的尸体大衣里,都重重地摔出一只沉甸甸的冲锋枪。短短的2分钟过后,一切都重归寂静。

哭喊声,救护车的警笛声响成一片。

美国警察越过混乱的人群,很快找到射出子弹的那个邮筒,只看见了一只乌黑,单薄,丑陋的轻型冲锋枪。细细的枪管还在冒烟,地上扔着三个打空的弹夹。

一个FBI伸手去模那只冲锋枪的机匣,被烫得惨叫一声。

另一个FBI用手绢捡起了旁边的一个钱包,翻开看见了一张照片。

一个全副武装的中国籍男子。

身前的防暴盾牌上写着两个汉字。



美国人并不认识这两个在万里之外,家喻户晓,千万人闻风丧胆的汉字:

“城管”


NYPD的现场总指挥若有所思地嘟囔了一句:Even Cops Dial 911

(Even Cops Dial 911,可参见下面的新闻链接:http://news.sina.com.cn/s/2006-06-03/15239110103s.shtml )
 
第五季


发出屠杀的号令,让战争的猛犬四出蹂躏。
----威廉?莎士比亚


俺悄悄离开了枪战现场。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俺正在办公室里吃切糕,看着窗外楼下的小贩发呆的时候。电话铃响了。那个前两天和我MLMM在另一头很紧张地说,FBI刚刚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要求与我面谈。

俺心里咯噔了一下,安慰了她几句,就把电话挂了。

回家的路上,我路过王启明的小摊,和他说起这个事,他轻松地笑了,说FBI看见个意大利人就认为是黑手党的,很少找中国人麻烦……老子老婆被人睡了没人都管,我们是有真感情的……

俺一脸苦笑,靠,什么事情都被俺赶上了。


回到家里,MM给我拿过电话号码,我刚要打过去,想了想又放下了。如果真是FBI 的,倒也罢了,万一是个骗子呢。不行,先查清楚了再说。

俺已经手起鼠标落,将FBI 的首页扭了出来。找到CONTACT 电话号码,挂了过去。

电话那头是个很沉稳的男士,客气地问我有什么事情。我犹豫了一下,告诉他,说有特工要找我谈谈,我想确定一下他是不是FBI 的雇员。对方问我要电话号码。俺给他电话号码后,音乐响了起来。那是一种让人听了后发寒的沙哑的歌声,背景音乐轻得几乎听不清楚。

电话里,我们把见面的地点约在了离我家不远的一处咖啡厅。谈话的气氛很轻松。对方开门见山问我,是不是目睹过附近的一次枪战。我点头说是。

“匪徒的火力很强大,是么?”

“是。”

“你开枪了么?”

“是,我杀死了几名匪徒。”

“你在国内从事过什么工作?接受过任何军事训练么?”

我笑了:“我不知道我的工作应该如何翻译”。

“那你写下来”,对方递过来一张纸。

我犹豫了一下,写了两个字,然后把纸递了回去。对方看着我写的歪歪扭扭的汉字,“CHEN GUANG?”

“你认识汉字?”我笑着纠正他的发音:“城管——cleaner

上个世纪的晚期。我在河北的时候,跟人跑腿,做了一个小包工头。老板为了撬我的妞,拿了一个豆腐渣工程的图纸坑我。该工程的共有三处,所有楼房的第一层都修高了15公分,为了避免和旁边的一栋比出破绽,手下叫我在上面几层各减少35公分,封顶的时候找齐。

封顶后不久,老板指示手下一个马仔去炸楼,结果这个事情玩大了。马仔很快归案,连卖他化肥的苦主一起敲了沙罐。老板害怕拔起萝卜带出泥,跑路了。

我作为直接责任人,自然不能幸免,从此开始了长达半年的逃亡。

直到半年后,我在广州火车站被收容,在收容所遇见了范大队长。

我永远记得收容所的那个暗夜。傍晚混浊的空气似乎里还飘荡着孙志刚弯曲的倒映。隔着铁门,一个声音高叫着:我是范坚强,奉命组建城管特种部队。你们中有谁愿意来的,可以签约三年。期满后,可以获得城市户口,再获新生!

无数只黑瘦的手臂高高举起。

范大队长并不因此而惊喜。因为逆光,我们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隐隐看到一张被滚油烫伤的脸。隔着那望不透的黑暗散发出寒气,随着冰冷的气流,传出一个缓慢、重浊的声音。

——但是也有代价寒冷、饥饿、憎恨、嘲笑、轻蔑、监牢、疾病,还有死亡。

——我们知道。

——完全的隔绝,孤独?

——知道……我们能忍受一切痛苦,一切打击。

——不仅来自敌人——而且来自亲人,来自朋友?

——即使来自他们。

——好。你准备去牺牲,做无名的牺牲?你们会死掉——而没有人……甚至没有人知道,他尊崇地纪念着的是谁!

——我既不需要感激,也不需要怜惜。我不需要声名。

——你准备去犯罪?

——准备去犯罪。

那声音没有立即再重新提问。

——你们可知道,——它终于又说话了,——你可能放弃你现在的信仰,你可能认为你是受了骗,是白白毁掉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跟着你,有肉吃!”我咬牙切齿地喊道

“出来吧!”,牢门支呀一声打开了。



“多好的城管啊”,收容所的同志开始抹眼泪了:“英雄无语,誓言无声啊”

“我就是从那天开始加入城关部队的”,我轻轻敲打着FBI摆在桌面上的钱包,“这是我在城管部队的照片。”

“你因为一次厄运,被收入这只部队,你后悔么?”FBI一脸不解。

我当时已经完全沉浸在回忆里了,我可以想象我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悲,没有喜,没有惊,没有奇,好像只是在重复一个已经说了无数遍的梦,

“后悔?我爱的是一个国家,你能说后悔吗?不!永远不——!”

我拿起咖啡杯,想了想,又放下了。对面的FBI也许永远不能理解我的感情——从城管出来以后,到美国之前。

我一直没找什么像样的工作。我也可以像一只恋窝的家雀似地留在某座荒唐的城市里生活下去,我可以坐在一个荒唐的办公室里工作,挣上一份荒唐的工资,早晚间坐着火车荒唐地奔波于办公室和家园之间,直到荒唐地退休。但是,我更愿意以我的方式行事,我的方式生活,我的方式去死。

我知道,真正的问题在于我能否忍受那样的生活:坐在办公室听候一个身穿深灰西装的小个子男人的吩咐;眼望着窗外,却回想起街边和新疆人和小贩的巷战。那摇曳的大排档、孜然味儿和臭豆腐味,把卖菠萝的手推车和卖红薯的汽油桶拉上皮卡人们的抗议声,进攻前令人毛骨悚然的无线电声,执法过后因还活着而发出的粗野残忍的欢笑声。

回想着这一切,再回头去理账和赶上下班的车,这样的生活是不能忍受的。我明白,一旦去干这样的工作,我会苦恼至极。因为城管执法就像一只采采蝇一样咬人,一旦毒汁进入血液,就永远也不能除去。我和战友们都是这样,血中有臭豆腐味,梦里有无线电声。所以,当皮卡来临时,我们都毫不犹豫打点行装,去砸最后一个摊子。

“最后一个问题”,FBI掏出了一张照片递过来。

照片上是一只国造79冲——“你的枪支,是如何入境的。”

我笑了:“特工先生,你搞错了,枪战中,我使用的是一只玩具市场上买来的冲锋枪,发射6mm塑料子弹!”

