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大黄蜂财团是如何统治世界的 (z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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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交者: hazmat 于 2008-06-24 22:17:53

上次写了一个帖子揭油水的戏法,还没来得及自鸣得意,那谁说了,明明是豺狼当道,民怨沸腾,你为什么只说狐狸,不提豺狼? 你你你是不是喜欢喝油水喝不上肚脐狐狸?

我。。。,唉,不说了,窦唯,上无地自容,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相遇相识相互琢磨. 难怪有人要梦回唐朝,看人家大唐

菊花古剑和酒
被咖啡泡入喧嚣的亭院
异族人在日坛膜拜古人月亮
开元盛世令人神往

难怪没人梦回明朝,开个公司都要起名大唐,没见谁开公司叫大明的,倒是我老婆有个堂姐叫小明。

(经此机遇,本人对所有摇滚的,饶舌的歌手们的亲近欣赏程度一下子提高30个Db)

不错,俺是喜欢喝油水,还爱吃油炸的,炸油条炸薯条,俺都爱吃。就连俺的师傅济颠都爱喝油水。油水穿肠过,列祖心中留。哈哈

此问虽有卤猪心之咸,但是猪心里面照那老太太的说法,还是很有些BEEF的,很尖锐,不错,今天就试着说一说豺狼。不过这回在说之前要先开宗明义防人之口

为什么要说财狼呢? 因为财狼不分我一块肉只给我喝肉汤不说还拿玻璃板使劲压我, 俺又嫉妒又难受要爆火山,欲不喷而不能,让各位大爷见笑了,哈哈哈哈


今天俺要八卦的主人公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偶像股神心目中的英雄,1979年至1987年间时任美联储主席,保罗-阿道夫-沃克(Paul Adolph Volcker), 为什么说他是英雄呢?因为他制服了七十年代的滞胀,上了英雄榜,在通涨肆虐的今天,你可以在媒体上又看到投资者在仰望北斗星想念他。

先看看这位大佬的简历,老沃是新泽西的茶脖镇(Teaneck New Jersey)人,生在新州最南的五月角。父亲是镇上的第一位Municipal Manager(村会计),村会计的儿子读书一般都不错,老沃他茶脖镇高中毕业,1949年普林斯顿大学本科,1951年哈佛大学政治经济学硕士,1951年至1952年在伦敦经济学院当访问学者。

从伦敦回来以后,进联储扭腰分行当了一名专职(full time)经济学家,还有种说法是他的差事不光是嚼12345,还要坐再贴现小窗口(discount window)后面收发饭票,SORRY,钞票,跟街上的钱庄牙行打交道。

扭腰分行干啥的地呢?举个例子,年初牙行熊死蹬垮了,是扭腰行召集花街上各大钱庄掌柜开会商量怎么办,最后借钱给老摩家钱庄把熊死蹬拿下;十年前长期资本管 理公司LTCM炒俄国国债被北极熊涮了爆仓,引发花街大地震,也是扭腰行召集各大钱庄牙行开会商量如何捞LTCM上岸,据说当年大家都捐了“抗震救灾”款 对口支援,唯独熊死蹬死塞皮不捐不管,坏了江湖规矩。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看吧,现在报应来了,当年见死不救,现在不会有人来救你,哼哼。

在扭腰行当了五年经济学家兼管收发钞票以后,1957年老沃跳槽去了曼哈顿大通银行,当了一名财经经济学家(financial economist).

这曼哈顿大通银行是个什么来头呢?曼哈顿大通是两家银行合并而成的。曼哈顿银行最早阿伦-布尔(Aaron Burr Jr.)创办的,维基上说他是“政治家,独立战争英雄,探险家”,曾任纽约州检查官,州和联邦参议员,这哥们竞选美国总统,得票竟然和托马斯-杰佛逊得的 一样多,最后一帮人小黑屋里关上门开了个会,决定杰佛逊上当正总统,他下当副总统。

老布的爹老老布也是牛人,当过普林斯顿大学第二任校长.

老布家里的生意是开水行, Company of Manhattan, 给全扭腰城送“PURE WATER” 矿泉水,估计那时候没有自来水,整个扭腰喝水全靠老布家的水车挨家挨户送。

那怎么又做上钱庄的生意了?钱多得烧得呗

当时扭腰城里的钱庄生意是让国父亚历山大-哈密尔顿家的扭腰钱庄(Bank of New York)垄断着,此公是经济学家,美国第一任财政部长,政府发的债卷儿,全交哈家包销。这边副大总统看不过眼了,这帮里大家的生意,凭什么让你老哈家独 吞?我也要开一家钱庄,可开钱庄是要特许地,这算什么小菜半碟。老布经过一番斗争,在1799年也拿到了开钱庄的特权(Priviledge),在水行下 面开了一个银行部,用开水行赚的钱做钱庄生意。

到1808年干脆把水行生意卖给了市政府,专做钱庄生意。无独有偶,咱民国初年也有一位长芦盐运使,卖盐赚的钱花不完,于是就开了一家银行叫盐业银行。

在争取开钱庄权的过程中老布跟哈密尔顿结下了梁子,老布分了老哈的权不说,还跟老哈争参议员的位子,在竞选中还击败老哈当上了纽约州的参议员,看两位的画像,要我选,我也选老布,老布长得比老哈帅多了帅多了。

老哈气不过,经常在报上写贴子骂老布,两人的关系属于见面说不上三两句就要开骂的那种. 有一次大家在一起吃晚饭,老哈说了老布几句坏话,老布马上站起来要老哈说清楚(account for)话是什么地意思,老哈不干,我什么意思你自己明白。老布大怒,士可杀不可辱,要求与老哈决斗。1804年7月11日,在新泽西州的为好肯高地 (WEEHAWKEN HEIGHTS)上两人进行了一场美国历史上最有名的决斗,俩国父级的大腕火并,结果老哈受重伤而死,老布被指控谋杀受到法庭审 判,虽然最后被判无罪,但还是身败名裂,没法在东部待,出走西南“探险”去了。老布是历史上饱受争议的人物,有人说他是“traitor”美奸,也有人说 他是被冤枉的“fallen founder”.

要说还是合州国初年大家活得有激情哈,激情燃烧的年代,一言不合,真刀真枪的干,哪像现在都光说不练玩口活,就这样还不敢承认,拉链一拉不认账说我没干。看来这人心不古,震荡衰减,一代不如一代是普世的规律。

大 通银行(Bank of Chase)是由一位名叫约翰-汤普森的连环创业风投家开的,他连环地开了两家银行,第一家银行是First National Bank,顾名思义是美国历史上第一家全国性银行,后来成为花旗银行的一部分;大通银行 (Bank of Chase)是他从第一家风投全身而退以后开的第二家银行,取蔡斯这个名字说是为了纪念当时已故的财政部长和法官所罗门-蔡斯蔡老爷(Soloman Chase),不知道哪个汉奸翻译官把这银行的名字翻成大通,辞不达意,媚态十足,很莫名其妙的一个名字,明显就是蒙国人嘛。要我来,我就翻成逐利银行。

那时候的银行都跟财政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夸张的说,简直就是一个大门挂两个牌子。逐利银行后来被曼哈顿银行买下,成了逐利曼哈顿银行。到1957年老沃加入逐利曼哈顿的时候,东家之一是戴维-洛克菲勒,标准石油公司老板的孙子。

您 可能要问了,老洛家不是开油行的吗?BINGO,开水行的贩盐的钻油的到了都觉着开钱庄最过瘾,这难道只是巧合吗?老毛说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这句话放之四 海而皆准。国父们建立美利坚合州国,袁大头MBO,都靠枪杆子,但是地但是,打下来天下怎么坐天下,东西方开始不一样了,中央帝国在衙门里坐天下,西方帝 国在钱庄里坐天下,很有对称之美感是不是?俺想了一幅对子总结这一有趣现象,上联是:杀人偿命,下联是:欠债还钱,横批:我是主管。

凭什末这莫说?汉高祖进长安,删繁就简,约法三章,第一条就是杀人要偿命;国父们费城制宪法,看来看去,也就财产神圣不可侵犯那条最不忽悠人。

芝麻官说过,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嘿,嘿嘿,就皇上给的那点银子,搞不好还真抵不上回家卖烤白薯。钱庄老板也会叹苦经,开票号不为人管钱,只能在家吃红薯。哈哈。

科学家爱意淫在脑袋瓜子里做实验,说,给我一个支点,我能撬动地球。 银行家一听,笑了,这算什么,给我一间票号,我能统治全世界。怎么统治?对不起,今天码字码累了,欲知内幕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前文书说到,科学家说能撬动地球,银行家笑了。

怎么统治,这得从钱庄的生意说起。钱庄的生意,在我这饱读圣贤书的理科呆难眼里,就四个字:巧取豪夺,跟牙行的坑蒙拐骗正好对上,横批也是现成的:狼狈为奸。

那位可能要说了,西富先生坑蒙拐骗的事儿你说过我明白;可这钱庄,我把钱存他那儿,他还付我利息,怎么就巧取豪夺了呢?

来来来,让俺从头说起。

这钱庄的生意模式其实很简单,什么,老鼠会啊。不过银行家比会头要有职业道德,银行家会先注册一个公司,在把本金放进去,然后找个门脸装修一下,站门口招呼 客人来存钱,服务好的,还会沏茶倒水再奉上一块曲奇。比方说银行家注册了1000块的本金,衙门允许他招纳10000块钱的存款,这样加起来钱庄里就有 11000块钱的资金了,钱庄可能留下1000块应付客人日常提款,其他的都放贷放出去,贷款收回来,先付客人的利息,剩下的充作资金运作金和给股东发红 利。这不挺好的,有什么问题吗?

对,都挺规范的,比方说今天,乔掌柜的放了一笔1000块的款子给钱老板,咱看看掌柜的怎么记帐:
今借给钱老板1000元,年利五分,一年之后还清,钱庄获得1000块资产,同时获得1000块负债。

慢慢慢,乔老板,这资产怎么说?

这是钱庄放出去的款子,算是钱庄的资产,到时还给钱庄以后再从账上注销;

那负债呢?钱庄到时要给储户还本付息,所以算钱庄的负债,等钱还回来以后也从账上注销。

奥,合着我存钱放你这,成了我借钱给你了;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你借钱给我,我付你利息,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没问题,不过好像跟我来的时候想得不一样。喂,那你不会哪天把我的钱给卷跑了吧?

什么话?本钱庄是在政府登记过的,看看这营业执照,执照上有姓名地址年龄性别,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出了事儿政府会管的。

嗯,你这营业执照上有“暧煾塞”INC.这三个字这么讲?

INC就是说我们钱庄是有限责任公司,这是法律上的事情,说来话长,不好意思,我要招待别的客人了,你要是想打破沙锅,去律师行问律师吧。

看过本人写的一百年的美国之马克瑞克派记者的朋友,可能还记得,里面有个记者叫老斯,

“他还写过一本名叫The Traitor State (叛徒州)的书, 批评新泽西州对有限公司制(Incorporation,简称Inc.)的支持. (有限公司的股东只对公司负有限责任,除个人在公司的投资外,其他财产于公司无关,是谓有限责任)“当时抄下这段话的时候,说实话对老斯为什么骂新泽西州是叛徒不是很理解,办公司弄个有限责任的有什么了不起。联系到钱庄生意上来再看这个有限责任问题,这确实是背叛,背叛选民。且不说株连九族,连一家都不株连,只株连资本家的一根毫毛。

也 就是说,钱庄拿你的钱去放贷投资炒股,赚的钱,刨去给你的利息,剩下的归哈老板布老板长芦盐运使;乔老板借钱给钱老板CHARGE五分的利,给储户最多三 分利。如果钱老板们能干,按时还本付息,钱庄能1000块钱的本可以赚2000块钱利。如此丰厚的利润,有权有势的当然要趋之若鹜了。

如果亏了呢,对不起我们是有限责任,钱庄只负责1000钱损失给你补,你得赶紧,听到钱庄要不行的消息赶紧来提款,要不然人多你挤不过人家,到时候人家把钱提走了,没你的了。

当然了,钱庄也不都是这样的嘴脸。也有好的,管理的很好让人放心的银行。这样的银行在经济萧条,银行纷纷倒闭,投资者排队挤提的时候,老板会亲自带着不放心 前来察看的客户下到银行的地下室,让他们看金库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的金条。得人心者得天下,这家银行最后发展成在美国乃至全世界都有影响的花旗银行。不 过呢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得到这么好的服务的代价是得接受很低接近于零的利率,对很多发财心切的小资来说是没有吸引力的。它的客户群是不愁没地方赚钱但是 发愁找不到地发放钱的大资本家和不想承担风险的小老百姓。

上次说到的创办逐利信行的老汤之所以青史留名,创办了两个大银行是一条,另一条是因 为他曾经是一位著名的股评,错了,银评家。他评的不是电影,而是钱庄发行的银票,更准确地说应该是金票,因为钱庄发行的票子是用钱庄保验柜里的黄金做抵押 的。老汤生活的时代,南北战争的时候,有几千家银行,每家都发行自己的金票,这些钞票可以在市场上流通换手,有点像现在的债券市场。流动资产充裕的好银行 发行的银票以票面价值换手,资产质量差的银票只能以折扣价流通,对有些很烂的银票,当时的人们称之为伤筋膏(Shin-plaster),我猜是取伤筋膏 粘的很,不好脱手的意思。这么多种的银票流通在市场上,不光投资者头痛,老千们也头痛,不知道该伪造那种银票是好,要知道,那时候市场上流通着七千种银 票。老汤写银评正是因为看到了市场的需求,当然他自己也需要,因为他同时也炒作银票。他检查银票资质好坏的办法是派他的儿子拿着银票(很可能是大额的), 坐着马车到各钱庄柜上去兑金子,如果掌柜的见到银票,仔细鉴定真伪以后,二话不说马上给兑金子,那就是好银庄;如果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不爽快,那就 有问题。看到这,我不禁又想到为次级债垃圾评AAA穆迪斯标准普尔之流,又想当一回九斤老太。

那谁可能会说,你胡说,这开钱庄至多能算乔取怎么能算豪夺?再说了,现在有FDIC,政府担保储户贷款,前几个月,英国的北石头钱庄快碎了,储户们挤是挤了一身汗,腿也站酸了,但是都提出来了,后来政府把钱庄国有化给买下来了。

是啊,那政府的钱哪儿来的?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老百姓交的税和印刷厂里印的?

有评论家如此总结美国自南北战争以来的金融走势,称之为: 信贷民主化,风险社会化。

也就是说是借钱越来越容易,是个人就能借到钱,甚至连狗狗都能拿到信用卡。如果信用扩张过度引起经济过热产生泡沫造成了重大损失,金融资本家不可避免的只承 担部分责任,另一部份必定就要以通胀的形式让全体国民,在全球化时代,全体球民来承担,像威尼斯商人那样,每人身上挖一两肉,这算不算豪夺?

八卦完钱庄的生意的假模假式,咱再接着跟踪追击老沃。

老沃在逐利曼哈顿干了五年后,1962年去了财政部当金融分析主任(Director of Financial Analysis),一年后1963升任财政部负责国际货币事务的副局长(Deputy Under-secretary).(好像离西富先生的生意越来越近了)。

两年以后1965年,老沃回到逐利曼哈顿当副总裁级计划主任(VP of Director of Planning)。又过了四年,1969年老沃当上了财政部负责国际货币事务(International Monetary Affairs)的副部长(Under Secretary),一直干到1974年。这十几年老沃在银行和财政部之间跑了两个来回,用TG考察干部的话说就是:具备在中央和地方的工作经验,履历完整。

老沃在当财政部副部长期间干了一件大事,不好意思,俺码字又码累了,咱能不能下回书接着再说?
 
上回书说到,老沃在财政部副部长的任上干了一件大事,作为财政部的国际货币制度专家,他以专家组组长的身份力主总统放弃金嚼子,SORRY,金转换制,这 可是非同小可的一件事情,1971年8月15日是个星期日,在晚间的电视黄金时间,大鼻子总统通过三大电视网发表电视讲话,向美国和全世界宣布,美国政府 决定取消金转换制(Gold Convertibility Standard),二战后的布雷顿森林体系轰然倒塌,老沃在这一决策的制定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总统先生体察民心,本不想在电视黄金时间老百姓看热播 电视剧Bonanza 的时候扫大家兴发布这一不幸的消息,无奈第二天是星期一, 早上华尔街要开市,为了给街上的钱庄牙行足够的时间消化这一好消息,美国人民只好先委屈一下了,呜呼。

什么是金交换制?简单地说就是美元和黄金挂钩,美国政府承诺为任何持有美元的外国中央银行兑换黄金,每35美元可以兑换一盎司黄金,这大概是美金之说的由来。

那谁要问了,这布雷顿森林体系又是什么东东?布雷顿森林体系是战后开始实施的国际货币制度,一言以毙之,固定汇率制度,嗯,这不就是美国人目前正口诛之笔伐 之,恨不得今天晚上大长今不放了马上给取消了算的中国外汇制度吗?WELL,美国人可能会说,时代不同了,男女,不对,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何也?

话说六十多年前的1944年,四十四国家的七百三十名代表会盟于新罕布什尔州布雷顿森林镇上的华盛顿山大饭店里,商讨战后的国际货币制度。为什么要有国际货币,主要原因有三:

1. 作为交换媒体,方便不同国籍的个人和公司在做生意的时候谈价钱。
2. 保值
3. 作为会计和统计单位,比如,中国的外贸易收支情况以美元计算,没听说过以人民币计算。

关于未来的国际货币制度,会上有两个方案,第一个是大经济学家约翰-梅纳德-凯恩斯提出的,建立新的国际货币体系的方案,发行新的国际储备资产 BANCOR(斑壳)以替代黄金,斑壳实际上是纸黄金(paper gold),很像小孩子过家家的时候玩的要多少有多少的假钱,好处是可以按需分配,不受真黄金每年产量的桎梏。那谁又有话说了,黄金是纸的,虚拟的,那不 就由着中央银行随心所欲的印了?那到也不是,政府央行第一不会自己砸自己的牌子,二有世界上的其它政府监视,乱印的可能性很小。至于到底该印多少,凯恩斯 说,嗯哼,那当然是要咨询俺们经济学家啦,我们可以用高深的理论和复杂的数学公式向你证明如何根据国际贸易增长的情况和各国国内的经济增长情况还有其他一 系列因素来决定每年该加印多少纸黄金。以蛔虫之心度蚂蟥之腹,若这个方案果真被大会采纳,这还没准还真是利国利民利经济学家的三全齐美的好事情。

但是的但是,好事总是多磨,老大最讨厌的就是跟人分权和学习高深的数学,这么一来没事就要琢磨这正微分偏微分方程怎么解不说,这印刷钞票的生杀大权岂不就旁 落到一帮书生手里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呼鲁,SORRY,呼悠?估计以大经济学家之聪明,肯定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充其量就是抛出来权当陪太子读书潇洒 走一回,顺道给后辈的经济学人指点一下研究方向。

最后会上大家投票通过的当然是盟主带来的第二个方案:

美元与黄金挂钩,各国货币汇率与美元挂钩,汇率固定
美国政府郑重承诺为任何持有美元的外国中央银行兑换黄金。
同时成立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决定某国货币汇率(当然是对美元)的调整。

盟主说了, 那位弟兄如果不想要美元了,想换成黄金看着养眼;没问题,老大我给你们随来随换。

如果觉得自己家的货币被低估了,吃亏了,想升值, 没问题,去找IMF,大家商量着看怎么给调一调。

乌拉,兄弟们恭贺新盟主即位,大家刷刷刷刷地在协议上签字画押按了手印。中华民国肯定也签字画押了,不过本人没有考证过。

只有一个国家沉默着没喊乌拉,谁啊?

伟大的社会主义国家苏联,苏联也派代表团观摩了会议,但是婉拒加入布雷顿森林体系,八乘八年以后,俺码字码到这的时候,若有所悟,没准这就是冷战元年一月一 日零点零分零秒? 就在不经意间,高手之间的过招开始了。以后美苏两家,各过各的,北约区内贸易通用美元,华约区通用卢布;亚洲的日本,美元为主,日本为辅;改革开放前的中 国对外贸易卢布为主,美元为辅,改革开放以后则反过来,苏联解体以后干脆连卢布也不用了。

实事求是地说,新盟主坐上金交椅戴上金嚼子,SORRY, 金转换制,也不是浪得虚名。当时的美国确实是当之无愧的盟主,老大。 工业生产占全世界一半,黄金储备占全世界四分之三,生产全世界一半的煤炭和三分之二的石油。 外加一个强有力的中央银行和世界上最大的金融市场。

当欧亚大陆还在一片废墟中的时候,老大这边是毫发无损,被炸烂的珍珠港早已修好,还特意留下一些遗迹,做为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但是世界上的事情都是一分为二,有好有坏的,好处就是霸权在握,可以随心所欲,嗯哼,时不时逾矩美元成为国际货币的好处多多,下面简单地列几条

街上的牙行可以做汇兑生意收手续费,钱庄可以向全世界放贷赚利差。
政府可以以优惠利率发行国债融资,钱多好办事,内可以建伟大的和谐社会,外可以打仗扩充势力范围。
美国的大公司可以以优惠价格收购外国的公司。五十年代,欧洲是通用汽车和IBM们的猎场扎撒,搞的北约里面的愤青总统戴高乐很不爽,他说,俺们法兰西,正在被美国来的鬼子(MONSTER)们颠覆。

坏处呢,就是坐在金交椅上就要负起老大的责任

第一条是要管弟兄们的生计,在这一点上老大做得很够意思,1948-1954年六年间,马歇尔计划给西欧十六国送去170亿美金,按现在的金价折合4370 亿美元左右,这让东欧十六国的筒子们看得艳羡不已,东边的老大苏联肯定拿不出这么多金子来犒赏弟兄们,相反正想方设法搜刮弟兄们都没准,这虽然只是俺的猜 测,但是从苏军在东北大拆铁路机器的所做所为和匈牙利裴多菲俱乐部产生的缘由,我想我的猜测虽不中也不会远。平心而论,东老大也未必喜欢这样,实在也是没 办法,德国人几乎把乌拉尔以东打成废墟,战后百废待兴,捉襟见肘,多印钞票也不行,印多了钞票在华约区引发通胀,弟兄们还是会不高兴的。这两厢对比,东欧 十六国人心立马向西,这柏林墙是不建也得建,建了也不管用最后还得拆。正应了咱国的少数民族秀才的那幅名联:

能攻心则反侧自消从古知兵非好战;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后来治蜀要深思

码字码到这里,本人忍不住要斗胆对苏联的兴衰说几句,老老年的时候报纸上对苏联的评价是社会帝国主义,如今社会帝国主义已成云烟,这到底是何因果?

苏联的社会帝国主义之败,我认为不是败在社会主义制度,而是败在帝国主义霸权主义之上,有称霸之心且太急太切,没有广积粮缓称王所致。20世纪50年代,人 民领袖毛泽东第一次向世界宣布,中国永远不称霸。七十年代,又说“深 挖洞、广积粮、不称霸”,这实在是我中华几千年之王道之体现,此外交基本原则经几代核心到现在一直是中国外交之核心原则. 在如今二十一世纪是中国世纪之说甚嚣尘上的时候,国人应该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想想这句话最早是从谁的嘴里说出来的。

第二条是要讲政治,对内摆平帮内的各种争端,对外要遏制共产主义在全世界的蔓延。

帮内的争端如苏伊士运河事件,帮主表个态很快就搞定了。希腊共产党要夺权,派英国人上就可以了。遏制共产主义在欧洲的影响咱有马歇尔计划和在西德的驻军。只 是在亚洲,帮主遇到麻烦。打完韩战,小兄弟日本的经济虽然给提携起来了,但是从三八线出发奋斗半天最后还是回到原点,帮主自己却没有什么收获,所以有错误 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错误的战争之说,这其实是大将军的牢骚话,并非在认输或反省,大将军只管党叫干啥就干啥带兵打仗指哪打哪,但是仗打不赢心里肯定不爽需要 发发牢骚。言外之意是埋汰远在花生屯的果实们不会算账,选错了对手。帮主若真有心忏悔,也不会有以后的越战和现在的伊战了。

要做到第一第二条都需要金子要花钱,可是联储金库里的金条,每年收税收上来的钱就那么多,入不敷出怎么办?加税不是选项,美国老百姓肯定不同意,剩下的只有借和印。借就是发国债,可是自己就是世界上最有钱的主,谁有钱买国债,除了国内的资本家。另外的办法就是印钞票了。

这一借一印就唤醒了躲在布雷顿森林里沉睡的怪物,什么怪物?

作为发行国际储备货币的国家,必须在总和上对其他国家有贸易逆差。

看到这还不是很明白的朋友,可以反向思维一下,如果帮主对其它国家有贸易顺差,则常此以往美金会回流美国,弟兄们手里的美国美金会越来越少,国际贸易额将会萎缩。

随 着自由世界经济的恢复和发展,国际贸易额一定是水涨船高,这也导致越来越多的黄金流出美国,到小兄弟们的手里。这种情况到1958年埃森豪威尔执政的时候 就已经很明显,1958年到1961年,共流出黄金5.8 BILLION,黄金储备从1945年的21682吨下降到1960年15821吨, 经济学家们预测再过十年,美国的金库就要空了。新任的肯尼迪总统对助手说自己的两大忧虑一是核武器二是不断增加的财政赤字和贸易赤字,何以解忧,唯有印 刷。肯尼迪总统试图改变这一情况,他推动修改税制以鼓励出口,另外对扩大在越南的战争也不是很热心。

肯尼迪遇刺以后,继任的总统约翰逊雄心勃勃,对内推动伟大和谐社会计划,其中包括学生贷款计划,低收入家庭房贷计划,Medicare, Medicaid. 对外则升级和扩大在越南的战争。

帮主这边一双赤字加开动印刷机大干快上,小兄弟们开始坐不住了,眼看着老大这么干,手里的美金的慢慢地变成美纸,最先坐不住的是法国人,戴总统一边大声抗议 美国人无能,转嫁负担给小兄弟,一边赶紧到小窗口把美金变成黄金。比较惨的是西德,被老大“说服”不把自己的美元储备转成黄金,老大我花这么多钱派兵帮你 挡苏联人,你表四表四一下总是应该的吧。

老这样下去也不行,这时候盟主想起了当年大经济学家凯恩斯提出的纸黄金方案,活学活用一番,让IMF 炮制了个特别提款权(Special Drawing Rights). 俺老老年看CCTV的时候常看到电视上报“一美元兑1.xx个特别提款权” 觉得很新鲜,到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如此由来。这特别提款权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呢?一言以总结之,一篮子货币方案。

布雷顿森林里狮子是老大,大家都是使用美元进行国际贸易,用黄金作为稳定币值的定海神针。但是一来国际贸易发展迅速,德日两国出口表现尤其突出,二来老大自己的花销也大,每 年的黄金增量产量又跟不上金融系统对货币供应量的需求, 弟兄们手里的美金含金量越来越低,队伍开始有点不好带了。于是老大说,你们也别老盯着我的大金库,你们自己不也有小金库吗?

来来来大家来个贷款会,弄个特别提款权,有计划按比例地跟你们自己的小金库挂上,以后你们自己之间的贸易用特别提款权结算,贸易顺差的一方可以到逆差的一方的小金库里去提金条也省得我老替你们担着。

这边有小兄弟问了,这特别提款权能倒成金子和美子吗?不行,一码归一码, 这是在布雷顿森林外给你们另开的一块苗圃。

虽然有了特别提款权,可还是不能解决老大的双赤字和印刷机转速下不来的问题。

刚上任的大鼻子总统一看不行,要解决这个问题不能掩耳盗铃,得迎着困难上,

怎么上?动粗拧弟兄们的胳膊,说服他们把自己家的货币升值,让黄金回流美国。

首战用我,承担这项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的先生来自民主党, 名叫约翰-B-康那利(John B. Connally),这位先生是德州人,太平洋战争中在航母上跟日本人打过仗,战后当过肯尼迪总统的海军部长,德州州长,肯尼迪被刺的时候,他在同一辆车上也受了伤,身上据说有好几个枪眼,伤愈以后老康似乎大彻打悟到华盛顿开始跟共和党套磁,也在太平洋上跟日本人打过仗的尼克松总统让他当了财政部长,出使欧洲说服小兄弟们升值。

小兄弟们当然不服,你们自己搞双翅子外加印刷机,为什么要我们出血? 对于这些尖锐的质问,老康不亏是打过仗的老兵,只见他面不改色心不跳,语重心长地说:(美元)是我们的货币,但它是你们的问题。("Our currency, but your problem").还暗示如果不从,美国将撤回军事上的支持,你们牛是不是?那你们自己去面对苏军的坦克军团吧。

小兄弟们听了这话面面相觑,得,胳膊拗不过大腿, 那咱就升吧。可这还不能解决双赤字和印刷机的问题,老大打越战开销实在太大,到1970年,黄金对美元之比是1:5,也就是说,对应于每盎斯黄金,有 175美元在市面上流通。与此同时,通涨率从1960年的1。5%涨到1970年的5。0%, 1971年8月初,金库里只有8000多吨的金砖了,众议院主管货币的小组委员会(Subcommitte on International Exchange and Payment)发布报告说“美元币值被高估了”("Dollar is overvalued"), 又过了几天英国大使亲临财政部钞票换黄金的小窗口,要求将英格兰银行所持有的3BILLON美元换成黄金,再过几天总统终于在星期天晚上打断老百姓看电视 剧向大家公布了金交换制被废除的消息。当时的财经评论家如是说:“50年代对美元的盲目信任以及我们在世界上的地位,永远不复返了”

真的是这样吗?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上一节说到,老沃力荐管理层将金嚼子摘下,为此他还专门到小兄弟国面对千夫指,跟人家去解释这样做的必要性,几十年后他在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解释 说,“(当时)我们没有什么选择,黄金快用完了,美元有被挤提的风险,(这样下去),最终会有一场危机” (We had little choice, we are running out of gold.
There was a threat of a run on the dollar. Eventually there would be a crisis.)

哈哈,再过几十年什么人很有可能也会把这这话再重复一边,当年翻逆昧/不来电债券赖账实在是没办法,都是因为中国人搞固定汇率不肯升值,引起房市崩溃,BLAHBLAHBLAH。

金交换制取消了,美子换黄金的小窗口永远地关上了,洪哥, 咱们以后怎么办?几个月以后大约在冬季盟
主召集小兄弟们又开了一个会,这回不再去华盛顿山大酒店了,就近在华盛顿的史密斯学院(Smithsonian
Institute)开,参加会议的也不再是四十四个国家,二十七年弹指一挥间,当年的玩主现在不知怎的只
剩下G10,比利时,加拿大,法国,意大利,日本,荷兰和英国,外加两个国家的中央银行,西德和瑞
典。在会上代表们刷刷刷刷地签署了协议,正式将固定汇率制度改成浮动汇率制度,美元兑黄金价格暂时
定在38美元/盎斯,史称史密斯协议 (Smithsonian Agreement)。

代表们签字的墨迹未干,场外立即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谁在场外喧哗?回老爷,是街上的钱庄和牙行的伙计们在鼓掌叫好。

一个新兴的市场,外汇交易市场从此诞生了,美元到底值多少英镑马克法郎日元,得由外汇交易员
们说了算了。从此汇率不再跟扭腰联储地下室的金山挂钩,而是直接跟各国的GDP财政预算之类
的挂钩。

在这里不好意思俺要炫耀一下自己在列学上的造诣,引用一下列宁同志关于市场的名言:Kto kvo?
这句话是俄文,翻成中文:谁对谁干了什么事?话再说糙一点就是:谁干了谁?
看来要在市场经济里活好,把股票炒好,列宁同志的书也要读,哈哈

1971年12月史密斯协议刚签的时候,一盎司黄金换38美元,到1972年,跌到一盎司黄金可以换70美元,
到1973年,全球外汇市场正式成立,美子一路下跌,到1979年8月,每盎司黄金可换300美元,
8年间金价涨了将近10倍, 到1981年,金价最高涨到875美元/盎斯, 不过那已经是老沃当了
两年联储主席以后的事情了。根据一本年鉴提供的数据,从1965年到1977年,CPI上涨102%,房价
上涨92%。

大鼻子总统在宣布取消金转换制的同时还宣布对工资和价格实行政府管制,工资和牛奶要涨价必须得
到政府物价管理委员会的批准,这是自1949年以来政府第一次实行价格管制,价格管制的结果是短期
内通胀下降,1972年年中通胀率降到2.9%.但是过了几个月涨声再起,造成通涨的原因不仅是美元要扁,
国内的工资物价压力,全球经济的同步成长,苏联粮食欠收,油价上涨都成为加剧通涨的因素。只有
一个行业没有取消价格管制,那就是石油和天然气行业, 这样做的原因是鼓励使用进口能源,不鼓励开发
国内能源,对能源价格的管制过了好几年以后才被取消。

转年又要选总统了,大鼻子总统为了再次当选,开个一张大支票邀买人心,他一次性地把社会安全
(SSN)每月支付额增加了20%并且将每月支付增长率与CPI挂钩,CPI涨多少,孤儿寡母们每
月拿到的社安支票就涨多少,并签署法律使之永久化,让他们的生活不受通涨之影响。要说这打过仗出过
生入过死的总统还是比较体察民间疾苦的。

因为这件事,几十年后尼克松还被某保守派评为二十世纪最差总统,理由之一是下面一组数字:

1969年尼克松进白宫的时候,政府开支占GDP20%,1975年占22%
1969年国防开支占GDP9%,各种福利计划占6%,
1975年国防开支占GDP5。7%,各种福利计划占GDP10+%

这位仁兄以此指责尼克松把钱都花到社会福利计划上去了.
顺便说一句,虽然保守派因为财经政策指着大鼻子大骂不已,
但是对总统打开中国大门的政绩还是颇为赞许的。

那谁可能要说了,尼克松不是1973年10月水门事件下台了吗?怎么算到1975年,其实也就差了
一年,差不多吧。再想想是谁把大鼻子告发,谁把事情捅大,最后成为民主制度的闪光点,不得不承认这
里面的功夫道行还是很高深的。那谁写过一本书叫潜规则专说中国古代的事儿,现在看来潜规则这玩意也
是普世的。有人可能会说,你这是阴谋论,我觉得还是用老毛的阳谋论来解释更准确,任何一个制度下都
有不能碰的高压线,没有上级认可乱摸乱碰,后果是很不言自明的的。今年因为丑闻下台的扭腰州长就是
另外一个例子。

屋漏偏逢连阴雨,船破又遇顶头风。欧佩克组织也在这时候为抗议美国中东政策宣布石油禁运,油价从
1973年10月的每桶3.17美元涨到12月份的每桶11.63美元。有人说OPEC是借机闹事,醉汉之意不在酒
,丫们是抗议美元贬值才演这么一出戏。不管怎么说,其结果是年通货膨胀率从1972年8月的2.9%,涨到
1974年12月的12.5%。老百姓在加油站前大排长龙等着加汽油,为什么会这样,我没有考证过,估计跟价
格管制,炼油厂限产有关。

本贴开头说过老沃是投资者眼中制服通胀的英雄,可是通涨这匹脱缰野马难道不是老沃自己摘下金嚼子给
放出来的吗?嘿,嘿嘿,原来西游记里那些给要吃唐僧肉跟孙悟空作对的那些妖怪敢情都是天上的菩萨神
仙们故意派来的,不是自己偷着跑出来的。

通胀肆虐造成经济衰退,而经济衰退又没能降低通胀,于是那时候的人发明了一个新名词,“滞胀”。

有人没准要问,那联储不是专管通涨的吗?这几年联储主席干什么吃去了?
问题问得很好,老沃的前前任主席名叫阿瑟-伯恩斯(Arthur Burns),经济学家,哥伦比亚大学毕业,商
业周期理论大拿卫斯理-克莱尔-米切尔(Wesley Clair Mitchell)的学生,其学术生涯专门研究商业周
期。听起来其出身背景和职业的跟当今的联储主席直升基很相似。老伯当过爱森豪威尔总统的经济顾问,
尼克松当上总统以后,请他当了联储主席。在联储历史上,老伯的地位不高,体制内部对其评价是屈服于
政治压力而不能坚持原则,为尼克松邀买人心开的大额支票背书。关于如何正确处理联储和白宫的关系,
大鼻子总统在联储主席的就职仪式上,说的很明白:我尊重他的独立性,但是我希望他能独立地想明白,
我的看法就是他应该奉行的政策。
(“I respect his independence. However, I hope that independently he will conclude that my
views are the ones that should be followed.”)

