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六○年远征中国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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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0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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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0年远征中国记






大沽口炮台攻防战

达成的协议是再等上五天或六天,在此期间要把从北塘弄来的物资和食物都聚集在新河和塘沽,然后再根据法军司令官所提出来的计划,架一座桥通到右岸去。只要占领这边的炮台也就一定会使由这些炮台控制的左岸工事都落入我手。另外在塘沽也要留下一支近两千人的混合力量,假如一旦需要,那末就用来攻打北岸的防御工事。

…………

由联军共同协作的造桥工程正在新河和小河梁子之间紧张地进行着。然而它的宽度要达三百米,另外由于潮水涨落和河边土质关系所产生的某些困难要指望在几天内就能架好,显然也是办不到的。于是遂立即攻打最接近塘沽的左岸炮台。

这一决定也就改变了十四日的协议,主要是霍普・格兰特先生提出来的新计划所产生的结果。这个计划规定,攻占离塘沽不过近六百公尺的第一座北岸炮台,然后再借助于炮艇沿左岸去攻打第二座炮台。一当这一河岸完全占领,就在晚间去拔除附近的障碍物以清除河道,并使炮艇绕道至南岸炮台的后面,并且在一旦需要的情况下即能配合稍后从右岸派来的。军队一起行动。

这次军事行动要达到目的,部分得依赖海军的协助,然而它真正的优点却在于不远离北塘基地;显而易见的是它的成功会遭到南炮台最高司令官的严重威胁,另外还要求其它条件的凑巧配合。不管怎么样,孟托班将军还得对此表示同意;二十一日被指定为攻打的日子,罗伯特・内皮尔和科林诺将军所指挥的两个旅奉命承担此次军事行动。


…………

八月二十一日早晨,科林诺旅在塘沽留下海军陆战队第二营后,即沿着自战壕穿过积水平原的两条道路来到了战场,并位于罗伯特・内皮尔先生的右侧。

…………

联军在近炮台一千公尺的地方开火,射击延续了两小时,并随着炮火的延伸逐步逼近。诚然,圆弹对牢固的胸墙并没有产生什么影响,然而它们密集的射击却打到了守卫者的身上,并且使最初很猛烈还击的敌人大炮逐渐沉默下来。


…………

侦察一结束,大炮也就停止开火,联军将军们一致决定投入冲锋队伍,法国纵队在右翼,英国纵队则在左翼……


三连海军陆战队作为支援部队跑了过来,于是就开始了象中世纪那样的一场肉搏战。一方面,第一○二营和海军陆战队的一些人上了刺刀,一个接一个地爬上胸墙;另一方面,敌人也不顾死活,全力进行自卫,用旧式长枪,长矛和弓箭拼命搏斗,把圆弹扔到进攻者的身上;有时把他们推到水壕里去,有时又通过炮眼把他们拖过来。尽管进行了卓绝的抵抗,第一批到达的鼓手法舍尔还手执法国国旗,并且很快使它飘扬在胸墙上。

奥马利上校、海军陆战队的泰斯塔尔少校、迪潘中校、联队长康佩农和卢维埃海军大尉……带着士兵们一直冲进炮台内,他们不仅从外面用梯子爬进来,而且也通过正门中央左侧打开的缺口涌进来。……

一时中断了的战斗马上重又开始,敌人以难以描述的勇猛精神,寸土必争地进行防御,只有经过新的、英勇的搏斗,才最终夺得了这块阵地。

…………

在炮台内找到了包括司令官在内的成千具鞑靼人的尸体。从我们这方面来说,损失也是很沉重的;这就表明刚才结束的那幕戏剧性事件是多么悲壮有力。

……我们有两百多个人失去战斗力,英国人在这方面的数字和我们相近。他们有十七个军官被打伤,其中包括内皮尔将军的副官布鲁克上尉。


八月二十一日,自临晨四时起,联军即向前进发。一部分攻城炮随即朝北面的一个炮台开火,而另一部分则向企图从侧翼炮击我军的第二个炮台进行还击。自早晨五时至八时,敌人的炮火始终没有中断过,炮弹如雨而来,我们也朝之猛烈还击。不久,两个炮台中的几个火药库发生爆炸,中国大炮的射击逐渐转慢。科林诺将军利用这一速度上的放慢来指挥攻击。冲锋的队伍尽快朝前冲去以便躲开大炮的轰击,幸好人员没有多大的伤亡便到达了炮台的附近。前面的几个连队一进入火枪的射程,便迎头吃上几排子弹,尽管没有引起混乱,却已带来了死亡。要穿过两条灌满水的深沟,越过一道由尖竹构成的栅栏,然后再登上一座高墙。当我们勇敢的士兵越过重重障碍的时候,敌人也把手头所有的炮弹、石头、箭、长矛都向他们扔过去,企图阻止他们向前进;有些人想推倒梯子,另外一些人则猛扑过来和我们肉搏。在整整一小时里展开了一场可怕的混战,中国人尽管拼命搏斗,结果却还是被打败了。……

……在这次交锋中,我们损失了一百五十人,其中有一名军官被打死,他是第一○二常备营的上尉佩里埃,还有一些军官受伤,其中有博夫上尉和工兵中尉加格洛夫。


……敌人也很快就用他们的各种旧式火枪一齐向进攻者猛烈开火,密集的子弹纷纷射向为达到第一道水壕而必经之地段。

根据这猛烈的火力,就很容易懂得,中国人在防务上是花了一番很大的力气的,当然他们也不会轻易就放弃自己的地盘。要通过这地段很不容易,而且敌人又加倍努力地来阻止我们前进。水壕很靠近城墙,这样军队的损失就很可观了;……