“这不可能!”FBI被激怒了,满脸通红。

我按住了他的胳膊,轻轻从怀里掏出一份报纸和一张10美金的钞票——“我相信您能看懂这篇报道”,说着,起身离开。

FBI并没有追赶我,在我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正拿起那张报纸,惊讶得眼珠子都要崩出来。


那是一张国内的报纸,头版上登载着一则新闻。在某地的执法活动中,执法人员在某小学周边的小摊上收缴了一批仿真玩具枪支,这批以压缩空气为动力的仿真枪支具有极大的杀伤力,在500米内,仍可轻易击穿5CM厚的木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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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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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的FBI也无非是这样。曼哈顿的北风呼啸的时节,办公室,家里楼下总少不了一台福特黑车,车里自然也少不了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白人男子。和之前的克林顿总统一样,他们的美式西服总比身材大一号,用来遮掩腋下鼓鼓囊囊的手枪包。我每次下楼,就能看见他们在车里用沾满油污的过期华尔街日报挡着脸睡觉,有天下午突然出门,这两个家伙还在吃饭,看见我下来了,就把手里的汉堡王举起来挡住脸。

卖我切糕的王启明发现总有两个黑衣人跟着我,以为我在大西洋城赌场欠了巨债,怕我随时被砍扑街,死活不同意给我的切糕月结了,逼我每天付清。除此以外,生活并无不同。

倒是那个和我谈话的那个FBI后来又陆续骚扰过我几次,请我去酒吧喝酒聊天。估计都是带着任务来的,但是我很奇怪,每次买单他都不要发票——回去怎么报销呢?我也懒得理他,没人的时候总是叫他把随身的配枪给我看。他的SIG1911总是随身带着,他告诉我,这个要比KIMBER的便宜不少,但是也不差。他显然还对国内的BB枪威力念念不忘,总是追问我在国内用什么。我就给他瞎扯淡,说我们在国内执法讲人道,BB枪威力太大,用了你们人权组织会找麻烦,我们做武装城管开始都发国内仿的PPK,后来执法对象反抗暴烈了,大家再出任务都抢托卡列夫——他不明白托卡列夫是什么,我告诉他,那是一种比马卡洛夫还要猛的手枪,北方工业出口的时候广告词是“手机里的战斗机”,穿透力比FN57手枪还要牛逼,可惜你们政府不准卖了,否则防弹衣算个P啊,我们用它执法的时候一下可以干死两个贩子。

不得不承认,人还是一种有感情的动物。所谓日久生情,我和那个女孩同居时间久了,就会觉得有感情。被这个FBI骚扰多了,虽然明知他是带着任务来套我的话,但是也会管不住嘴巴给他透两句话——至于他能从里边分析出什么?我实在不知道。我害怕回忆,每次黑夜降临的时候,就会想起那些在国内执法的日子——都是碎片。我还活着,只是不在年轻了,也许用于谋生经验本事还更多了。在我心里永远的榜样是年轻时候的大队长,我的战友们,可能还有我自己——我过去经常去图书馆看看当年国内的报纸,找到那几张我自己戴着黑头套的照片,倒不是想炫耀自己的过去,而是想看看自己年轻的脸,我不能忘记我们那时候的热情,勇敢,以及我们的…………事业。

“五年前,屯门大兴村,皇宫大酒楼门前的停车档开张大吉,我和弟兄们雄心壮志,谁知道开张还不到半个月,每天平均被乞丐和小贩扫荡1.3次,执法队一走他们就来,还武装反抗,一年之内我们执法队死6个兄弟,佛祖保佑!!算命的说我是一将功成万骨骷!可我不相信,我认为出来混的,是生是死都由自己决定!你们跟我的时间最短,底子最干净!路怎么走由你们自己挑!祝各位做小贩一帆风顺,干杯!各位老板!!”

范大队长的战前动员总是这么激昂,只是普通话不标准,总带点越南腔——当年在镇南关综合执法的时候他就总负责化妆潜伏的任务,中国话不标准不要紧,安南话不标准,是要死人的。

“你们是作为城管特种部队招进来的,但是我们不能像一个军人一个警察那样学习格斗和射击——开枪之前喊一句‘诺松空叶,棕队宽宏毒兵’?迎接你的就是一锅滚油。狭巷短兵相接处,杀人如草不闻声。上个月我们大队有三名队员被卖菠萝的捅了暗刀子——什么是城管?和平年代里最危险,最血腥,最刀枪相见的人!这是我们的事业给我们特殊的要求,你们就是最不像执法人员的执法人员!各个底子都不干净,没有金刚钻,也不揽瓷器活。ZF给了你们重新做人的机会,怎么走,就看你们自己了。组建这个部队,政委还有疑虑。

不止他,很多人都有。昨天晚上做梦,我还梦见杨子荣问我,土匪都消灭了么。我说杨哥你放心,城管是什么地方。到了我手里,是龙给我盘着,是虎给我卧着——躺着进来的土匪,站着出去一个城管!”

说完这话,范队长看了看我身边的小白,似乎有特别关注的意思。小白还是冷漠的眼神,静静地站着。三年来,他的名字一直挂在部A级通缉令上,从面包车上滚下来,20米内,一杆SKS打掉了4条冲锋枪,什么叫赫赫武功?这就叫!夜下河北,奔袭XJ,从托卡列夫,SKS,打到了后来的81杠,个人用单兵武器都快能武装一个班,眼看着要当班长了,也快要换上95了,被人堵在家里了——RPG对着小平房,房里是他和他妈。

小白降了,被范队长从刑场上抢下来,就问了一句话:想做好人不?国家给你新户口。

小白说想,通缉令就撤了。上个星期的事。
 
第七季 永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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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了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都快十年了,老大!

我第一次亲眼看见杀戮,是在8111645分,城管刚刚治理了我身边一个卖烤肠的小贩。这是联合整治行动的第三天,距离这次行动结束时间只剩下1小时15分钟了。

这次行动中,我是以卧底的面目出现的。一个小时以前,车队刚刚出发的时候,我在电脑城公厕的马桶水箱后边摸到组织上给我安排的对讲机,小心调到城管那熟悉的频率,把小贩的兵力部署和暗哨位置告诉了范大队长,末了,交待一句:队长,告诉他们,连我一起抓……

半个小时候,我的菠萝车早已被砸翻在地,一线的城管战士们并不认识我,下手并不算温柔。一个年轻的城管拿起橡胶警棍,对着我挥舞恐吓——我一时还未能习惯小贩的身份,还没有学会快速地躲闪,棍子重重地砸在了我的眼角,我眼前一黑,视场顿时扭曲了,身边卖烤香肠的小贩顾不上自己逃跑,转身扶住了我。

我来不及感激,来不及反映,那个年轻的城管已经一马当先,窜过来,封堵了帮助我的烤肠摊主的去路。我的这位“同行”不甘心三轮车和炉子被没收,争执中不断挥舞着手中用来切烤肠的刀。最终,他放弃了努力,退回到巷子中。

