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 梦幻河南 -- 那些河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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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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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年在国内单独旅行了几次,胆子大了些。因此,今年九月的河南之行,没有通过旅行社,而是自己去“闯”的。这一闯,就闯出些个故事来。


去之前以为准备充分了,可到了河南后,正好赶上了几天闷热难耐的“桑拿”天,加上长途旅行奔波,脑子里原先的那点章法一下子全被蒸发掉了,只勉强剩下些招架之功。想感受的那些河南“文化”的玩意儿好象只是在梦境里光顾了一回,全无真切的记忆。每次的回想,总是闷热和尘土飞扬搅和在一起的混乱影像。到是这一路遇见的几个河南人和他们的故事,给我留下清晰印象。


(一)洛阳大巴,NY帽子


我出门,太阳镜和棒球帽是必带的。无论日晒风吹,环境恶劣,只要躲进我这阴凉小世界,我总能找到些踏实和清爽。可这次出门时,偏偏把帽子忘记了。在纽约换飞机时,临时在机场买了一顶。


从北京去河南的头一站是洛阳。在洛阳的头一个目标就是小浪底。当我找到了洛阳火车站旁边的长途汽车站,坐上了去小浪底的大巴时,已经是满头大汗了。说是旅游车,但真正去小浪底游览的没两个人。一路上,汽车见人就停,随喊随停,有时村头停了,村尾又停。无论是乘客还是司机售票员,都见怪不怪,很有耐心。这样一路走走停停,咣咣噹噹,车里车外都热的要命。我有些烦躁,拿着NY帽子不停地扇。下车后,忙着买票,找路,看风景。等我感到头顶上若隐若现的太阳那巨大的能量时,才发现我的NY帽子落在大巴车上了。那天在小浪底大霸下和库区,我少说走了三个小时,又闷又热又晒,体力被蒸发大半。我十分想念我那刚刚相逢就永别了的帽子。


回程坐的是同一个公司的大巴。我坐在司机后面,偶尔同售票员和司机聊上几句。我想起了我的帽子,就说,我早上把帽子丢在你们的一辆车上了。售票员问是哪辆车,可我说不清。因为没有想帽子还有找回来的可能性,就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突然,我想起上午上车后,我在车内好象拍了一张照片,也许那照片可以给我点线索。赶紧打开相机,找到了到河南后拍的第一张照片,正是从我坐的位置往车的前面照的。里面有司机的半边脸,车门口的女人应该是早上那个售票员。我把相机递给售票员看。只看了一眼,她就对司机说,“八号车……”,话音还没落,司机突然哇哇地猛按起喇叭来,然后一个急刹车,大巴就嘎吱停在了公路中间。我还没回过神来,司机就回头对我说,你问问,他们有没有检到你的帽子!我这才看到公路上并排停了另一辆大巴,再一看,司机正是我早上坐的那辆车的!我也不管那么多了,伸出头去,扯着脖子大声问,“你们上午有没有找到一顶帽子呀?”那边司机反应了一秒钟,然后在下一秒钟就从窗子里给我递了过来我那亲切凉爽的NY帽子!在我“谢谢”的声音还没有传过去时,两辆车就已经同时开动了。


我含在嘴里的一堆“谢谢”就都献给了这个车的司机和售票员。他们都很自然,没觉得做了什么值得感谢的事。已经都过去了。到是乘客里有人问,那帽子哪儿买的?地道的河南腔。我说纽约。又问,多少钱买的?因为个帽子兴了师动了众,让大家跟着摇来晃去,我有些不好意思。人家问,我就如实回答:“二十美金”。不知道这回答是否符合民意。“一百多块钱儿!”马上有聪明人帮了忙。然后,有人感叹,“一百多买个帽子”。我没敢再说话。在河南几天我注意观察了一下,河南人基本没有戴棒球帽的。


之前总有人提醒我,去河南,小心受骗上当。可到河南的这头一回合,就扰乱了我对河南人看法的形成。他们爽直,单纯,不啰嗦。回来后,每次看到这个NY帽子,总觉得是个HN帽子。