最后,终于越过了水壕……那些在勇气和精力上首先出来示范的军官们几乎全都退出了战斗,格朗皮埃尔中尉冲在他下属的面前,第一个倒了下去。

………

有好几具梯子已经顺着城墙架了起来,然而鞑靼人和中国人虽在去年轻易地放弃了广州城〔一〕这次却还在拼命地搏斗;看来他们的官长也已懂得,他们现在所保卫的乃是白河上最后的城墙。在进行这场了不起的保卫战的时刻,可以说已是和对手进行着面对面的厮杀,他们利用了一切手头现有的东西:他们把云也似的密箭射向攻城者;企图用长矛刺穿那些站在云梯顶端的人,或者手扔圆弹想砸死那些攻城的人。……

法国的旗帜终于在城墙上飘扬起来……战斗却仍没有结束;鞑靼人,帝国的最好军队还想抵抗并寸土不让地保卫领土。聚集在一块很窄的土地上,他们试图阻止我们向前进,然而我们的士兵都带着刺刀冲向前去,把他们赶跑。

…………

自从我们和他们打仗后,中国军队肯定还从来没有这样英勇和顽强地抵抗过。


附文:侵略者系列手记

(一)

该由科林诺将军去指挥冲锋的队伍。行动的时刻已到了。我们的火力大作。中国人拼死拼活地和我们对着干,应该赶紧想办法摆脱这样的局面。

…………

假如说,进攻者一方是勇猛的话,那末防御者一方也是够英勇的。中国人在打完他们的最后一颗子弹后,就拿起了石头,并且把所有手里的东西都往水兵们的身上扔去。他们真是值得赞赏的。

尽管如此,炮台还是落到了我们的手里。……

我们有很多人被打伤和打死。(德巴赞古《远征中国和交趾》)


有一些人在我们攻占炮台前没能来得及逃跑,他们于是都聚集在一个角落里,一动也不动地站着。他们把自己的武器都扔了出来,堆成一堆。我的天呀!那又是一些什么样的武器啊!有一些是弯把子的火绳枪,样子古里古怪的,式样老透了,使用既不方便,又没有杀伤力,其中大多数都涂上了一层红颜色;还有一些则是弓、弩、标枪和几把坏刀。我们经常问自己,用这样的武器,他们又怎能给我们带来这么大的危害呢?对于我们说来,致命的倒不是他们的武器,而是他们拼死拼活干的精神。他们就象在古代围城时那样,用双手把我们站满水兵的云梯推开。他们把自己的火枪、圆炮弹、我们自己炮弹的残片以及还有石块都扔在我们的身上。

所有被指派去防守城墙的人都英勇战死在自己的岗位上。

…………

中国人损失的总数为一千人。我们约有两百人的伤亡。英国人的损失也近乎和我们相等。

同上书,第二○四――二○五、二○八页。

要塞上的大炮都沉寂下来,只有一门正对着中门的大炮还在继续轰击着。在离要塞三十五公尺的地方,可以看到某个鞑靼兵一个人在操纵着这门大炮。这个勇敢的人把背贴在地上,钻到大炮下面去,就这样装好炮弹,然后再爬起来开炮。只要还没被我们的子弹打中,他就又重新开始这种奇怪的操作方法。幸好,他还没有被打中;我们说幸好,那是因为天下勇士惜勇士,他们不分国别都是兄弟,只要看到其中的一个倒下去,其余的人便不会不感到难过。(德里松伯爵《翻译官手记》)

(三)

联军的损失相当可观。法军中参加战斗的近四百人,其中四十人被打死,一百六十人丧失了战斗力。被打死的人中有:第一○二常备营的中尉格朗皮埃尔和龙骑兵上士迪歇拉。少尉巴尔姆和其他几个人则受重伤。勇敢的泰斯塔尔少校几次被长矛刺伤,然伤势却不重。

英军的损失还要重,其原因是他们在通过壕堑时排成了密集的队形。有十七名军官被打死或打伤,后者中有内皮尔将军的副官布鲁克上尉。


八月二十一日早晨,联军的两支混合纵队开始攻打左岸的炮台。法国和英国的炮队持续地、密集地、猛烈地进行轰击;它们拼命地干,相互竞争,并且在准确性上互比高低。另外,两国海军的炮艇也在旁助威。中国人有力地进行回敬,特别是他们使用了英国人在第一次攻打时所遗留下来的口径大,且又准确性高的大炮,所以还击得很不错。

从早晨七点到八点之间,炮台的火药库陆续爆炸,其声如雷,盖过一切。然而中国人却依然坚持着,不过他们的炮火却稀疏下来。很快组成了冲锋的队伍,然后逐步进逼,绕过或越过一切障碍:充满水的护城壕,陷阱以及鹿砦。大家使用了云梯,向上猛攻,并且进行肉搏,尽管他们顽强地防守,炮台还是被攻占了。

八月二十一日那天,约有近一百五十名伤员送到法国战地医院来,当时这座战地医院正由我们的朋友,热利埃医生很熟练地管理着。我们的一位英国同僚告诉我们说,他们也将有两百多人不能再参加战斗。假如没有什么官方出来更正的话,那末我们就认为这些数字都是准确的。(保尔・瓦兰:《征华记》)

(四)

二十一日早晨开始炮击,接着很快又进行了攻击。鞑靼守军打得非常积极,非常勇敢,甚至在法军深入炮台内部后,他们还继续进行抵抗。只有在猛烈攻击下以及迫于地面和炮舰的交叉火力,他们才只得向后退。九时,经过激烈的战斗,联军终于掌握了局势,而在这场战斗中约近四百人丧失了战斗力。(A・阿尔芒:《出征中国和交趾来信》)

(五)