刀光剑影对于城管队员来说并不少见,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心,白刃加于颈而不变色,每天大家最常见的,就是各种切食品的刀子,早已习以为常了。可那次,表面危机虽然化解,我的心中却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我轻轻拉住了这个“同行”的袖子,想叫他离开,可是,他挣脱了。

就在没收了三轮车,城管车队马上就准备离开的时候。失去了摊子的“同行”从人群中再次走出来,反手握着那把切烤肠的刀,走向了城管的队伍。

我还没来得及表现出恐惧或反抗,刀子已经扎在年轻城管的锁骨与咽喉之间。血柱立刻从咽喉处喷出了一尺多高。受害者本能地用手按住伤口,但是喷涌而出的血在指缝间汩汩地流个不停。小贩的手中只剩下了一把红色的刀柄,11厘米长的刀片深深地嵌入了受害者的身体里,瞬间帮他完成了从战士到烈士的转变。

我的第一反应是我害了这两条人命。事后,现场的人都被赶来的警察问话,我呆呆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案情敏感,为了保密起见,短暂的沟通之后,所有小贩都被执勤的警察执行了盘查滞留12小时的待遇,以切断外界一切新闻联系。

夜幕降临的时候,身边的小贩都被亲朋好友陆续地捞了出去,我坐在派出所的一个角落,面对眼前的盒饭,一言不发。

一个人静静地走到我的身边,拍拍我的肩膀,递过来一双筷子:吃饭吧,臭小子,今天是你的生日。

我看着身着便衣的范队长,哭了:“队长,我不愿再过这样的日子了——说好了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都快十年了,老大!

眼角的泪水和额头上的血混在了一起,我的视线更加模糊。范队长轻轻翻开了我的眼皮,眉头皱在了一起:“角膜损伤”。

遭受外力打击,导致的眼角膜损伤需要手术移植,而卧底行动还在继续。

范队长通过秘密渠道把我送进医院,安慰我好好养病,问题组织上会解决。那是一段没有光明的日子,但是时常可以闻到床头的花香。我躺在病床上,常常会有摆摊的兄弟来看我,大家说起那位亮剑的同行,说起我的眼睛,都是无限悲愤,我只有苦笑。无数个夜晚,我静静地想起那位即将被压赴刑场的同行,我们并不陌生,我们曾经一起抽过烟,一起在电脑城的公厕里撒过尿,后来,就是在那个厕所的水箱后,我取出对讲机,发出了一组致命的通话。

有一次,他一边拉拉链,一边神秘地对我说:“知道么,城管在我们中间安插了卧底。”

“啊,”我的心中一惊,尿撒在了手上。

“嘿嘿,”同行轻松地笑了,凑过来悄声说:“如果一个贩子在做一件事的时候很不专心的看着别人,他就是城管。”

我看着裤子前襟一片湿,哭笑不得。

一切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送我来医院的时候,范队长告诉我,我是英雄。闻着床头的花香,我知道,我不是,不管两位逝者里谁是英雄,我都只是与他们一起战斗过,但我同时背叛了他们双方。


所以当那沉重的足音在医院走廊上响起的时候,当范队长端着一碗臭豆腐悄悄来到我的病床边时,我艰难地对他说出了一句话:

“队长,我不想干了。”

范队长没有回话,我只听到他的一声叹息。良久,他还是没有回话,只是脚步声渐渐走向了门廊,然后停住了。

“没事,不勉强的。你的眼睛下个月就可以拆线了,手术的角膜是牺牲烈士捐献的,他的未婚妻想来看看你。”

范队长顿了顿,又叹了一口气:“是七尺男儿生能舍己,做千秋鬼雄永不还家”

“队长!”我在病床上哀嚎了一声,隔着厚厚的绷带,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第八季 法庭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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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影来看我的时候,我眼睛上的纱布还没有拆。我在摆摊时候认识的女孩燕子正在给我喂水果。燕子身上有一半越南血统,娇小可爱,但是从小就在国内长大,如果她自己不说,大家都以为她是两广一带人。

那天,小影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然后停在了门口。虽然只有细微的差别,但是我已经分辨出了,那正是87式女城管皮鞋。虽然来以前,她可能已经换掉了城关的制服,但是是皮鞋的声音,却暴露了她的身份——这是一位女城管,身高165,体重55KG左右,来到这个医院的城管,不会是看别人。我轻轻地提醒燕子:有人来了。

燕子没有回话,大概是看着门口,眼睛里充满了疑问——虽然她的汉语说得很好,但是遇到不确定的情况下,她还是习惯用眼神询问,这样的情景,我之前已经看到了多次。

小影慢慢地走到了我的病床边,在床头的柜子上放下水果,然后才问:“你是刘胖吧?”

我笑了——尽管看不到——我指着床头的卡片说:我是刘胖。然后听见燕子也笑了。

“燕子,你回去休息一会儿吧,这位是捐献角膜的家属。晚点你再来。”

隔着厚厚的纱布,我听见燕子涩涩地“嗯”了一声,就起身走开了。

“你女朋友对你够好啊”,来人在燕子刚才的地方坐下了,自我介绍道:“你叫我小影或者影姐都行”,一边说,一边用牙签把水果喂到我嘴边——原来燕子走的时候,把水果盘也交给了她。

“你不一定比我大吧,”我笑了,不知为什么,和小影第一次见面,就感到轻松:“听他们说,你和你爱人都是城管?”

“谁和你说的”,小影语气淡然,但是没有否定。

我当然不能说是范大队长说的,于是就岔开了话题:“你对你爱人也很好吧,你今天不就是来看他的么。”

大概是有些唐突,小影的语气有点低沉:“我们还没有结婚。”

“对不起”

“没事。”

“我下周三拆线,你会来看我么。”

“好吧,到时候我来看你。”



拆线那天还不能马上睁眼。拆下纱布之后,经过一周的光线适应,隔着墨镜,我终于可以感觉到光线的明暗变化。直到有一天,燕子告诉我说,医院说,明天可以睁眼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市场上摆摊兄弟们的代表就来医院看我了。我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用近乎于盲人的视力,努力分辨着兄弟们那兴奋的脸庞,我的笑意有些僵硬——模糊中,我试着努力寻找小影,但是失败了。

燕子被人群搡到前排,亲了我一下,脸颊羞得通红。

兄弟们都笑了,过了一会儿,一个兄弟站出来,向我伸出了手:“回来吧,我们需要你。这些兄弟里,读过书的人不多,杰哥的官司也需要你。”

我泪流满面,郑重地搭上了他的手,很多人同时伸出了手,燕子也是——我明白,我欠他们的,从这一刻开始,我不再是城管,我不再是犬牙,我只是一个平民,一个小贩,一个为了兄弟,为了生存而作战的小贩。

回到小贩之中的这段时间里,范大队长一直没有找过我。我的视力也在慢慢恢复。

“再过几个月,据说最好的纪录有恢复到1.0 的”,燕子给我戴上了新配的眼睛,看着我笑:“你现在像个知识分子啊!”

我只有嘿嘿傻笑。

“别光会傻笑,市场的兄弟们说了,这次不找别的辩护律师,就让你给杰哥辩护——法律问题有人帮你办,但是不是每个律师都了解我们和城管的事。你好好辩,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也不是杰哥一个人的事,这不仅仅是法律问题,这次,我们一定要让天下人看见!”