() 蹦蹦车,星级酒店


从洛阳乘火车到郑州是傍晚。车站外的广场上人挤人。拉着小箱子出来找出租车,挤了一圈没看到,一不小心就走出了车站广场。这一出来就麻烦了。周围出租车少,而且都不停。好容易看到一辆停下来,我赶紧过去拽住司机,还没等我说完要去哪里,司机就说不认识,开车就跑了。我意识到,一般火车站周围,出租车是不能随便停的。我绕来绕去,身心疲惫。其实周围有很多开小摩托车的,三个小轱轳,后面一个小斗,横着一条板子当座位。河南人叫蹦蹦车。我走到哪里都有人来问要不要车。我一概说不要。转着走着,突然意识到一个黑瘦的中年女人一直跟着我,不停问我要不要车。我实在是太累了,回过头来,问她,去某某酒店认识吗?她说认识。我说多少钱?她犹豫了一下,说,15块。我看着那单薄简陋的小蹦蹦车,说,安全吗?她说,安全着呢!我实在是已经累得不想再说话了。管它三七几十几,就是它了!我爬上了车,背对着开车女人,坐在那块板子上,双手紧紧抓住两边的车帮子。


刚走了没多远,女人突然问我,那酒店在哪儿嘞?原来她根本不认识!我只好拿出酒店的地址,上面多亏有老公给我画的简图,注明酒店在纬三路和经六路口。我告诉了她,她好象一下子明白了,车子开得快了些。然后我发现我们总在黑黢黢的小街小巷里钻,路况很不明了,就问她为什么。她说了些话,可我们背对背,车子噪音又挺大,我没听太清楚,大概意思是,她这种生意是不允许的,警察看见是要罚款的。得了,随便她怎么走吧。把她抓着了,我也麻烦不是。


后来车子上了城里的大马路,好象是在一片横七竖八的立交桥下面,汽车自行车行人全都碴成一锅粥。别的车都走不动,我们的蹦蹦车左躲右闪,横行逆行,畅通无阻,而且还时不时对别人摁个小喇叭什么的。我小小得意了一下。然而,我基本是个晕车的人。火车汽车都不能反着坐。现在反坐在这个摇摇晃晃的小摩托上,旁边无论高楼大厦霓虹闪烁,还是低屋破棚杂货小摊,都是反着进入我的视线,加上我旅途劳累时差混乱,我的头晕中又搀杂了一团梦幻般的糊涂。我随着小车晃荡着,差不多忘记了我这是在哪里,要去干什么。我把一切都托付给了这个素不相识的河南女人。


当我梦幻似的晕眩发展到了极致的一霎那,车子噶吱一声停下了。我一回头,在灯火辉煌中,正是那救命的酒店。我刚想问女人为什么不把我送到门口,话还没出口,就咽回去了。别说她敢不敢开上那个气派高大的半圆形车道,我自己也实在不好意思让她把我直接送到门口。反着坐在个破摩的的破板子上,直接杀到五星级酒店门口,人家服务生想上来帮你开车门都找不到门把手。


跳下车,我对开车女人说,多少钱来着?她嘟嘟囔囔地说,这么远应该是20块,怕你不愿意坐我的车,才说的15块……我看着眼前这个黑瘦的女人,才发现她还很矮小。她拉着我,这一路冲锋陷阵,左突右闯,不畏艰险,还要冒着被抓被罚的危险,跑了大半个小时,现在只敢要15块钱。我心里一阵酸楚。她和我年龄应该差不太多,也是要养家糊口的人。这么晚了还不能回家,为了这么点钱在外面拼命。我拿出30块钱,塞给她,说不用找了,然后拉上我的箱子向酒店走去。身后传来那女人感激的声音,谢谢,大姐,谢谢…… 我已无力再回头了。

(三)卖地图的老太太


在开封火车站,因火车的时间还早,就在车站外面的广场上找个地方坐了下来。以前总纳闷为什么老有那么多人在车站广场上坐着,甚至躺着。这些人为什么不到时候再来呢?现在出门靠自己了,才终于明白了。