……我们自己在新河附近架起一座桥梁,这样我们的一部分军队就威胁着右岸的炮台;而与此同时,八月二十一日又对保卫着左岸的两个炮台发起了新的攻击。在这两个炮台里的火药库由于没能防卫好,战斗刚一开始,就都爆炸了,这就使很大一部分敌人的力量退出了战斗。第一个炮台,被轰开了一个缺口,遂遭攻占。守军只有一部分人是鞑靼人,其余都是省里的民警(乡勇),奋力进行抵抗。那里,和其他地方一样,炮兵是极为平常的,打得不准,操作很差;然而步兵的所作所为却是了不起的。在已被占领的炮台里,他们还在继续奋战;只有在敌人全被消灭后,战斗才停止。(拉沃勒:《法国和中国》)

(六)


攻打的劲头的确来了。城墙一被打开,步兵的通道也就有了,炮台很快落到我们的手里。

成就很大,然而是在付出很大损失的代价后才换得的;进攻的队伍有一半人员都遭到伤亡。每隔不一会就有一个被打死或受伤的士兵从摇摇晃晃的城墙上滑下来。战壕的旁边尽被鲜血所染红。鼓手弗拉舍尔(布隆代尔书中为Fachard――译者)第一个登上城墙的顶端,然而跟在他后面的中士布朗克・德夏依拉却在子弹和长矛的攻击下五处负伤,一头跌倒在地。两军共有两百人,其中包括六名法军军官和十七名英军军官,或被击毙、或身负重伤,躺在堡垒的斜堤和城墙上。(埃斯卡依拉・德洛图尔:《中国纪事》)

(七)

……法国和英国的官员被派到西沽,直隶总督恒福那里去。总督起初是不动摇的,要知道交出炮台也就意味着丧失他的家产,断送他的地位,甚至可能把他的命也给送掉。然而当额尔金勋爵的代表,巴夏礼先生很有逻辑地用有力的语言把他眼下所处的困境一一加以陈述后,他也就让步了。领事把保持着一副吓人样子的大炮艇和作为后盾的舰队都指给总督看,并且用极漂亮的中文对他说:“假如一小部分的海军就能把左岸的最大炮台都打得人仰马翻的话,那末当所有的军舰都开火的时候,右岸的炮台岂不马上就要被夷为平地”。这就是巴夏礼先生所加以发挥的论据。毫无疑问,当想到一支军队已在其后侧或即将在其后侧时,当然就更增加了敌人的恐惧。其实雅曼将军的部队那时还在小河梁子(译音),在离大沽有十二公里根本看不见的地方。当处境是绝望的时候,人们所看到的危险也就更形可怕。当英国领事指出有后备军派到海湾来时,总督最后一点抵抗的劲头也就没有了。炮台和武器弹药都要悉数交给两国的陆海军司令官,总督所提出的唯一保留是希望保护北直隶的居民。……(格朗登少校:《一八五九年法国人在意大利的战役,以及法国人在中国、叙利亚、印度的战役》)


(文/布隆代尔等 摘自《一八六○年远征中国记》)
 
法国人写的?原书名是什么?苏格兰贵族额尔金伯爵应该是烧毁圆明园的罪魁,渥太华这里还有以他名字命名的路和酒店,市中心的“Elgin Hotel”就是一例。
 
最初由 panzer 发布
法国人写的?原书名是什么?苏格兰贵族额尔金伯爵应该是烧毁圆明园的罪魁,渥太华这里还有以他名字命名的路和酒店,市中心的“Elgin Hotel”就是一例。
the name of that book is:
一八六○年远征中国记
when i read it i have some questions.
maybe some cool guy here could answer my question.
u know i always think english and french beat Qing only because they have guns i never know they even fight with chinese soldiers hand to hand.

they only have 2 maybe 3 thousand soldiers,how could they win the war so easy? in hand to hand fight how could an army only have several thousand win? and some chinese soldiers should know KongFu, why they even lose in hand to hand fight?
 
Well, an army equipped with guns and rifles were superior even in close combat, Chinese soldiers were not prepared for this.
 
最初由 phonecard 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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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你的问题本身也有问题,没错,大清的国门是被坚船利炮敲开的,洋人虽然只有数千之众,但数千人都是有战斗经验的士兵,千山万水来到远东就是为了征服,他们所面临的代价远比家里有一堆坛坛罐罐的大清为低,而且硬件方面也更先进。闭关锁国的清政府及其子民并没有为这个突发事件做好准备,他们的脑子里几乎没有预先考虑怎么和这帮海盗打交道,在战略上已经失了先手,即使真的达成共识,进行抵抗,那么怎么抵抗?谁来指挥抵抗?是否有足够的预算?胜败之后如何收拾残局?对于这些问题,整个皇室和官僚机构中都没有一个统一的策略,被动进入战争,焉能不败?
在战术上,大清的作战方式明显落后,虽然可以动员数万乃至数十万人上前线,但效率、后勤和军官们的素质都影响一场战斗的胜负,按照当时清政府的养兵策略,我看不到人的因素可以帮他们打赢战争。
何况,洋人什么时候说过打仗就是近身肉搏?他们手里有枪有炮,你想和他们拼刺刀,对方为什么要接受这种打法?而且原文之中并没有告诉你所有的战斗都是冷兵器的较量,这样的白刃战偶然性居多。
 
主要原因在于英法联军绕过清军主要防线,直接乘船进攻塘沽,引发京畿震动。且在其他清军来不及回援的情况下,就攻陷了北京(来了也白来)。要不区区3千人,怎么能从广州一直杀到北京呢。
 
对于中国近现代史上好多次的以多输少,以优输劣的战争,确实费解,这篇文章也许能给点启示。



 中国军人在干什么?面对沉痛凝重的历史,面对耀武扬威的霸权,面对善良委曲求全的同胞,金一南先生发问了。他以带血的忠诚,按捺不住的激动,敏锐的洞察和透彻的分析,大声疾呼:要战胜外敌,首先要战胜我们自己!甲午海战时期的北洋舰队在装备方面一点也不比日本联合舰队差!可是,为什么我们全军覆没换来割地赔款的屈辱呢?