说这段话的时候,燕子显得很兴奋,大不同于以往——我突然感到有点不安:“燕子,你老实告诉我,这些点子是谁想出来的?”

燕子又恢复了羞涩,似乎是在岔开我的话题:“我爸爸回来了,这次你好好表现,回头我们一起去看他。”


等待开庭的日子过得飞快。我周围莫名其妙地钻出来三五个助手,帮我完成了相关资料的整理和法律细节的对策。我曾经不止一次地问他们,谁请他们来的,他们都笑而不答——这种神秘,更加剧了我的不安,我知道,市场里,没有一个贩子有这等财力。在这种不安的压迫下,我那本该慷慨激昂的最后一段法庭陈词,反而显得有些例行公事。

“贩夫走卒、引车卖浆,是古已有之的正当职业。我的当事人来到城市,被生活所迫,从事这样一份卑微贫贱的工作,生活窘困,收入微薄。但他始终善良纯朴,没有偷盗没有抢劫,没有以伤害他人的方式生存。我在法庭上庄严地向各位发问,当一个人赖以谋生的饭碗被打碎,被逼上走投无路的绝境,将心比心,你们会不会比我的当事人更加冷静和忍耐?我们的法律、我们的城市管理制度究竟是要使我们的公民更幸福还是要使他们更困苦?我们作为法律人的使命是要使这个社会更和谐还是要使它更惨烈?我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尽职的城管,是否还要失去可怜的小贩?”

那天法庭外,艳阳高照,隔着高大的窗户,金色的阳光慷慨地照耀进法庭。旁观的记者长枪短炮,不停地拍照。我说完最后一段话,努力抬起头,以抑止出眼睛里控制不住的液体。

旁听席上,记者席上,掌声雷动。泪光中,我隐约看见旁听的城管队伍中,一个熟悉的女子身影,虽然身着制服,仍然柔弱不堪,侧过脸去,泪流满面。

在她的身后,是我熟悉的范大队长,范大队在安慰着她,但是注意力却集中在前排小贩的席位上,确切说,是盯着燕子身边的一个黑胖子。

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只感到瞬间的激情过后,怅惘若失——我默默地举起了手:“法官大人,我要求休庭,我的眼睛,又流脓了。”
 
第十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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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说过G4么?”

我没有想到燕子的爸爸是这么一个黑胖子。穿着黑色的Gieves&Hawkes套装,黑色衬衣,ROLEX的金游艇,几个硕大的戒指——我在犬牙部队情 报部培训的时候,教员说,海外新一代的黑道并不像老MAFIA一样喜欢意大利的牌子,是不是嫌弃意大利人太脏呢?

汽车果然也是英国的,Bentley。停在城管部队的长安面包前,很有点示威的味道。坐在车里,隔着玻璃,都能感到过道边城管队员眼里仇恨的 目光。

燕子没有介绍,搁在我和他爸爸中间,似乎并不感到突兀。

老头也是,等车慢慢开出了,他示意司机打开音响。出乎意料,音响里传来的不是歌声,而是嘈杂的人声。我一怔,燕子轻轻捏了我一把,我 突然省悟了——窃听!

老头轻轻地开口了,如果不是看着口型努力分辨,嘈杂的环境里,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你听说过G4么?”

我点点头。老头也点点头:“他们可能会对你下手。”

我的心咯噔一沉——范大队长,此时还把我当自己人么?

我是什么人?

我住进了燕子爸爸给我安排的别墅,这是一间郊区的两层小楼。摆摊的兄弟们自发组织了二十个青年来值班,结果老头请的保镖一登门,就把 他们统统遣散了。

这个保镖穿着我们武警的常服,但是却戴着解放军的军衔,非常诡异,燕子告诉我,这个家伙以前是海里的,保护首长的。我暗自苦笑,有钱 就能请来中南海保镖,这是个什么世道。

没想到,保镖居然是工程专家,刚刚进入岗位,就忙着指挥手下给别墅里换防弹玻璃,自己则四处安装摄像头。我在客厅中央,反而无人理睬 ,显得手足无措。燕子过来了,拉着我坐下,笑着问我:怕了么?

我苦笑:“诺松空叶”。

燕子也笑了:“不准投降,我要你保护我”

她的话被玻璃破碎的声音打断了。刚刚换上的防弹玻璃并没有考虑到127高机的直射,硕大的弹头几乎把整个房间撕裂,我还没来得及反映, 就见枪声响起的远处火光冲天,枪声戛然而止。

等再反映过来,中南海保镖已经扛着一杆苏制RPG匆匆下楼,想叫我们从后门撤退。

没想到来袭的也是行家。我们猫着腰,离后门还有一段距离,就听见远方传来一声悠扬的巨响,再看门上,赫然透出一阵光来,还没来得及说 话,又是一声。门上两个圆圆的弹洞,相距不过5公分。

中南海保镖倒抽一口冷气——建设厂的12.7……

SILIENCE
沉默——沉默

战争伊始便保持绝对的沉默,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区域,我,燕子,保镖潜伏下来。脚边不远处就是被摔在地上的电话,听筒里一点声音也没有 ,显然,线路是被掐断了。

保镖同志轻轻地摘下腰里的对讲机和领口的空气管——我似乎听到了耳机里传来的嚣叫杂音,然后送了送领口,把手里的国产托卡列夫握得更 紧一些,慢慢俯下身去,把耳朵贴在地上。

燕子从牛仔裤口袋里摸出手机,信号栏一片空白——我脑子一蒙,本地区的所有通信信号,都被屏蔽了。

天渐渐黑了下来,保镖还是保持着听地的姿势,一动不动。

终于,无边的黑暗,在沉默中降临了。燕子仿佛预感到危险一般,轻轻拉紧了我的衣袖,对于袭击者来说,时间越长,对他们越不利,如果说 他们在等待黑暗的话,那么现在已经是时候了。

果然,保镖轻轻地起身了,我能听见他衣服摩擦的声音。

我伸手拂了一下燕子的眼睛,叫她闭上,然后咬着她的耳朵告诉她把耳朵堵上,然后把外套脱下来,罩在二人头上——如果敌人突袭,那么首 先来的必定是FLASHBANG

强光和声波穿透厚厚的阻隔,震撼着我们的神经,我紧紧搂住燕子,蜷缩在别墅一角。震撼弹过后,耳边隐隐传来了激烈的枪声。

那是再熟悉不过的短点射——在这个所有列装步枪都没有短点射功能的国度里,只有犬牙部队这么开枪。

头上的外套早已掀去了,只能看见黑暗种不断有枪口火焰喷出,跟着就是中弹者的闷哼。中南海保镖为了吸引火力,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只能从四周不断响起的54手枪声判断他也许还活着。

“这孙子带的子弹不少”,我咬着燕子的耳朵。

仿佛是在给我难堪,我的话音刚落,54手枪就再也没响起了,步枪声也渐渐稀落,渐渐地,枪声都停止了。

房子里再次恢复了黑暗的沉默。

渐渐地,一种奇怪的声音开始响起,那是小狗嗅物时抽动鼻子的声音——而这种声音似乎在蔓延,在房间各处响了起来。连我也受到影响,忍 不住吸了一下。

煤气味

有人打开了管道煤气。虽然房间前面的防弹玻璃被打碎,但是后厅还门窗完好,煤气,正从厅旁煮咖啡的小厨间里慢慢泄出,灌满整个大厅。

灯光突然亮了。一时间的强光,大家的都不能适应,几乎是所有的人都伸手挡眼睛。有人开口骂道:“妈的,傻逼,开灯也会炸啊!”