刚坐下来,发现我旁边有个脸膛黑红,头发雪白的老太太在叫卖开封地图。她坐在个小马扎上,手里握着十几份对叠着的地图,叫卖的声音不疾不徐,不高不低。周围不停有人走过,但对她都视若惘闻,看都不看她一眼。我便和老太太拉起了家常。老太太有七十多岁了。她一家四口,儿子,儿媳,孙子,和她。一家人都没有正式工作,儿子蹬个三轮(不知道是不是蹦蹦车),每月挣一点钱,然后就是他们每月每人领一百元的“低保”,全家人共四百块。老太太就出来卖个地图啥的,顺带拾个废品,挣几个钱。


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就挪到她边上,拿过两份地图,开始帮她叫卖起来,而且是地道河南腔。开始,我是纯好奇,声音挺大,尾音拉得也挺长:“地图(音:递兔),开封地图!”路过的人本来行色匆匆,突然一个大嗓门,他们好奇地向我们看来。看到两个不太搭对的人在一起卖地图,虽然不想买,但也会多扫一眼。十几分钟过去了,虽然我的叫卖声引来了不少目光,但没有人停下来买。我还和不远处站着的几个人打招呼,问他们要不要买地图。他们客气地笑着说,要离开了,下次吧!


等我手里的地图让我捏得发软了的时候,我的好奇没有了。我开始有些着急,进而有些沮丧。两块钱一张地图,卖一张就赚“两三毛钱”,可在二十多分钟里,我没有卖出去一份。我叫卖的声音开始有点不耐烦,甚至有点气急败坏。我问老太太,她一天能卖出去多少份,她说三四份吧。都不用算,她一天最多挣一块钱左右。我一听,开始替她着急了。那你干嘛不卖点别的呢?比如象旁边卖冷饮的,看上去买卖不断。卖一瓶饮料怎么也比一份地图赚的多吧?老太太对我的建议不置可否,只是温和地笑着。我又建议,即使卖地图,也要在出站口卖,刚来的人总比要走的人希望大些吧。老太太说,那儿早有人儿了。我往出站口一望,好家伙,对着出站口一溜三四个老太太坐那,差不多把出站口堵上了!我心情一下子沉了下去了。斗志丧失殆尽。


然后就是我卖地图生涯的最后阶段的最后心情:极度无聊。这最后十来分钟里,我虽没有停止叫卖,但完全没有了底气,或是说是有气无力。做这种毫无成就感的工作,没有人在意你的存在,没有人在意你的心情,更没有人在意你的生活是否困难。太阳下辛苦一天,就赚一块钱!?我这一小时光买水就花了四块钱。我无法想象在太阳底下基本上毫无意义地枯坐一天的感受。只这一个小时就把我整得心情沮丧到无法自拔。


离火车开车还有一阵,我可以说是溃败而逃。我掏出几块钱给老太太,说我买一份地图吧,然后把钱和手里的地图塞给老太太,逃跑了。

(四)候车室清洁员


逃离了卖地图的老太太,我来到了候车室。虽然明令“严禁吸烟”,但候车室里烟雾弥漫。我在靠门口处看到一个小木椅子,就坐下了。一会儿,看到一位身穿工作服的清洁女工向这边走来,我这才注意到我是坐在清洁工具储藏室门口了。她进去放好她刚用过的工具,然后出来盯着我坐的小板凳。我意识到我占了人家休息的地盘。我一屁股就坐到了旁边的地上,把位置还给女工。她一看,就说“你坐着吧”,回身又找出一个垫子,然后坐在我旁边,一边还擦着汗。我自然就和她说上话啦。


女人很瘦,是的,也很瘦。看上去相当疲惫和憔悴。她今年49岁。她一周工作七天,每次八个小时。月薪550元。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福利。她老公和他做同样的工作,拿同样多的钱。他们原来在国营收割机厂工作,后来下了岗。下岗时没有得到分文补偿。这个情况我同她核实确认了一次,下岗时,他们没有从原单位得到任何补偿。工作没了,拍拍屁股走人完事。他们的儿子二十多岁了,也在打工。我不无担忧的问他们日子过得怎么样,她说,“咳,穷日子穷过呗。”“和有钱的比,那还不得气死呀?”她说,比起小时候吃“玉米卷子”,现在吃白米白面,不错了。她说得很平静。听的人没有她那么平静。