大鼻子总统对联储如此严加看管的原因来自八年前竞选失败的教训。1960年,已经在爱森豪位尔总统
手下当了八年副总统的尼克松,在总统大选中以微弱的劣势败给肯尼迪。失败后总结经验教训,尼可松认
为竞选失败是因为联储加利息导致1959年出现经济衰退所致。八年后尼克松终于如愿以偿坐进白宫以
后,最忌讳的事情就是通涨和经济衰退, 措施之一就是对联储严加看管,不许乱说乱动。

咱中国古话说得好,打狗狗要看主任。你大鼻子如此欺负小动物,你的乌纱帽还想不想要了?

到1976年,卡特总统履新,任命了一位来自佛罗里达的生意人比尔-米勒(Bill Miller)当联储主席,此人
不是经济学专业出身,在街上没有一点威信,尽搞些治标不治本的不靠谱政策,为了支持美元,找IMF借
钱到外汇市场买美元,此计不成再来一计, 发行以德国马克计价的国债,从西德借入德国马克在外汇市场
上抛售以支持美元。这都无济于事,美元股市债市还是在继续跌,油价和通胀率还是高高在上.

1979年初还发生了伊朗革命,伊朗的石油出口中断,OPEC乘机再次抬高油价,每桶石油要价从
12美元涨到24美元左右,汽油达到1。25美元/加仑,这个价钱到二十年后的2000年还是高价
。1979年前三个月CPI达到年11%,到第二季度通胀达到14%。开车族在很多加油站排长队等着加汽油。卡
特总统的民望急剧下跌,民意测验显示,只有25%的民众认为总统先生的工作业绩不错。(跟现在的小布
总统有一比了)。

总统先生如坐针毡,他安排了一次对全国人民喊话以阐述能源问题,可是又莫名其妙地临时取消,带着他
最亲密的助手遁入马里兰州大山里的戴维营闭关去了。总统在戴维营里整整呆了十天不理朝政。老爱卿,
这可如何是好?每天跟自己的助手们讨论对策,接见从全国各地招来的诸侯,这些人士来自政界,教育界
,宗教界,总统先生一边询问他们对国家大事的看法,一边把他们的意见记录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十天以
后,1979年7月14日星期六,总统出关,星期天晚上电视黄金时间(不知道八年以后那BONANZA还在不在放
)向全国人民发表电视讲话,有三分之二的电视观看了总统的演讲,
演讲全文如下(http://www.rightwingnews.com/speeches/carter.php)

总统一上来就很诚恳地自我批评一番,转述了在接见社会各界代表时记在小本子上的批评意见,
“总统先生,你不是在领导一个国家,你只是在管理一个政府”
“你再也不到群众中来了”
“别跟我们提政治OR政府的运作,说说我们的共同利益是什么”
“你的一些内阁成员好像不怎么忠,你的手下不怎么讲原则”
“总统先生,我们麻烦大了。跟我们说说血汗和眼泪吧”
一个宗教界领袖说:“物质的匮乏无法改变上帝对我们的爱和我们之间的爱”

总统先生说自己尤其喜欢一个来自密西西比小镇的黑人女镇长的话
“大人物不是唯一重要的人,记住,如果不是有人先从别的地方把东西挖出来,你拿什么到华尔街上去卖?”
(“The big shots are not the only ones who are important. Remember, you can’t sell anything on Wall Street unless someone digs it up somewhere else first.”)

总统承认了自己工作的不足:“我努力地把我的竞选承诺变成法律,我得承认我只达到部分的目标”。
但是又认为目前的危机是道德和精神上的危机,他说

“在一个以勤奋的工作,强烈的家庭观念,紧密团结的社区和对上帝的忠诚而自豪的国家里,我们中有太
多的人崇尚享受和消费。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人不再取决于这个人的行为而取决于这个人所拥有的东西.但
是发现拥有和消费东西并不能满足我们对(生活)意义的追求,攒一堆物质的东西不能填补混吃等死地生
活的空虚”

(In a nation that was proud of hard work, strong families, close-knit communities, and our faith in God, too many of us now tend to worship self-indulgence and consumption. Human identity is no longer defined by what one does, but by what one owns. But we've discovered that owning things and consuming things does not satisfy our longing for meaning. We've learned that piling up material goods cannot fill the emptiness of lives which have no confidence or purpose.)

我们能怎么办?总统先生自问自答道:

1。减少对进口石油的依赖,10年后把对进口石油的消费量减少一半
2。动用总统权力限制进口石油,设置限额,超过限额一滴石油也不让进口
3。开发替代能源,诸如煤炭,油页岩,植物,天然气,太阳能。到2000年争取20%的能源来自太阳能。
4。。。。

将近三十年后,这两天炒做石油发了的大颚皮肯斯(Pikens) 也在媒体上呼悠开发替代能源,哈哈,不知
道让大亨来推动这件事,能不能有结果; 很有可能三十年后另外一个发了大财的主继续呼悠替代能源的事
情。

演讲过后的民意调查显示,四分之三的选民认同总统的精神危机说,总统本人的支持率上升了10%。
但是第二天华尔街的反应是非常负面的,银行间拆借利率从10。25%大涨0。5%到10。75%,
扭腰的联储不知道往金融系统里砸了多少钞票才把利率给压下去,短期的国债利率也涨了不少。

市场解说员评论说,市场对总统解决能源问题的计划和对付通涨的能力缺乏信心。
这次,轮到总统先生应该独立地想明白市场的想法就是他应该执行的政策了。

星期二,卡特开始拿内阁开刀,要求人人过关,检查各位内阁成员的业绩,过了关的继续留任,不行的立
马走人. 整顿结果,很多部长都被要求辞职,这些人在党内和国会里都是有背景和靠山的,于是乎,为了
这些人事问题白宫和国会打了很多口水战,留下一地鸡毛。其中财政部长也被炒了鱿鱼,卡特打电话给
GE/杜邦/逐利曼哈顿的老板们请他们当财政部长,但是没有人愿意出山。另外没有引起当时的评论家
注意的是联储主席比尔-米勒也辞职了,他只当了十七个月的联储主席,是历史上任期最短的一位. 因为
对总统比较忠,总统又让他去当财政部长。这样联储主席的位子就空了出来,总统把寻找新主席人选的任
务交给了办公厅主任,主任打了一通电话,让大家举孝廉,最后从八九个候选人名单中筛出来老沃,老沃
的简历是无可挑剔的,经济学专业, 名校毕业,在银行,财政部,联储都呆过,又有在关键岗位的工作经
验,当时已经被组织上派到扭腰当了好几年的扭腰联储总裁。办公厅主任询问了很多人士的意见,大家的
看法基本上是正面的,负面评价也有,主要反映在扭腰储备银行主席的位子上专断傲慢,非常右倾,比较
独(Not a team player)。总统对这些负面意见到不是很在意,他关心的是老沃能不能像比尔-米勒那样
与总统配合,办公厅主任对总统说:我看这位爷意志坚定,非常有主见,怕是将来不会配合您的政策。言
外之意让总统另请高明。当时有四位候选爷,老沃,BOFA的总裁汤姆-克老森(Tom Clausen),布鲁金
斯学院的总裁布鲁斯-麦克劳瑞(Bruce Maclaury), 逐利曼哈顿的戴维-洛克菲勒。总统估计也不很喜欢
老沃这样的,于是先打电话给在旧金山的汤姆,问他愿不愿意当这个官,汤姆回家请示了领导以后回话说
太太不喜欢华盛顿,无法接受任命。鉴于政治形势比较吃紧,市场又很糟糕,联储不可长时间没有主席,
尽管不是很满意,没办法总统只能请老沃当这个联储主席了。

第二天,老沃被叫到白宫与总统见面谈工作,老沃对总统说了一些联储独立决策之重要性之类的大道理,
还阐述了执行从紧的金融政策的理由,总统对此不至可否。谈话结束,对老沃的任命就这么内定了,第二
天要发布人事任命的消息,另外还要等待国会确认。
这时的老沃在华盛顿制定政策的圈子里比较有名,但不是一个公众人物。总统没有意识到这是他任期内最
重要的一项任命,这项任命开启了一个新的时代.
总统的国内政策顾问后来解释说,老沃之所以被选中是因为他是华尔街的人。大家都知道他很聪明很能干
而且很保守。哼哼,还有一句话他没说,解铃还需系铃人,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就在老沃去白宫面试的下午,总统在老家乔治亚州的铁哥们,银行家波特-蓝斯(Bert Lance)蓝四爷,打
电话跟总统的助手杰拉尔德-拉夫深红(Gerald Rafshoon)说,快跟总统说,选谁都不能选老沃,要是选
了老沃,来年总统连任肯定就没戏了。拉夫深红赶紧跑去把蓝四爷的话转达给了总统,过了一会儿,拉夫
跑到负责发布消息的新闻秘书办公室听消息,怎么样啊?没怎么样,我正在准备宣布老沃当联储主席的新
闻稿呢。

第二天消息一公布,华尔街上响起雷鸣般的掌声,DOW涨,美元涨,国债涨,金价下跌。

欲知老沃上台以后做了些什么划时代的事情,请看下回分解。
 
卡特总统无可奈何地请老沃当了联储主席以后,参议院很快就同意了这项任命,
1979年8月6号,老沃走马到华盛顿的联储总部上任去了。
联储总部坐落在花生屯中央商务区的宪法大街上,
http://en.wikipedia.org/wiki/Image:Federal_Reserve.jpg

这是一幢希腊式的大理石房子,西方的银行家们很早就悟出钱庄生意无信而不立的真谛,没有公众的信任
和信心,钱庄招不到储户,钱庄印的本身一钱不值的银票更不会有人用。因此古代的希伯来人在神庙里面
做钱庄生意,后来的美国和欧洲银行也把自己的门脸造得跟庙一样,到花街走走,远远望去高大庄严像帕
提农神庙的房子,走近了看墙上都挂着银行的招牌。联储的房子也是这样的风格,建筑师之所以设计成这
样据说是要表现 “尊贵和永恒”(Dignity and permanence).正门上方座着一只大理石雕成的老鹰,走
进黄铜的大门,通向前厅(Lobby)的甬道的墙上挂着武德罗-威尔逊总统(Woodrow Wilson)和参议员卡
特-格拉斯(Carter Glass)的画像,正是威总统1913年签署了联邦储备法案(Federal Reserve Act),格
参议员则领导了该法案的立法过程,前厅的天花板上镶嵌着古希腊钱币图案的浮雕,浮雕中间坐着主管富
裕和稳定的女神赛百利(Cybele),穿过门厅再往后走就是老沃和同事们办公的地方. 大理石房子的门脸
虽然雄伟壮丽,却不实用,每天开关那扇又大又沉的铜门不知道会闪了多少经济学家的腰,所以除了一些
特殊的场合,大家日常都从后门进出。

当年联储法案的通过并不顺利,参议员老格的草案遭到国会里很多来自中西部的民粹主义(Populist)议
员的强烈反对,这些议员反对把联邦储备银行置于银行家的实际控制之下,一切权力归选民,他们要修改
法案把联邦储备银行至于公众的管辖之下。这当然是做梦,当时最有名的民粹主义议员来自威斯康星,名
字叫查尔斯-林堡(Charles A. Lindberg),第一个飞越大西洋的那个帅哥是他儿子,老林是瑞典移民,
因此得了一个外号:做梦的瑞典人(A Swede who dreams).

这些民粹主义者虽然没能阻止法案的通过,但是他们从没有停止对联储制度的攻击,一有机会就找碴搞事
。二十年多后1937年联储在中央政务区造了上面说的石头庙,刚搬进去没两年,据说是最后一个真正
的布尔什维克,骚来, 民粹主义者的众议员,来自德州的如爱特-帕特曼(Wright Patman)在一次国会听证
会上对联储发难,老帕说:联储系统由十二个地方储备银行所组成,地方储备银行又由私人的商业银行所
拥有,那么宪法大街上的那座石头庙就是不能算政府大楼,按规矩得交地税。花生屯的地头,哥伦比亚特
区税务局一听高兴了,可不是嘛,这么大的豪宅每年能收上来好多银子呢,立马给联储总部送了一份税单
收税。联储一看税单,连忙派律师跟特区税务局解释,哎呀这位税爷,大税冲了财神庙,一家人不认一家
人,不好意思,俺们也是衙门不用交税,一边说一边把当年的立法过程,后来总检察官的法律意见以及法
院的判决结果拿出来给税爷看。

税爷也不好糊弄,你们说得都不错,但是地但是,你们造庙的地可是你们1935年花了75万美金从政
府手里买来的,为此财政部还说钱地两清,这块地不算政府的地了,难道说政府能把地卖给自己不成。

两造这就开始扯上皮了,皮条一直扯到珍珠港事件发生的前四天,税爷下了最后通谍,联储你要是再不交
地税,俺们就要派城管在大门上贴封条把这座庙给拍卖了。由于种种原因拍卖会被推迟举行了很多次,后
来干脆就不了了之了,皮条又扯了三年,联储被纠缠的没办法,最后让十二个地方储备银行的总裁签字画
押宣布不拥有宪法大街上的这座房子,产权归联邦政府。

即使这样众议员老帕还是不放过,又过了二十五年,他在众议院发言说,任何一个对美国的宪法理论有点
常识的人都看的出这联储制度是个怪鸭(queer duck)。老帕说的很对,联储就是一个民办官营的四不像
机构,当年政府和银行业大亨们妥协的产物,财政部曾经想把联储置于自己之下而未遂。它是政府里面的
一个独立部门,它每年自己制定预算,自己筹集办公经费,无需通过国会批准。

机构的具体操作方案是一个名叫保罗-沃博格(Paul Warburg) 的油水银行家整出来的,保罗来自德国汉
堡的沃博格家族,这个家族当时跟另一个油水银行家族罗斯柴尔德家族齐名,但是各有势力范围,罗家主
要在英法活动,沃家主要在德奥意南欧发财。1901年保罗被家族派到扭腰开拓生意,入股著名的牙行Kuhn
, Loeb and Co成为合伙人之一,后来又娶了牙行老板索罗门-六伯(Solomon Loeb) 的女儿,跟以前提到
过的借钱给日本天皇的雅各布-西富先生是连襟,后来沃博格家族在德国的金融特权被希特勒给废了,在
美国六伯的牙行生意几十年后并入现在的雷曼兄弟.

沃博格来到新大陆, 看了美国的银行体系以后差点要嗤之以鼻,说你们米利坚的银行体制跟我们欧洲相比
简直太落后了,跟你们的大国地位极不相称。在十九世纪末欧洲的咖啡馆和酒吧里,大家吃饱了撑的喜欢
争论到底是美国还是阿根廷将会成为二十世纪的经济强权,到了二十世纪初的时候,大家吃饱了撑的争论
别的去了,谁将成为新的强权已经是秃子头上的跳蚤不用废话。当时的美国是世界第二大出口国,各种工
业产品和原材料的产量居世界领先地位。这不,沃博格家族派年轻一代三兄弟之一的保罗登陆来了,留下
另外两兄弟继续在德国汉堡(当时德国最大的进出口海港和贸易中心)继续打理家族的生意。年轻的大富
翁美利坚前途无量,但还缺一样东西,名头,国际上没什么人用美元。

1900年的时候,英镑占各国(主要是欧美国家)央行外汇储备的三分之二,法郎和马克各占百分之十五,
剩下的可能就是里拉克朗比索之类的。当时的英国在其日不落帝国里强制使用英镑,同时英镑又与黄金挂
钩,币值稳定,是当时国际上最通用的储备货币。但是地但是英镑挤不进自己的后院欧洲大陆,欧洲大陆
主要通行法郎和马克。

保罗于是乎学习雷锋好榜样,自告奋勇为米利件的央行系统充当总设计师,起草联邦储备法案的草案.
开始花街的大班们还不怎么愿意把自己实际上的储备银行地位交出去公私合营,于是乎保罗跟大班们说,
有了联邦储备银行,美元就坚挺了,世界上会有更多的人愿意用美元,以后你们在汇兑业务上可以大赚一
笔,将来没准还能取代英镑的国际储备地位。不知道当时保罗有没有说,二十世纪是美国的世纪的话,哼
哼。油水之油在于丫们很会看运程,提前押宝下注,眼神还是很毒地,梅花香自苦寒来,这大概是几千年
颠沛流离寄人篱下的生活磨炼出来的看家本领。

联储系统中有十二个地区性联邦储备银行,分布在全国各地,在具体地点的选择上考虑到了能让各地遇到
流动性短缺问题,急需借钱的钱庄老板坐一晚上1913年速度的火车就可抵达。各地区联邦储备银行的
总裁由各地区的董事会委任,董事会有九位董事,其中六位由该地区联邦储备银行的成员商业银行委任,
另外三人由政府委任。现在的联储系统由设在华盛顿的联邦储备委员会管理(Federal Reserve Board), 会上有七位主管(governor),由总统委任参议院同意产生。

这七位主管与十二位联邦储备银行总裁共享印刷钞票的生杀大权,具体操作规矩是七位主管组成的管事会
(Board of Governors)决定成员银行向联储小窗口(Discount Window)抵押各种证券借现钱的贴现利
率(Discount Rate),比如,面值一百块的证券可借100*(1-R)块的现金;

成员银行之间互相拆借储备资金(Fed Fund)的利率(Fed Fund rate)则由联储公开市场委员会
(FMOC)投票决定,委员会共有十二票,华盛顿的主管们有七票,地区储备银行的总裁们有五票,这
五票由这十二个总裁轮流投,其中扭腰储备银行的总裁独占一票,永远有投票权,剩下的四票归其余的十
一位总裁TIME-SHARE;FMOC开会决定或升或降或维持银行间拆借储备资金利率,大佬们开完会以后,红头
文件发给设在牛腰的联储公开市场交易桌(Federal Open Market Trading Desk),让那里的红顶交易
员坐庄,多退少补,通过买入卖出国债和其它政府机构债券来维持这个利率的稳定。

联储基本上就是通过贴现率和银行储备资金拆借利率来对经济进行宏观调控。

联储系统的会员银行拥有各地区储备银行的股票,但是拥有股权只是表示会员身分,不可转让上市,最多
算某种意义上的小产权。私人商业银行在联储体制内有很大影响,可以实际上决定地区储备银行的总裁人
选,但是华盛顿的主管们也有权否决这项任命。

联储系统是美国式的分布式中央银行,与世界上其他的中央银行如英格兰银行,日本法国意大利的中央银
行均有不同,它不直接听命于政府而独立地进行决策,而在英日法意,央行要调整利率须得政府内阁批准
。只有德国的央行(Bundesbank) 与美国的相似,因为这是战后的西德照着美国的模式建立的。诸位看这
联储的委员会是不是有点像TG的政治局,七位主管对应政治局常委,地区储备银行的总裁对应政治局委员
和后补委员。

真正的民粹主义者老帕当了五十年的议员,还当过众议院银行业小组委员会的(House Banking Committee
) 主席,他毕生致力于对联储进行改革,欲使之民主化,在他看来联储代表着私人银行家小集团对货币事
务的独裁(“Dictatorship on money matters by banker’s club”),他在国会举行了无穷多的听证
会,提出了无数的改革提案,诸如

缩短主管的任期(十四年),以便让总统能经常换人;
把地区储备银行的总裁从FOMC中撤走,只留下总统任命国会确认的公共官员;
联储公开帐簿让国会审计;
联储的预算制定程序须跟其它联邦政府机构一样,接受国会的审查;等等等等。

这些改革的尝试因为得不到多数国会议员的支持,均以失败而告终。老帕在七十年代中去世以后,其它人
年复一年地继续提出他的改革方案,仍然没戏。事实上联储是政府机构里面最稳定,变化最少的部门,针
插不进,水泼不进,自成立以来只在1930年代罗斯福新政的时候进行过一次改革,把决策过程的控制从各
地区的储备银行集中到华盛顿的政治局常委会,SORRY, 管事会(Board of Governors),以前牛
腰的头职称是猪倌,搔来搔来,打错字了,主管(Governor),改革以后职称变成总裁(President)。
只有在花生屯办公的才带猪倌的头衔,而且全由总统任命。

有人说之联储之所以几十年一贯制是因为它运转良好,改动甚少,不像其它国家的央行那样或被国有化或
被私有化或被重组,乃是符合国情符合体制的需要。在这里不得不佩服一下德国货的经久耐用。

联储不光是独立王国,王国里的发生的事情外人也难以知晓,管事会和FMOC每六到八周开一次会,每次会
议以后才把上次会议的简报公之于众。各项决策的根据,如内部报告,备忘录,经济分析等均保密五年,
五年以后外界才能查看。FMOC没有详细的会议记录,因为根本就不存在。七十年代,正当国会准备颁布信
息自由法案(Freedom of Information Act)的时候,当时的联储主席阿瑟-伯恩斯决定取消会议的详细
记录,以免日后流传到外面被刁民看见招来官司,让联储的老爷们难堪。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联储所享
受到的隐私权是政府机构里面最多的,连中央情报局都望之项背。联储自己对此的解释是为了防止有人利
用这些信息操纵市场和进行内幕交易。针对联储喜欢事事藏着掖着的做法,反对联储的人士也有自己的说
法,他们喜欢引用老亨利-福特(Henry Ford Sr.) 的一句话:

老百姓最好不要明白咱国的银行和货币体制,我相信,如果他们知道了里面的猫腻,第二天天不亮他们就会开始造反
(It is well enough that the people of the nation do not understand our banking and monetary system for, it they did, I believe there would be a revolution before tomorrow morning.)

在水泼不进针插不进太阳光照不进的石头庙里念经的是五百罗汉,\
你有没有搞错?
搔来搔来,准确地说应该是五百修道士,这修道士(Monk)的说法不是俺发明的,专利权属于一位名叫非尔
难得-哥敏(Fernand St. Germain)的众议员,这位仁兄当过众议院银行小组委员会的主席,跟联储的资深
经济学家们交道打多了,灵光一闪脱口而出给他们起了这样一个外号。联储的同志对这个外号并不反感,
相反还觉得颇有几分那个意思。理查德-赛轮(Richard Syron),曾任波士顿联储的副总裁,当过一段时
间老沃的特别助理,俺放狗找了一下,这位仁兄现在竟然是不来电(FREDIE MAC)的头,真是
无巧不成贴,世界真小。

他说联储的体制很像他青少年时代的成长环境,天主教教会,因此在里面感觉特自在,
“这(联储)系统就像一个教会。可能这就是为什么我在这里面呆着这么舒服的原因。联储主席就是教皇
;还有一帮红衣主教, 他们就是主管和地区联储总裁;还有教廷(Curia),他们就是资深的员工。教会的
信徒们就是那些商业银行。如果你是一个调皮捣蛋的教民(parishioner),你(时不时需要)到小窗口那
去忏悔;在联储这,如果哪个银行也调皮捣蛋乱来的话,(时常也需要)到贴现窗口去借钱。我们甚至也
有不同的教派,天主教会里有
耶稣会(Jesuits),
圣方济会(Franciscans),
多明各会/黑修士会(Dominicans);
俺们这有
(相信目的决定手段的)实用主义者(Pragmatists),
(相信经济起伏全由货币供应所决定的)货币主义(Monetarist) 者
(相信政府应该干预经济的)新凯恩斯主义者(Neo-Keynesians)。

“The System is just like the Church. That’s probably why I feel so comfortable with it. It’s got a pope, the chairman; and college of cardinals, the governors and bank presidents; and a curia, the senior staff. The equivalent of the laity is the commercial banks. If you’re a naughty parishioner in the Catholic Church, you come to confession. In this system, if you’re naughty, you come to the Discount window for a loan. We even have different orders of religious thought like Jesuits and Franciscans and Dominicans only we call them pragmatists and monetarists and neo-Keynesians.”

嗯,如此说来“中国特色” 的经济学也不是天方夜潭,把诸子百家引入经济学,咱也可以有很多流派,
比如儒家经济学,道家经济学,兵家/纵横家经济学,呵呵。经济学里面的或隐或现的价值观/世界观/处世哲学是谁也能否认的。

当一个经济学家进入联储成为其中一员的时候,大家管这叫“戴上了(修女)的面纱”
(taking the veil),加入了修道士们的秘密组织小兄弟会(confidential fraternity)。
(这要在咱中国,该算是剃光了头再烧六个疤受戒入密宗或者天地会了)。

嗯,教会管人的灵魂,衙门管人的皮肉,联储管通过皮肉触及灵魂的钱,这才是真正的三权分立,大三权。白宫国会高法那只能算衙门里的小三权。

修道士们进了石头庙以后就开始不说英伦俗语了,能通神让鬼推磨,憋倒英雄汉的钱,在修道士们的嘴里
那不叫钱,叫流通性,而且跟加油站似的,按照辛烷含量的不同,流速的快慢给分了好几等,93号汽油-M
1货币,90号汽油-M2货币,87号汽油-M3货币,加起来统称流动性汽油L。除此之外,修道士们还喜欢把
自己念的经讲的道说成是科学,令人遗憾地是,他们的骨密度既比不上布鲁诺,脑容量又玩不过伽利略,只能在修道院里面念经玩深沉,假模假式地让大家觉得他们在替天行道。

1979年,老沃上任的时候,在宪法大街工作的员工们有一千六百人,另外还有在十二个地区联邦储备银行
工作的二万三千人,绝大多数人做的是单调枯燥的工作,比如,收集和整理数据;清算支票, 把付过账的
支票退还到原银行; 为成员商业银行提供日常服务等等。

庙里也有自己的机要部门,一些敏感的金融数据只有有关人员才能看到,某些能接触机密的人士还可以看
到西爱A和国务院的情况通报(CABLE)。据说如果哪个炒家能在事前几天看到这些数据,可以赚到
很多钱。尽管有这样大的诱惑,联储的历史上似乎没有出现过大的丑闻,反腐保密工作看来做得还是相当
到家的。

联储里面的最牛的部门是政策研究部门,负责这项工作的经济学家在华盛顿有约两百人,在各地的储备银
行有约两百五十人。这里面大多数是男的,白人男性,加起来差不多有五百罗汉了。这些人都是专家,金
融市场方面的专家,比如上面提到的赛轮, 从他写的专业文章来看,是火灾保险市场方面的专家;还有人
是银行间资金拆借市场的专家,商业票据市场的专家,这些市场的里里外外,招牌猫腻,这些专家都门清
,真可谓树液有钻攻。如果这些专家爬不上去楼梯,进入管理层,他们可能选择下海上街,凭自己的专业
技能,找一份赚钱更多的工作。这些人到了街上以后,跟庙里仍然藕断丝连,跟以前的同事切磋一下问题
,吹吹牛传传八卦那是家常便饭。类似的关系在国防部和国防工业之间同样存在,估计国内的朋友对之也
不会陌生。这种专业的团队精神(Esprit)跟军队里面的职业军官团也很像,有一位前修道士如是说

“头几乎都不用下命令,因为部队早就知道命令将是什么”

(“You almost don’t have to give orders, because the troops already know what the orders will be”)

在大庙里面做决策和下命令的是在管事会(Board of Governors) 下面的不到五十个业务骨干,这些人能
接触和决定最敏感的问题,然后将决策结果归纳成几个选项,做成一本蓝皮书,整上一些选择题,让政治
局开会的大老们投票划圈。这些人的职能在我看来有点像参谋部,在比尔-米勒当主席的年代,这些人的
头-参谋长,一个叫斯迪文-爱惜洛德(Stephen Axilrod)的官僚非常有实权,因为他精通技术问题而
米勒不懂,到了老沃当主席的时候,参谋长就没戏唱了,因为对于技术问题老沃比他还精通。

联邦储备法案要求总统在挑选主管的时候要考虑主管人选能体现金融/农业/工业/商业利益和地区利益
。但是管事会里没有农场主/工厂主/小老板/劳工领袖,主管们通常来自银行业和财政经济学界,很少
有例外。联储的体制允许有能力的人士升到最高层,但是呢这些人是要经过仔细筛选的,主管里面没有观
点激进的思想极端分子,也没有富有创意的理论家,更不能有持非正统非主流观点的异端。这样的体制鼓
励内部的意见一致, 每个主管的决策都要依靠手下的资深专家所提供的技术数据和专业建议,因此针对某
些问题的不同意见和政策选项都是很有限的,只有非常有主见和意志非常坚定的主管才会特立独行坚持己
见,不厌其烦地跟专家们争论。这样的主管也有,但是很快就会体制同化,看问题想问题变得其他主管一
样。

尽管被议员指责为银行家俱乐部,到老沃当主席的年代联储的主管们都出身平民,不是巨富也不是赤贫的
家庭,曾经有建筑商协会不满联储的高利率政策,找人调查联储管事会各主管的出身背景,结果不了了之
,因为绝大多数人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出来的,无可指摘,没法把他们跟银行大班们联系上。其实这也不奇
怪,自古就少有公子王孙到庙里修道院里去当主持主教五的,没那个必要嘛。

老沃就是这样一位主管,俺在帖子最开始就提到,老沃是村会计的儿子,靠读书聪明能干再加组织上培养
当上联储主席,这颇符合体制的传统,因为多数主管都是有经济学背景的技术官僚,在机构里面一台阶一
台阶升上来的。即使最激烈地批评他的人对他的个人操守也无可指摘,老沃虽然是财神庙的主持,但是本
人对钱却不感兴趣,至少对给自己捞钱不感兴趣,他从扭腰联储总裁转任联储主席,工资从每年116,000
美元降到了60,000美元, 他对此没什么所谓. 他的副手福雷德里客-舒尔兹说:“他太太有间会计事务所
,但是他们的钱得省着花。他真的不在乎钱能买到的东西,乡下的大房子,拉风的车五的。他只是不在乎


(His wife had a little accounting business, but he had to watch their spending.
He really doesn't care about the things that money buys,
a big house in the country, a fancy car. He just doesn't care.")

老沃有一次在哈佛演讲的时候曾对台下的听众抱怨道

“我们最好的年轻人都投奔华尔街,而不是华盛顿,去我们的议会和法庭(工作)。
或者,可能更准确地说,他们中很多人最后还是去了华盛顿,去搞游说或者去代表客户”。

(“The best of our young gravitate toward Wall Street, instead of Washington, our statehouses or our courthouses. Or, perhaps more accurately, a great many of them do end up in Washington – to run a lobby or represent a client”)

有趣的是,几十年过去了, 前一段时间,哈佛的校长还在今年的毕业典礼上说这件事情。
“听我的回答。2007年冬天,助理就告诉我要有这么一个演讲。当我在Kirkland听中午饭的时候,
在Leverett吃晚饭的时候,当我在我上班时和同学们见面的时候,甚至当我在国外碰见我们刚毕业的学生
的时候,同学们都会问我一些问题。你们问我的第一个问题,不是问课程计划,不是提建议,也不是问老
师的联系方式或者学生的空间问题。实际上,也不是酒精限制政策。你们不停地问我的问题是:“为什么
我们的学生很多都去了华尔街?为什么我们哈佛的学生中,有那么多人到金融、咨询和电子银行领域去?