  中国的军人,中国当代的军人,应该怎么办?

  1936年底中国陆军220万人,世界第一;日本陆军25万人,世界第八。半年以后,世界第一几乎亡于世界第八。再往前翻。英法联军1860年进攻北京火烧圆明园用了多少兵力?英军一万八千,法军七千二百。区区二万五千人长驱直入一泱泱大国首都杀人放火,迫使其皇帝天不亮仓皇出逃,恐怕在世界战争史上也算一项记录。1900年,英、法、德、俄、美、日、奥、意八国联军进攻北京,国家倒是不少,拼凑起来的兵力却不足两万。虽然京畿一带清军不下十几万,义和团拳民兵更有五六十万之众,仍然无法阻止北京陷落和赔款四万万五千万两。 以二万人索取四万万五千万两白银,或许是世界战争史上又一项记录。

  我们声讨帝国主义的凶残及其侵略成性、掠夺性、喋血成性,我们诅咒旧中国统治者的腐败、卑躬屈膝、丧权辱国,为那部屈辱史我们长叹不已、挥泪不已。这还远远不够。战争是不计道理的,从来不一定谁有理谁就得胜。战争最计究实力。

  无先进武备无法一战,有先进武备胜利便唾手可得了么?

  甲午战争中北洋水师7335吨的铁甲舰“定远”、“镇远”是亚洲最具威力的海战利器,大清陆军之毛瑟枪、克虏伯炮也绝不劣于日军的山田枪和日制野炮,为何反倒败得更惨?抗日战争爆发时,中国陆军主力步兵师装备步枪6127支、轻机枪254挺、重机枪75挺、 迫击炮24门、步兵炮24门、野炮36门,堪称当时的世界水平,不也仍然一溃千里?

胜利如果仅仅是人力与物力的算术和,旧中国的军事何至于败得如此之惨。

  自战争诞生出军人这种职业,它就不是为了承受失败的。军人生来为战胜。但战争法则钢铁一般冰冷。一支平素慕于虚荣而荒于训练、精于应付而疏于战备的军队,一支无危机感无紧迫感的军队,兵力再多、装备再好、也无有不败。

  军人最可贵的精神就是胜利精神。除去胜利一无所求,为了胜利一无所惜,这样的军人是国家和民族的无价之宝,没有这样的军人,我们到哪里去发掘未来决胜的根本?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没有这样一批人力为之献身,怎么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军人皆梦求胜利。却不是所有人都舍得为胜利付出代价,不是所有人都舍得为胜利燃烧自己的生命。从古到今,胜利从来偏爱千锤百炼的军队,和千锤百炼的军人。

  花环与荆棘

  在中国,人人皆知卢沟桥是爆发抗日战争的地点。如果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突然向大人发问:战争怎么会在这儿爆发呢?这儿是中国和日本的分界线吗?懂事的大人,该如何回答?

  教科书上说,抗日战争是自1840年以来,中国人民反抗外来侵略第一次取得完全胜利的民族解放战争。战争结局已成为一个巨大的花环。戴上这只花环,却让人感受到其中刺人的荆棘。那里有一些任凭时间流逝多少年、也必须说清而又不易说清的事情。

  卢沟桥并非边关塞外,疆界海防,它实实在在是在北京西南。虽然完全不是中日两国的分界线,但战争又确实在这里爆发。为什么战争尚末正式打响,鬼子已经抄到了京师以南扼住了我们的咽喉?

  至于侵略者用多少兵力挑起这场事变,别说不懂事的孩子、连懂事的大人也很少知道了:华北地区的全部日军只有8400人。同一地区的中国军队有多少呢?仅宋哲元的十九路军,就不下10万。战争爆发之前,敌人就已如此深入到你的领土,而且以如此少的兵力同你挑战,查遍世界战争史,可有这样的先例?

  无独有偶,九・一八事变同样如此。当时东北地区日军不足2万,而张学良之东北军人数达19万。19万人也末阻止侵略军事变,第二天就占领沈阳,一星期控制辽、吉,四个月占领整个东北。

  一个中国人,如果仅仅会唱《大刀进行曲》和《游击队之歌》,还无法明白那段历史。我们还必须直面那些往往令我们不那么情愿直面的事实。必须要探究,我们是怎样落到了这样的地步,才终于"忍无可忍"的。不了解当时的中国有多么软弱,不了解当时中国的政治、军事有多么腐朽,你就永远不会理解软弱与腐朽要带来多么巨大而深重的灾难。

这就是我们必须面对的真实历史。
 
一 甲午战争与北洋海军

  一、被甲午战争检验了的北洋海军,其从始至终的窘迫绝不仅仅源于挪用经费

  北洋海军是中国第一支现代化军队。1874年日军入侵台湾事件,按满清大臣文详所述是"东洋一小国……仅购铁甲船二只,竟敢藉端发难"。在危机愈加深重的时刻,清廷终于发出了"大治水师为主"的决断。从1861年决定投巨资向英国购买一支新式舰队起,到北洋舰队成军的二十七年时间内,有人统计,不算南洋海军和广东、福建水师,仅建成北洋海军就耗银3000万两。但为什么自1888年北洋成军后,"添船购炮"的工作突然完全停止了呢?连慈禧皆称"惟念海军关系重大,非寻常庶政可比”,几近将海军视为身家性命,却突然要将其经费挪去兴建颐和园呢?慈禧正面对另一个烦恼。修圆明园,估工银2000万两。户部尚书阎敬铭称无款可办。海军和圆明园,成了慈禧的两块心病。