一个那么大的候车大厅,就两个人打扫。虽然四周都摆放了垃圾筒,但99%的人是不用的。几百号人,随便一扔那就是扫不完的东西,劳动量相当大。而且,女工说,站长可能随时会来检查,发现不干净,就会罚清洁员的工资。三十,五十,站长说了算。想想女工两口子一共才挣一千块多点一个月,他们当然怕被罚钱了。后来,我去了趟卫生间,回来后把憋着的气喘匀实了,然后问她是否也负责那里,她说是。实话说,厕所里该擦该扫的地方都做到了。但是,茅坑是贯穿整个厕所的一条长沟,很有些缺水缺氧的意思。女工说,她管不了厕所冲水的事。那里每半个小时自动冲一次水。什么?半小时?!我再次窒息。


十几分钟后,女工起身,又要去打扫那早已垃圾点点的大厅。看她疲惫的样子,我说,要不我帮你扫一圈,你再歇会儿?市场营销我不行,出把子力气还是有的。她说,谢谢了,那怎么行呢。上火车前,我过去同她说再见,然后踏上我的下一段旅程。那女工也要在自己的人生旅途上不停地向前走。

(五)开封的哥,美国姐姐


在开封,还是想去黄河景区看看。天热得不得了,不敢再咣噹着公车去了,就打了个车。的哥很健谈,知道了我从美国回来,他就开始给我讲述他姐姐和姐夫的故事。


姐姐两口子原来在开封时,一个是会计,一个是司机,两人月收两千来块钱。后来,两人先后下岗,生活没有了着落。之后,姐姐和姐夫想办法去了美国,但他们的儿子还留在国内。他们具体怎么去的我没听太明白,因为口音太重。开始我听的是跟旅游团去的,后来意识到不是那么回事。他说他姐姐两口子去了美国,然后留了下来,一共花了三十多万人民币。我确认了这个数字后,我问是“黑”下来了吗?他说是。我因此认定他们是“偷渡”去的。我问这么多钱哪里来的呢?的哥说,东拼西凑,到处借呗。他说,现在姐姐两口子在纽约,都在餐馆打工,一个月能赚4000多美金。的哥说,他们一年挣的钱就能还上那三十万了。口气里满是信心。他说,姐姐两口子正在办绿卡,要花8000多美金。我听明白了。


原来听说很多偷渡的事,都没太往心里去,总觉得这些人干什么要冒那么大险跑出来,然后吃那么大苦打黑工,担惊受怕,任人摆布,图什么呢?留在家乡再苦也是家呀!现在我知道,两个成年人,带着个上高中的孩子,没有工作,没有收入,他们的生活在中国,在河南,在开封有多么难。几次国内旅行下来,我看到了很多普通人,就是有个工作,他们的日子也过得很艰难。这次在河南碰到的这些人,让我有了更具体的感知。假如他们在家乡看不到希望,得不到帮助,当他们听说外面有那么一个地方,他们只要肯下力气就能过上好日子,挣大钱,为生活所迫,他们中会有胆子大些的敢于到外面的世界拼一下,闯一闯。他们没有太多可以失去的。


现在这位姐姐的梦想好象就要实现了。他们现在一个月挣的钱,比他们原来几年挣的都多。我只盼他们能早日和自己的孩子团聚,无论在美国还是在中国。我希望他们在纽约能从别人阴冷的地下室里早日搬出来,住上干净向阳的房子,堂堂正正地工作,有尊严地生活。


同这些在开封和其它地方为生活苦苦挣扎,甚至挺而走险的人们比,我觉得自己很幸运。我知足。

韩玲玲
 
很亲切,国内老百姓活的都不容易,回去一次都是尽量多的给小费。
 
[FONT=宋体]ZT: 这回,老包真的走了[/FONT]


[FONT=宋体]我曾说过,要想改变自己,天下第一美事是读书,知识改变一切。不过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一位安大女同学点的题。她说也不是她说的,是清朝一位著名人物说的,这位人物先从政后从学,最后活了八十多岁。这位女同学对我极好,最好的时候,经常在家里为我烧红烧肉,她说肉烧好后从来舍不得吃一口,只觉得肉好香。[/FONT]