几十年过去了,天没变,道也没变,明戏的人当然是先奔大三权的关键部门去卡位啦。

跟华盛顿的其他高官相比,老沃过着舒适但相当简朴的生活,他一个人住在离开单位不远的一间小公寓里
,周末回扭腰与家人团聚。他喜欢抽廉价的雪茄,找便宜的中国餐馆吃饭。如果有人请他去屯子里的豪华
场所吃饭,他会对菜单上的价钱JJWW. 他对穿着也很不讲究,常常披一件很”Shiny” 的西装而且经
常胡子拉岔的,在财政部当差的时候,财长老康对老沃的形象忍无可忍,威胁说如果丫不去把头剃了胡子
刮了,换件新西装穿上,就炒他鱿鱼。

对老沃的任命在联储内部也引起一片掌声,经过长时间的分歧和动荡以后,他的到来被认为是拨乱反正,
恢复体制内由来已久引以自豪的传统的时候,到底老沃要恢复什么传统呢?
这贴已经超长了, 咱们下回再砍。
 
当时国会还通过了要求金融业分业经营的格拉斯-斯地构法案(Glass-Steagall Act of 1933), 花街上的所有票号,要么做短期借贷的钱庄生意,要么做长期融资(发行股票债券)的牙行生意,鱼和熊掌不可得兼, 免得你们左右互搏,吃里扒外坑害客户。著名的老莫家(House of Morgan) 被迫分家,分成了JP MORGAN钱庄和牙行MORGANSTANLEY.  又过了一个甲子,花街
的大班们高喊着自由化去管制的口号,呼悠国会把格-斯法案给废,废就废了吧,可是社会主义的免费午餐FDIC和联储的贴现小窗口还得给咱留着, 资本主义的自由和社会主义的保障咱都要,结果刚过
十年,就搞成现在这样的烂摊子。我还没有考证,不知道格林斯潘当时如何表现,对此有何说法,如果格林斯潘没有极力反对取消格-斯法案,那他就没有尽到自己作为联储主席的责任。

由于经历过大萧条的痛苦,老艾的政策主张是政府应该强力干预经济以刺激需求推动经济的发展,他拥护凯恩斯的学说,认为货币政策是
第 二位的,经济成长和就业是第一位的。联储的任务就是确保利率在合理水平,全力配合政府的各项复苏经济的计划,因此他让联储的货币政策听命于财政部的财经政 策。当时的政府搞预算双轨制,一套预算是政府正常的开销,另一套用于罗斯福新政的各种计划。钱从那来呢?靠财政部发行国债筹集。

老艾 对联储的改革可以说是配合整个国家在国策层次的改变,大萧条以前的联储其基本功能是印刷商业用货币,维持国内商业活动的正常运行,向遇到头寸周转问题的商 业银行提供贴现贷款,商业银行可以拿短期商业票据(商家向银行的短期贷款凭证)到联储小窗口去折换现金,等商家返本付息以后,银行再到小窗口把商业票据赎 回,这样正常的商业活动不会因钱庄的头寸周转问题而受影响。

改革以后的联储其主要职能变成是印刷政策用货币,对政府的赤字财经政策提 供支持,一是设置合适的利率,使得财政部能以优惠的利率低廉的成本发行国债以筹集资金,实施各项振兴经济计划;二是支持国债的流通性使之能被市场广泛接 受,拥有国债的商业银行可以把政府债券拿到小窗口去折现,如此国债除了具有安全性之外,又有良好的流通性,拥有国债跟拥有现金一样方便,投资者乐购,财政 部发债顺利。在三四十年代的美国,国债价格不能自由浮动,市场价格由联储/财政部操纵,国债的长期短期利率联储和财政部说是多少就是多少。

罗斯福就任的时候,美国的国债是22 BILLION,实行八年新政以后,到珍珠港事件前夕,国债是48 BILLON,这增加的26 BILLION债务都用于各项政府的复苏经济和福利计划。

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为了动员所有资源投入战争,美国实行战时社会主义和中央计划经济,企业所得税税率设为50%,超过一百万美元的个人收入所得91%缴税,工资和物价实行政府管制,各种生产资料由政府统一调配,各种食品凭票定量供应。

联 储也宣布,为了支援打仗,保证财政部能以低利率发行国债,实行《固定利率》政策,将三个月的短期国债利率固定为0.375%,长期国债的利率压制在不超过 2.5%,并通过扭腰的公开市场交易桌做庄维持此利率,市场若出现波动,利率有上升之可能时,出手买入国债以维持固定利率,这样做的实质就是印刷机二十四 小时不停地运转印刷战争用货币支持打仗,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三个月的短期国债利息如此之低,老百姓和投资者没有理由持有这种投资产品,全都是联储印钞票自 己统统吃进。

看到这,你可能会想,这老艾是一个改革家不假,但是好像没看出他
对联储的优良传统有任何贡献,他让货币政策成为财经政策的跟班,独立性何从谈起?

这个要等到后来,因为战争期间国债的发行问题,老艾和财政部发生
分歧,立场开始转变,成了修正主义者,要求把联储的货币政策从财政部的控制下独立出来以后, 欲知详情如何,咱下回细说。


上次说到二战期间为了打仗,联储搞了固定利率政策,把三个月短期国债利率钉在0。375%,长期国
债利率压在2。5%以下,以支持财政部发行国债筹集资金,动员全国的资源进行战争,老艾不反对发国
债打仗,但是他对国债的具体的发行办法有意见,西谚有言:妖怪都在毛孔里,扫来扫来,都在细节里。
这国债发行计划也有弊端和猫腻,问题出在哪里呢?

问题在于这国债是可以转手倒卖地,那谁要说,市场经济买卖自由,天经地义,有什么不对?别急,且听
俺慢慢道来。。。
对于这件事情的细节俺看的书里语焉不详,俺琢磨着流程大概是这样的这样的这样的,
话说财政部为了筹钱,定期地发行国债,号称胜利债券(Victory Bond),
为了帮助财政部顺利发行债券,联储印钞票,增加货币供应给钱庄放贷,
钱庄把这钱以短期贷款的形式借给牙行或者其他私人客户,假设利率比国债高点就算0.5%
牙行和私人拿着借来的钱去买长期国债,利率是2.5%
短期长期利率息差达到2%,投资通过借短债买长债的方式可以赚到2%的无风险之利,
另外联储的印刷机满负荷运转,银根宽松,关系户搞点贷款不要太容易
短期贷款到期后,投资者把长期国债按市场价卖回给银行还本付息,一个赚利息差,一个赚手续费
银行再拿着这些长期债券照市场价到联储小窗口去换现金
这等于联储又印钞票给钱庄和投资者合伙继续玩下一次
还有一种说法更简单,投资者把0.375%的短期国债卖回给联储,只买2.5%的长期国债。
这样子一个来回下来,政府实际上是把自己印的钞票发出去再借回来,像在玩印地安人的飞去来,同时还要付给中间投机倒把的掮客们一笔固定的雁过拔毛费。
当然了具体肯定会有很多玩法,但是宽息差和松银根的宽松环境对某些市侩来说肯定是非常安逸的,前方吃紧,后方紧吃,哼哼。
老艾说
"银行家们当然对财政部的融资办法大致满意,国债经销商和经纪人也一样。这样的做法保证他们能有花
花的暴利可赚,就像他们以前从无数的公司和保险公司那里赚钱那样。很大一部分购买国债的资金不是来
自真正的储蓄,而是来自银行系统为了从非银行投资者那里赎回国债而投放的货币。”

"The bankers, of course, were delighted with most aspects of Treasury financing, as were government bond dealers and the brokers. The practices followed ensured them a windfall of profits, as they did to countless corporations and insurance companies. A substantial part of the buying did not come from genuine savings; it came from money created by the banking system through the very process of buying the securities held by nonbank investors."

作为财神庙的主持老艾想要停止这种钱庄牙行免费坐轿子的不和谐现象,限制花街在国债市场的参与,他
建议发行不能转售的国债(这样钱庄牙行就只赚一次手续费),但是财政部不听,为此他经常与财政部的
人吵架,搞得自己越来越不招人家待见。

那财政部为什么不虚心接受批评意见从善如流?也许只有这样才可以让联储源源不断的印钱给自己用,或
者说财政部跟街上的牙行钱庄有利益关联。当时的财长是罗斯福的牛腰老乡油水摸根稍,这可能是他们在
战时社会主义制度下給老乡们留的资本主义尾巴,哼哼。

老艾还建议政府加税,但是当时的税已经很高了,加税在老百姓那里肯定通不过。所以1940年到19
45年,60%的政府开支来自借贷而不是税收,到二战结束的时候,国债总额是280 BILLION,其中有
相当一部分是联储印的钞票。不过地不过,政府拿着这些钱去办实业,兴建新的工厂,开发新的技术,提
高了整个国家的生产力,创造了实际的价值,结果就是战争结束以后的通货膨胀是1945年以前历次战争后
最低的一次,1947年通货膨胀率是14.4%,1918年是17%,1864年是27%,1812年美英战争和1776
年独立战争的时候没有数据记载不提。

二战对美国经济的帮助是很大的,在五年的时间里,国家的年总产出增加75%,1942年GNP增加
16%,43年增加15%,44年增加15%,在战争期间人均国民收入比1939年增加40%。要
说仗在别的地方打就是好啊。

战争还促成了工作机会的平等,大量的妇女和黑人进入全民所有制企业,错了,比较好的单位的工作,而
这些工作以前是为白人男性留着的,因为战争,一千两百万人参军,于是这些职位就空了出来。

因为战时供应短缺,很多人有钱没处花,一部分钱买国债支援国家打仗,剩下的存银行,1943/44
年,居民的储蓄率达到收入的25%。

也许是看到了经济在战争期间的复苏和蓬勃发展,或许是看到牛腰客们营私舞弊,自己成了帮别人数钱的
了,老艾慢慢地从一个支持凯恩斯主义,全力配合罗斯福政策的改革派自由派,变成了像一个中央银行家
那样,担忧通胀问题,要求联储按照1913年联邦储备法案所规定的那样成为一个独立的货币政策机构的独
立派。

战后由于大萧条的心理阴影仍在,花生屯仍然担心一战结束以后(1920-1921)所发生的通缩和高失业率
的现象在二战以后重演,所以当时的政策导向是,通涨通缩都很可怕,但是主要以防通缩为主,也就是说
要继续二战期间有所作为的财经政策和宽松的货币政策。但是地但是二战后跟一战后又有些不一样,二战
以后没有刀枪入库马放南山,而是歇了一会以后马上就开始冷战,国防订单不减反增,增加了总需求凡四
十多年一直到冷战结束。

另外老百姓前几年存了很多钱现在要找地方花,要买房买车享受和平生活;

战时被抑制的汽车,家电行业战后也要重新开始扩张生意,生意人们在银行门口排队等着贷款(战争期间
一切为了打仗,商业贷款被行政限制)。

老艾看了就说:

“银行系统能印的钱是无限的,但是我们的生产设施和劳动力供应是有限的,这俩样东西的供应只能缓慢
成长,现在它们正在被利用到接近极限。” 再这样下去就要通涨了。

“There is no limit to the amount of money that can be created by the banking system, but
there are limits to productive facilities and our labor supply, which can be only slowly
increased and which at present are being used to near capacity."

可是财政部还是要联储继续保持低利率,既要保证政府能低成本发行国债,又要鼓励私营经济的发展,老
艾说:
“这是(不同)责任之间的冲突,财政部的首要职能是尽可能地以低成本筹集政府预算资金;联储的职能
是管制货币和信贷以维持经济的稳定”

“It is a conflict of responsibilities. The Treasury's primary job is to finance the
government at the lowest cost at which it can... The Federal Reserve has the job of
regulating money and credit in such a manner as to help maintain economic stability”

Something has to give, 矛盾激化下去总有一方得让步,老艾和他领导下的联储开始了宣布自己独立以
摆脱下属地位的努力,屡次要求升息,取消长期国债固定利率政策(长期国债利率固定意味着联储要印钞
票托盘),都因财政部反对而未遂,财政部的人含沙影射地说,你们搞什么搞?要搞静坐示威不成?

老艾被指责为变修了要反水,哈哈,人家本来就是共和党应该说是反朴归真了才对。
可能是杜鲁门说的,
“(他)坚持要平衡的预算和更紧的信贷政策。艾克李斯已经放弃了他在新政年代的早期立场,跑到反动
派那边去了。”

“(he is) insisting on a balanced budget and tighter credit policies, Eccles has forsaken
his earlier position in the New Deal years and gone over to the camp of the reactionaries.”

1948年,老艾十四年联储主席任期届满,为了让大家看看到底谁是老板,再加上其它的因素,杜鲁门
没有续聘老艾为联储主席,让一个叫托马斯-麦卡伯(Thomas McCabe)的人当了联储主席,麦伯不是银行
家出身,而是哈佛MBA学历,当时是一个叫撕靠特纸张公司(Scott Paper Company) 的CEO,在费城的联储工作过。在美国生活过的人可能知道,撕靠特公司是生产卫生纸的,据说还是第一家生产卷筒式卫
生纸的公司,至于在这之前美国人民用什么,需要方家考证一哈。

不过呢可能因为老爱名声比较大,总统还是让他继续留在管事会,没让他卷铺盖回犹他州。

在联储和财政部打架的时候,本系列的主角老沃还是普林斯顿大学经济系大四的学生,他看来很关心政治
和时事,写了一篇256页的论文,叫当前的形势和我们的任务,呜扑斯,搞错了,论文题目叫“二战以
来联邦储备政策的问题”("The Problems of Federal Reserve Policy Since World War II")。在这偏
学术性的论文里,老沃指出了联储为了支持打仗,已经失去了控制货币和物价的权力,正确地预测了这种
现象不会再继续下去,将来必然有变。他还给天上的神仙们支了一招,说既然联储和财政部打得不可开交
,干脆把联储并入财政部算了,这样政治上问责担当(Political accountability)就都集中在行政部门
,实现一个部门,一个政策,一个领导,出了问题,都让总统担着。嗯,怎么跟老蒋的一个领袖,一个政
党之口号这么相似。

这篇文章若是让老艾看了,肯定会指着小沃的鼻子骂,嘴上没毛的小毛头你懂什么,哈哈。
 
上回说到韩战期间,联储坚持原则反对通涨,顶住了来自白宫和国会的压力,迫使杜鲁门签下丧权辱国的
二十一条,骚来,串了,联储和财政部的51年条约,不再给国债托盘而让市场决定长期国债的价格和利
率,财政部不再发行可转手倒卖的债券以减轻联储印钞票的负担。虽然事后联储主席麦卡伯被迫辞职,让
位给杜鲁门的手下助理财政部长威廉-马丁,但是没过几年,杜鲁门下台以后,马丁和联储的主管们自行
解释51共识,彻底地把联储从财政部的管卡压下面解放了出来,成为独立的货币政策机构,不但赢了战
役也赢了战争,气得老领导杜鲁门大骂马主席叛徒。至于为什么杜鲁门要称马丁为叛徒咱先按下不表。

这段掌故也从另一个角度提供了重温韩战历史的视角,从联储的立场看中央银行家明显是对战争不感冒的
,杜鲁门也制定了有限战争的政策,不准备打跟苏联打三战和核战,这里面只有麦客阿穑和老蒋最积极。
俺不知道杜鲁门制定有限战争政策的出发点何在,但是花街对冷战的态度是很明确的,被称为二十世纪美
国国师的专栏作家沃特-李普曼(Walter Lippmann)就在一篇著名批评X先生的冷战外交政策的文章里就说,在各个前线遏制苏联势力的冷战政策是不现实的。他的主要论点是,这样做在经济上和政治上都是行不通的,

“固然,西方世界的力量是强大的,我们也可以设想西方世界的智谋是不小的。可是,有许多重大的理由
足以叫我们担忧:我们所具有的这种力量和智谋恰恰是不适合于执行遏制政策的。比如说,X先生怎样能
够在美国宪法的总规定下做种安排,让国务院能够经常掌握着足够的款项和军事力量,可以随时在全地球
不断转移的地点实行“反击”呢?他是不是打算要求国会开一张从国库领钱的空白支票,并且无条件地授
权国务院使用武装力量呢?如果还想保持美国宪法制度的话,这样做是办不到的”

“经常转移和采取策略手段的政策,对于苏联的政府制度也许是适合的,因为正像X先生所说,苏联政府
具有耐心的坚持性。可是这样的政策对美国的政府制度是不适合的。这样一种政策尤其不适合于美国的经
济,因为美国经济是没有划一组织和不受控制的。而除非国务院能够规划和指挥进出口贸易,遏制政策是
实行不了的。因为这种政策要求“相应于苏联政策的转移和策略行为,而在不断转移的地点和政治点上”
送交或者拒绝送交美国的货物”

后来的历史事实也证明,苏联是由于自身的原因而自己崩溃的,当然外在的压力也是必要条件之一,关于
苏联解体的原因不是本系列的主题,本人想说的是没有金融家的支持,仗是打不下去的,尤其是二次世界
大战刚刚结束还没有几年,金融资本家钱袋子的金币还寥寥无几的情况下。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战争和金融财政开始密不可分,古人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西人也说,业余的讲战
略,专业的愁后勤。还有一种更形象的说法:钱是战争的腱子(Money is the sinew of war). 从这个角
度看,当年韩信当的粮草官其实是一个重要岗位,管理粮草的经验对他后来的军事生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俺敢说他的对手陈余的简历上就肯定没有粮草官的工作经验,丫拒不采纳谋士李左军的建议断韩信的粮
草,偏要舍易就难,仗着自己兵多与韩信决战,结果被韩信背水一战击败。

跟战争和钱有关的海带还能扯很多很多条,1499年,发蓝稀国王路易十二想把米兰城拿下,他问手下
如何才能如愿,有人跟他说,陛下,您需要三样东西,钱,钱,钱(Money Money Money);后来的路易十四也说,战争是件有谱的事,最后一个基尼(金币)永远赢。还有人说如罗斯柴尔德家族不借钱的话,一
战打不起来。不过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政治家要真想打仗,老罗家想不借钱都不成,多半是遇见雄
才大略的主看着有利可图半推半就的就从了,1864/1866/1870年,俾斯麦要打仗朝罗家借
钱,老罗家乖乖地把银票奉上。

战争对金融系统是冲击和严峻的考验,同时也是金融创新的温床,英格兰银行(Bank of England)就是
1694年英法战争(Nine Year’s War, War of Grand Alliance)期间成立的,当时的政府因为打仗
手头紧借不到钱,苏格兰人银行家,国际贸易商人威廉-彼得森(William Peterson)于是向国王提出一
个交易,彼得森负责筹钱向政府提供一百二十万英镑贷款,条件是由国王特许让出份子钱借给国王的富豪
们办一家银行帮国王管钱,税收存入这家银行,并拥有发行银票和放贷的特权,说是120万英镑,其实
真正到账只有75万英镑。一百年后的1800年,拿破仑为了给打仗解决粮草问题创办了发蓝稀银行
(Banque De France),甚至连美国的独立战争和合州国的成立都与金融创新有关。这段掌故跟大黄蜂系列
密切相关,咱从头说起。

话说十七世纪的早期,大黄蜂们刚刚吃了印地安人送的火鸡在新大陆落下脚,但是地但是,当时的新英格
兰是一个被财富遗忘的角落,主要的问题是劳动力不足造成工资水平奇高,同时现金又极为短缺,流动性
严重不足,马萨诸塞州第一任州长,约翰-温斯罗普(John Winthrop)讲过一个段子描述当时的情况,下
面这段对话发生在一个叫好礼(Howley)的老爷和他的仆人之间:

好礼:小二,老爷我没钱留你了,明年你另找东家吧,今年我得卖掉两头牛才能给你付工钱
小二:老爷,您这待遇不错,要不您明年直接给我两头牛,俺继续伺候您?
好礼:我的牛都给你发了工资,牛给光了我怎么办?
小二:好办,到时候咱俩伦敦,你来伺候我,牛不就回来了吗?

也就是在新英格兰才会有这样没大没小的下人,在劳动力充裕又便宜的老欧洲绝对没人敢这么跟老爷说话
。嗯,人生而平等也不完全是乌托邦,好像还是有一定的经济基础的。

那谁可能会问,何不用黑奴?那黑奴是要使钱买的,只有在南方的两头在外大进大出的种植园才用得起,
南方种植园出产大米,棉花,烟叶,靛蓝,全部出口欧洲以赚取硬通货,西班牙现大洋。换回硬通货以后
接着从英国进口各种生产资料,殖民地没有工业,大到种地所用的牲口农具,小到日常需要的蜡烛铁钉都
得从英国进口,连新娘也从英国进口,某年的行情是100磅上好的烟叶可以换一个年轻的,尚未腐败的
MM(young and uncorrupted girls), 可能是由于流动性严重不足,来年的烟叶卖不了好价钱,要
150磅上好的烟叶才可以换一个英国新娘。

在新英兰能赚钱的行业只有原木和皮草,当时的伦敦流传着宁要伦敦桥下一张床,不要博士屯一套房的说
法,这套房多半是用整根的圆木搭成的占地一英亩的带谷仓的殖民式大屋,那些圆木都砍自千年的原始大
森林,每根长达四十英尺。有人从新英格兰写信给老英格兰介绍情况说,一个穷当佣人的在新大陆可以拥
有50英亩的地,地上的木头比许多贵族庄园里的木头加攒一堆还要多。一船木头在波士顿的离岸价是
300英镑,运到南欧的到岸价是1600英镑。可惜的可惜,如此的暴利反映的是当时运输能力的严重
不足,一艘帆船能装多少根木头,大家用脚趾头都可以算出来。比较能创汇来钱的是单位价值比较高的皮
草,那时的北欧人不讲什么爱护动物五的,冬天天冷大家都喜欢穿个皮袍子戴个皮帽子,犹爱来自北美和俄国的皮货,当时皮货贸易对全球经济的重要性堪比现在的石油业,康涅迪格州一年要向西北欧出口一万
张河狸皮,就这样还供不应求。白猎人们忙不过来就想起来找印地安人帮忙,给他们枪让他们打猎然后收
购兽皮, 来自曼哈顿的英国和荷兰商人也来跟印地安人收购山货。做买卖需要货币,钱从何来?当时的一项金融创新是用印地安人佩戴的一种装饰物:碗胖(Wampum)作为国际支付货币,碗胖是印地安人用海滩
上捡来的贝壳,在质地细腻的石头上花功夫磨出来,用石头钻子在中间钻个洞做成的,像佛珠一样但稍小
的手工艺品,印地安人把许多晚胖用绳子串起来,织成腰带作为地位和财富的象征,也作为印地安部落之
间进贡或者支付战争赔款的方式,这种风俗延续了几百年可能上千年,甚至后来的殖民者也向与之交战的
印地安部落罚收碗胖作为战争赔款。所以说用碗胖做货币以解决流动性不足的问题是非常合适的,因为大家手上都有,印地安人一不留神竟成了供应货币的中央银行家。白人一手交碗胖印地安人一手交皮货,碗
皮交易就这么开始了,等印地安人把新英格兰的河狸麋鹿狼浣熊杀光以后,又到更西面的其他部落的地盘上去寻找猎物,造成印地安社会的内部不稳。

好景不长,碗胖的流通领域很快就出现了弄虚做假的问题,贪婪的白人用石头,玻璃,骨头伪造碗胖,以
劣充好;印地安人也不是省油的灯,那时候大家算术都不怎么灵,数钱的办法不是数晚胖的个数,而是用
胳膊量,按长度计算,白人抱怨印地安人在收碗胖的时候,让姚明上,在付账的时候派林浩上,长胳膊进
短胳膊出,哈哈。印地安人鉴别假碗胖的能力也很强,按照劣币驱逐良币的定律,真的做工精良的,被称
为曼哈顿碗胖的良币被印地安人回笼了,劣币假碗胖则通过交易又回到白人手上,不出多少年,碗胖就没
法作为货币流通了,到1649年和1650年康州和麻州的法庭判决不得使用碗胖作为支付手段。

大黄蜂们还尝试着使用晒干的豆子作为货币,可是干豆也有自己的问题,太轻太不值钱,有一次麻州的一
位警官小河里不慎翻了船,眼睁睁地看着一船的干豆,不,一年的政府税收付之东流。南边的弗吉尼亚州
把 铁钉作为合法货币,结果引得许多人在搬家的时候,要把谷仓烧了好把钉子带走,搞得政府必须立法禁止这种行为。看来看去,最好的货币还就算真金白银,但是对 许多想发财的人士来说,必须想办法搞到真金白银,可惜的可惜,北美大陆的金矿和银矿分别在西边的加州和内华达州,白人要再过一两百年才能找
到那儿,没有货币,靠以货换货的方式,在新大陆过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绝对没问题,现阶段如果要
发财只有一条道,出海做生意。

在出海做生意的人群中涌现了一位英雄模范人物,他的名字叫威廉-飞扑斯(William Phips),小飞是缅因
州生人,家里排行第二十六,那年头的新英格兰人手少加上黑奴又贵,所以家家都甩开膀子生,大毛二毛
三毛一直到二十多毛才截住,多子多富,干活不用请人手,小飞从小就帮家里干活,打猎捕鱼放羊样样在
行,只是耽误了一样,到十八岁了还斗大的字母不识,不过的不过,小飞出落得灰常灰常的鲁棒,乡党的
评 价是:远看是睹墙,近看两堵墙。小飞长大了以后,觉得自己是个生来要干大事的人。"an unaccountable impulse upon his mind that he was born to greater matters."要干大事就要到大地方去到海上去。他给自己设计的职业途径如下,

十八岁一过,阿飞就到缅因州海边的造船厂当学徒,新大陆盛产上好的木材,造船业非常发达,当时英国
三分之一的船都出产自新英格兰,新大陆自己对船只的需求也很大,十三个殖民地的地盘起初都是在从北
到 南沿海的狭长地带,各殖民地之间的交通往来基本靠船,在缅因州的船厂当了四年学徒以后,阿飞决定到波士顿去碰碰运气,到博士顿的船厂打工,并在波士顿学会 了读书写字,还有幸遇见一位年轻的小寡妇玛丽-斯宾塞-胡欧(Mary Spencer Hull),阿飞爱上了小寡妇,可能也爱上了小寡妇的爹,一位船长兼房地产投机商。阿飞肯定很会来事,有人说他的舌头是银子做的,他用如簧的银舌让女朋友 和未来的丈
母爹相信,有一天他能成为船长指挥英国国王的船,还能给太太在波士顿的高尚社区造一幢红砖的豪宅。
他跟胡欧小姐结了婚,利用太太家的关系,跟一帮波士顿的商人说好,拿着他们的钱回到家乡去造船,
把船造好以后,顺便装满一船的圆木和山货海货回波士顿,谁知船刚造好,当地的印地安人就打了过来把
居民点给烧了,阿飞顾不上装圆木,带上家里人和乡党们,开着船径直去了波士顿。到了波士顿,阿飞学
会了航海当上了船长,加入大黄蜂的贸易船队开始在波士顿和西印度群岛(古巴,牙买加)之间跑运输,
从波士顿往那边运咸猪肉,咸牛肉,咸鱼(都是给奴隶们吃的),圆木,马匹和蜂蜜,从加勒比海往回运
糖和新英格兰最需要的硬通货:西班牙现大洋。

当时的西班牙在中美州,现在的玻利维亚,有一个银矿,每年铸造大量的现大洋供应全球,最远还通过菲
律宾流到中国,西班牙现大洋是环大西洋贸易区最通行的货币。

在海上跑运输的时候,飞船长听说了一艘名字叫“我们的夫人康赛香”(Nuestra Senora de la
Concepcion)的宝船的故事,1643年年底,这艘宝船和其它十五艘船一起,载着中美洲一年的白银产
量驶向西班牙的塞维利亚,途中不幸遇到飓风,在巴哈马群岛附近海域沉没。飞船长在船厂当学徒的时候
,就常常听老人们讲述宝船,海盗和秘鲁的金银的故事,听到康夫人号的事情以后,发财心切的他决定海
底捞宝,找到这艘船。他回到波士顿到处找风投干这件大事,可是波士顿人一是手上银子不多,二是感觉
风险太大不感兴趣,飞船长一不做二不休,开着自己的船到伦敦去找英王要风投,到了伦敦,他四处打点
,花了一年的时间托人找门路,最后把自己的船卖了,买了假头发戴上,礼服穿上,终于见到了英王查理
二世,国王对阿飞的淘宝计划很感兴趣,同意做飞船长的合伙人,还把一艘被皇家海军缴获的有十八门炮
和95名船员的海盗船交给他指挥。飞船长开着国王的船回到波士顿,按照以前跟太太的约定,给船起名
叫“阿尔及尔玫瑰”(Algier-Rose),又从家乡找了三名印地安潜水员,开始一下巴哈群岛马找宝。他
们在巴哈马群岛忙乎了两年多,风投的钱都花光了,船上还闹了一次未遂的哗变,啥也没找到。于是飞扑
斯又回到伦敦,找国王要第二轮风投,这时候查理二世已经死了,他的兄弟詹木斯二世对此不感兴趣,飞
扑斯于是寻找其它的风投,他从查理二世的支持者奥背马耳公爵(Duke of Albemarle)那里找到了钱,
带着两艘小船二下巴哈马,经过千辛万苦,这次终于成功了找了沉船,1688年他带着37538磅光
洋,25磅黄金,2755磅银条回到了伦敦,詹姆士二世笑纳了这笔财富的10%,封了飞船长一个爵
士(Sir)的头衔和麻省总警官的头衔,第二轮风投的投资人奥背马耳公爵得到7000%的回报,飞爵
士自己给船员付完工资以后,得到16000英镑的分红。大量的白银流入,激活了刚成立的伦敦股票交
易所,大量的股份公司得以成立,再加上几年后(1694年)成立的英格兰银行,据说永远地改变的英
国的财运。飞船长成了伦敦人眼里的英雄,丹尼尔-笛福,写鲁滨孙漂流记的那位,当时就在伦敦,他对
飞爵士赞赏有加,鲁宾孙的原型没准就是飞扑斯。

朝为放羊娃,暮当资本家,飞扑斯的故事是一个典型的美国梦,他可以说是新大陆第一位靠风投创业成功
的企业家,他的成功故事被后来无数的发明家,销售员,幻想家所复制,他们的共同之处是:出身贫寒,
白手起家,敢想敢干,百折不挠,运气颇佳。


飞扑斯对美国的贡献还不止于此,1690年,飞船长被麻省殖民地政府任命为远征军的总指挥,从波士
顿启航,出其不意,攻其没备,进攻法国人在阿卡迪亚(Acadia)的据点罗腰港(Port Royal),罗腰港的
法国人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英国人包围了,喜欢投降的发国人于是就不战而降,飞司令让他的手下把阿卡
迪亚半岛从上到下大家拿了两礼拜,自己则把罗药港总督家里的好东西全给搬回了波士顿。罗腰港一趟,
波士顿人食髓知味,得陇望蜀,打上了法国人在加拿大的重镇蒙特利尔和魁北克的主意,飞司令的作战计
划是水旱两路同时进攻,陆军从阿尔巴尼出发先拿下蒙城,然后沿圣劳伦斯河进攻魁北克,水路则从波士
顿出发进入圣劳伦斯河入海口沿河而上,直取魁北克与陆军成两面夹攻之势,最后把发国人赶出北美。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波士顿人看到飞司令第一次北伐不灰吹费之力就抢了那么多东西回来,羡慕得不得
了,听说还要去打魁北克操发国人,都踊跃地入伙参军,妻子送狼上帆船,哈哈,30艘漏水超载的帆船
载着2500名雇佣军出发了。鲁迅说,中国人见胜象则蜂拥而上,如果他有机会到美国留学,会发现这
也是普世的,哼哼。

飞司令的舰队出发以后遇到很多麻烦,首先是天气不好,其次是风向不对,最后在沿圣劳伦斯河航行的时
候不知怎的没找向导,一来二去浪费了不少时间,磨磨蹭蹭地到魁北克的时候已经是深秋,天气已经很冷
,河水已经开始要结冰了,最要命的是飞司令不知道,从阿尔吧尼出发的陆军攻打蒙特利尔失败,魁北克
人已经知道波士顿人要来,正严阵以待。在魁北克城下,飞司令要求法国人投降,这回的发国总督倒也硬
气,说:我不跟你废话,让我的枪炮来回答你吧。(”I have no reply to make to your general but
from the mouths of my cannon ,and by gunshots.”)

波士顿人攻打了两天,最后把弹药都用光了还打不下魁北克,只好悻悻而退。在回来的路上又遇到了风暴
,四艘船被刮翻了,整个舰队都被吹散了,等残兵败将回到波士顿的时候,大家发现有的船只剩下一半左
右的人,有的船上的人差不多都死光了。后来好事的考古学家去打捞那四艘沉船,结果船上只有火枪和餐
具,敢情很多人不是去打仗的,是去赶集的,哈哈。

仗虽然打输了,但是地但是,军饷和抚恤金一分都不能少,幸存者和寡妇们找政府去讨要军饷和抚恤金,
可是政府的钱箱是空的,为了打仗政府花去了4万英镑,还指望打下魁北克能把钱赚回来,那时的政府也
没有后来的牛气,没有让麦克镜大帅帮着把在国会山前示威的一战老兵们赶走,老兵寡妇每天在政府门前静坐示威,看这架式,政府再拿不出钱来,民怨沸腾,恐生民变,怎么办?

天无绝人之路,活人不能让尿憋死,1691年麻省议会推出一项划时代的金融创新,打白条,当然啦官方用
语是发行纸币(Paper Currency)。要说这纸币中国人在几百年前早就发明了,但是在西方世界,政府用
钞票付账,还是开天辟地第一次。麻省政府打的白条是用铜版印在一张非常厚非常考究的纸上,上书“政
府欠持有者十块大洋” 之类的话,下面还有政府官员的签名,四边印着弯弯曲曲的装饰线,跟现在的美刀在内容上大同小异,不一样的地方在于,白条是竖条的,拿着手里像一张法律文书,这次一共打了
7000英镑的白条,避免了一场财政危机。历史就是这么有趣。飞扑斯远征魁北克的失败,给美国带来
的纸币。

慢慢地北美各英国殖民地也开始学起麻省的做法打开了白条,个中原因是殖民地要参与英国和法国之间争
夺北美地盘的战争,飞扑斯的两次北伐其实也是当战争代理帮英国人打法国人。打仗需要花钱,殖民地的
官 员发现,即使很小的战争行动,像打个埋伏,越境偷袭一下都要花不少的银子,问题是那时候北美普遍缺银子,不光缺整钱,连零钱都缺,殖民地的解决办法是把一 块光洋像切比萨饼那样,切成四份或八份,俗称尖钱(Sharp money) ,美国是世界上少有的没有二毛但有二毛五零钱的国家,一直到十几年前
NYSE上股票的报价尾数都不用小数点,而是用1/8, 3/8, 5/8, 7/8,这都可以追溯到殖民地时期一块
钱掰八瓣花的传统。

殖民地政府发行纸币办粮草发军饷以后,有的时候英国政府会给些现大洋把纸币给赎回来,有的时候持有
纸币的人士可以用它来抵税,更多的时候,政府没钱或没想赎回,纸币在殖民地流通,票面揉搓磨损褪色
以后,逐渐贬值到最后一钱不值。

跟其它的创新一样,纸币被人们接受是有一段过程的,一般人还是喜欢掂着有份量,吹口气能听响的现大
洋,一位宾州人的说法很有代表性:“不管你怎么呼悠,纸就是纸,钱就是钱。” 并不是所有人都抵制
纸币,当时有两位名人就是纸币的大力支持和提倡者。

第一位名人是棉-麻瑟(Cotton Mather), 他是新英格兰地区的一名牧师(minister),北美大陆第一位
土生土长的哲学家思想家,他是多产的著作家,写了很多神学著作,他在文化上的影响所及,一直延续到
独立革命前后的思想家,他还是飞爵士的邻居和朋友,曾为飞爵士作传。老麻出身牧师家庭,祖父和父亲
都是波士顿的老北教堂(Old North Church)的牧师,他们为了保存自己的清教主义(Puritanism)神学
传统,离开英国来到北美。他幼承堂熏,天资聪颖,语文特好,小时候听着父亲用英语布道,能随口把布
道辞翻成拉丁文,12岁入哈佛学院,15岁毕业,后来继承祖业,成为老北教堂的牧师,毕生写了
450本书和小册子,是当时北美最有影响的宗教领袖。他最为人所知的事迹是他对著名的卅勒姆女巫案
(Salem Witch Trai)中的影响,他承认法庭使用了“幽灵证据”(Spectral Evidence),至于对他对
此案的具体影响是正面还是负面的,后世尚有争论。

对于当时人们对纸币的抵触,他说:
“说什么呐?纸这个词对他们来说是丑闻的同义词?一张值1000英镑的政府债券或欠条,除了是张纸之外,不是钱?考虑到还本的安全性,它难道不跟金银一样值钱?什么是代表整个国家信用的纸币的安全性?”
(What? Is the word Paper a scandal to them? Is a Bond or Bill-of-Exchange for £1000, other
than paper? And yet is it not as valuable as so much Silver or Gold, supposing the
security of Payment is sufficient? Now what is the security of your Paper-money less than
the credit of the whole Country?)