几只飞刀终结了他们的叫骂。

保镖从大厅一角的大理石酒吧台后缓缓站起,手指上挂着他的托卡列夫。

“逛当”一声,枪落地了。

袭击者没有蒙面,我看见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我他妈宰了你!”小白从腿套里掏出一把硕大的沙漠之鹰,但是被身边的兄弟们死死拉住了:“大哥,千万别冲动!”

飞刀
又见飞刀

飞刀过后,地上多了几具尸体。整个房间里,只剩下四个活人,其中两个站着。

小白看了我一眼,沉默地摔下了手枪,静静地从怀里掏出一根通体漆黑的四棱刺刀。这只刺刀的柄是歪的,一节木头插在套火环里,刀身上深 深地刻着一行字:“保家卫国”。

中南海保镖笑了,他弯腰从吧台里掏出一只上好弦的弓弩。

大黑蟒

所有人都被震惊了。

小白气得全身发抖。

中南海保镖第一次笑了:“忘了介绍,我叫凯歌”

如果说,飞刀比弓弩快,你一定不相信

可惜中南海保镖忘了,对手是宝山

他良好的训练害了他的命。在最后的杀机未崭露之前,他的手指一直扣在扳机护圈上——以为这样就不会被网上的专家笑话他“金手指”了。

可惜他忘了一句话,笑贫不笑娼。

狭路相逢勇者胜,在他还没有开始说下一句台词的时候,小白的军刺出手了。

保镖慌乱的试图扣动扳机,但是直到飞刀插入他的喉头,他慌乱的手指还没伸进扳机护圈。

形式主义害死人

颈动脉的鲜血开始喷溅

但是小白似乎没有一丝兴趣

他转向了我,伸手抄起了95

“你疯了”,我冷冷道。

“叛徒”!小白的废话并不多。

枪声骤响,全自动射击

天花板噗噗的掉落,并没有爆炸。

“看来煤气浓度不够”,小白面无表情,抄起了一个新的弹夹。

这是一个田同志名动天下的动作,单手换弹夹。

但是小白忘记了,手里的家伙,并不是他熟悉的81杠。

机会只属于有准备的人

在他将新弹夹戳向95下护木一戳戳了个空的惊愕间隙,我的飞刀出手了

“永别了,同志们,我想念你们。”

小白倒下的一刹那,一句古老的电影台词在我心中轰然响起。
 
第十一季



医院,特护病房,烛光晚餐。

病床两边,坐了男人和女人。

“我喜欢你。”燕子一边摆弄着手里的酒杯,一边淡淡地说着。

“对不起……”我有些语塞,摸着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硕大的戒指,铜合金,爪镶人造红宝石,底托之上,是一个地球鹰徽的浮雕,被半球形的宝石放大以及一句拉丁语箴言
——“Semper Fi”

这是一枚USMC军种戒指,在著名的sonicbbs也要花400多才能买到。

“你结婚了?你有喜欢的人?那个女城管?我不在乎,我只想知道你的感觉。你,喜欢我吗?”

意料中的答案。我抬起头,打量着对面的燕子。24岁,年轻,有朝气,相当不错的年纪。细腻的皮肤,充满活力的身体,一双明亮的,会说话的眼睛。

真是不错的女人啊,可惜。

“如果你也喜欢我,我不会告诉爸爸,我不介意作你的情人。”燕子终于等不下去,追加了一句。

“对不起……”我再次低下了头。

“对不起?”燕子顺着我的目光,看到了我手上的戒指,嘴角溢出一丝不屑而又无奈的微笑:“你在等它给你什么?给你一只瞎掉的眼睛?用警棍给你迎头一击?还是把你像一枚没有生命的棋子一样随意抛弃到命运的角落,英雄无悔,誓言无声,阵地控制?你的代号是白牡丹?还是210?一旦出现意外,他们会像处死一条狗一样来将你诛杀……”

燕子还想继续,可接触到我冷冷的目光后,打消了念头。

SILIENCE

“你喜欢我什么?”我开口了。

“成熟,稳重,动作举止很有男人味,懂得关心人,很多很多。反正,和我之前见过的人不同。你很特别。”

“你知道三年前的我是什么样子?”我掏出了一根烟——这是一根国产烟,看起来平平无奇,除了过滤嘴的比例有些奇怪。

为了在一只百年前英国制造的纯银烟盒里塞进去84mm的过滤嘴香烟,当然要剪掉一些。

这是一只被切割过的70mm香烟,过滤嘴不那么长了,相反,比一般的香烟更短些,亚麻卷烟纸通过肉眼很难分辨,外包装上的原产地标,紫外光,变色,微缩印刷也看不见了。

平平无奇。

“不知道。我不在乎,即使你坐过牢。”燕子的声音很冷静,但是无法掩盖其下饱含着的期望。

我摇摇头,淡淡地笑了,漫不经心地看着指间逐渐燃烧的香烟,随着温度的升高,过滤嘴水松纸逐渐显出蓝色的手写体单词——panda

“三年前,我就是你现在眼中的那些普通男人。”我没理会燕子,继续说。“工作不顺心,整天喝酒,发脾气。对女孩字爱理不理。还因为去夜总会找小姐被警察抓过。”

“那怎么?”燕子有了兴趣,想知道是什么让我转变的。

“中国城管”,我突然抬起头,感到自己的目光变得坚毅。

“我难以用语言形容中国城管在我心中的位置,如果有什么可以说出我心中的感受,可能只有这句话”——我用拿着烟的右手指轻轻敲打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Semper Fidelis——永远忠诚”。

燕子不说话。

“犬牙部队,与众不同,城管当中的精锐,单纯而直接,面对的从来就是急难险重,垂直打击,虽然背负骂名万千——但是我们必须相信,相信自己,什么也不说,祖国知道我。

中国城管——Semper Fidelis。”

“人生的成功者不会来到这里——你可以想象,一群被收容的混混,一群流浪汉,一群犯罪者,这里有孙XX那样迂腐的大学生;有马XX那样的负案在逃犯;他中有人可能像我一样,尚有一技之长但是苦无出路;也有人就像小白,除了抢什么也不会——就是这样一群人,构成了中国城管兵员的大部分。肯定有很多胸怀大志的少年,但是必须承认,只是很少的一部分。这样说无意伤害那些好孩子,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换句话说,到城管来的,大多数都是失败者。”

“没关系,中国城管欢迎你”,我弹了弹手中的烟灰,看了看燕子,又开始了讲述,沉醉于那回忆,忘记了时间,只是不停地讲述着往事——我们如何变得坚毅果敢,如何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不再为眼前的虚名斤斤计较,患得患失,如何为了一句誓言,一件事业,一句承诺,一桩交易,让一生从此隐没在黑暗当中,将青春、智慧甚至是热血和生命,全部在万千的骂名中心甘情愿地付出……