[FONT=宋体]学英语伴安徽红烧肉,也是天下美事,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一九九零年,空军工程部人事干部看到我决心转业,觉得留不住我,但坚持帮我安排一个好工作,不过,我的心早飞了。一天,通知我到中国海关人事部门面谈,我去了,海关人事干部要我一个小时之内写一篇英语文章。我说,英语写作实在没有必要,我写英语比写汉语还快。那位年轻干部不信,要求我必须写,那时没有电脑是用手写,我三十分钟写满了八张纸,我想写出来也没人看得懂。最后研究结果:此人太傲慢,没有团队精神,不能用。[/FONT]

[FONT=宋体]很长一段时间,中国对读书人不看好,要么说“两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要么说“死读书,读书死”,把这些人领到社会上,很多情况下,还真不如不读书的。在中国,第一批改革开放受益者许多是不读书的;在美国也是一样,第一批到达美国开餐馆发达起来的福建农民很多人连中文报纸都读不下来。这些人开始都让我看着好羡慕,中国美国都一样,搞导弹的还真比不过卖茶叶蛋的。有位福建丘老板多年来一直在我面前显富,就像八十年代那批万元户对我一样,他挣的钱确实很多,多得可以全世界豪华旅游,可以到法国巴黎买时装。我对他一直不嫉妒,也真心想交个朋友,目地在于搞清楚是如何成功的,更重要的是跟踪这些钱最后的归宿在哪里。一个男人一旦嫉妒别人的成功,自己会首先走进人生的死胡同。[/FONT]

[FONT=宋体]是人都有发达欲成功欲,读书人想成功多数走“头悬梁,锥刺骨”获得满腹知识等机会被社会挑选,过去说读书人“清高”,我想指的就是这个;不读书人想发达出人头地过好日子需要的是贴近社会寻找社会需求,这里是人们常说的实干。这是两股道上跑的车都在通向成功,传统社会就是这样组成的。把这两股道往一起捏一捏,换句话说,搞导弹的卖几天茶叶蛋,可就成了金光大道了,事物在起质的变化,是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真实过渡。先美国后中国都是极高速发展国家,这条金光大道在打造无数精英,裂变巨大财富,引无数英雄竟折腰。话又说回来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好命,要天时,地利,人和。[/FONT]

[FONT=宋体]三十岁以前是最好的读书学习年华,我经历的读书年华十分奇特,现在的年青人想找回我当时的读书感觉恐怕不会有太多的机会。十六岁的时候,我被空军大院隔离管制,被强制读完《毛泽东选集》四卷,那段时间何止是读完,简直是一遍遍在看就差滚瓜烂熟了。现在看来《毛泽东选集》确实是一部通古博今的书,里面充满各种历史人物和著名典故,见不到语法错误和错别字,各篇文章结构十分清晰。文章贵在有声有色有情,而不是词藻华丽,这点毛泽东掌握最好,可见中央编辑出版这本书动用了当时全国最优秀的人力资源。现在年青人不愿读毛泽东的书是因为毛著被人为概念化政治化红色化了。[/FONT]

[FONT=宋体]当兵后不久碰上了庐山会议和林彪事件,全党开始读马列著作。马列的书多而乱,显出靠稿费生存的痕迹,可能翻译语句上有不少问题,给人感觉生涩难懂,很难找到像毛泽东那样的寓言式警句,我脑子里现存一些语句还是当年反复用红笔划杠记住的。唯一好的是让我通过汉母语了解欧洲,了解外部世界,我能熟记一百多个国家和首都也是在那时受益的。[/FONT]