麻牧师大力支持纸币,其本意在于,17世纪末18世纪初,殖民点的大黄蜂们立足未稳,不但要与天斗与地斗,还要与森林里神出鬼没的印地安人斗,还要与发国人争夺殖民地,殛需加强组织和整合资源,由
于北美土地辽阔,殖民者们无法像建立以教堂和绿地为中心的英国式村庄,大家都住的非常分散,在牧师
看来,“以整个国家的信用担保的”纸币,是紧密联系各个分散的社区的纽带,纸币只能在自己的社区和
同一个政府管辖区域使用,客观上把殖民地内各种经济活动有机的组织起来。

同时纸币的本质是人民和政府之间的契约,其背后契约精神能够被新大陆的人们所习惯接受,除了圣经以
外,合同是当时的新大陆最常见文字形式,很多人跟福建偷渡客一样是以契约奴的身分来到新大陆的,在
五月花船上,清教徒们签订的五月花公约,就是一份契约,其全文如下(http://baike.baidu.com/vie
w/100769.htm)

“以上帝的名义,阿门。我们这些签署人是蒙上帝保佑的大不列颠、法兰西和爱尔兰的国王——信仰和教
会的捍卫者詹姆斯国王陛下的忠顺臣民。 为了上帝的荣耀,为了增强基督教信仰,为了提高我们国王和
国家的荣誉,我们漂洋过海,在维吉尼亚北部开发第一个殖民地。我们在上帝面前共同立誓签约,自愿结
为一民众自治团体。为了使上述目的能得到更好地实施、维护和发展,将来不时依此而制定颁布的被认为
是对这个殖民地全体人民都最适合、最方便的法律、法规、条令、宪章和公职,我们都保证遵守和服从.
据此于主后l620年11月11日,于英格兰、法兰西、爱尔兰第十八世国王暨苏格兰第五十四世国王詹姆斯陛
下在位之年,我们在科德角签名如下。 ”

与老欧洲不一样,所有的殖民地官员是民选的,选民可以自由地发表对政府的不满;在英国,货币是国王
铸造自上而下发给大家用的,而在北美洲,天高国王远,用什么样的货币,不管是碗胖,干豆还是铁钉,都是自下而上通过立法决定的,因此立法使用白条作为货币实在是再顺理成章不过了,当麻牧师在教堂里
向听众们宣讲纸币跟也是钱的观念的时候,听众们除了不习惯之外,没有任何在道理上的异议。

麻牧师写道:
“在没有货币的地方,人们粗鲁而野蛮,没有任何好的东西产生”
(Where money has not been introduced, men are brutish and savage and nothing good has been
cultivated)
管子云:仓廪实而知礼节,麻牧师又进了一步,兜有钱而知礼节。对麻牧师来说,钱就是文明。

麻牧师在波士顿辛勤地著书讲道的时候,有一个17岁的波士顿人,离开故乡,南下费城去寻求发展,我
知道他曾经把风筝放到天上去做著名的物理试验,因为写这个系列,俺才知道他还曾尽力地为纸币鼓与吹
,他是谁大概你已经猜到了,关于他的言论和故事,俺下回再砍。
 
上回说到有一个17岁的波士顿青年南下去波士顿打拼,寻找新天地,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本杰明-富兰
克林(Benjamin Franklin),合州国的国父之一,俺对他的事迹印象最深的是他做的风筝试验,为了写
这篇系列,特地缅怀了一下他老人家的丰功伟绩,发现他不仅仅是发现电流的科学家,还是“作家,印刷
家(Printer),讽刺家(Satirist),政治理论家,政治家,发明家,人权活动家,国务活动家
(statesman),外交家”,绝对是玩嘛嘛溜的多才多艺的伟人,西人管这这种人物叫"polymath",俺知道
的有哥白尼,加利略,歌德,莱布尼兹,牛顿,杰佛逊,还有一些是我基本上听都没听说过的名字,都是
生活在1000年左右到文艺复兴之前时代的波斯人,阿拉伯人,突厥人,像,Abu Rayhan al-Biruni,
Al-Farabi, Abbas Ibn Firnas, Ibn Khaldun, Ibn Rushd, Abu Ali ibn Sina, Nasir al-Din al-Tusi
。很遗憾,对这些人俺知之甚少。

老富跟大黄蜂系列有关的事迹是他作为印刷家,政治家,国务活动家,外交家的部分人生经历。他是清教
徒(Puritan)出身,作为发生于英格兰的新教(Protestant movement)运动的一部分,清教对罗马天主教的
异议是认为罗马天主教比较“迷信”(superstitious, showing ignorance of the law of nature and
faith in magic or chance),按照字典里的解释,迷信的意思就是:不懂自然法则,相信奇迹。反过
来,清教应该是自认不“迷信”,相信自然法则,不相信奇迹的。对清教来说有三样东西最重要,一,每
个人群或族群应该自治;二,牧师的任务是讲道讲经,而不是举行宗教仪式;三,每个基督徒都应该研习
圣经以得到各人自己的理解,发展与上帝的个人关系。

这种教义对聪明的中产阶级很有吸引力,比如老富的爸爸老老富这样的,喜欢开村务会, 喜欢跟人讨论,
喜欢查经和喜欢特立独行的人士。老老富还有一条核心的清教价值观:
个人财富应该通过勤奋的工作获取,一个勤劳的平民可以因此与一个国王平起平坐
(Personal wealth is earned through hard work, which makes the industrious man the equal
of kings);
这条核心价值观据说来自希伯莱语圣经(Hebrew Bible)的Proverb 22:20
"Seest thou a man diligent in this calling, he shall stand before Kings

老富把这条格言刻在了他爸爸的墓碑上。终老富一生,他一直宣扬勤奋工作和平等的普世价值观,并同过
自己出版的穷理查年鉴(Poor Richard's Almanac)和自传广为传播。

老富的母亲阿比娅-佛格(Abiah Folger),也生于一个清教徒家庭,老佛家是最早从英格兰移居麻省的
家庭之一,1635移民,老富的外公是个富于反叛精神的法庭书记员,有一次麻省的中产阶级小业主和
工匠与富裕的地主阶级发生利益冲突,他站在中产阶级一边维护他们的利益,因为拒不执行地方行政长官
的命令而坐了班房。

老富被誉为是把讲实际,讲民主的清教价值观和讲科学讲宽容的启蒙主义价值观结合在一起,形成美国价
值和美国性格的奠基人,这些清教主义价值观包括:节俭,勤奋工作,重视教育,社区精神,自治机构,
反对政治上和宗教上的专制主义(authoritarianism)。

历史学家亨利-斯迪尔-康玛格尔(Henry Steele Commager)如此评价老富:清教主义的美德完美无缺
地集于富兰克林一身,他的身上闪耀着启蒙思想的光芒,却又不灼灼逼人。(无法让人接近)

("In Franklin could be merged the virtues of Puritanism without its defects, the illumination of the Enlightenment without its heat.")

在当过CNN的主席和总裁,做过时代杂志主编的阿斯本学院(Aspen Institute)CEO沃特-伊萨克
森(Walter Isaacson)看来,这使得富兰克林成为“当时最有成就的美国人,对美国式社会的发明最有
影响的人。”

"The most accomplished American of his age and the most influential in inventing the type of society America would become."

清教主义或者美国的价值观在我看来,内涵是相当丰富,很有力的。俺看可以总结成四项基本原则: 讲实
际,讲民主,讲宽容,讲科学,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只强调其中任何一项都是片面的,教条主义的和不
完备的。可惜地是当世经营美国价值观的进出口商人们都在贩卖缩水版本,只见他们到处兜售讲民主,不
见其余。

西人有说法,长处即短处,美国价值长处之一的“宽容”,也被人看出短来,有位油水在上世纪二十年代
评论大黄蜂或者主流社会对天主教新移民的态度时,发表了很精辟的评论:天主教徒新移民“被宽容但不
被接受”(tolerated but not accepted);对白人的天主教徒尚如此,对其他背景的那就更适用了。有
位日本记者六十年代去美国采访,把U.S.A. 翻成美利坚合州国,因为在他看来六十年代的U.S.A. 还没有
到合众的境界。在我看来,四十年后的现在,U。S。A仍然只是一个合州国。

富兰克林与金融的渊源是从他哥哥占木斯-富兰克林的印刷所开始的,他12岁入行当学徒学习印刷,到
15岁的时候他哥哥又办起了报纸玩上了媒体,老富很想为报纸写稿跟他哥一块玩,但是他哥不带他玩,
可能是觉得他太小,老富不抛弃不放弃不甘心不服气,给自己起了一个笔名叫做:赛纶丝-杜古德太太
(Mrs Silence Dogood)給报社投稿,这英文笔名直译成中文是“闭嘴有好处”,给自己起这样一个笔名
,听着很有跟自己的老兄斗气的意思,哈哈。在当时,这样一个名字给人的印象是一个中年寡居的太太。

杜古德太太的文字登在报纸上后,成为波士顿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也不知道杜古德太太到底写了些什么
,哈哈,反正老富的哥哥和报纸的读者都没想到这些引人注意的文章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写的,不过这个
小把戏最后还是被占木斯发现了,他哥很生气,后果不知道严不严重,反正17岁的时候,老富不在他哥
那儿当学徒了,跑到费城,一个跟他一样年轻的城市,闯天下去了。

费城建市于1701年,老富生于1706年,只比老富大5岁,费城跟古代罗马的城市一样,采用棋盘
格(grid plan)布局,这个方案据说是伦敦的著名设计师克里斯托福-阮恩(Christopher Wren)为伦
敦城设计的,1666年伦敦发生大火,阮恩为伦敦的重建设计了棋盘格方案,但是伦敦城历史太悠久了
,已经无法改变,棋盘格方案飘洋过海,被费城和以后的美国城市采纳了。老富到费城后一直住在那里,
后来还为建立费城的城市服务做出了重大贡献,他创建了费城的第一家公共图书馆,消防队,第一家医院
(也是北美殖民地第一家)。因为费城处于北美十三殖民地的中间位置,后来成为第一次和第二次大陆议
会(Continental Congress)的开会地,独立宣言的签署地,合州国的临时首都。

老富登陆费城以后,前后在费城的多家印刷所打工,到1729年,与人合伙盘下宾州公报
(Pennsylvania Gazette),到1730年开办了自己的印刷所,老富不光印报纸,也给报纸写稿,发表
自己的政见和主张,把宾州公报办成了独立战争前后北美殖民地最有影响的平面媒体。无独有偶的是,以
前提到过的推动联储法案的卡特-格拉斯参议员,也是报社老板出身,然后进入政坛。

1729年,老富写了一本小册子“试论纸币的性质和必要性”(A Modest Enquiry into the Nature
and Necessity of a Paper-Currency), 当时宾州刚刚发行了面值15万英镑的纸币,比麻州晚了三十
多年,为了说服民众接受新生事物,文章不仅论述了发行纸币的必要性,而且还进一步论说发行更多纸币
的重要性。在老富发表这篇文章的时候,距麻牧师在波士顿讲道宣传纸币的时候已经三十多年,在三十多
年间,殖民地得到长足的发展,人口大量增加,大森林和印地安人正在退却,眼前的形势不再是麻牧师所
担心的如何团结和互保的问题,而是如何发展经济和大干快上的问题,他在文章里面解释了以未来的政府
税收作担保发行纸币,把未来的繁荣变成现钱寅吃某粮的好处,他说:

“充足的货币产生低利率,这可以促使很多人把钱投入到土地上,而不是把钱用掉,土地的价值会因此而
上涨,带来好的价钱,同时这又会极大地搞活贸易,因为人们会发现这样使钱相比放高利贷能赚更多的钱
。”

(A plentiful Currency produces low interest rates. And this will be an Inducement to many
to lay out their Money in Lands, rather than it out to Use, by which Land will begin to
rise in Value and bear a better Price: And at the same time it will tend to enliven Trade
exceedingly, because People will find more Profit in employing Money that way than in Usury)

他继续论说殖民地是一片充满了机会,遍地是黄金,SORRY,应该说遍地是便宜的货币或信贷的土地
,在这片土地上连穷人都有机会发家,

“许多人很会做生意(比如贸易),但是没有足够的本钱,当他们能以较低的利率借到钱的时候,他们会
愿意借钱做贸易。”

(Many that understand that Business [i.e. trade] very well, but have not a Stock sufficient
of their own, will be encouraged to borrow Money; to trade with, when they have it at a
moderate interest")

他建议大家借钱发展,借鸡生蛋,借船出海,搞房地产做生意,把房价炒上去,把物价抬上去,最后大家
都得利。他写道:

“用土地作担保发行的纸币实际上是用土地铸成的钱”

“Bills issued upon land are in effect coined land.”
中国人素有“有土斯有财”的说法,俺觉得老富把这句话诠释的最淋漓尽致。

这本小册子是老富二十三岁时写的,作为进入公共政治领域的投名状,一个二十三岁的青年能写出这样的
文章,还是很不得了的,俺那么大的时候,还只知道琢磨着如何考托考G接私活。他的小册子道出了殖民
地人们的心声,受到普遍的好评,十三个殖民地都翻印了他的作品,一时北美纸贵。他的文章为他带来了
很高的声誉,也给他的印刷所带来的源源不断的生意,在文章发表后的十年间,他接下了为新泽西,德拉
瓦,宾夕法尼亚州印刷钞票的大单,成为著名的印刷家,宾州还把回收和销毁破旧钞票的生意也给了他。
他能接这么多的单子,也不全是因为文章写得好,他还是一个发明家,他看到树上的每一片叶子都有自己
独特的叶脉和纹路而因此受到启发,把这树叶的纹路印在钞票上,使得他印刷的钞票难以被伪造。

到了十八世纪的中期,大家的脑筋已经换过来了,不再视纸币为洪水猛兽,由土地,债务和纸币铸成的铁
三角,地产生意已经成形,主宰了美国人的命运一百年。在这样的制度下,一帮炒做地皮的人士合伙贷款
从政府手中买下一大块处女地,然后用纸币分期付款还本付息。他们把买下的土地重新丈量,分成小块卖
给开荒者。这些人士都是有路子有影响的能人,能让殖民地的立法机构乖乖地发行纸币给他们用。如果纸
币不幸贬值了,VERY GOOD,分期的还款还是用已经贬值了的纸币按面值支付。那时候,买卖土地是北美
殖民地最大的生意。

对这样的的地产生意老富当然心知肚明,但是他并没有对此不以为然,终其一生他都是纸币的同盟军。在
他看来,钱把人与人紧密地联系了起来,搞活了贸易,加速了GDP的成长,鼓励了产品和创意的交流;
它鼓励穷人发家致富,鼓励富人买东西雇人把财富分散给社会;它还能吸引新的开拓者和手工业者到新大
陆发展创业。

1764年,已经年过花甲,成为外交家和国务活动家的老富,去伦敦向国会议员们宣传使用纸币的好处
,三十年的改革经验已经让老富成为纸币的专家,他向议员们汇报说:

“宾州的居民已经大量增加” “纸币扫除了物物交易的不便,。。。,给生意注入了新的活力,(通过
给创业者小额低息贷款)大大地促进了新土地的开垦。。。”

“新泽西和纽约也通过使用纸币在同一时期大大地发展了。所以纸币看起来并不像人们所说的那样具有
灾害性”
“New York and New Jersey have also increased greatly during the same period, with the use
of paper money; so that it does not appear to be of the ruinous nature ascribed to it.”

议员们听了老富这段话,心里起了疑心,从纸币在北美通行的第一天开始,殖民地的人一直在跟伦敦说俺
们这嘎瘩缺钱,所以只能靠印纸钱替代英镑和先令流通以解燃眉之急,现在听老富这么一说,敢情你们是
把纸钱当成发家致富的手段了。英国人怀疑正是纸币把美国人桀骜不驯的野心从瓶子里放了出来,使美国
人变得妄尊自大起来。

在英国人看来,如今法国人已经在去年(1763)被彻底击败,加拿大划归大英帝国所有,只要不去惹
印地安人,将来不会再有什么战争,继续使用纸币的理由已经不存在,用纸币振兴经济的说法简直不可理
喻,在英国人眼里,殖民地之所以存在本身只是为了向母国提供价格优惠的原材料而已。老富向议员们争
辩说,富裕起来的殖民地可以购买更多的英国产品,但是英国人认为这只是忽悠,殖民地肯定会从其它国
家(如死对头法国)进口产品,甚至会学着自己制造,不断贬值的美国纸币会使得英国产品变得价格更加
昂贵,最终将被挤出北美市场。

由于种种因素,就在同一年(1764),英国国会通过了禁止在殖民地使用纸币的法案,规定只能使用
真金白银 可能还有实物作为法定支付手段,这项法律动了殖民地的某些没钱有势人士的奶酪。

在弗吉尼亚,很多种植园主一直是从英国商人那里取得长期贷款开荒种烟叶,然后用弗吉尼亚的法定货币
,上好的烟叶还贷,这样的债务俺把它叫做淡巴菇债(Tobacco Debt)。在来自伦敦的资产阶级香风钱雨
的侵蚀下,种植园主渐渐地失去的艰苦奋斗的本色,花借来的钱,过上了贵族式的生活,不巧的是,
1750年代的南部风不调雨不顺,发生了三年自然灾害,连着好几年淡巴菇收成不好,种植园主们于是
想出了用纸币还债,交税和给教会的牧师们发工资的办法。

根据1748年由弗吉尼亚议会通过,1751年由国王批准的法案,全弗吉尼亚的圣公会教(Anglican
,英国国教)牧师们的工资用烟叶支付,每年工资定在16000磅淡巴菇。到了1755年,眼看着收
成将会不好,议会通过法案,允许所有的淡巴菇债,包括私债和公债,都按照每磅2便士的计划内价格计
算用纸币支付,这就意味着神职人员也是按每磅2便士算拿纸币工资,开始的时候德育教授们,
SORRY,牧师们不同意,他们要淡巴菇不要钞票,官司一直打到伦敦主教(Bishop of London)那里,
后来看到2便士每磅的计划内价格跟计划外的市场价差不多,也就没再坚持反对。谁知计划没有变化快,
到三年自然灾害后的1758年,因为收成不好,烟叶市场价涨到每磅6便士,纸币贬值了,市场把德育
教授们给涮了。德育教授们当然不干,这怎么可以,继续拿纸币领工资相当于接受三分之二的减薪,牧师
们要求涨工资。可是殖民地当局没工夫理他们,政府操心的是如何给种植园主们减负减税刺激经济。

1758年,弗吉尼亚议会通过“两便士法案”(Two Pence Act),把牧师们的工资冻结在每磅两便士继
续用纸币支付,为期一年,一年以后再说。神职人员们强烈不满,坐船到伦敦去上访,找坎特博雷大主教
(Archbishop of Cantebury)和伦敦主教告状,还说二便士法案说明弗吉尼亚人已经不把不把王室和教
会放眼里了。

英王和国会一听,反了你们,于是在贸易委员会(Board of Trade)建议下,宣布二便士法案和弗吉尼亚
当局以前通过的所有允许用纸币付款的法案无效。牧师们听到国王的命令以后,开始反攻捣蒜,打官司告
弗吉尼亚的收税官,要求落实政策补发工资。

其中最有名的一桩官司叫Parson's Cause,原告名叫占木斯-毛瑞(James Maury), 汉诺威县的一位神
职人员,告的是汉诺威县(Hanover County)县衙,被告辩护律师名叫派吹克-亨利(Patrick Henry)
,就是说“不自由毋宁死”(Give me liberty or give me death)的那位革命英雄,打官司那时候他还
没有成为英雄,是一名律师。

亨利当律师之前也是一个种植园主,不过这位仁兄做生意好像不灵,开始他从他爸爸那里拿了钱和土地做
种植烟叶的生意,可是生意被他做失败了,结婚成家以后,又从丈母爹那里搞到了钱和地继续做生意,结
果还是做失败,也不知道是要怪老天爷不给好天气还是要怪自己没本事,最后这位老兄认命,不做生意改
当了律师。在帕森斯案中是替县衙出庭辩护,在法庭上,亨利指责打官司要求补发工资的牧师是社区的敌
人(enemies of community), 而英王取消二便士法案是让自己堕落成为一个暴君,下面就是他在法庭上
的一段名言,

“国王取消这项有积极意义的(二便士)法案,使自己从人民的慈父蜕化成为一位暴君,不配得到人民的顺从”
"that a King, by disallowing Acts of this salutary nature, from being the father of his
people, degenerated into a Tyrant and forfeits all right to his subjects' obedience."

如此极端反动的言论一出,法庭上“叛徒”之声顿时不绝于耳,最后亨利被人架着叉出了法庭。法庭在判
决的时候各打五十大板,判毛瑞赢县衙输,但是县衙只赔偿毛瑞一便士的经济损失。

这还不算,在第二年(1765),国会通过印花税法案(Stamp Act),向殖民地所有的法律文件,许可
证,商业合同,报纸,遗嘱,小册子,甚至扑克牌征收印花税,只要印东西就得交税。你们不是说用纸币
发家致富了吗?正好,政府跟发国人印地安人打仗欠了一堆债务,你们殖民地的人为国分忧帮着给还一下
吧,再说了殖民地也是战争胜利的受益者,负担一下军费也是份内之事。

禁止使用纸币的法案和印花税法案,还有其它一些税法引起所有殖民地的强烈不满,长久以来,十三个殖
民地之间除了公用一条海岸线,靠着同一口池塘以外,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各殖民地的总督都
是池塘对面派来的,开始的时候使用纸币仅仅是为了解决因为跟法国人和印地安人打仗而引起的现金短缺
问题,后来发现用纸币能发财能赖帐,所有的殖民地都乐此不疲。

英国政府在财政和金融问题上的这些政策,断了大家的财路,最终促使这些本来互相不怎么搭界的殖民地
们联合起来走上了造反革命的道路,我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同一个目的,走到了一起。在独立宣言的开
头,作者列举了十三大恨,控诉英王的倒行逆施,这些言辞在现代人眼里只是一些抽象的字眼,但是在当
时都是有深刻背景的,最开始的两条就是谴责国王和国会无视殖民地议会通过的一些法律,

第一条是:"他禁止他的总督们批准迫切而极为必要的法律,要不就把这些法律搁置起来暂不生效,等待
他的同意;而一旦这些法律被搁置起来,他对它们就完全置之不理。"
http://baike.baidu.com/view/49962.htm
“He has forbidden his Governors to pass Laws of immediate and pressing Importance, unless
suspended in their Operation till his Assent should be obtained; and when so suspended, he
has utterly neglected to attend to them.”

第二条是:"他拒绝批准便利广大地区人民的其它法律,除非那些人民情愿放弃自己在立法机关中的代表
权;但这种权利对他们有无法估量的价值,而且只有暴君才畏惧这种权利。"
(http://baike.baidu.com/view/49962.htm)
"He has refused to pass other Laws for the Accommodation of large Districts of People;
unless those People would relinquish the Right of Representation in the Legislature, a
Right inestimable to them, and formidable to Tyrants only."

这两条放在本系列的上下文里,拿大白话说就是:俺们要用纸币,可是你们不让。

英国打下了加拿大,却为了偿还巨额战争债务而失去了北美十三殖民地,得乎失乎?

长话短说,十年以后,1775年5月10号,十三个殖民地的代表在费城召开第二次大陆会议
(Second Continental Congress),乔治-华盛顿将军一身戎装出席会议,表示已经做好起事造反的军事
准备,万事俱备只欠军费,有了钱就能开打了,可是大陆会议只是一个殖民地之间的类似同盟会的组织,
不是政府,没有向各殖民地收税的权力,大陆会议的一位与会者说了一段这样的话:

“先生们,你们认为我会同意让我的选民背上各种赋税吗?我们完全可以找我们的印刷家印出成车的钱,支付所有的费用。”
"Do you think, gentlemen, that I will consent to load my constituents with taxes, when we
can send to our printer, and get a wagonload of money, one quire of which pays for the whole?"

这番话反映了一种骑墙的态度,因为在当时造反以后会怎样和要怎样还前景很不明朗,有的人希望北美殖
民地就此彻底独立,有的人希望最终跟国王达成新的协议。最后讨论的结果是先开打再说,所有代表投票
同意财政金融小组委员会提出的方案,以大陆议会的名义发行纸币,总面值为2百万西班牙现大洋,汇率
是1元大陆票兑1块西班牙现大洋,史称“大陆票”(Continental Currency),大陆票由所有殖民地的
税税做担保,将从1779年11月起开分四次用硬通货偿还,尽管会议没有说明偿还的金额如何由各殖
民地分担。

第二天本杰明-富兰克林和约翰-亚当斯领导一个小组委员会开始了印刷大陆票的工作,第一步是要决定
钞票的图案,大家先到老富创办的公共图书馆去查书找印在钞票上的图案,最后推出的设计方案是,背面
印有老富发明的各种树叶纹路的防伪图案,正面是钞票的面值和各种反映革命理念的图案符号和格言,
有的大陆票正面是河狸啃树的图案,旁边的格言是“坚持就是胜利”,
有的是一架有十三根弦的竖琴的图案,旁边的格言是“大殖民地和小殖民地和谐共处”
老富给四种面值最小的大陆票设计了图案,
票面上的图案是太阳照在一个日晷上,旁边的格言是“管好你自己的生意” (Mind your business)。
其实我看老富想向大家灌输的概念是:时间就是金钱。在英语里面,money和time常常互相类比,比如
How do you spend your time these days
That flat tire costs me an hour
I’ve invested a lot of time in her
Is that worth your while
I don’t have time give you
咱国的古代好像没有时间是钱的说法,随便能想起来的是逝者如斯夫,光阴似箭之类的。只有到了现代才出现如“浪费时间是谋财害命”,“太阳太阳是一把金梭,月亮月亮是一把银梭”的修辞形式。

这些大陆票是合州国最早的标志,比星条旗早两年,那时候还没有国歌,自由钟也还没有被敲响,没有国
庆节演说,没有总统办公室,更没有总统,所有的政治权利的象征就反映在这大陆票里。可以说,先有大
陆票,后有合州国,哈哈。连华盛顿将军率领的军队也叫大陆军(Continental Army).

票面图案决定下来以后,2百万面值的大陆票很快就印好了,大陆国会任命了一名司库(Treasurer)负
责发行工作,在钞票正式流通之前,需要找人在钞票上签字,跟现在的美刀一样,票面上有两个人的签名
,因为两百多年前的印刷水平还做不到把人的亲笔签名印在钞票上,司库找了一帮地方民选士绅当肉工,
让尖头曼们俩人一组,在每张钞票上签上自己的名字,报酬是每一千张钞票给1/3刀,不知道是不是用
大陆票支付。

到了8月份,大陆议会发现2百万的军费不够用,于是决定再加印1百万,总共发行3百万,绅士们加班
加点地工作,终于在11月份签了3百万的大陆票。签字这活很累,书上的说法是这工作能洗涤原罪
(purgatorial),可能比糊纸盒累多了,一位十九世纪(给钞票手工签字的制度一直延续到那时)的银行
家回忆说,他给自己定的指标是每天签一千张钞票,每张钞票上有四个签名。他说,这样的工作干一天并
不难,难的是成周累月地干下去,这样的工作做为惩罚让犯人们做都是非常不人道的。

为了革命,民选官员们干了好几个月违反人权不普世的活,整出了3百万大陆票,可竟有人不尊重他们的
劳动,拒收大陆票,费城的奎客人(Quaker)就拒收,理由是自己是和平主义者,不能沾为了打仗筹军费
而印的纸币。这个理由不能令人信服,因为他们以前曾经碰过殖民地当局为了跟法国人打仗而印的纸币。

靠,蒙谁呢,为了及时制止这股歪风,1776年1月,大陆议会发布了一项措词严厉的决议,谴责一小
撮拒绝接受大陆票和质疑其面值的(”一块大陆票能值一块光洋?”)的刁民,说他们是“丧尽美德不体
国”(lost to all virtue and regard for his country),可在当时“His country”对刁民们来说还
是一个全新的概念,这也不能全怪刁民,连国旗国歌都没得,怎么让刁民们体国啊,哈哈。

刁民们对这种纸老虎式的决议毫不理会,尽管大陆议会不断向公众保证到期马上就会用硬通货赎回大陆票
,说什么“一个破产的没有信用的共和国在政治领域会是个新鲜玩意”(A bankrupt faithless
republic would be a novelty in the political world),”在令人尊敬的国家面前就像夹杂在一群纯
洁高尚的太太们中间的一位妓女”(and appear among respectable nations like a common prostitute
among chaste and respectable matrons.”),大陆票还是不断贬值,很多人包括乔治-华盛顿将军把
大陆票的贬值看成是“令人痛心疾首的公众道德沦丧的证明”(melancholy proofs of the delay of
public virtue),可是也有人说,我们很有钱,我从来没有过这么多的钞票,可我也从来没有这么穷,
呜呼。
贬值的结果是华盛顿将军抱怨说用一车大陆票也买不来一车给养,他领导的革命军队1777/1778
年间在宾州福吉谷(Valley Forge)驻扎,缺吃少穿,渡过了一个难忘的瑟瑟发抖的冬天,1万多人的队
伍因为寒冷和疾病伤亡了2500人。没办法,为了革命,大陆国会只好继续印刷大陆票,越贬越印,越印越
贬,最后一共印了面值2亿4千1百5十5万2千7百8十元的大陆票,盘踞在扭腰的阴国人看到大陆票
的重要作用和意义,也来凑热闹,大量印制假钞,投放到革命军的根据地,大打经济战,到1780年,大陆
议会被迫调整大陆票的汇率,大陆票兑光洋最后跌成40比1,40元大陆票只能兑1块光洋,美国人有
句俗语“不值一大陆票”(Not worth a Continental),出处就在于此。

就是拿着这些不值钱的大陆票,再加上长期拖欠军官们的军饷,华盛顿将军还是在普鲁士军事顾问和法国
人或多或少的帮助下,经过8年的屡败屡战,打败了当时世界上训练最有素和给养最充足的英国军队,迫
使英国人在1883年11月30号签署巴黎和约(Treaty of Paris),承认北美十三州是自由的主权国家(
free and sovereign States).

外国的美国革命崇拜者觉得很难理解大陆军如何能以弱胜强,其实说简单也简单,英国人和法国人打的仗
最终是由穷人来买单,穷人们被强抓壮丁,承担沉重的战争税收,既要出钱又要充当炮灰;而美国人打的
仗基本上是上下同欲的人民战争,根本没有明显的战争税,也没有靠来自法国和西班牙的硬通货,独立战
争的这种组织形式在当时可以说本身也是一种革命。

在老富看来,独立战争的军费是通过间接的赋税来实现的,1780年他在给一位朋友的信中这样写道:
“你知道,议会对金融不很在行。但是他们在知识上的欠缺被好运充分地补偿了。他们发行了不可胜数的
纸币给部队付军饷,买武器军衣军粮,装备军舰;在(独立战争的)前三年内,用纸币而不是税收,与欧
洲最强大的国家之一进行了斗争。尽管发行了大量的纸币,他们(指议会)仍然希望能保持那些纸币的币
值。在这点上他们错了。但是(大陆票的)贬值,尽管在某些场合是一种不便,总体上很好地达到了征税
的效果,而且可能是所有的税收形式中最公平的,因为(大陆票)在持有者手中贬值,因此是跟据这些持
有者持有大陆票的数量和时间对他们抽税,通常情况下这(持有大陆票的数量和时间)是跟人们的财富成
比例的。”

“Congress …is, as you suppose, not well skilled in finance. But their deficiency in
knowledge has been amply supplied by good luck. They issued an immense quantity of paper
bills to pay, clothe, arm and feed their troops, and fit out ships; and with this paper,
without taxes for the first three years, they fought and buffeted one of the most powerful
nations in Europe. They hoped, notwithstanding its quantity, to have kept up the value of
their paper. In this they were mistaken. But this depreciation, though in some circumstances
inconvenient, has had the general good and great effect of operating as a tax, and perhaps
the most equal of all taxes, since it depreciated in the hands of the holders money, and
thereby taxed them in proportion to the sums they held and the time they held it, which
generally is in proportion to men’s wealth.”