而燕子,也丝毫没有打扰的意思,就静静地听着。

等我注意到时间,已经10点了。

“啊,对不起,没注意时间,已经这么晚了。”我歉意地笑了笑。“现在,你可以理解吗?我不可能,也不会做对不起它的事。”

“永远忠诚”女人无奈地摇了摇头。“Semper Fidelis

“你是一个好人,你以后可以找到更好的男人,不是吗?很晚了,我送你回去。”我站起身,想送燕子。

“不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燕子摆了摆手。

我会心地笑了笑,转身要走。

窈窕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病房里只留下我,对着蜡烛。发呆。

轻轻从枕头下拿出一个红皮小本,眼圈有些湿润了。

“老板,已经第四个了。干嘛让我变的这么好,好多人喜欢我呀。搞不好,我会变心呀。干嘛把我变的这么好,然后不要我了?我,我一个人,好孤单呀。”

我哽咽地说着,终于泣不成声。

眼泪,一滴滴的从我的脸颊流下,打在面前的红皮小本上。

昏暗的烛光里,小本上的几个烫金字依稀可辨。

“城管卧底执法证。”



“你知道最近有一批打火机要路过本市么?”

范大队长不穿制服的话,就会很猥琐。

据系统的老人说,早年他在一线工作的时候,每逢出来和特情接头,他都穿着西装波鞋,牵着一条中华田园犬,冒充电影里的中产阶级晨练。学着冷战里的美国特务翻公园里的石头。后来就出了一次事儿。

我在犬牙几年,曾经陆续听过这个事儿。说是95年前后,范大队长在北京做事,常在使馆区附近活动。那会儿犬牙部队刚刚组建,挂在市府下面,级别低,和京城的各级衙门都协调不好,消息常常慢半拍。有一回,他还西装波鞋田园犬地出门跑步,结果刚溜达到使馆边上,就被一个班的武警给按住了,带队的是个士官,剩下的都是新兵蛋子,人还被按在地下,没拎起来就是一顿警棍暴揍。

一般人赶上这场面,早就尿了。范大队长可不是一般人,一边求饶“误会误会”,一边忍着竖起耳朵听这群小兵说了几个关键词“叛逃”“使馆”“追杀”什么的……有个小兵还得意洋洋地说了句,你们平壤来的特工最好认了,西装波鞋,一抓一个准……

因此事涉密,又和范队长的个人尊严问题相关,所以很少人主动提起。十年后,范大队长带着我们几个兄弟装修完了驻京办事处,兄弟们抗着梯子和粉刷水桶,路过使馆区。

队长算是故地重游,变得十分感慨,正想和我们说点啥,结果抬头又看见一群武警拎着警棍往这边冲。

要不是及时掏出了证件,险些又是一顿暴揍。后来才知道,这次范大队长的打扮和偷渡者今秋流行服饰撞了车。

十年岁月,两度遇险。让范队长变得十分敏感,平时只穿城管制服,好像套上了这身原野灰的制服,看见领子上的两个金属Sdog's teeth),就有无限的安全感。眼下,出现在我面前的却是一个便衣的中年怪黍黎,衬衫前胸上沾满了干涸的稀饭样不明液体,牛仔裤的拉链永远拉不上,头发蓬乱,口气恶臭,夹着一个卖保险的公文包,印满LV的花,在星巴克里,掏出一个多普达手机WIFI,边上H网边和我很严肃地提出了一个问题:

“你知道最近有一批打火机要路过本市么?”

“我是出来打酱油的,关我X事”

“严肃点,这是政治问题!”范队长关了多普达,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星巴克的小茶几,茶几上的车钥匙蹦了半尺高,重新落在桌子上的时候,露出了上面的一行字“prosche”——范队长没有看他的车钥匙,而是很痛心疾首地看着我:“打火机是重要战略物资,精神原子弹,帝国主义曾经用反倾销法卡过我国的打火机业务,被温州人民给挫败了。这次境外传递的打火机,也遭到了牛鬼蛇神的重重阻挠,朝廷派出的圣斗士和海外的人民们忠诚地捍卫了国家的利益,任务到了国内,咱们不可以让他们失望!”

“你手下不是高手如云么?你们不是恨不得杀了我么?这时候要我做啥?”不得不承认,连番的变故,教此时的我,斗志全失。我一边嘴硬,一边试图退缩,堵住队长的嘴。

范队长脸色一怔,嘬了一口冰拿铁,叹息“小白的事儿,是个意外,但是我最了解你,你今天能坐在这里,说明你已经有了自己的选择。你来这,是为了荣誉,因为你此时不想在其他任何地方。你来这,是因为你是真正的男子汉,真正的男子汉都喜欢打仗。”

我捏了捏口袋里沉甸甸的卧底执法证,沉默。

“看看这社会”,范队长已经嘬完了他的中杯拿铁,开始倒出里边的冰茬子嚼,十分没有品位的样子,他色迷迷地看了看窗外街路过的熟女,一边大义凛然地说:“这个社会的安宁,是我们在守护,这是你的责任,也是事业……”

我继续沉默。

“你累了”,范队长翻了翻钱包,摸出一美金的放在桌子上,抄起了他的车钥匙,作起身出门状:“你好好想想,想清楚,跟我出来,上我的车我仔细和你说。”

我的眼圈红了。

5分钟后,范队长开着他的吉利美人豹绕到了星巴克门口,看见我准确而坚定地站在那里,笑了。

“我不想二十年后因为今天没上你的车而后悔……”

“你会为你的选择而自豪……有朝一日,你凯旋回家后,你会获得一种值得夸耀的资格。二十年后,你会庆幸自己参加了这次行动。到那时,当你在壁炉边,孙子坐在你的膝盖上,问你:“爷爷,你在中国传打火机的那年在干什么呢?”你不用尴尬地干咳一声,把孙子移到另一个膝盖上,吞吞吐吐地说:“啊……爷爷我当时在昌平筛沙子。”与此相反,你可以直盯着他的眼睛,理直气壮地说:“孙子,爷爷我当年在犬牙特种部队,和兄弟们在一起,为了保护圣火机,沿途警卫,用钢盔把那些上访者的头砸得梆梆响……”
 
第十二季 生于74


重回城管队的日子,也无非是这样。

大队长把我弄回部队,挂在总务2科混日子,就像一个定时炸弹,随时等待一个召唤,然后就潜入地下去执行那些神秘的,可能永远不能见光的任务。只需要一个bb call,一个电话而已。我随时准备面对未知的危险,随时准备牺牲生命

而在平常的日子里,这些神秘的任务,上头一天不说,我就一天不能问。一分钟不说,我就一分钟不能问。一秒钟不说,我就一秒钟不能问。

平时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混日子的办事员,但是只要bp机响起,总务2科的科长就会同时接到内线电话对我进行“借调”,然后我的资料,档案就会被收进一个保险柜,如果到期未归,就会被秘密地烧掉。办公桌也会重新坐上新人,就像我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那时燕子已经离开了我,执法局后勤处的大妈给我介绍了她邻居的女孩。日子过得平淡如水,缓慢悠长,我给女孩送花,打电话,看电影,上床,吵架,然后再上床——有一件事不能不提,刚认识她不久的时候,她带我参加她们的朋友聚会,有人问起我的工作,我刚想张嘴回答“城管队”,却被我的女朋友抢了先,你猜她怎么说?