[FONT=宋体]一九七五年邓小平提出整顿军队,要求军队正规化,各级院校开始招收军队基层干部,可惜军队干部愿意读书的不多,文凭的重要性没有引起太多的人注意。我上的是空工一年制中级班,其中六个月学习电子基础和数学。数学课在空工是一门前无古人的教学,至今我仍回味无穷,上数学课只讲概念不做题,即使做也是十分简单的概念题。教课的老师后来是数学大师,定量分析了许多空军工程项目,他从初等数学一直讲到微积分数理统计概率拓扑,可以说我顺着他的人生轨迹半年走完了他一生的路,最后是一道数学题也不会做。跟着数学大师学数学概念对我后半生看问题分析事物改变很大,确切些说,从毛泽东给我的辩证法事物正反两个方面量变到质变上升到立体多维空间思维,由点到面采子样分析,最后预测事物的结果。当然最后最完美的读书是在安大了,她给我开了一个用英语了解观察外部世界的窗口。[/FONT]

[FONT=宋体]读了这些书,有了人生斗争的武器,路还得自己走,只是一件事一件事走向聪明,一年一年走向成熟完美。我读书最好的感觉是看一个人看一件事分析一个项目甚至看一部电视剧眼中都会出现难得的连续发展轨迹和图像。如今,一直稳定发展的美国也开始了前所未有的经济振荡,这种振荡的最后结果会给千千万万在美国省吃俭用勤劳一生的华人带来毁灭性打击,稍有不慎,一生积蓄将毁于一旦。下面我用一种系统白描的手法,真实地叙述我的好朋友老包,让大家理解美国的机遇,美国的风险,美国的陷阱,美国的振荡,最后看到如何出局。[/FONT]

[FONT=宋体]熟悉我的文章的人恐怕都记着老包,按“三突出”创作原则,老包是千千万万个在美华人中英雄中的英雄。老包一九五八年生,民族汉,文化程度高小,没有见过他读过报纸,祖籍河南开封五权街。老包原姓储,大家一聊起开封总是先想起青天大人包丞相,随后都愿叫他老包。我猜他的出生地“五权街”是“无权”的意思,可能开封历史上那里就是贫民百姓的居住地。爷爷刚去世,父母都过八奔九,无权也有无权的好处。[/FONT]

[FONT=宋体]贫民家庭不用想像是多子女,生活艰难可想而知。老包十二岁起就到煤厂压蜂窝煤,再大一点到帽厂做帽子,那里学到了裁缝技术后来给他带来好运。城市自由市场开放后他到北京袜厂倒卖过尼龙袜,皮衣走红的时候他在家里做皮衣卖,也去陕西榆林开过电子游戏机店,最后干的是电器修理店专为商店保修电风扇。老包走的是不读书实干的路,在当地前前后后一直是个人物。老包另外一个特点是朋友多贴近社会,在大多数同时代的北京人还蒙在鼓里的时候,老包开始打算到美国发展。一九九六年,到美国淘到第一桶金的朋友回乡探亲,老包提出给三万人民币好处费让美国出具邀请信按技术考察方式进入美国。[/FONT]

[FONT=宋体]有时候我也脸红,一句英语不会的人都敢大摇大摆进入美国,我这个专学英语的人还怕这怕那。一九九六年以后的十年,大陆和美国都是经济发展的十年,好像对低层人物来说到美国是上上策,因为美元与人民币比值很高,美国餐饮行业用工量极大,找不到工作是非常个别现象。老包下了飞机就找到一份洗碗工作,老板亲自上门来接,地点在新泽西,工资一千一。老包领到第一个月的工资随后同老板说了句再见直奔唐人街,先花三百元租了一间房,又花三百元买了电视录像机[/FONT]CD[FONT=宋体]机,过上了舒心日子。刚来美国不能适应寂寞,用六十元泡了一次妞。[/FONT]

[FONT=宋体]老包继续找工作,这次该挑一挑找一个好工作了。在美国任何行业都分熟手生手,工资差别很大。纽黑文银海超市丘老板需要一位杀鱼师傅,生手一千三,老包一看工钱合适,来到纽黑文,从此再也没有离开过,半年后,他感觉丘老板为人不错,决定长呆,退掉纽约住房。[/FONT]

[FONT=宋体]我买下小酒荘后,纽黑文的中国人开始一天比一天多,眼见着丘老板的生意开始腾飞,有一年中秋节卖货一天就往家里送了四趟现金。老包的鱼摊忙了起来,老板有大钱挣,对伙计也好,老包的工资是一个月涨五十,老板高兴,伙计开心。一年后,老包成了卖鱼的专家,他能记住所有鱼的英文词,说出英文价格数字。老包做过裁缝,杀鱼速度极快,他也喜欢同顾客聊天,光顾客给的小费一个月下来是五百多。[/FONT]