在老富看来,纸币每次换手都失去某些价值,而这失去的价值就是持有者分担的战争费用。有位大陆议员
(Gouverneur Morris)这样写道“贬值就是税务官,它能管到每一枚铜板,能挫败所有诈骗的企图。”
(Depreciation is an assessor, that reaches every farthing and baffles every attempt to
deceive.) 某人持有大陆票的时间越长数额越大,他交的税就越多。通常情况下,人们拿到钱以后不过夜
,马上就去买东西,因此那段时间,货币流通速度很快,十三州的经济非常活跃。

上回书写过好礼老爷和小二的对话的约翰-温斯罗普这回如此描写当时的市态:“这两年你经常可以看到
和听说黄世仁们(反倒)躲着杨白劳们,杨白劳们则欢欣鼓舞地追着黄世仁们,不客气地(用大陆票)还
债。”(For two and three years we constantly saw and were informed of creditors running
away from their debtors, and the debtors pursuing them in triumph, and paying them without
mercy.”)1775-1783年间的战争史称美国革命战争,黄世仁和杨白劳的关系也经历了一场革命,哈哈。

革命胜利了,大陆票也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用托马斯-杰佛逊的话说,一声没吭就去了,
(expired without a groan),很多持有大陆票的人,把它当废纸看待,有一位理发师用大陆票糊墙;有
一位老兵腿受伤了,他用自己的军饷,一叠大陆票当绷带包伤,还发明了一个词“伤筋膏”
(shinplaster),以后的人们用这个词泛指所有没法兑成硬通货的纸钱;有一帮船员在战争结束以后,
每人领了一堆不值钱的大陆票后被遣散回家,他们用大陆票做成西装穿在身上,在波士顿的大街上招摇过
市;在费城,庆祝胜利的游行变成了大陆票的狂欢,游行的人们用钞票编成色彩鲜艳的带子做成环形的
帽章(cockade)戴在帽子上庆祝胜利。陈毅元帅有诗“后死诸君多努力,捷报飞来当纸钱”,到了西方
世界,后死诸君们把纸钱拿去当捷报,哈哈,东西方的事情往往都是拧着来的。

这些事情虽然说起来好玩,但是大陆票成为废纸不是一件小事,大陆议会对大陆票是负有责任地,本来它
就郑重承诺过要用各殖民地的税收来兑现大陆票的,可是地可是,战争期间,各殖民地自己为了打仗也发
行了很多纸币,欠了一屁股债;另外盛顿华将军还欠了很多手下军官的军饷,在1783年胜利前夕差点酿成
兵变。大陆议会和各殖民地当局都面临兑现纸币和偿还债务的问题,这个问题如果处理不好,刚独立的十
三州弄不好会真成了前面那谁说的“破产的没人信的”的婊子共和国了。

这时一位国父级的大腕挺身而出,为新独立的国家出了几条国策,这几条国策到现在还是美国财政制度的
基石,他的大头像也因此印在通行世界的美刀上,他是谁?咱下回再说。
 
上次说到华盛顿揣着大陆票领着大陆军在新大陆屡败屡战,终于抓住战机,1781年9月和法国人一
起在弗吉尼亚的约克敦把大股英军团团围住,弹尽粮绝的英军自将领查尔斯-孔瓦里斯爵士
(Lord Charlse Cornwallis)以下7000余人被迫无条件缴械。孔瓦里斯耻之,称病不在投降仪式上露
脸,按当时的规矩交出自己的剑,而是派自己的二把手去向华盛顿投降,华盛顿很生气,也不出席受降仪式
,让下属本杰明-林肯(Benjamin Lincoln)去受降。

约克敦之围(Siege of Yorktown)让英国陆军损失惨重,从此以后北美大陆再没有大的战役,再加上合
州国海军在全球范围不断打击在贸易航线上航行的英国商船,英国人的钱包受不了了,商人们开始要求英
国国会停战,1782年3月,英国首相诺思爵士(Lord North)辞职,4月国会下院(Commons)投票决
定结束在北美大陆的战争,跟美国人讲和,承认十三州的独立和主权,1782年11月双方签订初步的
停战协议,1783年9月富兰克林代表美国和大英帝国签订巴黎条约(Treaty of Paris)正式结束战
争,阴国人签和约的时候,也没问盟友土著印地安人同不同意,顺手把阿巴拉契亚山和密西西比河之间的
印地安人领土也割让给合州国了。

谁知就在初步停战和正式停战之间,大陆军的内部出了问题,眼看战争即将结束和平就要来到,军官们开
始盘算退役以后如何回老家娶媳妇种地过日子,可一看自己的钱包,以前发的大陆票军饷,已经贬得连张
手纸都不如,面值168块的大陆票最多值1块现大洋,就这样还不一定有人要,自从约克顿战役打败了
英国人以后,兔死狗烹,军饷竟好几个月都没发,再看看老家的亲戚朋友们一个个都靠投机倒把发了财,
敢情亏了我一个,肥了一帮人。军人都是行动革命派,心里面的不平衡一定要通过行动找回来,军官们组织了一个请愿团上费城找大陆议会,连请愿加威胁,提出三大要求:
补发军饷,
保证以后不再拖欠,
退伍后每月按军饷的一半发退休金,或者把按月发的退休金折合成一大笔退休金一次性发放。

如果不答应,哼哼,俺们大陆军保留采取进一步行动的权力。

军官们闹事的事情,华盛顿知道得一清二清楚,他在给本杰明-林肯的信中写道:
“当对军人所受的辛苦半点都不知情的文官们坐在办公室里定期拿工资的时候,认为军人们会甘心请愿忍受少得可怜的定量供应的想法是自负和愚蠢的。”

“It is vain to suppose that Military Men will acquiesce contentedly with bare Rations,
when those in the Civil walk of life (unacquainted with half the hardships they endure)
are regularly paid the emoluments of Office.”


不过华盛顿虽然同情军官们的要求,但是不赞成军官们用武力相逼,认为这样会造成喝粥国,SORRY,合州国内部的不和谐,让阴国人有机可乘翻盘。

请愿团和费城的大陆议会交涉了半天,最后结果是议会同意把补发军饷的问题交由当时的财务总监
(Superintendent of Finance)罗伯特-莫里斯(Robert Morris)酌情解决,但是投票反对发放退
休金。

与国会交涉失败的消息传回军营以后,军官们群情激愤,一小撮少壮军官认为华盛顿的立场过于温和碍手碍脚,策划了“纽堡的阴谋”(Newburgh Conspiracy),想踢开主帅闹革命,拥立默认他们动武的郝瑞肖-盖茨(Horatio Gates)上将。他们发出匿名帖在军营中流传,煽动军官们在1783年3月11号
那天开会,起草一份言辞更为严厉的最后通谍,如果国会还不满足要求,那就拒绝放下武器退伍,队伍拉
到十三州以西的地界另立新州。当时因为打仗现金短缺,很多州把十三州西部边疆的荒地卖给了大陆议会
,军官们占那块地的意图可能也是为了逼大陆议会给钱。

主帅知道这件事情以后,马上发布军令禁止在3月11号那天开会,表示这是无法无天的行为,他另外又建议军官们先冷静几天,改在在3月15日这天开会,宣读请愿团从费城的来信,然后再讨论如何采取理智的行动,还暗示自己将不参加会议,只听取讨论结果汇报,以便大家在会上畅所欲言。

3月15日那天,众军官从各处军营汇集到大陆军总部,纽约州纽堡镇的一幢房子里,挤挤一堂开群众大
会,会议刚开始不久,大家吃惊地看到,华盛顿走进会场要求发表讲话,会议主持人盖茨将军只好将讲台
让给了他。华盛顿走上讲台,看到军官们的脸色都很不好,没有了平素对自己的尊敬和服从,他发表了一
段简短的演讲,谴责另立新州的计划是在国家最困难的时候背叛自己的国家,是纽约城里的阴国人搞的离
间计,又说带着老婆孩子去边疆垦荒,不光与天斗与地斗还要跟印地安老乡斗,无理无利更不现实,他呼
吁大家保持内部的团结,保持理智和耐心,相信大陆议会,给它时间筹集资金解决问题,在演讲结尾,他
对军官们说:

“让我请求你们,以我们共同国家的名义,正如你们珍惜你们自己神圣的荣誉,正如你们尊重人民的权力,正如你们关心美利坚军队和国家的名誉,对希望用似是而非的借口推翻我们国家的自由,不怀好意地试图打开人民之间不和的闸门,让我们这个正在崛起的帝国浴于血泊之中的坏人,表示最深恶的痛绝。”

“And let me conjure you, in the name of our common country,as you value your own sacred honor, as you respect the rights of humanity,and as you regard the military and national
character of America,to express your utmost horror and detestation of the man, who wishes
under any specious pretences, to overturn the liberties of our country, and who wickedly attempts to open the flood-gates of civil discord, and deluge our rising empire in blood.”

他讲完话以后,又从口袋里取出自己的朋友,一位国会议员的来信要给大家念,以说明国会解决问题的诚意,他把信打开读了一段以后,停下来从口袋里拿出一副老花镜来戴上,说,“对不起,先生们,请让我带上眼镜,我为国效力不光头发白了如今眼睛也快瞎了。”

这番话再一次让大家感到震惊,军官们意识到华盛顿也跟他们一样为了国家做出了巨大的牺牲,他所做的
个人牺牲甚至比在场的大多数人还要多。这些人跟随华盛顿征战多年,一起在枪林弹雨里出生入死,结下
深厚情谊,许多人当场就感动得流下眼泪。念完信以后华盛顿随即离开了会场,支持华盛顿的军官站出来
提议大家通过一项决议站队表态,反对匿名信,重申对华盛顿的支持和对议会的信任,这项决议被大会集
体通过。就这样非常戏剧性地,华盛顿用一副老花镜,凭借自己的威望和领导艺术解决了军官们的思想问
题,平息了一场可能发生的兵变,挽救了革命挽救了合州国。

老百姓有句话说得非常好:问题出在前三排,根子就在主席台。当时的人和后世的历史学家都把问题的根
源归于合州国的法律和制度,当年开第二次大陆会议的时候,众英雄好汉决定一起造反起事,之后十三州
的代表在一起祈祷上帝义结金兰,建立了美利坚合州国,投票通过合州国宪法1。0版,正式名称叫“永
久联盟条约”(Articles of Confederation and Perpetual Union),简称“联盟条约”(Articles 
of Confederation )。这宪法上白纸黑字说得明白,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州被人欺负十二州支援
,可却没说有钱要大家一起花,各州都把自己的小金库看护得严严实实的,看看联盟条约里面跟钱有关的
条款:

各州保留税收权,铸币权,印钞票权,自行决定法定货币和支付手段权
合州国的开支由各州立法机构筹措,根据各州的财产按比例分摊
再次确认联盟承认在联盟条约生效以前大陆议会所欠的战争债务

虽说已经是合州国了,大家还是分锅吃饭,大陆议会和联盟中央政府没有税收权,不能到各州来收税搅和
,所有政府开支都要通过各州,费城可以制定预算,但是金库和出纳都在州里,州里愿意出多少中央政府
就拿多少,实在不行自己印大陆票解决,以后由各州财政负责偿还。

上面说的军官们要造反,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约克敦战役以后,州里一看英国人的陆军打不过大陆军,
迟早要撤回本土,对自己的威胁逐渐消失,猪啊羊啊的就不怎么愿意往大陆军送了,大家能赖就赖,赖到
和平条约一签,队伍一解散就万事大吉。

要说州里这样做也是有其客观的困难,为了打独立战争,各州债台高筑,经济衰退。以麻省为例,战后百
业萧条,支柱产业渔业崩溃,捕鲸船从战前的150艘降至19艘;利税大户海盗业,也就是战时劫掠敌
国商船的生意,因为停战不能再做了;当年飞扑斯跑过单帮的海上出口创汇之路,与英属西印度群岛的咸
猪肉换银元的贸易停顿,再没有西班牙现大洋进账;正处于起步阶段的制造业也因为战争而停顿。州政府
税源枯竭,却有一堆债务要还,欠本州老兵20万英镑,欠费城的国会150万英镑。不仅如此,停战以
后,从欧洲的进口大量增加,欧洲人卖东西只收硬通货,金银大量外流,麻省出现货币短缺现象。

欠本州地方部队老兵的军饷,州政府是用打白条的方式对付的,由于缺少硬通货,很多老兵只好以跳楼价
把白条卖给投机倒把分子套现以对付日常开销,面值1块的政府白条只能换几分钱的现金。由于硬通货短
缺,私人之间的债务纠纷也很多,州里的法定支付手段是金币和圆大头,用纸币付账债主不收,杨白劳们
债务到期拿不出现金没法还债,某县有居民6万人,在县法庭挂号的债务案件有2000件。

当时的债务链条是这样的,公债方面政府欠富商,投机倒把分子和欧洲的战争债投资者的钱。私债方面,
麻省西部农村的自耕农(yeoman)和零售商(retail merchant)欠在波士顿的批发商人(wholesale
merchant)的钱,波士顿商人则欠欧洲债主的钱。债务到期的时候,欧洲的债主找上门来要收债,麻烦的
是整个麻省市面上,金币银币比三条腿的蛤蟆还难找,怎么办?拿什么还债?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波士顿商人要让政府偿还欠他们的公债,他们把持的州议会通过法案,重组州政府债
务,要政府承担以前所有的债务,包括按面值兑现所有的白条,这里面的猫腻在于,打给老兵的白条基本上都已经低价收到波士顿商人和投机倒把分子手中了。那么政府还债的钱从那里来呢?简单,加税,加收地产税和人头税,所有的土地和年龄在十六岁以上的男子都要交税,战后的税负是战前的4倍。嗯,据说
罗马尼亚的那什么塞斯库,好像也是这么勒紧裤腰带还外债来着,不知道勒得是不是自己的裤腰带。

那谁可能会说,太黑了,老子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俺就是不交政府能把我怎么样?
哈哈,这是无产阶级的彻底的大无畏精神,对有房子有地有坛坛罐罐的自耕农和小业主来说,政府有的是
法律治你,麻省实行英国的制度和规矩,其债务法是这样的,如果欠税不交或欠债不还:

STEP 1。债主可以出钱把你送到牢里去反省,顺便看看你有没有其它的债务,托尔斯泰说过没有坐过牢的人不知道国家是怎么回事,如果在此期间你想明白想通了让亲戚朋友把钱给凑上
了,这事就算完了;要不然就
STEP 2。法庭冻结你的财产;如果还不行那就
STEP 3。进入FORCLOSURE和破产清盘程序,法庭将房屋和地产拍卖套现

那时的新大陆还是资本主义初级阶段,没什么政府救市和第十一章破产保护之说,法官都是站在债主一边
,比黄世仁还黄世仁,法官也有说法,怎么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叫产权和合同权受法律保障;不
光如此,法庭还有各种各样的明规则潜规则,收取特别高的费用,所以当时的法官和律师都是万人恨。

经济不好还要付重税还按揭还债,很多家庭都很害怕自己的房子和地被法庭收去,这些家庭往往还有人参
过军打过仗,退伍军人们想着自己当兵打英国人为州里卖命,不光复员的时候待遇微薄,现在为了还州里
的战争债,当初出血价割了的白条到现在还要变相高价给买回来,心中的不满和愤怒可想而知。很快这些
人和周围的邻居组织起来形成了群众运动,要求政府救市和改革,主要诉求有:

修改法律,把纸币定为法定支付手段;
简化改革法案判案程序,降低收费,削减公务员和法官工资以减少公共开支;
政府兑现债务的时候,不应按面值偿还,而应按黄牛的收购价偿还;
改革政治机构,使政府更接近人民。

当时的州政府都由波士顿的富商把持,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们是在俺意料之中地拒绝了这些要求。于
是在最危机严重的西麻省农村出现大规模的群众示威,用的方式是十几年前对付英国人的办法,对了,美
国革命的起因就是造英国重商主义的反,什么是重商主义,鄙人之见,就是商人和债主的利益高于一切,
欠债必须还钱。

“暴徒”们先是在村委会请愿,再串联各个县开大会,最后发展成为几百人的大规模持械行动,阻止法庭
开庭,全麻省的法庭因此无法开庭。富商州长詹姆斯-宝德音(James Bowdoin)下令镇压以维护“政府
的尊严”,由波士顿商人筹资,派本杰明-林肯率波士顿军分区部队(militia)和威廉-谢巴德
(William Shepard)率本地民兵共4000千人去春田县去剿匪和保卫法庭,听说官兵要来,1787
年1月25日,由退伍军人丹尼尔-谢斯(Daniel Shays)挑头,1200名“暴徒”试图冲击春田县军
火库,可惜他们晚到了一步,摩天岭,SORRY,错了,军火库已经被先到一步的谢巴德民兵占领,官
兵向“暴徒”们开火造成四人死亡无数人受伤,只用了十多天的功夫,林肯没费什么事就把只有镰刀锄头
的“暴徒”给剿灭了,共有4000多人被抓,大多数人在写了悔过书宣誓不再反州政府以后,被免刑或
提前释放,有两名暴徒被判处绞刑,谢斯后来的遭遇不详,据说本人最后在贫困中老死。这件事被历史学
家称为“谢斯起义”(Shays\\\'s Rebellion).

谢斯起义虽然动静不大,但是对合州国的管理层震动不小,这是那个年代众多社会骚动中在后世最有名的
一个。独立之初,合州国问题成堆,百业待举,那时的美国人遇到问题不喜欢找市场而是喜欢找市长。企
业家们办厂面临英国产品的强势竞争,希望政府能实行高关税保护本国工业;金融家们贷出金币银洋,收
账的时候要收真金白银,希望政府能立法禁止纸币避免通涨(罗德岛州就允许缺金少银的公民用纸币还债
);地产商们炒边远地区的地皮,但是印地安人时不时来捣乱,搞得没人敢去定居开荒,希望政府能派兵
保护;种植园里的奴隶们乘着战乱造反和逃北,奴隶主们希望政府能帮着镇压并捉拿逃跑的奴隶;收国债
的黄牛低价收了一堆国库卷,希望政府能连本带利息地收购,如此这般不一而足。

民之所愿,常在我心,在当时的大陆议会里,有一帮议员急人民之所急想人民之所想,批评联盟条约已经
不能适用合州国独立以后的新情况新问题,纽堡的阴谋和谢斯的造反给了他们批评的依据,他们主张走修
正主义道路,修改联盟条约,成立州和联邦两级政府,各州内部实行自治,成立强有力和高效率的中央政
府统管军事,外交,税收,金融,经济等全国性事务。这些人被称为“联邦主义者”(Federalist)或“国家主义者 ”(Nationalist),其中的领袖人物是亚历山大-哈密尔顿(Alexander Hamilton),合州国国父,合州国第一任财政部长,经济学家,政治哲学家。

本着党的重成份但不唯成分,出身没选择,道路是可以自己选择的干部政策,咱查查哈密尔顿的三代,
看看他的履历和表现。

老哈1755年1月11日出生在英属西印度群岛,他的母亲睿秋(Rachael)是内维斯岛(Nevis)上信
新教的法国人(Huguenot)种植园主家的小姐,听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圣克里斯岛(St. Croix)上一
个叫约翰-拉文(Johan Lavien)的丹麦人种植园主,可是跳了岛过了门以后才知道,媒人是个骗子,拉
文先生没什么钱,虽然夫妻俩生了个儿子,可法国女人和丹麦男人硬是过不到一块去,有一次拉文先生把
拉文太太给关到小黑屋里,说是要改变她“非上帝的生活方式”(ungodly mode of life)。睿秋从小黑
屋里出来以后跑到圣基特斯岛(St. Kitts),在那里她认识了温文尔雅,和蔼可亲的詹姆斯-哈密尔顿
先生,哈先生当时是一个背着空空的行囊四处飘泊的人,身上虽然淌着来自苏格兰的蓝色血液,但是因为
种植园生意失败成了拉兹一族。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这俩人一见钟情,也不管睿秋还没有
正式跟拉文先生离婚,回到睿秋的老家内维斯岛,继承了一份祖业定居下来。因为睿秋和哈先生没有上教
堂拜过上帝正式结婚,所以老哈和老哈的哥詹姆斯Jr.法律上都属于非婚生子女没有户口,按照英格兰教
堂的规矩,没户口的小孩不能上教会学校念书,老哈上的是犹太人办的私塾,接受的是单独的辅导
(Individual tutoring),课余就看家里书架上摆着的三十四本希腊和罗马典籍,还能桌上把希伯来语的摩西十诫(Decalogue)背给娘听让她高兴。

老哈九岁的时候,因为哈先生的生意关系,全家搬到圣克里斯岛,后来哈先生又因为生意去了圣基特斯岛
,从此一去不回,把娘仨给遗弃了。老哈的娘是个跟能干的女人,她在岛上开了一个小店维持全家生计。
不幸的是,老哈十一岁那年,哈娘得病死了,哥俩成了孤儿,同母异父的哥哥彼得-拉文闻讯而来,合法
继承哈娘的遗产,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卷走了,还把家里的三十书四经也给拍卖了,幸亏一位朋友又给买
了下来还给好学不倦的老哈。有一位刚死了老婆的表叔收养了哥俩成为他们的监护人,可没过多久自己又
自杀了。从那以后,老哈和兄弟分开,哥哥去本地的木匠店去学生意,老哈被一位名叫托马斯-斯蒂文森
的商人收养。有传记作家猜测斯蒂文斯就是老哈的生父,证据是老哈和斯蒂文斯的儿子爱德华是好朋友,
俩人长得很像而兴趣相同都说一口好法文。

老哈被收养以后就在岛上的进出口公司学生意,白天在商社里学习记账轧账下单进货,晚上如饥似渴地看
那三十书四经,还喜欢上了写作。十六岁时老哈已经能在商社里独挡一面,老板出海到新英格兰做生意的时候,就让老哈掌管柜上。熟读诗书的老哈并不甘心在小岛上过一辈子店员,他十二岁的时候就说“为了提高我的身份,我愿意玩命,但不委屈我的个性”(would willingly risk my life tho\\\' not my Character to exalt my Station)

1772年8月30号,岛上发生火山爆发,改变了老哈的命运,老哈写了一篇描写火山爆发的文章登在当地
报纸上,文章修辞绚丽夺目,轰动社区,吸引了岛上一位浸礼教牧师的眼球,这位牧师的平生抱负是搞希
望工程,当伯乐在穷孩子里选千里马,帮助他们成功,牧师认定老哈是个天才,说服岛上的商人出钱资助老哈去北美大陆去造,老哈从此幸运地离开了方圆六英里的加勒比海小岛来到新大陆这片广阔天地。

他先是在新泽西州伊丽莎白镇的预科学校念书准备升学,师从著名的革命知识分子,后任合州国第一任新泽西州州长的威廉-李文斯顿(William Livingston)。老哈上大学的第一志愿是普林斯顿大学,但是他
很托大地问人家能不能三年就让他毕业,普大不知道是嫌他太牛X还是怕教不了他,没有答应。老哈于是
就去了第二志愿,纽约的国王学院(King\\\'s College),后来的哥伦比亚大学学习法律。

老哈上大学的时候,革命的大潮已经风起云涌,作为一名革命派,他坚决法度反对大英帝国在北美州实行的帝国主义政策,那起笔做刀枪,与纽约市的保皇派进行了激烈的论战,但同时又信仰伏尔泰的“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要文斗不要武斗。革命前夕的纽约,保皇派如老鼠过街,在
马路上经常被革命群众围攻殴打,老哈对此很不以为然,有一次保皇的国王学院校长在街上遇到麻烦,老哈出面与群众周旋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掩护校长撤退。可能是因为有了这段渊源,革命成功以后,老哈律
师楼的主要生意之一就是替保皇派辩护,维护他们在纽约的合法权益。哈哈,俺觉得伏尔泰的名言需要再
补充一哈,“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如果你付我律师费的话”,这样才比较符
合实际情况。

独立战争开打以后,老哈投笔从戎,和其他同学一起,加入纽约市志愿民兵“橡树心”连(Hearts of Oak),每天上课前在如今世贸中心对面的圣保罗教堂后院的墓地里操练,下课后自学战史和战术,获得中尉军衔。在一次战斗中,他领着人冒着英国军舰的炮火,从英国的炮台抢了好些大炮,用这些大炮组成了一个炮兵连。老哈跟纽约市革委会领导的关系很好,在他们的照应下,他把炮兵连人数发展到60人,扩编成“ 纽约地方炮兵连”(New York Provincial Company of Artillary),自己当选上尉连长,参加了纽约市周围的战役和关键的翠登战役,在华盛顿横渡德拉瓦河的时候提供炮兵支援压制敌方火力。


翠登战役以后,老哈崭露头角,大陆军里的很多将军请他入营去当幕僚,老哈拒绝了这些邀请只对华盛顿青眼有加,最后在1777年如愿以偿当上了华盛顿的上校副官兼参谋长(Aide-de-camp),负责华盛顿与国会,各州州长及大陆军中其他将军的来往公文,他在华盛顿的指导下起草了许多华盛顿的命令和公文书信,华盛顿非常欣赏老哈的才华和人品,到最后允许老哈用自己的签名签发以华盛顿的名义发布的命令,俩人成为亲密战友。


过了两年,老哈事业有成以后准备成家,他托朋友替他在南卡找对象,在信里提出著名的哈密尔顿择偶标准:“她必须年轻漂亮(最重要的是条子要顺),讲道理(念过一点书即可),出身好。。。纯洁温柔(我在乎的是忠诚和有爱心);性格要好-主要是要大方(她不能爱财和爱骂老公,因为我一视同仁地讨厌悍妇和经济学家)。在政治上,我不关心她支持哪一方-我想我有把握能三言两语把她的立场转变到我这边来。关于宗教,有一定的信仰就行了,她必须信上帝,讨厌圣徒。至于嫁妆嘛,多多益善。”


\\\"She must be young—handsome (I lay most stress upon a good shape) Sensible (a little learning will do) —well bred... chaste and tender (I am an enthusiast in my notions of fidelity and fondness); of some good nature—a great deal of generosity (she must neither love money nor scolding, for I dislike equally a termagant and an economist)—In politics,I am indifferent what side she may be of—I think I have arguments that will safely convert her to mine—As to religion a moderate stock will satisfy me—She must believe in God and hate a saint. But as to fortune, the larger stock of that the better."


大丈夫何患无妻,老哈不久就自己找了对象,1780年与伊丽莎白-舒勒小姐结婚,舒小姐的父亲是大陆军的一名将军,是纽约州的参议员,老舒家是纽约州的名门望族,从此老哈就从爪哇国来的穷书生成了大宅门里的乘龙佳婿。


老哈虽然做着华盛顿的参谋长,却一直希望到前线去带兵打仗,眼看战争快要结束,立军功的机会越来越少,老哈非常着急。一次,华盛顿不知为了什么事责备了他,他马上利用这个机会要引咎辞职,跟华盛顿说要上前线,华盛顿惜才,不想让他去前线送死,但架不住老哈软磨硬泡,当时恰逢孔瓦里斯带着英军入侵弗吉尼亚,州长托马斯-杰佛逊跑了,法国人把英国人围在约克敦,华盛顿带兵参加会战,命老哈带三个营人马。在战斗中,他和他的士兵英勇作战,用刺刀攻下英军防守阵地上的一个重要碉堡,为最后迫使英国人投降做出决定性贡献。


约克敦战役以后,老哈退伍回到纽约,并以纽约州代表的身份入选大陆议会,从此正式进入政坛,欲知老哈在政坛有何建树,如何又成为合州国国父,请看下回分解。
 
上回说到,哈密尔顿在约克敦战役中英勇作战,为美法联军打败英军立下了汗马功劳,树立了拼命三郎的
光辉形象,成为公众心目中的革命英雄。没有约克顿之战,他只是华盛顿的三十二个参谋之一,顶多参谋
带个长,放P响一响,英雄的名头对老哈未来的政治事业大有俾益。

战役结束一周以后,老哈归心似箭,跟华盛顿告了假马不停蹄地往老家,准确地说是老丈人家,纽约州的
奥巴尼赶。五年的军旅生涯让老哈疲惫不堪,回到家歇了两个月才缓过来。来年1872年3月,老哈看
战争基本上已经结束,正式跟华盛顿请辞,停薪留职,只保留自己的军衔,放弃一切相关待遇,回家继续
因为战争而中断的学业,复习准备律师资格考试。古往今来,合州国的无数高官都是律师出身,老哈的志
向是当律师,即使从不了政当不上高官,律师职业仍然是金领职业,奔个小康还是绰绰有余。革命胜利以
后,战争中的保皇派受到清算,纽约州通过法律取消保皇派律师在纽约州的律师资格,留下的空缺将由老
哈这一代当过兵打过仗的新一代革命律师来填补。

当时律师行的规矩是,要想当律师得先在某老律师手下当助手从抄写法律文书开始,老哈心说自己是华盛
顿的参谋长,还是革命英雄,哪能屈尊再给自己找个老板剥削自己,他决定自学,正好他有个朋友是纽约
州的高干子弟,家里有一个藏书楼,全是各类英国法律书籍,纽约州的法律制度是跟英国学的,读通了英
国法,纽约州法也就不在话下了,这就跟学高数的学生把吉米多维奇的五本习题书不看答案都做过一遍,
任何微积分和数学分析考试都不怕是一个道理。老哈化了六个月的时间通过了律师资格考试,获得在纽约州最高法院面前办案的资格,又花了三个月的时间考到出庭辩论的资格,成为一名律师。

1782年5月,他还宣誓“放弃对大不列颠国王的效忠,宣誓效忠自由,独立的纽约州政府”,正式成
为纽约州公民,那谁可能会问,他怎么没有跟现在的人一样宣誓效忠合州国政府?原因是那时候还没有合州国联邦政府还有没有行政部门,只有跟现在的欧洲议会一样没有什么实权的大陆议会,新移民入籍的时
候都宣誓效忠各州政府。合州国联邦政府是后来在以老哈为首的联邦主义者之不懈努力下成立的,要不老
哈怎么被称为国父呢?新移民在入籍的时候宣誓效忠联邦政府,是南北战争以后才开始的礼制。

老哈在复习迎考的时候,收到大陆议会财政总监罗伯特-莫里斯(Robert Morris)的一封信,莫里斯被华盛顿称为“革命的金融家”(Financier of the Revolution),还有个外号叫“财政沙皇”
(Financial Czar),总管费城政府的财政,此人也是合州国的国父,参加过党的一大二大,SORRY,
错了,第一次和第二次大陆会议,签署了独立宣言,与众不同的是,别人在7月4号那天签字,他四个礼
拜以后在8月2号那月签字。怎么会这样?因为他跟别人不一样,正宗是出生在英国,户口在利物浦的
expat子弟,因为他父亲在费城做生意才随他爹来到新大陆。弟兄们让他签字划押宣布造自己祖国的反,
老莫开始有点想不通,后来在同志们的劝说下回心转意,在8月2日补签了字,顺口留下一句名言:
“我不是那种因为自己的方案未被采纳就暴跳如雷的政客,我认为,自己不能挑头的时候跟着大家伙
随大溜干,是一个好公民的责任。”

\"I am not one of those politicians that run testy when my own plans are not adopted.
I think it is the duty of a good citizen to follow when he cannot lead.\"

老莫是个富商,后来用自己的钱资助华盛顿打关键的翠登战役,为革命做出突出贡献,还在战争期间创办
了北美银行(Bank of North America),这是合州国第一次创办中央银行的尝试。老莫的传奇经历,咱先
按下不表,以后再说。

老莫给老哈来信是想让老哈出任大陆议会的税务专员,负责在纽约州收税,上回说过合州国宪法1。0版
规定,大陆议会没有税收权,不得到各州地面搅和,按比例摊派到各州政府头上的“份子钱”(Common
Charges)从各州政府的税收中支出。

让老莫头疼的是,各州都认为这份子钱是自愿性质的,可交可不交,手头宽裕了高兴了就交,手头紧了就
挪用到州里需要用钱的地方,有的州交得多,有的州交得少或干脆不交。为了摆脱这个被动的局面,加强
中央政府税收队伍的建设,老莫决定委任中央特派员,把他们派驻到各州以替换本地官员执行收份子钱的
任务,为了让特派员们有工作积极性,他在信中许诺让老哈按收上来的税款的0。25%提成,老哈回信
说俺现在正忙着高考,一寸光阴一寸金,没时间去分心去搞收税提成的事。另外一个原因老哈没明说是当
时纽约州有5个县还被英国人占着,老哈觉得这事没有油水不值得费自己的功夫,他给老莫回信说:

“时间是如此的宝贵,我不能中断复习大业,除非为的是对公众或我自己来说很意义的事情。”

“Time is so precious to me that I could not put myself in the way of any
interruption unless for an object of consequence to the public or to myself.\"

老莫很器重老哈,又来信开出了一个令老哈无法拒绝的条件:不管老哈最后能收上来多少钱,州里欠款的1%归老哈。老哈看老莫这么有诚意再推三推四就没意思了,于是就答应到替大陆议会到州里去收税。

收帐这件事对当过华盛顿参谋长的老哈来说自然是小事一桩,在华盛顿营中的时候,老哈就负责代表华盛
顿与各州交涉出兵和军需之事,除此之外他还抽空攻读英国哲学家,经济学家的著作,曾经就困扰合州国
的财政金融问题,写信给莫里斯提出自己的建议,再加上小时候在加勒比海老家贸易行的工作经验,老哈
可以说在财政方面既有理论知识又有实践经验。经验丰富的老哈知道,拿着账本直接跑到人家门上去收是
行不通的,老哈走的是迂回包抄的组织路线,他跑到州议会游说成立了一个特别委员会推动收税工作,
还在老丈人舒勒将军的帮助下,让立法机构通过了一项决议,呼吁让大陆议会拥有收税权和举行全国会议
对联盟条约进行修改,这是全国的公共政治机构第一次通过这样的决议。这些坚定改革的姿态让莫里斯非
常满意,感觉找到了知音,老莫向哈密尔顿吐露了自己对大陆议会的不满,老哈也在信中对本州的立法机
构表示了自己的看法,他说:

“(政府)所关心的常常是什么政策能取悦公众,而不是有利于公众。在这样的政府里,除了权宜之计,
摇摆不定的立场和愚蠢荒唐以外什么都没有。”

\"The inquiry constantly is what will please, not what will be benefit the people.
In such a government there can be nothing but temporary inquiry, fickleness, and
folly.\"

虽然老哈对州政府颇有微辞,州里的人却对他印象不错,因为老哈年轻有为一表人才,性格外向善于交往
不说,还是非常好的演说家鼓动家,他在州议会里,口若悬河地跟扭腰州的老表,SORRY,代表们宣
讲给中央浇水,错了,交税,大河涨水小河满的道理,把奥巴尼的老表们呼悠得一愣一愣的,有位粉丝如
此表达自己的心声:

“他生动而有说服力的对话,情绪饱满语言优美风度翩翩的演讲,坦率而果断的举止,令我注目”

“his animated and didactic coversation, far superior to ordinary discourse in sentiment,
language,and manner, and his frank and manly deportment, interested my attention”

大家听完了老哈的演说禁不住说,卧陨,这老舒家的女婿太有才了,当个税务代表屈才了,干脆俺们选
他当扭腰州的代表让他到费城的大陆议会去耍吧。

1782年底,费城来了一位年轻人,27岁的亚历山大-哈密尔顿作为来自纽约州的五名代表之一,
进入大陆议会参政议政。合州国的大陆议会有点像今天的联合国,没有专职的行政人员,大陆议会的
President 只是个主持会议的官员,所有的事情都要通过小组委员会,来自十几个拥有主权,各自为政州的代表们每天的工作就是起草各种议案,然后围成一圈开会,发言,讨论,争论,最后投票,绝大多数时
间投否决票,以宣示主权,顺便增加一哈自己的知名度,呵呵。合州国宪法1。0有个变态的规定,对宪
法的任何修改必须得到所有州的一致通过,一票都不能少。想有所作为的老哈对议会的种种有组织没纪律
,扯皮内斗,效率低下的现象很不满,在这样的环境里感到非常郁闷,唯一令他欣慰的是遇到了一位跟自
己的年纪相仿,有着同样政见和抱负的年青议员,詹姆斯-麦迪逊(James Madison),麦迪逊比老哈大四岁,1780年就开始在大陆议会耍,已经是个年轻的老议员。