“他为政府工作!”

局里请公大的老师来讲执法战术的时候,课余时间,老师还给我们放007,那里的007就说“I work for the British government”。我看得出来女朋友要面子,所以后来别人再问我干嘛,不用她抢答,我就直接说了,“I work for the Chinese government。”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吵架。

和所有军警题材的电视剧一样,逢年过节,我们执行节日战备,就不能陪家人。女朋友常常为这个和我生气——最倒霉的事她的生日比较特殊,74日,每逢这前后就会不太平,北方放大炮仗,西边点篝火,犬牙部队全国机动,都不能陪她——她当然不会知道我干啥,即使她是执法局后勤处大妈的邻居也不行啊,她准以为我在下边那个乡镇的执法局派出所值班呢!

今年女朋友是真的急了,她放出话来,今年再不陪她过生气,就得分手。

这天我和犬牙的范大队长请了假,正在她家和她切蛋糕,一家和美,正喜笑颜开的时候,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响起了。

bb call

丈母娘手里的蛋糕,一下子掉在地上。女朋友的眼圈红了。小舅子有点智障,困惑地看着我。

短暂的沉默,难言的尴尬。

我轻轻地掏出了bb机——上面说什么并不重要,只要它响起,就意味着一件事——“出击!”

女朋友伏在餐桌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丈母娘爆发了,痛陈我的罪状,大骂我没有出息,一个小小的城管队员,走在街上被人看不起,老太太之间聊天她都不敢说我是干什么的,还说我对不起她的女儿,女儿和我在一起受了委屈,早知道跟了赵钱孙里,做生意的,当了官的,当了导演的,就是开台球厅的某某某都比我有出息……

我没法再听她罗嗦下去,哭丧着脸向她赔不是,说我有紧急任务,得马上离开,这下又给了丈母娘灵感,她马上抢过我的话头开始大骂:“你执行的都是些什么破任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干嘛的,收几个三轮车,砸几个西瓜摊,打老头,踢小孩,欺负中年妇女……论光荣,你比不上当初的周吴郑王,什么当特种兵的,当刑警的,当外交官的……”

“妈”,我急得已经快哭了出来:“我真的要走了,我的同事就要来接我了……”

“你敢!”丈母娘急了“你的小破皮卡来了,我给他掀翻了你信不信?这次你要是走,就永远别回来!”

她还要再说下去,可是已经没有了机会。

一个中年妇女最大音量的吼叫,很快被窗外巨大的轰鸣声掩盖了。

在和平时期的省会城市,还有什么东西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我曾经在智障小舅子的房间看到过床头堆满了“航空档案”之类,还发现他的电脑收藏夹里,爱城下面就是空军之翼,但我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敏感,丈母娘还在惊讶窗外是什么声音的时候,小舅子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一蹦三尺高,嘴里大喊着几个他们家几乎没人听的懂的词儿:

“米——171

小小的居民楼沸腾起来。

群众们一下子涌到了窗口和楼道前,观看这和平时期难得一见的景象。

我痛苦地看了一眼饭桌前的这一家人——尽管她们有着许许多多的缺点,但是在几个月的相处中,我已经产生了深深的眷恋,而此刻,直升机的到来,却彻底宣告了我们关系的结束——真相就是一把宝剑,一旦出鞘就一定会伤人。当他们知道了我是如何“work for government”,那么我们将永远不能相见。或许,他们在不久的将来,会收到一张我的车祸死亡通知?

而我呢?将换个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短短的一刹那,习惯了生离死别的我已经看见了未来,而眼前的三人,还在巨大的震撼之下,茫然不知所措。

我只是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就离开了。连一个吻别都来不及。

只有一个复杂的眼神。

那一道灰飞烟灭的眼神。

“大队长被击落了”,mi-171上,一个战友一边检查垂降装备,一边和我说。

“哦?”我只是扬了扬眉毛。

“咳”,一个常服臂章上画着国旗的文职干部——这表示他来自城管总部——清了清嗓子,看了一眼我一眼,开始介绍任务:“四十分钟前,范大队长在W市上空指挥武警作战时,被当地恐怖分子击落。”

我的心骤然抽紧了——乘坐直升机在战地上空观察指挥,并作为一只机动力量,随时实行机降,策应支援薄弱部位,是我们犬牙部队那两年新增加的科目。有一段时间,我们被地方借调上去堵截非法上访,在传统的禁飞区都执行了巡航,一旦发现有异状,在交通拥堵其他武装力量支援不利的情况下,就在第一时间会化妆成地痞流氓在热点地区附近实行机降,以流氓斗殴的形式和“相对人”展开战斗,拖住其主力,并在随后赶到的公安人员到来时,配合其抓捕,对“相对人”进行行政拘留——如果有两颗门牙在任务中被击落,就构成轻伤,可以刑事拘留了。

在类似的执法中,我们的经验不断地增长。并亲眼目睹了战斗的发展。从冷兵器交战开始,我们使用兰彻斯特第一方程计算交战双方毁伤,调集兵力;很快战斗中出现了莫洛托夫鸡尾酒,作为曲射武器的出现象征,兰彻斯特第一方程落后了,我们又引入了兰彻斯特第三方程。

丰富的理论知识和众多的一手的实战经验,使得犬牙部队成为全国武装力量中毫无争议的最佳“救火队”,我们不仅参加了各军区特种部队的轮训,还和友好国家的同行展开了交流,在东欧某国的狙击手比赛中,我国某部队参赛成绩不佳,上头派遣了犬牙出马,我们的队员没有使用宝贵外汇购买的雷明顿,而是用烤肉串的竹签和三轮车内胎做成的弓弩出色地完成了任务。慕名而来的FBIHRT向我们请教,说他们崇尚的理念是“拯救生命”,问我们是什么。我们的干部沉吟了一会儿,告诉他们,犬牙的口号是“焦头烂额”,并解释说,这是一种居安思危的理念,作为最后一道防线,我们时时处于地狱的烈火炙烤之上,我们永远不能失败!

“这次的任务”面前的文官把我拉回了现实中:“是抓捕这个人。”

“所有的飓风,都有一个平静的中心”,犬牙的队友小庄,是从艺术学院毕业:“漠然忍受命运暴虐的毒箭,还是挺身反抗人世无涯的苦难,到底哪一个更高贵?”