  铁甲舰和颐和园,应该说是一对矛盾体,但对慈禧来说却毫不矛盾。危机时用铁甲舰来防止"大清江山"的崩塌,和平时用颐和园来享受奢华。一切似乎都天经地义。所以她既主张大办海军,多购舰船,又对阻止她修园的大臣给予痛骂。

  李鸿章早年感觉到宫廷侈奢与国家防务的巨大矛盾。他在上奏中要求宫廷停“不急之需",话虽婉转,也还是有一些胆量。李鸿章为筹建海军奔走数十年,多有慷慨陈词之处和苦心竭虑之思。但最终他还是加入了挪款行列,甚至成为其中积极的筹措者,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首先是对本身政治地位的忧虑。李鸿章在朝中政敌甚多。其之所以能够鹤立,主要得力于慈禧。作为一个满清官场政治角逐中的老手,他很快做出了抉择。此处怪异就在于,政敌竟然以挪用海军经费去化解。

  北洋海军表面的强大蒙蔽了李鸿章,通过李鸿章也蒙蔽了清廷。在这种心态下,挪用部分海军经费似变得无伤大局。这个早年对日本警惕性如此之高的大臣,事到临头,对危机的感觉却变得如此麻木。1894年7月25日爆发丰岛海战,8月1日中日宣战,但直至8月29日李鸿章仍在奏报"海军力量以之攻入则不足,以之自守则有余",依然末从那片虚构的梦幻中彻底警醒。丁汝昌战前提出在主要舰船上配置速射炮,需银六十万两,他声称无款。北洋舰队在黄海海战中战败,他才上奏前筹海军巨款分储各处情况:"汇丰银行存银一百零七万两千九百两;德华银行存银四十四万两;怡和洋行存银五十五万九千六百两;开平矿务局领存五十二万七千五百两;总、计二百六十万两。"无款的海军和藏款的李鸿章形成了多么矛盾的对照。挖空心思为海军筹措经费的李鸿章,和同样挖空心思"变通"海军经费的李鸿章形成了多么鲜明的对照。

清廷之所以下决心"大治水师",是出于面临危亡的考虑。失去海防几近意味着失去政权,已被数次危局所证实。挪用海军经费无异是削弱自己统治的根基,这一点精明的慈禧决不会不知。北洋舰队黄海战败后,她迅即宣布"现当用兵之际,必应宽备饷需。除饬户部随时指拨外,著由宫中节省项下发去内帑银三百万两,交户部陆续拨用";紧接着又是一道懿旨:“因日人肇衅,六旬庆辰大典改在宫内举行,颐和园受贺事宜即行停办。"她也知道要赶紧停止精心准备的在颐和园的祝寿,且赶紧归还一部分挪款。

  李鸿章早年曾经说过:“臣愚以谓国家诸费皆可省,惟养兵设防,练习枪炮,制造兵轮船之费,万不可省。”当初呼吁筹建海军反对修园最力的人,后来腾挪海军经费最力。清末政治中比比皆是这种极其矛盾复杂的现象。历史在同样人的身上,完成着令人深思的轮回。这不能不说是那种腐朽政治的必然悲剧。

  还有一个皆不启齿的原因:满族中央权贵对汉族封疆大吏的疑虑与排斥。清朝末年,随着满族中央政权的衰弱,汉族官僚纷纷崛起。他们办洋务、兴局厂、练新军,在求自强的口号下闹得轰轰烈烈,李鸿章则是其中之集大成者。当时北洋海军在相当一部分满清权贵们看来,几乎已成为李鸿章的个人资本。兵部早有人上奏,说北洋水师有变成"李鸿章之水师"的危险,"再阅数年,(李鸿章)兵权益盛,恐用以御敌则不足,挟以自重则有余”。他们要削弱李鸿章,就要削弱这支舰队。所以限制北洋海军就是限制李鸿章,打击北洋海军就是打击李鸿章,已经是他们的一个心照不宣的目标。种种桌面之下个人和集团的私怨私利,最后几乎到水火不相容的地步,皆是为了"大清江山",未免太高尚点了。但不管怎么斗,结果是一个:吃亏的都是夹在中间的海军。颇富讽刺意味的是,停拨了海军经费的人,仅依据他在甲午战争中的激烈言辞,被后来大多数评论家称为"主战派",而首先停发海军经费之事却被人忘记。光绪帝在危机中极力主战,召见军机大臣时"言及宗社,声泪并发",也为后人叹惜不已。这位主战的皇帝当年"办理大婚之款,四百万两尚不敷用。著户部再行筹拨一百万两"也被人忘记。皇帝成婚竟要以相当于两年的海军经费为代价,且正值北洋经费短绌、无力再添舰船之时。待到危机突至、真要割地赔款了,主战皇帝也只有泪流满面了。

  在没有基本透视那部腐朽且庞杂的封建官僚国家机器以前,任何针对个人的结论都是轻率的。在内外利害纵横交织、官场福祸蝇营苟且的形势下,谁也不会将全部精力投入海军建设,更不要说全部财力了。外患未至,海军是各自政治角逐中的筹码,待外患真至,方想起以海军为共同盾牌。但为时晚矣。不论光绪还是慈禧,洋务派还是保守派,中枢重臣还是封疆大吏,满人还是汉人,在那场深奥复杂、变幻莫测的政治角逐中,谁都不是胜利者。将如此之多的精力、财力用于内耗的民族,怎么去迎接外敌发出的强悍挑战。

二、这是一支在歌舞升平中悄然断送的海军,其覆灭绝不仅仅归于船速和炮速

  有一个本来简单却被越弄越复杂的问题,危机面前的北洋海军能否一战?流行的说法是,因自1888年后未添船购炮,北洋海军难以一战。

  从软件方面看,首先,北洋海军建立之初参考西方各海军强国,制定了一套周密的规程。其中囊括船制、官制、饷制、仪制、铃制、军规、校阅、武备等等方面。表面上组织规程已相当完备,对各级官兵都有具体详尽且相当严格的要求。