老麦是弗吉尼亚人,父亲是一个大烟草种植园主,家里奴隶成群,老麦因为从政收入不高,家里一直供他
到50岁,直到他当选总统。老麦毕业于老哈想进但是没进成的普林斯顿大学法律专业,二年就学完了四年
的课程,第三年跟苏格兰来的著名学者,校长约翰-微瑟斯本(John Witherspoon)做研究,在校长眼中
他是德才兼备的好学生,校长对老麦的评价是“他在我手下学习的时候,我从来不知道他说过任何不当的
话,做过任何非礼的事情”。在校三年麦迪逊除了吃饭睡觉就是读书,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要说有什么
缺点,老麦的缺点是身体不好,由于在学校里念书过于用功,积劳成疾,毕业回家以后就一病不起,差点
夭折。

因为身体不好,他没有像老哈那样参加大陆军驰骋疆场,也对当律师不感兴趣,他的志向是从政,从老家
当地的县议员做起,一步一步地靠才华和人脉,成为弗州议院(Virginia House of Delegates)和州长会
议(Governor\'s Council)的代表,后来被推选为代表弗州的大陆议员。在国会的时候老麦非常敬业,三
年间出满勤干满点没请过一天病假事假,有一个法国人对他评价极高,说他是“国会中最具良好判断力的议员,他总是发言得体并赢得同事的赞同。”

老哈和老麦代表了革命以后崭露头角的新一代议员,他们共同的特点是满腔热情,具有强烈的国家荣誉
感和使命感,要求建立一个带常备的陆军和海军的,有“能量”的中央政府,,使合州国能跻身于环大
西洋强国之林。1780年左右的北美大陆可以说是列强割据,北边的加拿大是英国人的,南边的佛罗
里达和西边的加利福尼亚是西班牙帝国的,从新奥尔良沿密西西比河而上的下密西西比河谷让法国人占
着,合州国只有沿东海岸的狭长地带,除此之外还有敌视白人殖民者的印第安部落。

要建立一个有“能量”的中央政府,首先是要让中央政府拥有充足的财源,如此才能偿还巨大的战争债务
,阻止国内试图拒付战争债务的逆流,才能建立常备的军队,向西开疆扩土,向东保护合州国商船在海上自由贸易的权利。为此老哈和老麦首先想到的是推动修改联盟条约,立法允许中央政府对所有进口商品收
取5%的进口关税,掌握独立和固定的收入来源,在财务上摆脱各州的制肘。老哈在宣读一份国会决议的时候,充满激情地说:

“(我们)坚信,只有建立由国会征收的,固定和充足的资金并用之于全合州国,彻底的公道才能予以债权人,公共信用才能得以重建,未来战争的费用才能得以保障”。

“Resolved, that it is the opinion of Congress that complete JUSTICE cannot be done to the
creditors of the United States, nor restoration of PUBLIC CREDIT be effected, nor the future
exigencies of the war provided for, but by the establishment of permanent and adequate funds
to operate generally throughout the United States, to be collected by Congress”

刚独立的合州国基本上还是一个农业国,百分之七八十的农业人口是自耕农,自耕农经济的特点是男耕女
织自给自足,每年种植的农产品大部分供自己和家人吃穿用,余下的小部分农产品用来跟乡间的手工业者
和零售商换取鞋帽,烧酒,铁钉,玻璃,药品之类的日用品,或出售给供销社换取现金,比如有很多农民
种值大麻,目的不是贩毒,而是买给纺织作坊,因为从大麻中抽取的麻纤维可以用来织船帆。自耕农有很
多地,但是缺少现金,自耕农经济里大都是用农产品交换商品和支付酬劳,现金流量很少。现金比较多的
是住在海边做外贸的商人,外贸是合州国另一大经济支柱,主要贸易伙伴是英国和英属西印度群岛,贸易
路线之一是把北美出产的谷物,鱼类,木材运到西印度群岛换取硬通货;之二是把北美的土特产皮货木材
运到英国,再把英国的工业品像玻璃,铁器五的运回合州国,卖给乡间的农民;之三是罗得岛人搞的伤天
害理的运输黑奴的生意,到非洲把奴隶贩到西印度群岛,换回西印度群岛的西班牙现大洋。

外贸行业的特点是现金流量大,日常交易用数目字进行管理,早期的贸易行在英语里叫Counting house,直译成汉语大概可以叫“账房”,老哈从十几岁起就在账房学徒,对外贸非常熟悉。对进口商品征税可以
从外贸的现金流中获得中央政府所需的税收,另外还能在某种程度上起到保护合州国工业的作用,一举两
得。

这项建议受到沿海各州的反对,最激烈的反对来自罗得岛,原因是罗德岛州当时是农村党当政,农村势力不喜欢这项政策,农民是进口商品的最终消费者,羊毛最终还是出在羊身上。对此哈麦组合发表了联合声
明,重申公共信用(Public credit)对国家声誉和形象的重要性,还特别指出中央政府没有财权的后果
:“事实是,无力对各成员的内部政策施加影响的联邦宪法根本无法存在”。

在哈麦看来,中央政府应该有权利制定法律,联邦法律应该高于各州的法律。这样的政见与各州的实权派
,地方主义者是格格不入的。

另一些议员提出了一项折中的提案,建议仅对部分进口商品征收关税和让各州代收关税,老哈对这项
半心半意的改革案表示强烈反对,为此还跟自己州的州长乔治-克林顿(George Clinton)吵了起来,
跟克林顿结下了绵延几十年的梁子,这倒不是个人恩怨,而是理念和利益之争。

议会对哈麦组合所提出的议案进行了投票表决,结果是十三州中十二票赞成一票反对,反对票来自罗
得岛州,哈麦于是去对罗得岛做工作,好不容易罗得岛回心转意了,老麦的弗吉尼亚州又反悔了,最
后修改联盟条约赋予大陆议会税收权的努力以失败而告终。

尽管如此,老哈还是坚持不懈地利用各种机会试图说服来自各州的国会议员对合州国宪法1。0进行
修改。1783年的春天,驻扎在纽约州纽堡的大陆军闹饷,军官代表团到费城请愿带威胁,作为主
管这方面事务的官员,哈麦接待了代表团,他们对军官们的诉求表示同情,无奈国会没钱没权,既无
能力偿还庞大的战争债务,也无法满足军官们的合理要求。老哈给老领导华盛顿写信,建议老领导利
用这个机会给国会施加压力,促成修宪加税之事,老领导回信对此表示反对,认为利用军人的不满向
文官政府施压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无异于玩火。
“The army is dangerous instrument to play with\".

华盛顿用老花镜平息了纽堡的阴谋后三个月,六月中旬,驻扎在宾州蓝开斯特郡的第三宾夕法尼亚团
也因为军饷问题闹了起来,蓝开斯特郡离费城近,士兵们没派代表团,直接散步上省城要说法,八十
名士兵带着枪从军营出发,一路上不断有更多的弟兄加入,浩浩荡荡向费城涌来。国会听说消息以后,
连忙让老哈组织了一个三人委员会负责处理此事,老哈向宾州的最高行政委员会
(Supreme Executive Council)发出公函,请求他们派地方部队把请愿的士兵挡在城区之外不要让
他们进城,同时请地方官对本地兵营里的士兵做说服解释工作,免得让他们里应外和让局面失控,让
老哈生气的是宾州当局拒绝采取任何行动,理由是州里指挥不动州军区的部队,结果来请愿的士兵和
本地的士兵在费城会师,控制了好几个军火库,包围了国会的办公地点,国父们签署独立宣言的地方,
独立厅。

士兵们包围了独立厅以后,国会大门紧闭拒不见客,叛兵们于是用枪把窗户捅破,朝里面的老哈和老
麦大喊:

汪明德,还钱。 SORRY, 串了,反正就是那个意思。

国会议员并不认为士兵敢对他们动粗,但是一大帮喝得醉熏熏的军人在独立厅门外面讨钱,另外要求
国会允许他们自行民主选举军官,不然就要议员们好看的场面让他们很气愤,在国内外影响非常恶劣。
议员们拒绝与乱兵谈判,他们穿过人群,在士兵们的冷嘲热讽声中离开了议会大楼,当晚在一名议员
的家中开会,通过决议再次要求宾州政府采取行动,否则将把议会办公地点改到新州的翠登和普林斯
顿,决议传给宾州以后,宾州仍然方面行动迟缓。

直接与宾州最高行政委员会交涉的老哈对州里面解决问题的能力和意愿彻底丧失信心,在他的建议
下,国会搬到普林斯顿大学的拿骚楼(Nassau Hall)办公,拿骚楼在当时是新州最大的建筑,但是
可能还是容不下国会的人员,麦迪逊和另一位议员只能挤在一张床上睡,更要命的是,房间里不要说
大班桌,连一张小板凳都没有,老麦只好在自己的膝盖上写字。

由于条件太差,议会不久搬到马里兰州的安那波利斯,一年后搬到新泽西翠登,后来又搬去纽约,
颠沛流离,大陆议会成了大路议会。

受到两次兵变的刺激,老哈在普林斯顿的时候,再次起草了一件呼吁各州派代表开大会对联盟
条约进行修改的提案,他的建议里包含了以后的宪法2。0版的许多功能,比如立法,司法,行政三权分
立的联邦政府,拥有税收权的国会,常备的联邦军队;他还对自由贸易主义进行了质疑,认为联邦政府应
该对国内和国际贸易进行管制,阻止对国家有害的贸易,鼓励对国家有益的贸易,扶持制造业。

但是地但是,哈麦这样的联邦主义者当时在国会还难成主流,主流是像纽约州长乔治-克林顿,
弗吉尼亚州长托马斯-杰佛逊这样在各州掌实权的地方主义者,既得利益者,哈麦要从他们那里分权,说
得严重一点那是与虎谋皮,州政府与源远流长的殖民地政府一脉相承,一直到现在还管理着合州国的大部
分日常事务,地方主义者或者说州权主义者的政治理念是主权在州,地方要强,中央要弱,强大的中央政
府是对自由(Liberty)的威胁。在杰弗逊看来,大陆议会已经是个权力过大,在和平时代纯属多余的机
构,他希望在战争结束后永久性地解散大陆议会,在费城设个委员会即可。

建立强大的中央政府和常备军的主张也难以取得各州公众的支持和理解,大家对英国政府对殖民地的压迫
和压迫工具英国常驻军还记忆犹新,说到底独立战争就是造英国中央政府的英军的反,大家辛辛苦苦七年
抗战到头来还是给自己头上加个“有能量”的中央政府和常备军,一夜回到革命前,很多人在思想上还转
不过弯来。

随着英美和平条约的签署和战争的即将正式结束,大家都急着回家做生意发财享受过和平生活,对建立劳
什子“有能量的”中央政府,不管从意识形态的角度,还是从现实政治的角度都根本不感冒。老哈看看自
己的政治主张无法实现,觉得国会议员当着也实在没什么意思,在1783年底,巴黎和约签署以后,他
激流勇退就坡下驴,辞去议员职务,带着老婆孩子到纽约市开律师楼当律师去了。

1783年11月25日,是纽约市历史上的“撤离日”(Evacuation Day),在这一天最后一拨穿
着红制服(Red Coats)的英国兵在曼哈顿南端的海港上船,离开他们占领了七年之久的城市,革命
军随后在纽约市民的夹道欢迎下进城,先锋官亨利-瑙克斯(Henry Knox)将军把一面美国国旗升上
一根刚竖起来的旗杆,大陆军主帅乔治-华盛顿和纽约州长乔治-克林顿在轻骑兵的护卫下,骑着马
齐头并进,在众人忘情的欢呼声中缓缓前进,回到这座满目疮痍的城市,跟随华盛顿进城的还有像老
哈这样的大批爱国者,有的是还乡团,也有的是到进城打工的,一年之内,扭腰市人口翻了一番,
从一万二千人增加到二万四千人。

在华盛顿眼里,纽约是一个布满帐篷和小木屋的棚户区,1776年9月英军占领纽约后发生的一场大火
,烧毁了很多的房子,占领这座城市的英国人未对城市进行任何修复,牛羊在长满杂草布满垃圾的街道上游荡,烧毁的豪宅和已经破落成空架的房屋随处可见,一个初到纽约的人如此描述市容:

“码头上和水边的污泥散发着恶臭,不卫生的气味因为如此多的人挤在一个如此狭小的空
间里而生发,人们差不多像是塞在木桶里的鲱鱼,很多人非常肮脏,不少人还身患种种疾病。”

\"Noisome vapours arise from the mud left in the docks and slips at low water, and
unwholesome smells are occasioned by such a number of people being crowded together
in so small

八年的战争,造成2万5千名军人的死亡,占合州国总人口的1%,死亡率仅次于后来的南北内战,
战争持续时间之长,大约两百年后才被越战所超过。因为战争而造成的财产损失更是不计其数。

华盛顿在纽约待了一周时间,12月4日,他跟大陆军的弟兄们在宽街(Broad Street)和珍
珠街(Pearl Street)街口的弗朗西斯酒馆(Fraunces Tavern)喝了散伙酒,一贯主帅风度镇定
自若的华盛顿这次喝得酩酊大醉,在别人的搀扶下跟下属撒泪而别,回老家弗吉尼亚的弗农山
打理自家的生意去了。

几天以后哈密尔顿在离开弗朗西斯酒馆不远的华尔街57号租下房子,把全家安顿下来,开始
了自己的律师生涯,从此哈密尔顿跟纽约结下了不解之缘。按当时的标准,华尔街是一条宽敞气派的大道,纽约很多有头有脸的商家都住在这条街上,哈密尔顿的律师业务跟街坊邻居的生意密切相关,他接了很多跟商业票据,海事保险,遗产分配有关的民事案子。

老哈在街上口碑不错,在客户那里,他收费合理,从不多收客户一分钱,有时还帮穷人打官司,
穷客户拿不出真金白银,给他火腿猪肉,他照收不误;老哈也比较讲正气,不为自己认为有罪的
人辩护,不像现在的律师良心大大地坏了,为了出名赚大钱,专门为像OJ辛普森这样的人辩护,
但是也有例外,老哈特别怜香惜玉,有一次一个名叫巴巴拉-栾梳嫫(Barbara Ransumer)
的老处女因为被人指控盗窃扇子花边和其它值钱东西而要吃官司,老哈看她没有辩护人,于是破例
出庭为她辩护,在法庭上他用“女人是弱者需要男人的保护”的论调唤起陪审团的怜悯,成功地获
得陪审团的无罪判决,老哈的传记作家专门把这件小事提出来写在书里,大概是想说明老哈以后闹
出绯闻被迫辞职不是偶然的。

在法官眼里,老哈是全纽约乃至全合州国最好的律师之一,无论是从逻辑推理的能力还是从法学
思辩的创意水平,他人都难以望其项背;在听众眼里,老哈在法庭上以善于戏剧性演说著称,他
有着“悦耳”的声音和“能催眠”的凝视,如果有必要的话他还可以让自己的法庭陈述充满高昂
的激情,让听众沉醉于其中不能自拔。

在老哈经手的所有案子中,最有名的当属他为英国商人瓦丁顿辩护的“拉特格斯诉瓦丁顿案”
(Rutgers v.s. Waddington),在介绍这个案子之前,有必要讲讲当时的社会背景。

在独立战争中,纽约是英军的大本营和最后的堡垒,纽约市民中有许多保皇派(Loyalist, Tories)
和风派,这些人大多是信英国国教圣公会教(Angelican)的富商和律师医生技工之类的专业人士,
还有一些是历史悠久的社会名流,由于有这些势力的存在,在独立战争前夕,纽约的革命热情没有
其他地方高涨,老哈在给莫里斯的信中对纽约客的评价是:

“他们中差不多有一半的人公开宣称自己更认同大不列颠而不是自由。。。我敢说还有三分之
一的人暗地里站在敌人那一边。”

“Near one half of them were avowedly more attached to Great Britain than to their
liberty... There still remains I dare say a third whose secret wishes are on the
side of the enemy.”

在革命群众的眼里,这些人明明白白就是叛徒。雪上加霜的是,战争期间驻扎纽约的英军残酷迫害
被俘的革命军士兵,把他们囚禁在泊在东河边的监狱船上,有一万一千名爱国士兵因肮脏的环境,
疾病,营养不良和非人的待遇而死去,很多年以后,河边还能看到被河水冲上岸的尸骨。

保皇派的亲英立场加上英国人的暴行,激起了爱国派(patriots)对保皇派的仇恨,多少年来积蓄的
农民,杨白劳和商人,黄世仁,大地主之间的矛盾开始爆发,现如今管卡压的英国政府已经被赶跑了,
占人口多数的自耕农成为州立法机构的主流,对保皇派进行清算和报复的民主运动轰轰烈烈地展开,
成为战争期间和战后纽约州政坛的主流,这里面夹杂着羡慕,嫉妒,愤恨,复仇,乘火打劫,生存竞争,
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州立法机构在州长乔治-克林顿的领导下,在名为自由之子(Sons of Liberty)
的群众组织的推动下,顺乎民意,通过了一系列法律,

1779年通过的财产充公法(Confiscation Act)允许剥夺保皇派的财产,
1782年通过的传唤法(Citation Act)让英国债主很难找美国债务人收债,
1783年通过的财产侵害法(Trespass Act)允许在战争期间逃离纽约市,把财产留在敌后的爱国者起诉任何随后占据或损毁他们财产的人(多数为英国人或保皇派)要求赔偿,这项法律的精髓,用老老年一段
著名的电影台词来表达最为贴切:

我胡汉三又回来了,谁拿了我的东西都给我送回来,谁吃了我的都给我吐出来

英国商人瓦丁顿之被告就是托了这部法律的福。本案的原告名叫伊丽莎白-拉特格斯
(Elizabeth Rutgers),是一名爱国者遗孀(patriotic widow),她家原来在曼哈顿下城
的梅登胡同(Maiden Lane)有一占地100英亩的酿酒厂;1776年英国人进村前,拉特
格斯夫人逃离纽约,酿酒厂从此成了无主的产业。两年以后,两名英国商人在占领军的授意下把
酿酒厂盘下,请一位名叫贾叙华-瓦丁顿(Joshua Waddington)的英国商人来管理,瓦丁顿后
来在法庭上作证的时候说,他接手酿酒厂的时候,厂子里面值钱的东西已经被洗劫一空,
只剩下“一个铜罐,两个旧泵,和一个千疮百孔的铅槽”,新东家花了700英镑更新设备修缮厂
房,把酿酒厂又重新开了起来,从1780年起还给英国占领军支付租金。

1783年11月23日,就在英国人撤退和华盛顿进纽约的前两天,酿酒厂着了一场大火,
造成近4000英镑的财产损失。拉特格斯夫人回纽约以后,根据财产侵害法状告瓦丁顿,认为被告
在前几年间占用了自己家的酿酒厂,要求被告把拿了自己的东西送回来,偿还8000英镑的租金。

被告瓦丁顿请老哈为自己辩护,老哈一直以来对战后爱国派对保皇派打击报复的做法很不以为然,
认为鲁莽和没有原则性的人正在摧毁革命的果实,作为一名老革命自己至少得站出来对这些做法
表示抗议。

\"Too deep a share in the common exertions of this revolution to be willing to see
its fruits blasted by the violence of rash or unprincipled men, without at least
protesting against their designs.\"

他开始在平面媒体纽约邮报(New York Packet)上写系列文章呼吁爱国派不要痛打落水狗,要费厄
泼赖,告别革命进入法治时代,要宽恕和解,团结起来向钱看。老哈认为迫害保皇派的人士多是出于
公报私仇的目的,想把保皇派挤走以自利,因此他的系列文章多是从经济民生的角度向商人和工匠之
类的人士阐述打击迫害保皇富商的做法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对贸易商(trader)他说:“你们会被保皇商人的大资金所压垮”,
\"You will be overborne by large capital of Tory merchants.\"
这话什么意思呢?是说保皇富商不会再借钱给积极整人的贸易商,当时做进口贸易的商人多靠英国
商人的进口信贷,先卖货后付款;
对工匠他说:“保皇派工匠会来搞你们,你们的生意会更难做,你们的工资会不如以前那么高”
\"Your business will be less profitable, your wages less considerable by the
interferenceof Tory workmen.\"
老哈说你们把保皇工匠赶走以后,市场上工匠少了,工资可能会暂时上扬,但是这会吸引更多的
工匠来纽约开业抢生意,同时高涨的工资会使市场需求减少,最后工资还会回到以前的价位。

老哈的文章并没有得到公众的响应,相反爱国派对保皇派的迫害变本加厉,
在瓦丁顿案发生之前,纽约州立法机构又通过了一项议案,剥夺保皇派的投票权两年,老哈觉得光写
文章不行,必须有所行动,所以答应为瓦丁顿出庭,想通过打官司改变公众观念以力挽狂澜。

1784年6月29日,拉特格斯诉瓦丁顿案进行法庭辩论,主审的是5名市政官员(aldermen),
其中有市长詹木斯-杜安(James Duane)和副市长理查德-瓦瑞克(Richard Varick),杜安是纽
约豪门李文斯顿家的女婿,跟老哈是朋友,老哈考律师的时候借给他图书资料的就是杜安;
瓦瑞克曾经当过老哈的丈人舒勒将军的助手,跟老哈一起共过事;原告拉特特斯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她请的律师是自己的侄子纽约市总检察官(Attorney General)爱格博特-本森(Egbert Benson), 
除此之外,在双方的主辩律师背后还有由资深律师组成的顾问团。
即使在这豪华阵容面前,老哈仍然显得鹤立鸡群,他的法庭陈述令人信服无懈可击,“听众们满怀钦
佩地聆听他慷慨激昂的雄辩”。

在此案的辩论中,老哈提出了对未来的合州国法律体系产生深远影响的法律思想。他说,英国人遵守
了国际法(law of nations),国际法允许占领方在战争状态下使用被占领土上的财产,因此英军只是
把酿酒厂出租给了瓦丁顿,而原告所依据的纽约州财产侵害法(Trespass Act)则违反了国际法和由国会
所批准的合州国与英国所签订的和平条约,为此老哈还向法庭详细解释了司法复审(judicial review)中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则:高等法庭有权力审查各项法律,如有必要可宣布其无效。

这可以说是石破天惊很前卫的说法,因为当时州立法机构被认为是代表了民意,因此应该拥有最高权力。
拉特格斯夫人的律师马上反驳说,州主权至上,合州国国会的行为对纽约州的立法机构没有约束力。

双方的辩论最后归结到一个问题:国家的政治权力最后归谁?国会批准的条约和州通过的法律谁最后说
了算?法庭能不能凌驾于立法机构之上?合州国到底应该是一个真正的国家还是一个各州的松散联盟?

对哈密尔顿来说,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很清楚的,“必须承认,一个州的立法机构不能废除合州国的法律”
(\"It must be cnceded that the legislature of one state cannot repeal the law of the United States.\")

主审的市政官员明显地被老哈说服了,站在老哈的一边,8月中旬杜安市长宣布本案判决,判被告向原告
偿还租金,但是只需付1778年到1780年期间的租金,1780年以后被告把租金付给了占领纽约
的英国政府,原告无权追讨。鉴于当时法庭外的普遍民意,老哈建议自己的客户见好就收,跟原告谈一个赔偿方案,最后双方协商结果被告赔原告800英镑,比原告开始所要求得8000英镑少了很多,老哈
实际上打赢了这场官司。

瓦丁顿案让老哈在保皇派中的声誉如卫星上天,之后他为保皇派的商人打了45桩跟财产侵害法有关的官
司,20桩跟财产充公法和传唤法有关的官司。相反,他在革命群众那里的声望则红旗落地,革命英雄,
华盛顿的助手加亲密战友竟堕落成了保皇派的走狗,令很多以前崇拜景仰他的人痛心不已,有个曾是哈丝
的诗人写了一首诗把他臭骂了一顿。

哈密尔顿为保皇派辩护的动机和出发点到底是什么,有很多说法和争论。有人说他为保皇派辩护是把自己
的灵魂出卖给了英国人的金条,见利忘义,靠给他们辩护发财;还有人说他是爱国派大地主的走卒,大地
主们害怕战后激进派剥夺保皇派财产的民主运动失控,最后会搞到自己的头上来,借句柿油派爱说的一句话,“开始他们搞保皇派富人,我们不吭声,下一步要是搞到我们头上来,估计也不会有人反对”。亲不
亲阶级分,住在哈德逊河两岸庄园里的大户们在革命以前就跟花街上的保皇富商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现在阶级弟兄有难,唇亡齿寒,不出手相助是说不过去的,这种说法也有一定的道理,因为哈密尔顿以后
的确把保皇派整合进自己的联邦主义势力之中。

哈密尔顿的立场还有经济上和外交上的考虑,在经济上他担心对保皇富商的迫害,会迫使这些人携巨额资
金离开纽约去加拿大或百慕大群岛,伤害纽约与英国的贸易关系,最终损害扭腰作为主要贸易口岸的钱途
,大河没水小河干,这最后会影响老哈自己的业务和钱包;在外交上,他认为迫害手下败将,剥夺他们财
产的做法关系到国家的声誉,杀降不吉,激进的民粹主义政策会引起国际社会对合州国的不满,大陆国会
里主管外交的官员,同为联邦主义者的约翰-杰(John Jay)从法国给他写信说:“托里党人(保皇派)
在我们国内被人憎恨,(但)在这些国家(却)受到几乎同样程度的同情,因此对他们过度的严厉(在国
际上)是不高明和不和情理的。”

\"The Tories are almost as much pitied in these countries as they are execrated in ours. An
undue degree of severity towards them would therefore be impolitic as well as unjustifiable.\"
在跟英国人打仗的时候,大陆军需要从海外进口战争物资,外国人才不要大陆国会印的一钱不值的大陆票
,只收真金白银,但是合州国缺硬通货只能跟外国人借,于是乎跟大英帝国在海上有梁子的国家,像法国
明里暗里借给合州国很多钱,荷兰和西班牙政府以及欧洲的\"高净值\"投资者也买了不少大陆国会的债卷,这些都是合州国的大债主,如今纽约客大搞民主运动,剥夺保皇富商的财产,外国债主们心里面自然会对
合州国还债的诚意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债主们对合州国的态度决定以后合州国在资本市场上的声誉,本
系列前几集里面提到过,合州国自然资源丰富但是缺少硬通货,对外贸易(主要是对英国)常年逆差,其
结果是合州国的金融对外资的依赖性很大,合州国以后如果还想在国际上混,主政者必须顾及外国投资者的想法。

不得不说的是老哈的政治立场实际上代表了合州国的商界,在合州国之士农工商里面,老哈的职业属于
“士”,按合州国的传统“士”是亲商的,若按与“士”的亲疏来分,四民的座次应该是:士商工农。
合州国是由海上来的移民所建立的国家,商贸对殖民地的形成和发展至关重要,起初所有的生产资料,生活资料,兵器均从商贸渠道而来,殖民地的剩余农产品和土特产需要通过商贸销往海外,完成经济活动的循环。日积月累之下,殖民地由海岸线逐渐向西方内地扩展,形成从沿海到内地的梯级区域分布,

沿海港口城市及其周边地区(Urban),
商业农场(种植园)(Commercial farm, plantation),
少有余粮的自然农场(Subsistance farm),
边疆(Frontier)。

沿海从北到南的各港口城市是各州的政治,经济和航运中心,各州政府所在地;
在土地肥沃,交通便利,资金和劳动力比较充足的地区,有使用雇工和债务奴工进行大规模生产的商业农
场(北方,供应沿海城市)和种植园(南方,出口欧洲);
再往西,是受到土壤肥力,交通,劳动力和资金限制,因而只能自给自足的自然农场;
最西面是初步开发或尚未开发的,需要与天斗与地斗与印地安老乡斗的边疆地区。

在沿海城市和周边的商业农场地区生活的人,以商人,农场主,工匠,医生,律师,水手为主,过的是以
市场为导向的商业化生活,靠市场吃饭;在内地和边疆地区生活的人们是大量的自耕农和少量的亦农亦工的乡村工匠,他们仍然着保持传统的男耕女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传统生活方式,靠天吃饭。

商人重利,忙碌终日的目的就是赚钱攒钱发家致富,攒赚下来的钱最后还是会投入到各种生意中去做
大做强。有些富商赚了钱以后发现借钱给别人做生意更来钱,开办合州国最早的商业银行成为银行家;
有些人看到英国的工业品很畅销,何不国产化?开办了合州国最早的纺织厂和玻璃厂,成为企业家;
有些人拿着钱去买卖地皮,特别是边疆地区的地皮,卖给后来的新移民赢利,成为地产投机家
(Land Speculator);还有人买卖大陆国会和各州政府的债券成为金融家。

在商家看来,市场就是自己的“天”,市场何言哉?经济周期行焉,百物产焉,市场何言哉。市场的风云
变幻,地盘的得失,商品价格的涨跌,币值的升降,甚至对家的信誉,都关系到商家的兴衰存亡,于是
用看得见的咸猪手,看不见的翻云覆雨手,对市场进行宏观调控微观干预,人工降雨,人工消云,成为老
哈这样的“士”义不容辞之责任。

其实律师也是商业社会的重要组成部分,在革命之前,各殖民地的法律在基本上由17世纪新教徒所设定
的范围内处理宗教问题,“罪”指的是对上帝的各种不当行为,到1780年左右,“罪”演变成为侵犯
他人财产的行为,法律越来越多地支持合同/契约的神圣不可侵犯,为日常的回收债务和贷款提供制度性
的方法,成为“精心策划的保护财产和维持有序交易关系的手段”(“a calculated device for the
protection of property and for the maintenance of an orderly relation of exchange”),通过
执行合同法,律师们守望着靠市场吃饭的商业文明的基础,他们中的大多数在市镇中生活和从业,为行商
坐贾处理各种案件。

同样间接地靠市场吃饭的还有“士”的另一组成部分,新教牧师,他们的工资来自政府的税收而且不用缴
税,属于吃皇粮的。老老年的殖民地基本上是宗教性很强的社区,神职人员占据着有实权或只具虚名的职
位,在商业文化兴起,渐渐地替代了宗教文化以后,教堂的功能也发生了变化,牧师们不再简单地影响宗
教事务,而是渐渐地与商业精英合作,在讲坛上支持世俗的社会秩序,在很多时候以上帝的名义将商业资本主义(merchant capitalism)合法化,有位主教大人就用凯撒的归凯撒,上帝的归上帝的教义来诠释
还债和交税的必要性;像本系列以前提到过的棉-麻瑟牧师就在教堂里大力宣扬过纸币的合理性。

独立战争结束以后的第二年1784年,合州国发生了长达数年的经济萧条,这是自殖民时代以来最严重
的经济危机,危机的症状跟2008年的差不多,无外乎,各种产品价格下跌,工资下降,失业人口增加
,外贸萎缩,出现债务人无力还债的信贷危机。

在经济形势最差的1786年,老哈决定重入政坛,当选纽约议会的议员,继续推动自己未竟的改革事
业。

造成合州国第一次经济萧条的原因是什么?以老哈和老麦为代表的“士”们又有什么作为?
请看下回分解。
 
巴黎是个风水很奇怪的地方,老西们不知为啥打完仗以后特别喜欢来这里签和约,到维基里面查
“Treaty of Paris”,可以查出二十四个巴黎和约,从1229年十字军战争一直到1973年
越南战争,每次战后都是到这里来喝茶讲数。

1783年9月3日,合州国和大英帝国在巴黎的约克旅馆(Hotel de York )签署了历史上第九份
“巴黎和约”,合州国方签字人是约翰-亚当斯(John Adams),本杰明-福兰克林(Benjamin Franklin),
约翰-杰(John Jay),英国方签字人是戴维-哈特利(David Hatley),和约的要点如下:

1。承认十三个殖民地为自由(free),拥有主权(sovereign),独立(independent)的国家(State)
2。建立合州国和英国的边界(主要在西北部,北美殖民地造反的原因之一)
3。给予合州国渔民在纽方兰岛(Newfoundland)海岸附近和圣劳伦斯湾(Gulf of St. Lawrence)捕鱼的权
力(传统渔场)
4。承认双方债主的合法债务(Recognizing the lawful contracted debts to be paid to creditors on either side) (和约的真正含义,互相买账)
5。合州国国会将“努力”向各州立法机构建议承认所有已被充公之土地之原主人(保皇派)的合法所有
权,归还土地或予以赔偿。(合州国独立后,革命派把保皇派的土地都没收了低价卖给关系户,如今拨乱
反正落实政策)
6。合州国将避免未来再将保皇派的财产充公(不再折腾) 
7。释放双方战俘,归还英军遗留在合州国的财产(包括奴隶)
8。不列颠与合州国共同拥有对密西西比河的永久使用权
9。和约草签以后美国人从英方夺取的土地将无偿归还英国
10。双方须自签约日起六月内批准此条约

1784年1月14日,合州国国会批准了这份条约,北美殖民地正式脱离母国,自立门户分家单过了。
谁知刚把锅台支起,合州国的人就发现,锅和锅盖长在一起揭不开锅了,用当今的时尚词汇来说,发生
了经济萧条,这是自北美殖民地成立以来破天荒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在俺继续往下说之前,需要提一下,
关于1780年代的合州国到底有没有发生过经济萧条这个问题,历史学家有不同的意见,反对联邦主义
的一派认为当时根本没有什么经济萧条,经济很繁荣,到处莺歌燕舞,更有潺潺流水,经济萧条说是联邦主义者和有联邦主义倾向的历史学家生造出来,其目的是为后来的宪法会议和合州国宪法2。0张目;不
反对联邦主义的历史学家则认为当时的经济情况确实很糟糕,商品原材料价格下跌,失业情况很严重。造
成这种分歧的原因除了意识形态上的对立之外,缺少具体可靠的经济数据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那时候没
有什么统计局,经济学家都是哲学家业余兼职的,华尔街已经有了,只是街上住的都是商人,银行还在草
创阶段,有余钱的富商已经在玩投资,但都是个人行为,合州国最早的投行要到1800年才成立。研究
那个时代经济的历史学家或经济史学家,所用素材大多来自当时重要人物的文章,外国旅行者的游记,外
国领事官员给本国政府的报告,各主要港口的物价指数,港口停泊的船只总数,海关的进出口统计等等。

反联邦主义的历史学家说,到1780年代末,所谓的经济萧条结束的时候,商人拥有的船只总数超过了
独立战争开打的那一年,1790年合州国农产品出口总量是战前的两倍,钢铁行业非常繁荣,出现劳动力短缺的情况,福兰克林,杰弗逊还写信给外国朋友说俺们这嘎瘩经济繁荣的紧。

在不反联邦主义的历史学家嘴里里,又是另一番景象,1790年合州国对大不列颠的出口额低于
1776年独立战争爆发那年,而人口总数已经从2百50万增加到4百万,人均出口额显著低于战前水
平;他们还给出了一堆更详细的数据来说明问题,

费城农产品批发(wholesale)价格指数:从1784年1月的101。72跌到1790年的82。06
白糖价格:1784年1月是122。70,一年以后的1785年1月是76。69,1789年跌到
75。16
装运东西用的木桶和组装木桶的木条的价格指数:1784年是74。05,到1789年42。72
生活必需品面包的价格指数:1784年是79。43,1788年是70。16,跟其它指数相比跌幅
最小,可还是跌了10%多
主要出口商品牛肉的价格指数从1784年的130跌到1789的98
南卡州主要出口商品大米在查尔斯顿港的价格:1784年每100磅大米可卖15英镑4便士,到1
789年只卖10便士
进口商品加权指数:1784年110,1785年50,1790年90

两边的说法看起来都挺有道理,可是仔细地一推敲,又都有点扯,让读者拿不定主意是一边倒好,还是走
不结盟的道路好,正举棋不定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的一段话对俺颇有启发,看来老西们对掐架也挺有研究
的,这哥们说:

“支持啥反对啥的理由总有亿亿条,辩论的艺术在于怎么白乎,生活的艺术在于让百分之九十九的白乎一耳朵进一耳朵出”

"There is always a multitude of reasons both in favour of doing a thing and against doing it
. The art of debate lies in presenting them; the art of life lies in neglecting ninety-nine
hundredths of them".