文职军官点了点头,似乎是表示赞同。他轻轻地叠好情况简报:“现在我们已经到达了W市上空。市区已经戒严,但是局势仍未得到控制,恐怖分子策动这次的阴谋,就是为了掩盖一个目的——转移视线,掩护此人出境。”

“我们的力量已经全部用在了明处,只有你们,是最后的一支奇兵,也是一支暗箭。”

MI-171悬停,垂降的绳索在夜空中被抛了下去。

我是在恐怖分子组织的两次冲锋间隙,悄悄摸上范大队长守卫的公共汽车站的。犬牙部队的口令,很长时间都没有改变,如果问“云”,回令就是“雹”;如果问“cloud”,回令就是“hail”;如果问“咕噜木”,那回答就是“欧巴”。

我摸上阵地的时候,范打队长已经陷入了昏迷。

在补充了少量饮水之后,他看了看只有我一个人构成的援军,沮丧地叹了一口气:“看来要死在这儿了。”

阵地上也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从直升机的废墟里,拖出一个半死不活的人:“他叫R,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敌人半小时后发起冲锋,你背上他,拿我这把79突围,把你的56-2和子弹留给我”,范大队长挣扎着从牺牲战友的身上拆下子弹,开始分派。

我一句话也没有说——根本用不着,生死关头,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哦,对了”,范大队长解下腰上的54手枪,卸出弹匣,把里面的子弹全部拆了出来,一同压进了79轻冲的备用弹匣。然后想了想,又从79里挤出一颗子弹,塞进了54,并飞快地拉动了套筒上膛,然后轻轻地扳住击锤,卡在了二道火上。

我的眼泪涌了出来。这个动作,瞬间让我想起了多年前的一句誓言。

我没有说话,把R捆在了背上,抄起79,最后静静地看了范大队长一眼,然后就撤了。他的最后一句话是指着R说的:“到了最后关头,杀死他!”

我等待的枪声一直没有响起,半小时后,炮火覆盖了范大队长守卫的公共汽车站。


多年以后,我在汉堡吃schweinshaxe,这是德国南方的东西,北方不怎么吃。做的也不地道,先煮再烤,比较容易掌握火候,这是偷工减料的做法。德国的大城市,包括慕尼黑都是这样的,对付旅游的,反正吃起来差不多。我的朋友告诉我,想吃好点的,要到乡下的小地方,小地方直接烤,聘用薪水很高的厨子。但是不管怎么样,这种猪腿吃多了总是倒胃口,而在德国,除了这个,想吃烤肉就得是土耳其人的kebab,也很难吃。

我时常会在梦里,回想起当年在国内的一种烤肉。

用竹签子穿着那种。

那种烤肉里,有我的回忆,我的青春,我的血泪。

有一天,一家在当地名气很响的烤肉店开张了,我去尝鲜。老板听说我是中国人,很高兴地从店里请出了一个白胡子老头。

我告诉他,我是一个偷渡客,老头兴奋地用并不熟练的英语向我谈起了当年W市这场震惊世界的战斗。他参加了其中的一次攻打汽车站的拔点行动,他们的指挥层暴怒之下纠集了400人从多个方向来夺取这个久攻不下的公交车站。在对方打完了所有子弹之后,他们的首领命令所有人不要开枪,上前抓活的。就在他们已经走到这个公交车站时,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他背着台步话机!”只听到有人惊恐的喊道

这声提醒似乎叫他们意识到了什么。

仅存的那个高大的中年人冲上了2路电车,站在车顶用无线电大喊了一句没人听的懂的汉语

然后?

老头的眼神中闪过了一阵恐惧:“然后我们就被炮火覆盖了”

我抬起头,努力抑制住眼睛里的泪水,走出了这家烤肉店。

我没有为难这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只是静静地告诉了他,那句在噩梦中折磨了他这么多年的,他一直不明白的汉语是什么意思。

For victory shoot at me!”
“为了胜利,向我开炮!”

那天的我,已经不再是犬牙队员了。

那些人,我现在都看不到;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现在已不再发生。我偶尔还能看到故人,所不同的是,曾经的战友成为陌路,而曾经的死敌,却又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成一个普通的路人。两次相见,唯一不同的是上次是初见,而后来是重见。

在欧洲的一段日子里,我天天把自己锁在屋里,逼自己想那些过去的事情。范大队长牺牲的那一天,我背着R杀出了重围,见到了来接应我的总部文官,在喝下一杯水之后,我陷入深度昏迷。

等我醒来的时候,文官和R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内部通报告诉我,R在被我押运途中遇到劫击,被劫走,我作为押运人,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然后就是无休止的调查,盘问,质询。两年后,最终的结果出来那天,我离开了犬牙。

后来就出了国,先是美国,然后是欧洲。

我惊奇地发现,当初从我手中跑掉的R,在这几年里四处演讲,地位迅速上升,很快地把持了多个团体的领导地位,并不断地放出风声,希望对于某些事情可以回到谈判桌上和平地解决。

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一天,又是74日。

我坐在苏黎世borsen strasse上的一家小小咖啡馆外,轻轻地叠上了手中的一份中文报纸。那上面除了顶替私人护照的广告,便是转载这两天国内的一些新闻。在这些热闹的新闻照片上,那些身着制服的年轻的脸庞,仿佛又让我看到了当初的我。只是涩涩地笑笑。

今天,是R到附近一所大学来演讲的日子。

borsen strasse上满是黑银行,无数神色诡秘的男人出没在这里。这是个夏天,如果是秋天,不穿一件风衣,不戴一个墨镜,是不好意思在这里混的。

这一天,我叫上了小庄,他和我是那次参加W市任务仅存的两名犬牙队员。

我们的腰里揣着手枪,等待当初那个从我手边溜走的人。

没有命令,仅仅是为一句承诺。

著名的火车站大街上开来一辆黑色的轿车,在和borsen strasse的交叉口上停了下来。

R下车了。

我和小庄站起了身,右手伸进了怀里——我们眼前站着4个人,手同样放在怀里。

为首的那一位今天没有穿制服,尽管没有国旗臂章,但是我仍然认出了他是谁。

手枪被迅速地掏了出来,侧向拉动套筒,飞快地检查枪膛,屈膝,低头,双手持枪。

大家都不陌生,双方用的是相同的动作,几乎是身份的证明。这套射击术,正是我国最早从以色列学回来的特种战术,而犬牙部队的很多人从学习拿枪的一刻开始,学习的就是这套射击术。

现场乱作一团,惊叫的人群四散奔逃。

我们6人陷入了僵持,枪依旧举着,一动不动。

“放下武器,放下武器!快!”我面前的这个曾经的老熟人低沉地命令道

“别开枪”对方的一个年轻人有些紧张!

“我是犬牙!放下武器 放下!”

“我是犬牙海外特遣队! 前辈,我是特遣队队长!”

“队长,如果你爱惜你兄弟的性命,你就该命令他们放下武器!”

SIR,我们知道你的目的的,我也完全同意你,但我也跟你一样誓言捍卫祖国抵抗敌人,无论他们是本国人还是外国人。前辈,我们都为这个国家洒下热血,你知道我不能下达这个命令的!”

小庄嘟囔着,“我们都死定了”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扭头怒吼:“我瞄着你的头!队长,我不会再求你了,别做傻事,没有人必须死在这里!”

“前辈,你在加入犬牙的时候誓言效忠国家,你现在忘记了吗?我们都有战友战士沙场,有的人甚至是被XX海所抛弃,但这并不能赋予你们背叛的权力!”

“随便你怎么说,你们犯了大错,队长!该死,我最后一次命令你和你的手下放下武器!”

“我不能下达那个命令!我不想再说一次!”

永远没法知道,是谁开的第一枪。

几乎没有间隔的空白,爆豆一般的枪声响了起来。

数百米外,苏黎世湖上的鸽群飞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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