  其次北洋舰队前期训练相当刻苫。时琅威理为总教习,监督极严,"刻不自暇自逸,尝在厕中犹命打旗传令";“日夜操练,士卒欲求离舰甚难,是琅精神所及,人无敢差错者"。此等严格 的要求和训练,即使在文化素质上也使北洋官兵达到了较高水准。英远东舰队司令斐利曼特尔评价道:"其发施号令之旗,皆用英文,各弁皆能一目了然。是故就北洋舰队而论,诚非轻心以掉之者也。"

  再从硬件上说,定远、镇远两艘铁甲舰,直到大战爆发前,仍然是亚洲国家最令人生畏的军舰。两舰是当时世界比较先进的铁甲堡式铁甲舰,各装十二英寸大炮四门,装甲厚度达十四寸。两舰在黄海大战中"中数百弹,又被松岛之十三寸大弹击中数次,而曾无一弹之钻入,死者亦不见其多,都证明它们是威 力极强的海战利器。日本以此二舰为最大威胁,虽然它加速了造舰计划,搞出对付定、镇二舰的所谓的"三景舰",但就其海军整体实力而言,直到战时也末获得达到此二舰威力的军舰。北洋舰队的装甲水平普遍超过日本舰队。定远、镇远的护甲厚14寸,经远、来远的护甲厚9・5寸。即使日本的"三景"舰,也缺乏北洋舰队这样较大规模的装甲防护。

  火炮方面据日方记载,200毫米以上大口径的火炮日、中两舰队之间为十一间对二十一门,我方记载此口径火炮北洋舰队则有二十六门。小口径火炮北洋舰队也有九十二比五十的优势。日方只在中口径火炮方面以二百零九比一百四十一占优。当然因为中口径炮多为速射炮,所以其在火炮射速方面的优势还是明显的。但因为大、小口径火炮北洋舰队的优势同样不小,所以不能说火炮全部是日方占优。再看看船速方面的差距。就平均船速说,日舰每小时快1・44节,优势似乎不像人们形容的那么大。有人说北洋舰队将10舰编为一队,使高速舰只失速达八节,不利争取主动,那么日舰本队中也有航速很低的炮舰,其舰队失速亦不在北洋舰队之下。

  所以就射速和船速方面的差距看,北洋舰队也远没有到不能一战的地步。

1894年5月李鸿章再次校阅北洋海军,上奏道:"北洋各舰及广东三船沿途行驶操演,船阵整齐变化,雁行鱼贯,操纵自如。。…-以鱼雷六艇试演袭营阵法,攻守多方,备极奇奥。・乙、丙两船,在青泥洼演放鱼雷,均能命中破的";"于驶行之际,击遥远之靶,发速中多。经远一船,发十六炮,中至十五。广东三船,中靶亦在七成以上"。英、法、俄、日本各国,均以兵船来观,称为节制精严"。

  清廷正是出于这种自信,才在丰岛海战之后毅然下诏对日宣战。开战之初,世界舆论普遍以中国为看好。北洋海军前总教习琅威理在英国发表谈话,大谈北洋舰队不容忽视;日本外相陆奥宗光在其外交记录中写道:"…英国亦自始与其他列国同抱最后胜利将归中国之臆测。"

  日本精心策划了这场战争,但碍于北洋海军,它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伊藤博文首相在丰岛海战后对同僚说:"似有糊里糊涂进入(战争)海洋之感"。其大本营制订了三种方案,为胜败皆做好准备:甲,歼灭北洋舰队夺取制海权,即与清军在直隶平原决战;乙,未能歼灭对方舰队,不能独掌制海权,则只以陆军开进朝鲜;丙,海战失利,联合舰队损失沉重,制海权为北洋舰队夺得,则以陆军主力驻守日本,等待中国军队登陆来袭。三种方案皆围绕制海权进行。三种方案皆视北洋海军之命运而定取舍。所以如此,因为也觉出自己海军力量不足。

  首先,日本海军的投入少于满清海军。据统计,日本从1868年至1894年3月,海军拨款只相当于同期清廷对海军投入百分之六十。

  其次,联合舰队的组建时间仓促。1894年7月19日丰岛海战前六天,日本海军联合舰队刚刚编成。此时距黄海海战也只剩下六十天时间。其主力战舰多是1890年以后下水,舰龄短,官兵受训时间也短。相形之下,北洋海军自1888年成军后,舰队合操训练已经六年,多数官兵在舰训练时间达十年以上,这是仓促成军的日本联合舰队无法比拟的。

  其三,联合舰队舰只混杂,有的战斗力甚弱。根据日方统计,联合舰队十二艘军舰参加黄海海战,共计40,840吨;北洋海军十四艘军舰参战,共计35,346吨(我方大多数资料统计北洋舰队参战舰只为十艘,皆不算开战后赶来增援的"平远"、"广乙"两舰及两艘鱼雷艇);日方在总吨位上的优势也是貌似强大。如"西京丸",战前刚刚由商船改装,船体大大高出水面,不适于作战;其排水量4100吨,只有一门120mm火炮,日方称其为"伪装巡洋舰",其实仅是一艘武装商船。该船在黄海海战中由日海军军令部长桦山资纪乘坐,只为观察战况。战斗未开始它就被排在日舰战斗队形的非战斗侧,企图用其它军舰的舰体掩护其安全。再如"赤城"号炮舰,排水量仅622吨,航速十节。它也被安排在尾随"西京丸"之后,依靠别的舰只躲避北洋舰队的直接炮火。这两艘日舰战斗力防护力均较弱,被形容为"羁绊手足、老朽迟缓之二舰",日方在海战中根本不依靠它们的战斗力。比睿舰则是一艘1877年下水的全木结构老舰,首尾三根高耸的木桅杆便它看上去完全不像一艘现代军舰,倒极似中世纪的海盗船(外方评论日舰编队)。