去掉百分之九十九的白乎,剩下的可能就是双方都能接受的白菜心子黄芽菜了,大凡给经济体把脉,有两
样数据是一定要摸的:GDP和失业率。麻烦的是这两样数据都不存在,没有专门的机构负责编纂,即使
有了专门的机构,也没法记账,因为不知道该用哪种会计单位,合州国内万国货币百花齐放百家争鸣,银
币用的是英格兰斯特灵,西班牙现大洋,金币用的是法国李弗尔,还有葡萄牙的不知道那个叫啥,这些金
币银元共存共生,其流通程度和彼此之间的汇率,在不同的州又各不相同,你说这账怎么记?

那时代大多数的合州国民都是乡下的自耕农,只要老天爷赏饭,自己勤快,根本没有失业不失业之说,地里永远有干不完的农活。勉强能用GDP和失业率来描述的经济只有沿海集镇的经济,只有这些地方才有
雇工十人以上的资本家,只有这个地方才有大部能用数目字管理的经济,像“上个月约翰家来帮俺家犁地
,上周俺们去帮他家割草”这样的经济活动根本没法往鸡的屁里面塞。大家争来争去,只好由经济史学家来和稀泥:1780年代出现了“旷日持久的生意积滞,其影响是因地而异的”
(“Prolonged business slowdown, whose impact was uneven”)

那谁可能又要问,就算搞不清经济有没有削过条,那引起生意积滞的原因有没有搞清楚过呐?
关于这些个为什么呐,历史学家们总结了几条,听着就像是在说去年的事.

其一是过度消费投机过度

合州国地大物博人口稀少,人均占有资源特别丰富,俺在前几章里提到过,一个下人家后院的山林比英格
兰贵族家的还多,比较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是缺钱,货币供应不足,母国英格兰在金融方面实行重商主义政策,禁止向北美殖民地输出英国铸造的金币银币,也不允许北美人熔外币自铸,自从合州国被逼上梁山发
明了纸币以后,这个问题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解决,经济还是比较繁荣地,革命前夕北美的工资是全世界
最高的,高工资吸引了大量有手艺有力气能吃苦的英格兰苏格兰人爱尔兰人德国人瑞士人移民北美,这些
人里面有钱的自己买张船票拖家带口在海上飘六个星期就来了,上了岸以后开手艺作坊做买卖种地都可以,早期的殖民地有规定,凡自己掏钱买船票来美的,落地马上发土地N英亩;没钱的就跟现在的福建人一
样借钱买船票,到了新大陆以后给人打工还债,这样的身份有个名称叫契约佣工(Indentured Servant)
,如果契约期内品行端正没有给债主添麻烦,5年契约期满就是自由人,可以领到一小笔钱,一些衣服和
工具,继续当佃农,如果运气好赶上好时候,没准能领到一块免费的土地自己种,到后来虽不再有免费的
土地可领,那时的土地开发商鼓励拓殖,地价相当低,如果能在省吃俭用又勤快方面赛过骆驼祥子,过几
年可以借按揭买块几十英亩的地干自耕农。自耕农虽然钱不多,但据考证吃饱穿暖绝对没问题,曾有人比
较过革命时代大陆军士兵的身高和二战时期美军士兵的身高,发现二者竟相差无几,推论是革命前自耕农
的伙食不错,不比几百年后的农民差。城里做生意乡下开种植园的人就更不用说了,有钱人的时尚是穿丝
绸和天鹅绒(velvet)料子的衣服,这两样是来自中国和意大利的价格不菲的泊来货。

俗话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独立战争开打以后,英国人的老冤家法国人参战,乌央乌央的法军在北美大把
大把地消费花钱,另外一个老冤家荷兰人借给合州国大量的战争贷款,造成大量热钱流入,此外战争期间
合法劫掠敌国船只之爱国又来钱的海盗生意(只需向政府登记领取营业执照),不用交纳关税的不爱国但来钱的非法贸易,高涨的农产品价格和土地价格,让很多人,像军火商,有照海盗,投机家,农民和印刷
纸币的雕刻匠感觉自己很有钱;同时也让很多人觉得自己很倒霉,像烟草仓库被英军烧毁,奴隶被英军
“解放”的种植园主,牲口被偷走的农民,好几个月没领到饷的大陆军官兵。

战争结束以后,合州国和英格兰的贸易重开,英国工业品是最受合州国消费者欢迎的,法国和荷兰的商品
根本无法与之竞争,法国的香槟合州国人喝着跟苹果汁没什么区别,大家蜂拥购买英国商品,没现钱就先
赊着,等到秋后庄稼收上来以后再还,英国行商很高兴又回到阔别多年的市场,为了倾销商品,放出大量长期低息的卖方信贷给合州国坐贾,通过他们在借给消费者鼓励消费,顺势也抑制一哈合州国资本家投资
制造业的信心和欲望,让他们觉得跟英国工业品竞争是没有希望地。由于需求旺盛,战后合州国的商品价
格出现了短暂的上扬,随后开始下滑。。。

下滑原因是其二,大宗商品对外贸易受阻,国际收支恶化

合州国与不列颠在巴黎喝茶讲数的时候,和约草案里面有这么一段:

“双方同意在正义公平,互惠互利原则的基础上制定草约的各项条款,排除只对任何一方有利的结果
(那是纠纷的种子!),以使两个国家之间有益而圆满的交往得以建立,期许和获得持久的和平与和谐”

"It is agreed to form the articles of the Proposed Treaty, on such Principles of liberal
Equity, and Reciprocity, as the partial advantages (those seeds of Discord!) being excluded, such as beneficial and satisfactory Intercourse between the two Countries, may be established,as to promise and secure to both perpetual Peace and Harmony."

“两个国家之间有益而圆满的交往”指的是合州国与大不列颠及其其殖民地的经贸关系,特别是与不列颠的殖民西印度群岛的贸易往来,西印度群岛原是西班牙的殖民地,自从西人发现驱使黑奴在岛上种甘蔗制
糖销往欧洲获利不菲以后,小流氓英法荷瑞蜂拥而至,乱拳围殴老流氓西班牙,各自在加勒比海抢了一些岛,法国抢到海地/多米尼加,英国人抢到牙买加,投入大量资金和人力发展制糖业,为了使投资回报最
大化,甘蔗岛上实行集约化专业化生产,只种甘蔗不种别的,那么岛上一大堆人的吃穿用怎么解决?全部
进口,哥们有的是钱!咱按照各殖民地产业的比较优势安排国际分工合作,北美地多人少,吃的东西富裕木头巨多,吃食和造房子的木材,马匹就由北美殖民地供应;英格兰纺织业制造业发达,那么穿的衣服,工具,日常用品当然是从英国本土进口;非洲地大人更多,种甘蔗需要的黑奴就拜托英格兰非洲贸易公司(England Africa Company)从非洲几内亚海岸进口。当然啦,高端的金融业,商业,服务业是本土的地
盘,其他地方的人不得染指。

北美殖民地的建立基本上是按照这种产业分工的指导下建立,所以西印度群岛一直是北美各殖民地剩余农
产品的主要出口市场,刚独立的十三州从南到北可以分成三个地区,

北部州:新罕布什尔,马萨诸塞,罗得岛,康涅迪格;主要向西印度群岛出口纽方兰岛附近捞的鱼
中部州:纽约州,新泽西,宾夕法尼业州,德拉瓦;主要向西印度群岛出口面粉,牛肉等食品,宾州
别名叫“面包州”(Bread State)
南部州:马里兰,弗吉尼亚,北卡罗来纳,南卡罗来纳,乔治亚;主要出口烟叶,大米,木材

在不列颠所打造的殖民帝国内部,存在着北美,本土,西印度群岛之间的三角贸易关系,北美殖民地对西
印度群岛顺差,西印度群岛对本土顺差,本土对北美殖民地顺差。这就是独立以前北美殖民地和其它地方的贸易联系,US独立单过以后,传统的经贸关系尤其是与顺差地区加勒比海岛的经贸关系能否继续维持
,顿时成为大大的问号,需要在巴黎讲数的时候把这个事情谈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有一个叫做不列
颠航海条例(British Navigation Acts)或者不列颠航海法(British Navigation Law)的东西,关于
这个东西俺想花篇幅介绍一下。

不列颠航海条例的内容一言以蔽之,就是禁止外国船只承揽英伦三岛与北美北非及加勒比海各殖民地之间
的航运业务,这些业务只能由大英帝国的船只来做,其它国家的船只不得介入。不列颠航海法的初衷是保护沿英格兰海岸的航运业,以保证有足够的民船和海员作为皇家海军的附属船只在海战中听调出徭役,不
列颠航海法最早在1381年就由国会通过,因为那时英格兰尚弱小,认真执行此法会招致其它国家的报复,
所以很大程度上只是个聋子的耳朵有也当无,直到十七世纪中期的克伦威尔时期,1651年,克伦威尔
领导下的国会通过实施航海条例的法案,重新强调政府保护本国海运业的政策。有意思的是,此举的直接
原因是英格兰与尼德兰交涉英格兰共和国(Commonwealth of England)与荷兰共和国(State of Hollan
d)合并的失败。

从16世纪末到17世纪上半叶,英格兰和尼德兰两家是盟国,在荷兰人闹独立造西班牙帝国反的八十年
战争(Eighty Years' War)之中,英王出于胞波情谊和现实政治的考虑,出钱派兵,帮了荷兰亲戚大忙
,英国代表常驻在荷兰政府之中,随时协调两国合作之事宜。1648年尼德兰联省共和国
(United Provinces of the Netherlands)又叫荷兰共和国(Dutch Republic)与西班牙签署和约,正
式法理(de jure)独立。一年以后,英格兰革命党砍了国王的头,也建立了共和国,尼德兰的总督看到
自己的亲家被人砍了脑壳非常生气,后果似乎很严重,好几次差点要兵发英格兰兴师问罪。总督大人死了
之后,他的儿子橙子威廉二世(William II of Orange)继嗣,他想继承父亲的遗志,凭手里的兵权建立
军事独裁的君主制(military dictatorship),尼德兰内部的荷兰省人反对,到英国找克伦威尔商量大
家一块合纵反对橙子威廉二世,许诺事成以后两家合并,成立英荷联邦共和国,因为双方都是共和国,又
以新教为国教,所以这事听起来跟真能成似的。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1850年橙子威廉二世猝死,建立军事独裁的事情人亡政息,跟英格兰合纵联盟的
必要性在荷兰人看来不存在了,尼德兰的议会(States-General)在1651年1月28日那天承认了克
伦威尔的英格兰共和国(Commonwealth of England),荷兰人于是想当然地认为跟英格兰的生意自动做
废了,哪想到克伦威尔对这桩婚事是认真的,同年3月7号派了个246人的外交使团到海牙,要跟荷兰
人商量两家合并之事。英国人还很绅士地跟荷兰人说,阿弗特柚(after you),让对方先提方案,荷兰
人一听让自己阿弗特柚,头都大了,为甚么呢?候宝林先生的相声里对此有精辟解释,说是有一个合肥人
和另一人正好同时要用洗手池,合肥人为了表示谦让,说了一声“离县死”,把旁边那人吓一跳,大家争个洗手池也就罢了,怎么让我先死呢?

荷兰人不愿意自己“县死”,把使节们安顿到馆舍以后,拖了很久不给回话,一个月以后客人们等得不耐烦了,也不阿弗特柚了,合盘托出克伦威尔的方案B:英荷两家合力把西班和葡萄二牙剩下的殖民地全部
拿下,然后以鸿沟为界平分天下,亚洲和非洲归尼德兰,北美州归英格兰,双方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不争
不抢不折腾,各在各的沙箱子里面玩,这是克伦威尔的如意算盘,本意是为英格兰整一个有利可图的殖民
国。在荷兰人看来这却是一个大而不当又荒谬的方案,若按照这个计划行事,荷兰人不但看不出自己在非
洲有什么利润可图,而且还会得罪在非洲已经有殖民地的亲戚南尼德兰(现在的比利时,卢森堡和法国北
部),搞得不好还要花钱跟南尼德兰打仗,很不划算。

尼德兰十七个省的代表关起门来讨论了七七四十九天,在6月24号那天拿出个六六三十六条款的方案跟
英格兰人说,阿乡,帮帮忙三分地盘分来分去有啥意思,倒不如阿拉一道去大世界白相弗里吹得来得实惠
,咳咳,就是在全世界自由贸易,侬做侬的大生意,我跑我的小单帮,大家自由自在,人竟天择适者发财
,侬讲好伐?

英国人闻听此言大怒,锤子!老鲁!辣块妈妈,介不系明摆着欺负淫吗?

没有什么能比提自由贸易更让英国人生气的了,虽然两百年后他们满世界鼓吹弗里吹得,哼哼。

在当时的条件下玩弗里吹得,英国人根本就不是跟荷兰人的对手。本坛的那谁好像提过,荷兰人说起做生
意来,喜欢以老前辈自居,这牛皮可不是吹的,丫们祖上真的是阔过,尼德兰共和国在欧洲率先走上资本
主义道路,跟英格兰提议自由贸易的时候,单帮已经跑遍四海三江,他们拥有欧洲最大的商船队,全欧洲
其他国家的船加一起也没有荷兰人多;他们跟西班牙讲和,取代了英国人成为伊比利亚半岛最大的贸易伙
伴;荷兰人从葡萄牙人手里抢得东印度群岛(如今的印尼)的大部,挤走了那里的英国人,控制了利润丰
厚的香料贸易,还在英荷争斗中杀了十个东印度公司的职员;因为英格兰内战局势动荡,甚至连英格兰沿
海和英格兰与北美殖民地之间的海运也大部分由荷兰人乘机控制。从1590年开始,荷兰人做的业务量逐年上升,早让英国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还不算,荷兰人还高喊着自由贸易在英国的殖民地抗税逃税
,在英国的领海捕鱼再卖给英国,所以那年代的英国人一听见荷兰人说什么弗里吹得气就不打一处来。

雪上加霜的是英国代表团在海牙的日常活动也很不愉快,流亡国外的英国保皇派重镇就在海牙,橙子威
廉二世的遗孀正是英王查理一世的女儿,人生四大不忿之一就是,他乡遇故知-仇敌,保皇派出钱雇佣大
批暴徒攻击代表团,跟现如今TG官员出访常常受到ZDFLG分子骚扰的情形颇为相似,搞得英国代表团离开国宾馆出行的时候往往需要武装押运,非常不爽。也有说法是荷兰总督没法正面答复克伦威尔的方
案,干脆让暴民把英国人赶回国,英荷之间打仗解决问题了事。

正事不顺,还被刁民骚扰,憋了一肚子气的英国代表团在6月底回到伦敦,向国会汇报说,荷兰人忘恩负
义说话不算数,不是靠得住的战略伙伴,尼德兰在亲保皇派的橙子党人(Orangist)控制之下,对英格兰共
和国是个威胁。

同年9月,克伦威尔的国会党军队在沃塞斯特之战(Battle of Worcester)中打败保皇党军队,结束了
英格兰的内战。10月国会通过航海条例,规定只有英国船只才能从北美向英国进口货物,英国人的货只
能由英国船来运,准备向拥有大量海运市场份额的荷兰人开刀,正如当时的英国将军蒙克
(General Monck)所说:“荷兰人占的生意太多了,英国人决心抢丫的”
("The Dutch have too much trade, and the English are resolved to take it from them")

在航海条约生效后的一年内,英国海军以荷兰人跟保皇派做生意为由,拦截没收了一百多艘荷兰船只,荷兰人也不是吃素的,尼德兰议会决定扩充海军舰队,雇佣和武装150艘商船,准备跟英国人海战。

荷兰拥有无人能比的庞大商船队,但是战前英国的海军状态更好,英格兰共和国的海军在内战中战胜了保
皇党的海军,打败了亲保皇党的葡萄牙海军,建立了为英国商船护航的制度,在1650年11月国会通
过法案,向商业海运(merchant shipping)抽取15%的税收,规定这笔钱必须用于为商船护航的海军
,海军财源充沛,还有雪球越滚越大进入良性循环之势。从武器装备上来说,英国军舰火力强大,有18艘船的火力强于荷兰海军吨位最重,拥有53-59门炮的旗舰布雷德罗德号(Brederode);在克伦威尔的领导下,英国海军的组织纪律比以前大有提高。

反观荷兰海军,自从在1639年打败西班牙舰队以后,尼德兰与西班牙的战争主要在陆地上进行,海军
一直没有什么仗可打,处于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状态,为了省钱,管辖荷兰海军的5个各自为政的海军枢
密院(admiralty colleges)把大部分的战船都卖了,国家战略由海战转向陆战,估计荷兰人虽然多金,
也没有阔到同时能打赢一场海战和一场陆战的地步,这大概是所有临海的大陆国家共同面对的两难境地,需要在海上和陆地两面作战,往往顾此失彼。到1648年,荷兰和西班牙讲和,把大部分海军和陆军都
解散回家了。

1652年7月10日,英国国会正式对尼德兰宣战,第一次英荷战争开始,这是欧洲第一次全在海上进
行的战争,战前尼德兰方曾派最高级别官员到英国进行外交斡旋试图避免战争,因英国提出极为苛刻的条
件而未果,这位官员在登船回国前哀叹:“英国人要攻打的是一座金山,我们要攻打的是一座铁山。”
"The English are about to attack a mountain of gold; we are about to attack a mountain of
iron."

第一次英荷战争以荷兰海军元帅战死,双方两败俱伤而告终,为了避免两个新教国家死磕让天主教的西班
牙渔翁得利,双方决定议和,经过讨价还价,签署了西敏斯特和约(Treaty of Westminster),其中的
一个条款是荷兰人接受不列颠航海法,英国人不光掠获大批荷兰商船,还把跨大西洋的航运生意给抢了过
来。荷兰白纸黑字签了字接受海上航行新秩序,但是没有实际行动,由于海上贸易的争端,以后又有第二
第三第四次直至第N次英荷战争直到尼德兰彻底服贴不提。

保皇派复辟以后,萧规曹随,继续补充和完善航海条例,在1651年版“英国货只能由英国船承运”之政策基础上,1660年版航海法增加了新的条款,规定只有船长和至少四分之三船员为英国人(殖民地
居民也算)的船只才算英国船;此外,进入英国港口的外国船只能是商品原产地的船,比如“法国的产品
只能由法国的船运入”;英国国内不生产的初级产品,如烟草,棉花,糖,大米等只能从殖民地运到英国本土或运到其它英属殖民地,不得出口欧洲其它国家,这些产品被称为“单列产品”(Enumerated Products).

1663年修订的航海法又被称为“鼓励贸易法”(Act for the Encouragement of Trade),新增加的条例规定所有销往北美和其他殖民地的欧洲产品必须先运到英格兰或威尔士港口,卸船,验货,缴纳关税,方得重新装船运往目的地;殖民地出产的“单列产品”在满足英国工业需要之后如果还有剩余,现在可
以出口到其它国家,但须在英国港口经过同样程序,才能运往目的地。嗯,“鼓励贸易法”其实还可以称
做殖民地农产品统购统销法。

这些法规事实上把欧洲和殖民地贸易的物流和运营中心从荷兰强行转移到英国,在航海法之前,荷兰的港
口是欧洲的贸易中心,荷兰的船只访问世界上的所有港口,把货物运回荷兰,再从荷兰转销到欧洲其它市
场,如此这般凡150年;在航海法执行N年以后,一只有形的咸猪手硬是把所有的生意都搬到了伦敦,
格拉斯哥,布里斯托,如今是英国的船只把货物运到英国,再转运到欧洲各地,跟航运,关税,服务费有关的GDP都归了英国人,这还不算保护性关税对各国制造业的间接影响。难怪荷兰人说自己丢了一座金
山;再过若干年,出于竞争的压力,荷兰的资本家为了做生意保持竞争力,需要到搬到伦敦去开店面,把
房地产有关的GDP也给了英国人。

为这项制度保驾护航的是英国海军,他们不光负责扫平海上的小毛贼海盗,还负责出面与大海盗讲数,在
大西洋进入地中海的咽喉要道,直布罗陀海峡以西,盘踞着有名的巴布里海盗(Barbary Pirate),巴布里海盗的办公地点正好跟现在的索马里海盗很相似,一个扼大西洋入地中海之西咽喉,一个掐印度洋入地
中海之东咽喉。巴布里海盗的老巢在北非地中海沿岸的中部和西部,现如今阿尔及利亚首都阿尔及尔,摩洛哥首都拉巴特-萨勒,利比亚首都黎巴波里,突尼斯首都突尼斯之所在,这些地方名义上属于奥斯曼帝
国,实际是军阀割据的准独立国家,海盗的头就是武装割据的山寨主,他们常常抢掠从西北欧驶往地中海
沿岸各南欧国家的欧洲商上船,强迫被俘的船员为奴隶,有时他们还跟倭寇一样登陆西班牙法国南岸,上
岸抢劫掠奴,搞得那些地方沿海三十英里以内不敢有人居住。慑于英国海军之威,巴布里海盗独独对挂英
国旗的船只不予骚扰,其结果就是英国船只的海上保险费最低,投资于英国航运业的资本相比之下比投资
其他国家的航运业有更好的预期回报,因此自1660年起英国的航运业有很快发展。

英国国会通过航海法的消息传到北美殖民地,殖民者们开始并不是很喜欢这个东东,闹得最厉害的是北边
的麻州和南边的弗州,北边的麻州是船东的聚集地,他们抱怨是国会里没有他们的代表,通过该法时没有
事先征求他们的意见,此法侵犯了他们的自由权利,前后折腾了十几年,最后英国查理二世1774年派
特使到麻州,要求麻州总督,议会以及所有官员都必须严格遵守此法不得有误,麻州议会因此才正式批准
航海法,这是后来合州国国父约翰亚当斯的说法。也有研究英国殖民地历史的历史学家(估计是英国人)
说,1664年航海法就已经在麻州实行。反正各有各的说法,咱在此不予深究。弗州是种植园主集中之
地,每年都有很多烟草要运往欧洲各地,种植园的担忧是航海法实行之后,船东之间的竞争减少,海运运
费上涨影响烟草销路,为此英国政府向弗州做出了一些让步,向他们保证航海法只是管制海上贸易的贸易
法,不会成为税法用来向他们在陆地上的主要产业征税。事后证明,对竞争减少的担心是都多余的,杀头
的买卖有人抢,赔本的买卖才没人做,赶走了荷兰人,北美殖民地的船东填补了空白。

随着时间的推移,殖民地的商人和资本家发现此法给他们带来不少的实惠,单列农产品的统购统销政策使殖民地与英国本土之间出现大规模直接贸易,英国人在贸易的各环节提供各种服务,种植园主可以与英国
的大批发商直接打交道,保证产品的销路;可以在英国请人帮助打理各种农资材料的供应,招募契约佣工;可以找到船东保证在需要的时候安排足够的运力将农产品运到英国;可以找到银行家提供运营种植园所
需的信贷资金。这些与生产和运输有关的服务业以前可能都是荷兰人在做,航海法生效以后都归英国人了


把货物交给英国船的好处还有,只要英国人手里还有制海权,殖民地所需的物资仍然能在战争时期自由地
从英国运入,十七世纪中叶,北美刚刚开始殖民,很多生活必需品,像衣服,工具在本地都无法制造,如果依赖外国船东运输,战争的爆发可能意味着殖民地失去重要物资供应,殖民地的各项事业将彻底停摆,
对于在殖民地投入大量资本的资本家和种植园主来说,保证种植园的运作稳定持续进行是重要的,运费上
涨N个百分点属于可以摊入成本的小问题。

除了鼓励贸易,英国政府还悬赏鼓励在各殖民地发展英国本土所需的原材料工业,其中最重要的是海军所
需各种物资,包括柏油(tar),沥青(pitch),松节油(turpentine), 树脂(resin)和大麻(hemp)
,绳索(rope),这些物资原来主要产自波罗的海沿岸的瑞典丹麦等国家,而波罗的海贸易在荷兰人控制
之下,为了不被荷兰人卡脖子,1700年以后英国人试图在北美开发生产,开始是由政府派人去办差,
不知为何不是很成功,于是改为用发膀蹄(bounty)的办法鼓励民营企业进行开发,凡是把上述海军物
资运到英国的货主均可以从海关拿到赏金,这种做法颇似管子向齐桓公所建议的政策,

“桓公曰:“衡谓寡人曰:‘一农之事必有一耜、一铫、一镰、一鎒、一椎、一铚,然后成为农。一车必
有一斤、一锯、一釭、一钻、一凿、一??、一轲,然后成为车。一女必有一刀、一锥、一箴、一??,然后成为女。请以令断山木,鼓山铁。是可以无籍而用足。’”管子对曰:“不可。今发徒隶而作之,则逃亡
而不守。发民,则下疾怨上,边竟有兵则怀宿怨而不战。未见山铁之利而内败矣。故善者不如与民,量其重,计其赢,民得其七,君得其三。有杂之以轻重,守之以高下。若此,则民疾作而为上虏矣。”

膀蹄之制度就是管子所说的“轻重之术”,吃小亏赚大便宜。重赏之下必有能人,在盛产松木的南部各州
,殖民者在政府的指导下,官督商办,逐步建立起生产海军物资的产业,在北美产柏油沥青松节油满足需
求以后,伦敦调高波罗的所海产海军物资的进口关税,将其封杀于英国市场之外。同样的政策还使得南卡
,乔治业和弗罗里达州成为靛蓝(indigo)的生产基地,靛蓝是制造墨水和染料的重要原材料,英国海关
给到岸的北美靛蓝发放每磅6便士的膀蹄以鼓励生产。

英国政府还试图鼓励在北美养蚕,以替代来自中国的蚕丝,1770年以后向产自北美的生丝按市价
(ad valorem)的25%发放膀蹄。北美原无桑树(mulberry tree),有好事者把桑树引入宾夕法尼亚
,弗吉尼亚,南罗来纳和乔治亚各州种植,其中又以乔治亚州的桑蚕业最为成功,合州国独立以后,航海
法不再适用于北美,靠政府悬赏而赖以生存的桑蚕业骤然消失,蚕蛾不知何处去,桑椹依旧挂枝头,据说
现在还能在弗州的约克敦(Yorktown)和威廉斯堡(Williamsburg)附近看到桑树。同样因为合州国独立
,膀蹄不再而衰败的产业还有大麻和靛蓝种植业。俺有时胡思乱想,如果没有美国革命,也许北美成为蚕丝产地,英国不再需从中国进口,是否鸦片战争会推迟或不会爆发。一只小蝴蝶在北美扇翅膀,果能在遥
远的东方引起一场大风暴乎?

以上所述的倾斜政策使得许多早期的殖民者获利,以最大宗的海军物资为例,1706-1774之六十
八年间,英国海关付出的膀蹄共计1,438,762英镑,独立战争爆发的当年计有25,000英镑
;平均每年付给靛蓝的膀蹄有13,458英镑之多,发生独立战争的那年是20,039英镑,花花的
真金白银流入北美原野,而这些往往又被用来购买英国工业产品,完成在不列颠帝国经济体内部的循环。更妙的是在膀蹄贸易发达的地区培植了一批啃蹄膀的铁杆保皇,独立战争的时候,就数这些地方的保皇党
最多。

鼓励原材料生产的政策,使横跨大西洋和沿北美海岸的贸易量稳步成长,合州国的航运业和造船业从中收
益,北美沿岸和北美到西印度群岛的海运基本上落入殖民地船东之手,北美与英国之间和西印度群岛与英
国之间的远洋运输则由英国船东掌控,形成如此格局的原因与远洋和近海运输业的运营成本有关,远洋运
输所用船只吨位重,吃水深达17英尺,近海运输所用船只吨位轻,吃水只有6英尺,二者进出港口所需的费用相差很大,以1768年之南卡查尔斯顿港为例,远洋船入港的领航费是62英镑10便士/每
次,近海船是7英镑10便士/每次,前者几乎是后者的9倍之多,如此高的成本迫使从英国来的远洋船
必须在一个港口就把货物卸完,同时运往英国的货物也往往先通过沿海航运由小船集中到海港的仓库,凑够数量以后再装远洋大船,从而给在沿海各港口之间跑转运业务的殖民地船东带来商机。1768年,仅
往来与北美殖民地和西印度群岛之间的船只就有2千条之多,1771年服务于弗吉尼亚州和马里兰州的船只有1千2百多艘,麻萨诸塞州的两大港口波士顿和萨乐姆(Salem)的船只有1千1百多艘。1770年,共4171艘船,总吨位488,723,进出北美各大港口码头。殖民地的航运业扩张一直持续
到革命前夕,1775年三分之一在英国注册的“英国船”是在殖民地制造的。

在航海法所规定由英国人统购统销的单列物资中,最重要的堪为烟草,烟草向来是各国政府的现金牛利税
大户,是世上少有的能承负政府重税而销售量不受影响的消费品,为了扶持北美的烟草业,政府禁止在英
国国内种植烟草的同时,给予北美烟草特惠关税(preferential tariff),进口英国的西班牙烟草需缴纳
每磅10先令的关税,而弗吉尼亚产的烟草只缴纳每磅20便士,按英国的币制,1先令合12便士,美
国烟草的关税负担只有外国烟草的6分之一,优惠的税收帮助北美烟草完全垄断了殖民地和本土市场,北
美烟草垄断英国市场的结果,不光使南方各州的烟草种植园主得利,也让掌握烟草产业链的英格兰和苏格
兰商人获利。

俗话说樱桃好吃树难栽,香烟好抽烟叶难栽,种烟叶据说是一种非常艰难的营生,它集所有农业生产的困
难于一身,春天的晚霜会把苗床内的烟苗冻死,秋天的早霜能把成熟待收的烟叶冻烂,如果春天雨水好夏天又不很热,收下的烟叶可以堆成山,如果风不调雨不顺春旱夏热,则烟叶会大幅减产甚至绝收,丰年荒
年交替,产量时高时低,完全是靠天抽烟,此外还有病虫害和土壤肥力下降问题,种了几年烟叶的地奏不
能再种了,得砍树开荒另外开一片地接着种。

很多烟农都是负债经营,这是殖民地之商品农业的普遍现象,在秋收卖产品之前,烟农就必须花钱春种,
买地,买农具,造仓库,雇/买帮手,给他们穿衣吃饭建住处,都需要使钱。钱从何来?富裕有家底的
可以拿祖上的遗产或自己的储蓄,穷的就只能找人借贷,希望收上烟叶来可以把欠的钱还上,由于上面
提到的各种自然条件的限制,烟农们往往长期负债甚至永久性负债经营。贷款主要来自收烟叶的英国商
人,他们每年到切色匹克湾(Chesapeake Bay)种植园边上的淡巴菇码头(tobacco wharf)来看货收叶
子,验完货谈好价钱,把一捆捆的烟叶装到密封的木桶里面,船运回英国。英国是烟产品的加工中心
(manufacturing center)和营销中心(marketing center),这里有工厂负责对烟叶评级,分捡,处
理,包装,有烟行负责寻找和开发市场,根据客户的不同需求,制成鼻烟和各种口味的烟丝,装在客人
喜欢的烟盒里出售到英国和欧洲各地,佛兰德斯,法国,德国,荷兰,爱尔兰,挪威,丹麦,西班牙,
瑞典,都是英国烟草的市场。

烟草的加工和营销需要大量的资金,十八世纪初北美每年出口英国的烟叶是4千万磅,到合州国独立前夕
,每年的出口额低的年份是6千8百万磅,高的年份达到1亿磅,光是按每磅两便士的最低价从烟农手中
收烟叶就需要56万到83万英镑的资金,这部分钱里面有相当一部分要预借给烟农作为开发费用,此外
还需要支付运费,保险费,港口费,进出口关税,装卸费,仓储费等等等等,资金的来源是商人的自有资
金和银行的信贷。围绕着烟叶形成了一条长长的,环环相扣首尾相顾的产业链,殖民地的烟农拥有土地劳
力掌握生产环节,英国的商人拥有船只工厂烟行掌握生产加工运输销售环节,金融家拥有资金提供银行保
险服务,拥有人脉的游说集团负责打通政府国会关节为客户排忧解难,掌握海军海关的官府负责在海上维
持秩序在港口收取关税,与烟草和糖有关的进口关税是英国政府的重要财政收入,做烟草的商人因此成为
国会内外最有影响力的商人团体,光在伦敦就有250名以上有头有脸的烟草商。跟烟草业同样重要的糖
业有英国贵族和上层的大量投资,西印度群岛的种植园往往由职业经理人负责打理,东家则住在英国,