[FONT=宋体]我一直想同丘老板交个朋友,不知为什么每次接触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有次伙计把刚开锅的包子让我吃了一个被他撞到,一下满脸不高兴:老潘,今天你吃了我一个包子,下次要带啤酒给我喝。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老包成了我的好朋友,他听说我卖酒:一个礼拜给我送两大瓶苏联伏特加,价格公道就行,从此,我每个星期给老包送一次酒。老包对我不错,送酒那天,一定要把自己的晚餐省下来让给我吃。没过多久又让丘老板发现了,这里看出丘老板十分精明,我送酒,丘老板也去,而且坐着不走,他心里明白老包要干什么。我同丘老板胡抡乱侃,好不容易才把他打发走:不早了,老婆还在家里等着。丘老板走后,老包才敢把饭拿出来,这时我的肚子早饿得叫起来:老包,这样的日子我不过了,我还没有没落到吃饭还得看人眼色。[/FONT]

[FONT=宋体]人是否心地善良确实不在于财富多少,从两件事可以看出老包心地善良,一小一大。我刚开店的头两年一直住在店里,没有条件开火做饭,只能用一个小锅蒸点米饭上面放点菜,更可惜的是我不幸染上胃病,当时不知所措。一天他工休,我看他老远端着饭盒走过来:老潘,面刚下好,我多放了点辣椒,估计你爱吃。那次送面是老包最后一次工休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从此,他逢休必赌,每赌必输,越输越去;从那以后,老包再也不能按时付酒钱了,原来每两瓶一付,改为十瓶一付,最后是二十瓶一付。赌场是美国最可怕的陷阱,很多中国老人最后客死他乡是因为狂赌无颜再见家乡父老。[/FONT]

[FONT=宋体]第二件事,老包的床头柜上一直摆着一个小女孩照片,老包晚上收工后总要拿起来看上两眼才开始喝酒,老包对朋友说是他的女儿。后来我听丘老板说,那个女孩是个弃婴,被人扔在老包家的墙根下,老包抱起来的时候还有一口气,但满脸长满水泡,老包两口子用绿豆汤一点点把小女孩调整过来,小女孩长得十分好看。老包在美国挣到钱后先把她移民加拿大,让她从小在那学英语。这个小女孩来过纽黑文,我见过,灵巧机敏,但就是不叫老包一声爸。老包说在她身上花的钱比自己的亲儿子都多。[/FONT]

[FONT=宋体]老包的鱼摊从来不是一帆风顺。老包的特点杀鱼快,客人等待时间短,鱼卖得快,卖得多,老包的工资在两三年内从一千三提到两千,再加上每月客人给的小费,收入比干同样活的工友要高出一千多。这样的收入谁见了谁都眼红,都想找机会把老包顶出去,丘老板也放出话来,你们谁能干过老包,鱼摊就是谁的。我见过一次伙计间拼杀,出场的是山东大汉老金,那是一场人世间最凶很的龙虎斗。两人先是比杀鱼,接着比卸车,你抬一箱,我抬两箱,丘老板就是在这段时间完成了一生唯一一次回大陆观光。一个月下来,老金顶不住了,老金对我说,看来这次腰椎受了重创。[/FONT]

[FONT=宋体]老包也有两次出走,后来都被丘老板“请”了回来。第一次是躲债,一年春节同丘老板狂赌一晚上输了一万五,后来谈好一月还五百,老包还了半年觉得不是味,跑了。第二次是每天老包上班时杀鱼喝酒,晚上再去赌场赌个通宵,一次正杀着鱼,老包“扑通”一下睡死过去,丘老板担心出事让老包出去另找工作。丘老板招了两个墨西哥人继续看鱼摊,杀鱼速度赶不上老包一人,客人开始流失,因为附近新开了两个中国小超市。丘老板无奈,只好厚着老脸找我把老包请回来。[/FONT]