中日海军,各有优劣。当双方终于在海上相遇、将拉开世界战争史首次蒸汽舰船大战的序幕之时,都非常紧张。但当战场不再是操演场时,面对逼近的敌舰,北洋舰队首先陷入混乱。定远舰的刘步瞻指挥首先发炮,但末击中目标,反震塌前部搭于主炮上的飞桥,丁汝昌和英员泰莱皆从桥上摔下,严重受伤。一炮之始北洋舰队就失去了总指挥。泰莱回忆道,"此桥之名甚佳,而其竟飞,而丁与予亦随之飞。鸭绿江之战以是开始"。这场命运做关的海战持续四个多小时,北洋舰队从始至终几乎皆在无统一指挥的状态下分散作战。刘步瞻、林泰曾二位总兵,无一人挺身而出,替代丁汝昌指挥。在战斗将结束时,才有靖远舰管带叶祖圭升旗代替旗舰;升起的也是一面收队旗,收拢指挥残余舰只撤出战斗而已。"节制精严"的北洋舰队在海战中毫无节制可言,其中损失实难估量。

  第三是作战效能的低下。击之不中,中之不沉。激战中落伍的日舰"比睿"号冒险从我舰群中穿过,来远舰在相距四百米距离上发射鱼雷,不中,其侥幸逃出。武装商船"西京丸"经过定远舰时,定远向其发四炮,两炮末中;"福龙"号鱼雷艇赶来向其连发三颗鱼雷,最近的发射距离为四十米,竟也无一命中,又侥幸逃出。仅六百余吨的"赤城"号在炮火中蒸汽管破裂,舰长坂元八太郎阵亡,前炮弹药断绝、大樯摧折居然也不沉,再侥幸逃出。有资料统计,黄海海战中日舰平均中弹11・17发,而北洋各舰平均中弹107・71发。日舰火炮命中率高出北洋舰队九倍以上。

  战场上的北洋海军诸方面如此失序,完全像一文末加训练的舰队。"旗舰仅于开仗时升一 旗令,此后遂无号令";而组建时间很短的日本联合舰队,在整个 作战过程中队形不乱,"始终信号相通,秩序井然,如在操演中"。 其中之经验教训,决不是海军操典所能解决的。北洋海军崩溃的速度,大大超出了日方的预料。

  应该说舰队广大官兵作战异常英勇。包括外籍雇员对此都 留下了深刻印象。其宁死不退、誓以军舰共存亡之气概,对今人仍是极大的激励。但对军人来说,胜利没有替代品。战场决定胜利,多种资料证明,北洋海军在一片承平的中后期,军风被各种习气严重毒化。

  《北洋海军章程》规定:"总兵以下各官,皆终年住船,不建衙,不建公馆。"但"琅威理去,操练尽弛。自左右翼总兵以下,争挚眷陆居,军士去船以嬉";提督丁汝昌则在海军公所所在地刘公岛盖铺屋,出租给各将领居住,以致"夜间住岸者,一船有半";对这种视章程为儿戏的举动,李鸿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对日宣战前一日,他才急电丁汝昌,令"各船留火,官弁夜晚住船,不准回家"。

章程同样规定不得酗酒聚赌,违者严惩。但定远舰水兵在管带室门口赌博,却无人过问;甚至提督也侧身其间:"琅君既去,有某西人偶登其船,见海军提督正与巡兵团同坐斗竹牌也"。

  满清兵部所定《处分则例》规定,"官员宿娼者革职";但"每北洋封冻,海军岁例巡南洋,率淫赌于香港、上海,识者早忧之"。在北洋舰队最为艰难的威海之战后期,来远、威远被日军鱼雷艇夜袭击沉,"是夜来远管带邱宝仁、威远管带林颖启登岸逐声妓未归,擅弃职守,苟且偷生";靖远在港内中炮沉没时,"管带叶祖圭已先离船在陆"。

  章程规定的船制与保养也形同虚设。舰船一是不保养,一是作他用。英国远东舰队司令裴利曼特尔曾谈过一段对中国舰艇的观感:“中国水雷船排列海边,无人掌管,外则铁锈堆积,内则秽污狼藉。"舰队后期实行行船公费管带包干,节余归己,更使各船管带平时惜费应付,鲜于保养维修,结果战时后果严重。致远、靖远二舰水密门橡皮年久破烂。一直末加整修,致使两舰在海战时中炮后速即沉没。

  至于舰队内部投亲攀友,结党营私。海军大半闽人,水师提督、淮人陆将丁汝昌"孤寄群闽人之上,遂为闽党所制"。甚至在黄海之战后,"有若干命令,船员全体故意置之不理",提督空有其名。而闽党之首刘步蟾则被人们称为"实际上之提督者”。总教习琅威理"督操綦严,军官多闽人,颇恶之。刘步蟾乃以计逐琅威理"。"督带粤人邓世昌,素忠勇,闽人素忌之";"致远战酣,闽人相视不救"。这支新式军队的风气,如此之快就与八旗绿营的腐败军风无二。