到合州国独立前夕,英国加工包装的北美烟草行销全欧洲乃至全世界,在1772年,英国进口的烟草
95%用于再出口。在十八世纪初的时候,西班牙是英国市场的主要烟叶供应商,她拥有世界上最优良的
烟叶产地古巴,在几十年航海法体制和歧视性关税双重作用下,西班牙烟草基本失去英国市场,到
1760年以后西班牙每年从英格兰和苏格兰进口1百万吨的北美烟草产品。烟草原产地北美也从英国进
口超过50万磅的烟草制成品,其中1/5从纽约进口。合州国独立以后,烟草产地也自外于烟草加工和
营销中心,对英国出口逐年下降到每年5千万磅左右,只为巅峰之年的1/2,直到1812年战争以后
才恢复到8千万磅的水平。为摆脱外贸下滑的逆境,刚刚独立的合州国试图绕开英国,开辟新的出口市场
,当时的驻法大使杰弗逊为老乡们出力牵线搭桥,联系向法国直接出口烟叶,但是由于北美的烟农既无技
术又无资金来建立烟草评级处理组织,无法保证质量,习惯了到英国选购所需烟叶的法国人,发现从合州
国直销而来的烟叶级别达不要求,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把供销合同给取消了。政府以后曾经设立公家烟草
评级机构,据说也没有解决大问题。一直到四分之三世纪以后,合州国才建立起自己的,堪与英国媲美的
烟草生产加工和营销机构,与英国一起跻身世界烟草市场的巨头行列。

还有一条跟烟草有关的花絮值得一提,巴黎和约里有“互相承认对方的合法债务”的条款,这条款覆盖了
合州国烟农欠英国商人的贷款,英美两国为了落实这一条款,又签了个“杰条约”(Jay Treaty),为此
专门成立了一个委员会接受债主的申报,债主们主要是苏格兰的商人,总共报了35,000,000英
镑,最后经过一番折腾,1802年还了个零头2,000,000英镑,苏格兰人有没有虚报不知道,
但是受到重创是肯定的,因为从此苏格兰商人在烟草市场上销声匿迹了。

航海法里面也不全都是鼓励贸易支持发展的条款,也有限制性的律法,凡是英国制造业要搞的东东,政策
上都不许北美殖民地搞,国会为此先后通过了,皮帽法(hat act),羊毛法(woolen act),
铁法(iron bill)。

皮帽法是1732年通过的,意在控制十三殖民地的皮帽产业,因为北美出皮货,北美的皮帽业有近水楼
台之利,如果任由北美盛锡福做成帽子出口,不光影响英商的皮货贸易(fur trade),还对英国盛锡福
构成威胁,所以必须严加控制,皮帽法规定北美盛锡福做的皮帽子不得由水路出口,不得雇佣两个以上学
徒,不得无限制雇佣帮手。

羊毛法订立于1699年,禁止北美殖民者出口羊毛,毛线,毛料制服到殖民地以外地区,从不列颠以外
的地区如爱尔兰进口羊毛和亚麻也在违禁之列。盖纺织业毛纺业是英国的经济支柱之一,据说在17世纪羊毛工业的重要性跟二十世纪的原子弹不相上下。羊吃了人以后长出来的毛比金子还贵重,羊毛产业链置
于政府的严格管制之下,养羊的农场主如果要剪羊毛,必须事先告知官府何时开剪,事后要通报所剪羊毛的重量,没有政府允许,不得将羊毛运离农场。收购羊毛的商贩必须有照,必须在官府放押金,羊毛买下
以后只能在法律规定的时刻装马车起运,法律规定八点半运,那就不能在8点一刻或八点三刻运。这么多的条条框框不是为了防北美的农民,是为了防止羊毛走私到海峡对面的荷兰,荷兰的毛纺业比英格兰的年头久更发达,为了国家安全,不能让一根羊毛扩散到荷兰去资敌,这样的政策导致海外羊毛价格高企,人
类最古老的行业,走私业应运而起,在与荷兰隔海相望的肯特郡和苏塞克思郡,羊毛出口走私业繁荣得一
踏糊涂,经常是海边整村整村的人老少三代全走私羊毛,在英吉利海峡里,走私船从1700年起和皇家
海军缉私大队玩了一百五十多年猫捉老鼠的游戏,涌现了无数个赖昌星式的牛人,在最厉害的时候,走私
船上的炮比缉私船的还猛,缉私船望风而逃,走私船在后面追,变成了老鼠追猫,陆上的羊毛运输也失控
,地方官员如果敢管,会被暴打一通,小命搞不好都成问题,最后需要全副武装的皇家骑兵前去弹压,关
于英吉利海峡走私的故事多得可以写一本书。

铁法通过于1750年,禁止在北美兴建新的轧钢(rolling mill),剪切厂(slitting mill),锻板厂(plating forge), 炼铁炉(stell furnance),因为遍布北美的小铁厂与英国的钢铁业,英国大资本
在北美的投资的大铁厂争原料--生铁胚(pig iron, iron bar),政府的政策是悬膀蹄鼓励生铁出口到
英国,然后再从英国进口钢铁制品,不鼓励在北美发展钢铁业。

这三部法律对北美的实际影响不大,因为北美殖民地实际上是自治,英国政府无法或无力派人养人在北美
执法,只能透过海关和海军管制海上贸易,上有政策,下不在乎,皮帽业,羊毛业,钢铁业仍然在北美自
由发展,殖民地的人都穿戴本地手工业者做的皮帽和呢子大衣,不买四倍价钱的英国皮帽,各州的小高炉
小铁厂生产的铁制品供应本地的农场,磨房,马车厂的需求,到革命前夕,英格兰和威尔士的小高炉加一
起也没有北美的多,出铁的总吨位也比不过,在十八世纪中叶北美的钢铁产量就实现了赶英,北美和不列
颠的预测家们都铁口直断,不出半个世纪,新大陆上的人口,海军力量将会超过英国,看到这一点,加上
其它的内政因素,英国政府不得不考虑动手对帝国的殖民体制进行美国人常说的REORG,往北美掺沙
子,扔石子,开征新税,时任首相的财政顾问催促首相大人不惜使用武力也要推行新的税制,如果不能用
武力迫使北美人服从国会的权威,到以后北美人越来越牛,成尾大不掉之势以后再要治理整顿,那想都不
用想了。英国政府推出的一系列措施,动了北美所有人的奶酪,最后引起宪政危机,导致北美独立,其中
详细过程俺准备下集再说,本集专说跟航海法有关的贸易问题。

从航海法体系中对各种产业和贸易活动有鼓励有压制的政策里面,可以嗅出浓重的重商主义
(merchantilism)气息,尽管有史家说各国政府的具体做法与重商主义的理论家们所鼓吹的其实有很多
出入。那么什么是重商主义呢?据说奥地利律师和学者菲利普-威尔海姆-豪尼克
(Philipp Wilhelm von Hornick)总结归纳得最为全面,他在1684年出版的一本书中说,重商主义
有九项基本原则:

1。国家的每一寸土地要被用来进行农业,矿业或制造业
That every inch of a country's soil be utilized for agriculture, mining or manufacturing.
2。所有在国内发现的原材料必须供应本国制造业,因为制成品比原材料有更高的价值
That all raw materials found in a country be used in domestic manufacture, since finished
goods have a higher value than raw materials.
3。鼓励大量人口工作
That a large, working population be encouraged.
4。禁止出口金银,所有本国货币只能在本国流通
That all export of gold and silver be prohibited and all domestic money be kept in
circulation.
5。尽量阻挠进口外国商品
That all imports of foreign goods be discouraged as much as possible.
6。如果某些外国商品是不可或缺的,必须通过直接贸易用本国产品交换,而不是用金银交换
That where certain imports are indispensable they be obtained at first hand, in exchange for other domestic goods instead of gold and silver.
7。尽量把进口商品限制在本国制造业能够利用的原材料
That as much as possible, imports be confined to raw materials that can be finished [in the home country]
8。只要需要,不断地寻找机会把本国的剩余制成品卖给外国人以换取金银
That opportunities be constantly sought for selling a country's surplus manufactures to
foreigners, so far as necessary, for gold and silver.
9。如果食物能够满足本国需要就不进口
That no importation be allowed if such foods are sufficiently and suitably supplied at home.

归根结底,重商主义者认为国家的富强在于不断的从国际贸易中获取黄金的顺差,不断地增加黄金的拥有
量。

对比航海法的具体运作情况和上面的九项基本原则,可以看出航海法是很重商的。

重商主义产生于十六世纪初欧洲经济的转型期间,那年头自给自足互相独立的封建城邦
(feudal estate)正在被中央集权的,拥有共同语言,文化和价值观的民族国家(nation state)
所取代,因此又有人说重商主义是民族主义的经济学(economics of nationalism)。

在社会层面,航海技术的进步,沿海都市的形成和国际贸易的快速成长诸因素鸡生蛋生鸡,相互激荡正反
溃,重商主义者所关心的是如何通过贸易发家,强兵,富国,平天下,英国的探险家,军人,高官,诗人
,作家沃特-瑞利爵士(Sir Walter Raleigh)说得很明白:
“任谁控制了海上谁就控制贸易,任谁控制了世界的贸易谁就控制世界的财富,从而控制世界本身”
“For whosoever commands the sea commands the trade; whosoever commands the trade of the
world commands the riches of the world, and consequently the world itself. ”

在技术层面,复式记账和现代会计的出现,使重商主义变成可以操作的政策,通过对数目字进行管理,政
府官员对进口额/出口额/外贸结余从里到外了如指掌到小数点后两位。

在法律层面,长子继承制度也迫使大户小户人家次子以下的男青年必须到社会上找出路,要么到教里去当
神职人员,要么闯江湖做生意打拼。

在意识形态层面,马基雅维利式,不从道德观念或宗教信仰出发而从利害计算出发的现实政治观念,和强
调国家之经济利益,军事雄心的“国家利益”(raison d'Eat,national interest)之概念被欧洲人广泛
接受。

重商主义者最先意识到国际贸易在货币和政治上的重要性,他们为政治经济学贡献了“贸易平衡”(Balance of Trade)的概念。在国际关系的问题上,他们坚信国家利益是相互冲突的,在他们看来所有国际贸
易都是零和游戏,世界是厚黑的丛林,贸易的双方不是你赚就是我赔,本国贸易的增加只能通过别国贸易
的减少来实现,掠对方一条船,抢对方一个岛既削弱了对方,也增强了自己,这种人性本恶的世界观与新
教徒的世界观颇有共鸣,如主持通过不列颠航海法的克伦威尔就是一个新教徒。在贸易平衡的问题上,重
商主义者追求的是永久的贸易顺差和黄金的入流。

在欧洲搞重商主义最积极的是英法两国,法国几乎同时跟英国开始搞重商主义,从路易十四朝开始,由当了十八年财政大臣的让-巴蒂斯特-科尔博特(Jean-Baptiste Colbert)在法国推动重商主义,科尔博
特的影响之大,以至于法国的重商主义又被称做“科尔博特主义”(Colbertism)。科尔博特鼓励发展工
业,为此还搞了百工千匠工程,从外国引进能工巧匠帮助法国的工业提高技术水平;为了鼓励出口,政府
把各种产业组织成同业公会(guild)和垄断组织(monopoly),以便政府下达指令指导各种产品的生产
,这些指令往往多达上千条;科尔博特还致力于发展国内市场,减少国内贸易壁垒,降低地区间贸易关税
(tariff),修建了大量的公路和运河;对外实行保护主义关税,鼓励出口限制进口,同时整修港口,扩
大法国商船队;跟荷兰人,西班牙人,英国人一样,科尔博特鼓励法国人去海外探险,到北美殖民,移民
加拿大,建立了殖民点蒙特利尔和魁北克,取名叫新法兰西省(New France),法国探险家从圣劳伦斯河
口一路顺流南下,发现了通过五大湖到达密西西比河的水道,他们一路顺河南下到达密西西比河出海口,
中途在密西西比河与密苏里河交界的地方法国人建立了圣路易斯(St. Louis),宣布密西西比河谷归法
国所有,用法王路易的名字把这片土地命名为路易斯安那(Louisiana),在密西西比河入海的地方建立
了新奥尔良。让科尔波特死没瞑目的是,不知为何,法国没能成为海上强权,在跟海上强权英国的争斗中
胜少负多。

在合州国独立战争中,法国海军打败了英国海军,可惜胜是胜了,
在钱上没有得到什么好处。

科尔博特的政策成功地增加了法国的工业产出,实现了经济成长,使法国成为欧洲的强权。成为强权以后
,路易十四为了在欧陆确立霸权地位,在陆上先后与荷兰,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开战,在海上和北美与
荷兰和英国交战,近百年的战争下来,耗费军费无数,除了为路易十四的孙子菲利普五世争到个西班牙国
王的位子之外,没有得到什么实利,为了打仗法国主动或被动地失去了在欧洲和北美的许多权益,再加上
路易十四本人品味高雅,喜欢一切美的东西,美景,美宫,美画,美塑,美乐,美文,美人,美金,巨大
的军费加上王室的挥霍,国家精疲力竭入不敷出,在经济上濒于破产。翻开描述十八世纪初的法国经济和
社会情况的史书,常常看到的是情况是,科尔波特死后的三十年内,政府常年财政赤字债台高筑,国债从
160MILLON法郎增加到3460MILLION法郎;民生凋敝,婴儿出生率下降,死亡率上升
,年轻人不愿意结婚,反问为什么要让下一代生到这个世上来受苦;与凡尔赛宫的富丽堂皇形成鲜明对比
的是乡间被破旧不堪和被遗弃的农舍,年轻人逃离破败的农村进入市镇,加剧了城乡之间繁华和萧条的反
差;为了支撑军费和皇室开支,政府向底层人民征收各种苛捐杂税和徭役,政府的收税承包商为了收税不
惜流血,尽管如此,也只有三分之一的税后可以进入国库;在国土的广大地区很多人像牲口一样靠吃草和
喝水生存,当国王询问某大主教他的教众生活如何时,大主教说他们像羊一样吃草维生,像苍蝇一样饿死
,另一个大主教对国王说,大多数人家里既没有床也没有家具,一年中有半年没有面包吃,日子过得连殖民地的奴隶还不如。。。

对外扩张失败和国内各种弊政所引起的经济困难对法国人心理上的影响大概是让他们之中的某些人对重商
主义产生了强烈的反感,要改弦更张另辟奚径,他们整出了一个法国经济学派,它与当时欧洲时行的重商
正好相反,叫重农主义。英国人和科尔博特吹嘘重商,相信国家的财富来自控制贸易和从贸易顺差中赚回
来的金银财宝,重农学派反其道而行之,鼓吹发展农业,认为国家的财富完全来自土地,来自地里长的庄
稼和地底下的矿藏,国家的财富源泉是人的生产性活动,不是商业性活动。重农主义者(physiocrat)们
“指责城市的做作,赞美更加自然的生活方式。他们颂扬农民”
“damned cities for their artificiality and praised more natural styles of living.
They celebrated farmers."

重农主义的先驱名叫彼埃尔-勒潘-布艾吉尔勃特(Pierre Le Pesant, sieur de Boisguilbert),一看这么长的名字咱就知道这位是名门之后,老布的祖先是诺曼底的贵族,自己是路易十四朝的地方官,众里
寻他千百度以后找到的关于他的信息如下:

“法国经济学家。法国古典政治经济学创始人,重农学派的先驱。生于法国鲁昂。曾任鲁昂地方议会的法
官和路易十四的经理官。他生活的时代,正是法国经济严重衰败的时期。他任法官时,对农村经济衰落和
农民贫困有了较多了解,深切同情农民的境遇。他反对货币是唯一财富的重商主义观点,与对外贸易是财
富源泉的观点相反,主张农业才是创造财富的最重要源泉。他认为法国的 200多个行业组成一个财富的链条,其中农业是基础,各个行业保持相互间一定比例,各种产品主要以小麦等农产品为依据按比例进行交换,如果农业遭到破坏,整个国民经济就将崩溃。重商主义追求货币,损害了农业,造成法国经济的衰败。他强调人们只能按自然规律办事,法国重商主义人为干预经济,违反自然规律,必然给法国带来灾难
。他是自由竞争的早期拥护者,他的经济自由思想和重视农业的观点为后来的重农学派所继承和发展。著有:《法国详情》、《谷物论》、《法兰西辩护书》、《论财富、货币和赋税的性质》等。”
http://www.chinavalue.net/wiki/showcontent.aspx?titleid=96549

自布艾吉尔勃特以后重农派又一位重要人物是路易十五朝的人物,名叫弗朗索瓦-魁奈(Francois
Quesnay),他是路易十五的御医,经济学本不是他的专业,因为忧国忧民而从六十岁开始研究国民经济
,魁太医既为良医又为良相,拿现在时髦的话说就是“平生只皱两道眉,半为国君半国民”。欧洲人说他
是欧洲的孔子,俺觉得他不很像孔子,因为他没有孔子周游列国,四处碰壁的经历,像孔子的另有其人,
有机会希望能把那哥们的经历写写。

“魁奈·弗朗斯瓦(Francois Quesnay 1694—1774) 法国古典政治经济学家,重农主义学派的创始人
。出生于巴黎的蒙福尔·拉穆里的梅里村。父亲是当地有名的律师。魁奈16岁开始学医,24岁开业当外科
医生,不久成为名医。1736年发表《动物经济论》,论述了生理学的哲学基础。1749年被任命为宫廷御医
,两年后又被任命为路易十五的侍医,并被封为贵族。在他六十岁时,适值重商主义政策失败之后,法国
经济的严峻状况引起他的关注,开始关心经济问题,特别是农业和赋税问题。《经济表》全面反映魁奈的
经济学说体系和各项基本理论。 《经济表》在资产阶级视野内对资本进行分析,并通过以总产品形式出
现的财富在各社会阶级中的交换、流通来论证社会总资本的再生产过程,第一次对社会总资本再生产和
流通进行分析。《经济表》从生产角度来考察资本,所以它涉及的是生产资本,而不是流通资本;把对作
为剩余价值形式的“纯产品”的研究,从流通领域转向生产领域,为科学地分析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奠定了
基础。魁奈是第一个明确地不从单个资本而从社会总资本的角度分析社会再生产的经济学家。《经济表》
对以后经济学的发展产生了很大的影响,马克思的再生产理论就受到《经济表》中某些思想的启示。 魁
奈的主要著作有:《租地农场主论》、《谷物论》、《赋税论》、《经济表》、《经济表的说明》、《关
于货币利息的考察》。”
http://myy.cass.cn/file/2005122815461.html

魁奈被认为是重农学派的理论奠基人,他的牛B之处在于把自己拿手的西医学有关人体血液循环的知识和相应的哲学引入经济问题研究,第一个独创性地以国家为会计单位算账,从整体上对国家的经济运行情况
进行分析研究,魁奈认为,经济活动本身是由市场机制联系在一起的,由许多部分组成的复杂和微妙的有
机体,很多社会现象之间骨肉相连脉络相通。在这以前,人们最多是以家庭或公司为单位进行数目字管理,或者通过海关的进出口贸易记录计算贸易平衡(Balance of Trade)。

在他的开山名著《经济图》(Tableau Economique, Economic Picture)里面,他把整个法国的人群分成
三种人,生产者阶级(Cultivator Class),不生产者阶级(Sterile Class)和业主阶级(Proprietor
Class)。

生产者阶级里面有农民,渔民和矿工;
业主阶级里面包括了,地主,国家公务员(employee of state),神职人员(employee of church);
不生产阶级里面,包括了手艺人(craftman),商人(merchant),工厂主(manufacturer),等等等等
,反正凡不是业主,不在衙门里当差不在教里办事的都属不生产阶级。

三种人的划分基本上反映了当时法国的社会结构,即上层的贵族,僧侣和地主阶级,他们拥有大量的土地
和财富,除此之外贵族和僧侣阶级不但有不纳税的特权,而且还可以在自己的领地和教区向农民征收取人
头税和什一税,强迫农民服徭役;中层是为他们服务的手工业和制造业阶层,按照指令为王室和贵族生产
奢侈品,其生产的组织方式有点像戴尔公司生产电脑的模式:built-to-order;下层是从事农业生产的农
民阶级,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是为地主种地交租的佃农(sharecropper),地主提供种子和牲畜,按常
例拿走收成的一半。在法国的大多数地方,佃农贫穷而缺少资本,没有任何发展生产的积极性。只有在比
较富庶的北部省份,才有一些拥有比较多的资本,向地主租种土地从事经营性农业的农民(farmer),这
是资本主义在农业领域的萌芽,也是重农主义者颂扬和寄予厚望的人群,在重农主义者眼里经济发展的障
碍是规模小资本少,只能自给自足,无法发展做大做强的传统农业,发挥不出法国土地肥沃,资源丰富,灌溉便利的优势和潜力。

建模完毕,魁奈先生开始画图和算账。在他的经济运行图上,收入和支出在各个阶级之间循环流动,就像血液在身体里面不停的循环,他为这些收入和支出的环流(circular flow)建了个账册:

他先假设在上一个生产过程中,整个经济体总共生产了5 Billion的财富,其中的2 billion农民伯伯留
给了自己消费;1 billion给了不生蛋,SORRY,不生产阶级,用于购买工业品;剩下的2 billion
以地租和税收的形式交给业主阶级,这2 billion的财富在重农主义经济学家看来是净产出
(net product)。

业主阶级把从生产者阶级收上来的2 billion财富中的1 billion支付给生产者用于购买食品,另外
1 billion支付给不生产阶级用于购买工业品;

不生产阶级把从生产者阶级那里收到的1 billion和从业主阶级那里收到的1 billion,支付给生产者阶
级用于购买食品和原材料,完成收入和支出的循环。

有人可能会问,作为不生产阶级一分子的手艺人和制造业工人,难道就不生产价值和净产出吗?这正是重
农主义经济观的关键之所在,手工艺者,商人等等所在的制造业和服务业,在魁奈的经济思维里面是不对
社会贡献净产出的,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没道理好讲。有所重必有所轻,所有的经济思想里都有侧重点和侧轻点,四平八稳不偏不倚,PG不坐下,观点不鲜明,何以立论?

从事制造业和服务业的人士之所以被认为是不生产阶级,俺的理解是因为,他们只是把原材料变成了制成
品,比如把棉花纺成线织成布做成衣服,在他们手中棉花只是变成了衣服,而没有像农民伯伯那样,春种
一粒粟,秋收万斤粮,所以他们没有净产出,或者说扣除成本以后的剩余。现如今大家喜欢谈论的实物经
济实体经济,跟魁太医的重农思维是不是很像?

三个阶级的划分里面已经隐含了“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的思想,可魁奈先生是御医,有其阶级的
局限性,他研究经济的出发点是挽救现行的制度于危亡,而不是要闹革命,强调这一点不仅政治不正确而且相当反动。魁大师和其他的重农主义者均自称是国王的忠实臣民,他们既不质疑私有财产制度,也不认
为业主阶级是社会的寄生虫,他们认为业主阶级是社会运行和发展中有价值而不可或缺的成员,地主投资
于土地的平整开发和水利建设,使之适于耕种,以地租的形式拿走土地产出的一部分完全天经地义。魁奈的“净产出”概念里面虽然已经隐隐约约有了剩余价值的雏形,从另一个侧重点把这层意思挑明,说得里
外里门清,并发扬广大之的是后来的经济学家卡尔-马克思。

上面说过,重农主义者的思路跟重商主义正相反,认为发展资本主义农业才是发展法国经济的必由之路,
而发展经济的路数在于扩大魁太医所画的那张经济图里,在各阶层之间流动的环流(circular flow)之流量,促成农业的资本积累,使资本主义农业走上不断地进行扩大再生产的金光大道,所以凡是有助于扩大环流量的政策就是好政策,反之就是坏政策。

魁奈开拓的经济分析思路对后来的经济学家们影响很大,不光是马克思从他那里得到了启发,亚当-斯密
也从他那里收益非浅,亚当-斯密在欧洲游学的时候,曾经到府上拜访,听老太医讲授如何画经济图做经
济分析,当斯密写出国富论以后,觉得应该把自己的著作题献给魁奈,只因国富论问世时魁奈已经去世遂
而做罢。

在魁太医奠定的理论基础之上,重农主义经济学家研究如何制定发展法国经济的政策,在他们看来在当时
的法国有两大阻碍经济发展的制度性弊端,一是农民税负过重,影响农业资本的积累,因此要对税制进行
改革;二是重商主义者设置的贸易壁垒,使得农产品不能在国内各省之间和国际自由交易,限制了市场对
农产品的需求,压低了农产品价格,最终影响农业的资本积累,因此要实行自由贸易。

通过上述的理论分析,重农主义者主张减少对经济的人为干预,降低高关税,拆除贸易壁垒;改革税制,
实行税率面前人人平等,减轻农民负担;提倡自由竞争,实行(谷物)弗里吹得,给经济学贡献了一个
著名的词汇,laissez-faire。

laissez-faire这个词到底哪儿来的没人知道,据凯恩斯考证这个词最早的书面记载出自一个鼓吹自由贸
易的法国官员Renéde Voyer, Marquis d'Argenson之口,他一次在跟人吵架的时候,拍着桌子大喊:

“顺其自然,应该是每一个公共当局的座右铭,这是文明社会的准则。。。那种不把我们的邻居踩下去
我们就上不去的主义是可鄙的!喜欢这么做的人心里只有坏水和敌意,这是不对的。顺其自然,NXP!
顺其自然!”

“Leave them be, that should be the motto of every public authority, according to which the
world is civilized..... A detestable principle that which would not wish us to grow except
by lowering our neighbors! There is nothing but mischief and malignity of heart in those
satisfied with that principle, and interest is opposed to it. Leave them be, damn it! Leave
them be!”

上面是经济学家的说法,法国老百姓口口相传的故事说laissez-faire这个词出自一次官商对话会议,在
会上搞重商主义的科尔博特大人急切地问与会的商人们,国家怎么才能襄助他们的生意,繁荣国家经济,
领头的勒尖棰(Le Gentre)先生用四个字简短地表达了法商们的愿望:别管我们。
(Laissez-nous faire, leave us be or leave us do)。
大概其意思就是减政放权,不要管的太多。

魁奈的门生,商务官员(intendant of commerce)文森特-格内(Vincent de Gournay)先生是吹得弗里化,工业无管制化的坚定支持者和热心倡议者,听到勒尖棰先生的逸事以后觉得很HIGH,他把那句
话炫成了一句口号,Laissez faire et laissez passer" ('Let do and let pass'),用山寨话说便是
“别摸我,任我行”。重农主义者们很喜欢这句话,慢慢地“别摸我任我行”成为大家的口头禅。

再往后,继承魁奈衣钵,将重农主义带到更高的层次是出身贵族的官员安-罗伯特-雅克-杜尔哥
(Anne Robert Jacques Turgot),他修正和发展了魁大师的理论,还亲自进行了重农主义的改革尝试。

“杜尔哥是继魁奈之后的重农学派最重要的代表人物。他深受魁奈的影响但不是魁奈的门徒,也几乎没有
参加所谓“经济学家”们的派系活动。他的《关于财富的形成和分配的考察》是重农主义的重要文献。他
发展、修正了魁奈和其徒党的论点,使重农主义作为资产阶级思想体系的特征有更加鲜明的表现。在他那
里重农主义发展到最高峰。

杜尔哥与重农学派成员有一定联系,但并未参加其派系活动。他在任职时期推行重农主义政策,因受贵族反对而被取消。他给两个将回国的中国留学生写的询问问题的分析性引言形成《关于财富的形成和分配的考察》一文,把重农主义发展到最高峰。他在魁奈所划分的三个阶级(生产阶级、不生产阶级、地主阶级)基础上,又进一步划分出资本家和工人,并初步表述了劳动者和劳动条件分离的历史过程。他把纯产品看作是自然界对劳动者的劳动的赐予,实际上认识到地主阶级占有纯产品是对他人劳动的占有。他还明确提出资本的概念。他基本上抛弃了重农学派的封建主义外观,并提出了一系列的政策纲领。马克思称他是“给法国革命引路的激进资产阶级大臣”,“试图采取法国革命的措施”。著有《关于财富的形成和分配的考察》、《集市与市场》、《基金》等。”
http://baike.baidu.com/view/1253486.htm

他写的《关于财富的形成和分配的考察》跟中国人还有点渊源,实际上重农主义的思想据说也是受到中国
哲学的影响,“顺其自然”和“按自然规律办事”的思维来源于中国。

“杜尔哥的主要经济著作是 1766 年写的《关于财富的形成和分配的考察》。当时,有两个即将回国的中国留学生受托于回国后将法国情况向在中国的师友作报告。杜尔哥草拟了一系列的问题以便他们在报告中作答。为了使他们了解问题的意义和要求,他在问题的前面写了这一篇分析性的引言。1769年,在P.S.杜邦·德·奈穆尔(1739~1817)的劝说下,杜尔哥将本文投稿于《公民日志》,分期登载于1769年10号、12号和1770年4号,在1770年2、4两月发行。 ”

“1774年,法国国王路易十六即位后,他一度出任海军大臣;不久,调任财政大臣。在任期内,他试图进行多方面的财政改革,其措施集中于1776 年初所拟定的六个法令中。其中之一是在全国取消徭役制度;之二是废除行会;其余四个则是试图取消若干苛捐杂税。这就是马克思所说的“杜尔哥试图预先采取法国革命的措施”。这些法令国王同意了,枢密院通过了,但议会不予备案。国王迫使议会服从。但这些侵犯特权阶级权益的措施引起了宫廷和贵族的强烈反对。次年 5月杜尔哥终于被免职,法令也随之被取消。”

杜尔哥的朋友们都说杜哥是个简单,可敬,正直的好宁,缺点是处理人际关系的手法很糙,缺乏手腕,古
人云治大国如烹小鲜,可是杜哥上了台当上大官以后,治理起国家来活像甩开膀子炒法兰西乱炖,见到什
么弊端就恨不得马上革除,除了上面说到的各种改革措施之外,杜哥还要压缩拿干工资的官位,削减国王
家的日常开支,改革法庭,制定弗里吹得法,砸金融家的饭碗等等,动了包括王后在内的所有皇亲国戚和
既得利益的奶酪,如果他有一位像秦始皇这样强力的国王罩着,厉行改革倒也无忧,可惜路易十六是位弱
主,根本罩不了杜哥,也没想到杜哥的大刀阔斧会砍到自己头上,国王眼看着杜哥乱炖一气,得罪了身边
所有的人,又受不了王后的枕边风暴,气得让杜尔哥先生卷铺盖走路了。杜哥走了,波旁王朝已入膏肓的
病更没人治了,又过了十几年,攻打巴士底的暴民们来了,他们喊着“让不劳而获的富人和暴君国王去死
”的口号,拿起杜哥扔下的刀斧把国王王后和很多贵族的脑壳都给砍了,革命后的法国,杜哥想实行却没
实行下去的政策真正地实现了。

那边厢法国人搞重商主义搞不下去,变法搞重农主义也搞不下去,最后搞出来法国大革命,这边厢英国人
认为自己搞重商主义搞得相当成功,打败了竞争对手法荷西,占据了北起魁北克南到洪都拉斯的大片美洲
殖民地,谁知不小心施政不当,祸起萧墙,把北美洲十三殖民地给惹反了,实际上这也是重商主义搞不去的另一种表现形式。

1776年西半球发生了两件改变世界的大事,一是美国独立战争爆发,二是亚当-斯密发表了<国富论
>,从主观为自己,客观为他人的世界观出发,阐述了市场经济由看不见的手来管的理念,把自由贸易,
自由竞争的口号上升到理论的高度。与所有革命性的作品问世时所遭遇的一样,英国的当权官员对斯密的
理论置之不理,欧洲大陆的商人也对此不以为然,有人这样评论道:“斯密博士从来没有做过贸易,不可
能指望他对贸易所发的议论能高明过一位评论医术的律师。”

“Dr. Smith, who had never been in trade, could not be expected to write well on that
subject any more than a lawyer upon physick”

倒是刚成立的合州国政府对斯密博士的理论抱有很大的兴趣,因为美国人一直着眼于独立以后的外贸和生
计,很支持自由贸易的主张,国富论一出版,国会图书馆就把这本书买了下来,供国父们阅读学习。合州
国虽然革命成功了,如何与英国和西印度群岛之间继续“有益而圆满的交往”却是国父们萦绕于心的问题之一,这里面牵扯到众多行业的兴衰和成千上万人的吃饭问题。

合州国和英国之间的贸易谈判进行得很不顺利,英国谈判代表拒绝了合州国代表约翰-杰(John Jay)提
出的两国互相给予对方贸易最惠国待遇的提议,理由是贸易问题是航海法管辖范围,行政部门无权改变航
海法条例的具体操作,须由英国国会通过相应的贸易法案来解决两国之间的贸易问题。此言一出,国会大
厅外做北美生意的美商游说集团于是推出一项议案,提议允许合州国船只继续享受英国船只的待遇,运载
美国货物进入英国港口,关税和各项费用与英国船只一样。这项议案刚在国会出现,就被行政部门的官员
封杀,反对这项议案的官员们说,合州国人如今必须被当做外国人看待,合州国的船只不能再被看成是英
国的船只而自由进出不列颠的港口,远输帝国的货物。这么说的理由自然是合州国已经从大英帝国独立出
去,已是外国;另一层的考虑是这些官员认为英国完全可以不允许合州国人继续与西印度群岛贸易而不遭
任何报应,没有理由担心英国工业品会因此失去北美市场,他们举出一系列统计数字,指出美国已经离不
开英国产品,在未来的很多年里面美国的经济将无可奈何,必须从英国进口工业品。

1783年7月,英国政府最后拒绝与合州国签署相互给予贸易最惠待遇的提议,并根据不列颠航海法,
签发政令禁止合州国的船只进入西印度群岛的港口,9月份签署的巴黎和约里面最终没有贸易条款。这对
环大西洋各地的经济产生重大影响,西印度群岛上的居民们发现自己再也买不到来自北美十三州的价廉物
美的盐巴,咸鱼和木材,必须从加拿大和洪都拉斯进口价格贵得多的商品;北美的农民们发现自己的剩余
农产品找不到了买主,因此也谈不上归还欠乡村坐贾的赊账;伦敦的行商们发现以前放给合州国批发商的
卖方贷款无法收回,有好几家做北美出口生意的大洋行因为资金链断裂而倒闭。尽管如此,起草这一政令
的官员,一个死不改悔的托里(Tory)党人,却自豪说此举拯救了英格兰的航运业,这项功绩可以刻在自
己的墓碑上流芳百世。

英国官僚何以无视美商利益集团的政治运作,封杀合州国与西印度群岛的贸易,合州国如何应对与西印度
群岛贸易中断对经济所带来的挑战,将是本系列下一集的中心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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