[FONT=宋体]不断培养贪欲是美国第二个可怕的陷阱,如果说社会主义是压制人的贪欲,吃大锅饭,资本主义是在提升人的贪欲。美国许多发财的中国老板像大陆的苦孩子被培养成高官还不满足非要变成贪官一样,钱多了还要再多,非要争当地首富出人头地,丘老板是最突出的一个。大约三年前美国房地产市值最高峰的时候,丘老板决定大笔财产抵押贷款加上原来创造的剩余价值风光进入房地产业大片买房置地,我在祝贺丘老板的同时对老包说,不过三年,你老人家该与丘老板平起平坐了,极有可能还不如你。老包好像从那时起明白了很多,原来是发了工资拿工资去赌,改为工资寄回家只用小费去赌。今年年初,丘老板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走出一步险棋,卖掉与他风雨同舟十余年的超市,从此,老包归新老板关照了。[/FONT]

[FONT=宋体]十月,美国金融大风暴来临前夜,我去纽约唐人街采风观察市场变化,喝糊辣汤的时候,感觉市场即将大变,回来后,我火速赶往老包的住处,让他千万小心,做工时稳住情绪听吆喝不要与老板发生任何矛盾,不能再喝酒了。老包也很明白,打电话给自己的亲友不要再去赌场,一旦被老板开掉很难再找到工作。老包还是让新老板找到毛病,就在感恩节的前一天,新老板看老包进厕所不出来,打老包的手机,说来客人了你在干啥呢?老包回答,拉屎呢,总不能屎也不让拉。新老板说,你是不是不想干了?老包接一句错话茬,这句错话结束了老包十一年的美国之梦:不干就不干。我分析,新老板也是被逼无奈,接手超市后,先是美国经济下滑,客源减少,接着是经济风暴,中国人大批离开纽黑文。老包工资一月近三千,雇一个墨西哥人只需一千二,而且鱼摊早就不忙了。老包开始美国化了,感恩节前还特意招呼我今年一定要烤上一只大火鸡。[/FONT]
[FONT=宋体]老包要离开纽黑文了,我想老包心中最大疑团是这十年老潘一共在他身上挣多少酒钱,一定要设局要老包明白。感恩节的当天,老包打电话问我有没有酒,我说,没有,他说没有酒就不来吃火鸡了,我说,过完感恩节,一些酒荘很早就开门,你赶早去买就行。第二天,他一大早就去买酒,同样的白酒[/FONT]750[FONT=宋体]毫升小瓶店主要他十元加税。老包明白了,我十年我供给他的是超大瓶[/FONT]1750[FONT=宋体]毫升,一瓶只收十三元,老潘是成本价在供酒。老包感动了,在我家门外徘徊了两个多小时想等我起来。[/FONT]


[FONT=宋体]到了中午,老包来电,让我无论如何关一会儿门,要请我吃饭,地点在丘老板新开的饭馆里,吃完饭去赶火车。我到的时候,菜已经上桌,一盘青菜,一盘丝瓜炒鱼片,老包怎么不为我点一盘红烧肉呢。我侧头看了看身旁的老包,发现他早已满脸挂满泪水,我说不吃了,打包走人,男人没有这样的,我送你上火车。[/FONT]

[FONT=宋体]老包到达纽约的第二天,再次接到老包电话,说已买好回国的机票,能否再见上一面。老包到纽约后曾到过职业介绍所,里面早已坐满了等工的人。[/FONT]

[FONT=宋体]我们相约在喝糊辣汤的那个地方会面,我费了半天劲儿才找到,原来早已关门歇业,门上的招牌已经摘掉。[/FONT]

[FONT=宋体]老包终于登上回国的飞机,带着十一年的辛劳,一共纯利润二十四万美金,只留给美国赌场十万,给美国留下了许多头发,对了,还带走了一付假牙。[/FONT]

[FONT=宋体]老包走了,一个时代的结束,五零时代的结束。兵不恋战,老包聪明啊。对老兵来说,走又是上上策。[/FONT]

[FONT=宋体]老包让我在有生之年一定去看看他,我说记住了,河南开封无权街[/FONT]31[FONT=宋体]号,陪同河南省干部一起去,又是我的一位好同学。[/FO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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