  舰队腐败风气的发展,很快发展为训练中弄虚作假,欺上瞒下。每次演习打靶,总是"预量码数,设置浮标,遵标行驶,码数已知,放固易中",空给观者以威力强大的假相,博得官爵利禄的实惠。最后发展到1894年大阅海军时,定、镇两艘铁甲舰主炮的战时用弹仅存三枚(定远一枚,镇远两枚),只有练习用弹"库藏尚丰"。虽然"前此一年,鸿章已从汉纳根之议,令制巨弹,备战斗舰用",却一直没有落实。而这时战争已迫在眉睫,与备战如此相关的事宜,既不见刘步蟾、林泰曾二管带向丁汝昌报告,又不见丁汝昌向李鸿章报告。不管丁汝昌与其部下的矛盾有多大,但直至北洋舰队覆灭,定、镇二舰到底有几枚十二英寸主炮战时用弹,人人讳莫如深。如此巨大的疏忽,北洋海军大口径火炮方面的优势立成乌有。不排除这种可能性:海战中二舰之主炮在绝大部分时间内,一直在用练习弹与敌舰作战。

  军风腐败的结果,战时必然要付出高昂代价。力图隐瞒这一代价,就要借助谎报军情。这也成为战争进行中北洋海军的一个特点。

丰岛海战,广乙沉没,济远受伤,北洋海军首战失利。但丁汝昌却报李鸿章,"风闻日提督阵亡,‘吉野‘伤重,中途沉没"。黄海海战,一场我方损失严重的败仗,却被丁、李二人形容为"以寡击众,转败为功";一时间除参战知情者外,上上下下多跌进自我欣慰的虚假光环之中。不能战,以为能战;本已败,以为平,或以为胜;严重加剧了对局势的错误判断。直至全军覆灭那一天,谎报军情未曾中止。1894年11月,镇远舰在归威海港时为避水雷浮标,误触礁石,"伤机器舱,裂口三丈余,宽五尺";管带林泰曾见破损严重难以修复,深感责任重大,自杀身亡。这样一起严重事故,经丁汝昌、李鸿章层层奏报,就成了"镇远擦伤",以致清廷真以为如此,下谕旨称"林泰曾胆小,为何派令当此重任?”

  谎报军情甚至使作战计划都发生改变。1895年2月,鱼雷艇管带王平驾艇带头出逃,至烟台后先谎称丁汝昌令其率军冲出,再谎称威海已失。陆路援兵得讯,撤销了对威海的增援。成为威海防卫战失败的直接原因。

  艰难的处境最考验军队。北洋海军在威海围困战后期,军纪更是荡然无存。首先部分人员不告而别。当时医院中人手奇缺,北洋海军医务人员,以文官不属于提督,临战先逃,洋员院长,反而服务至最后,相形之下殊为可耻。

  其次是有组织、携船艇的大规模逃遁。(首先是方伯谦临阵脱逃,在方伯谦后辈的误导下,近来有少数不明真相者为这个逃兵喊冤)1895年2月7日, 日舰总攻刘公岛。交战之中,北洋海军十艘鱼雷艇及两只小汽船在管带王平、蔡廷干率领下结伙逃遁,开足马力企图从西口冲出,结果逃艇同时受我方各舰岸上之火炮,及日军舰炮之轰击。一支完整无损的鱼雷艇支队,在战争中毫无建树,就这样丢尽脸面地自我毁灭了。

  最后更发展到集体投降。"刘公岛兵士水手聚党噪出,鸣枪过市,声言向提督觅生路";"水手弃舰上岸,陆兵则挤至岸边";营务处道员牛昶炳请降;刘公岛炮台守将张文宣被兵士们拥来请降;严道洪请降;"各管带踵至,相对泣";众洋员皆请降。面对这样一个全军崩溃的局面,万般无奈的丁汝昌"乃令诸将候令,同时沉船,诸将不应,汝昌复议命诸舰突围出,亦不奉命。军士露刃挟汝昌,汝昌入舱仰药死"。官兵"恐取怒日人也"而不肯沉船,使镇远、济远、平远等十艘舰船为日海军俘获,喧赫一时的北洋舰队就此全军覆灭。只敢露刃向己、不敢露刃向敌。北洋军风、军纪至此,不由不亡。

  三、是一支被一代代人惋惜了百年的海军,但对其教训的挖掘往往又伴随着掩埋
中日甲午战争,是近代史以至现代史上,中国军队与入侵之外敌交战时武器装备差距最小的一次战争。它又是近代史以至现代史上,中国军队败得最惨的一次战争。为什么会出现如此反差巨大的结局?

  自林则徐以后,中国尽人皆知西方专恃坚船利炮。尽人皆知无坚船利炮要割地赔款。以为过去之失尽在船不坚、炮不利。北洋成军,船不可谓不坚了,炮也不可谓不利,为什么还要割地赔款、且甚至是更大规模的割地赔款?

  空前的失败产生空前的震撼,整个社会人人痛心疾首。巨额军饷堆砌起来的海军不经一战,原因何在?从失败的第一天起,当事者就开始委过别人,洗刷自己。李鸿章则间接委过于清廷,成为最早的经费不足失败论者。清廷则将责难集中在李鸿章身上:以为李只知避战保船,导致战败。这些观点直至今日仍在延续。

  不妨提出几种假设。假设一,北洋经费充足,多添快船快炮,如何?

  有人仍然以为北洋舰队败于装备性能,败于经费不足。同是主力舰,只备有一两枚主炮实弹去作战的海军,给它再强的兵器也归于无用。同是鱼雷艇,中方管带王平、蔡廷干冒死率艇冲出港外争相逃命、丢脸地毁灭之时,日方艇长铃木贯太郎却冒死率艇冲入港内、创下了世界近代海战史上鱼雷艇首次成功夜袭军舰的战例。这里面的差距,是船速炮速能弥补的么?单就军事来说,甲午海战中最令人铭心刻骨的结局,莫过于庞大的北洋海军舰队整体覆灭的同时,对方舰队竟然一艘末沉。就此一点,任何经费短绌方面的探索、船速炮速方面的考证,以致对叛徒逃兵的声讨和对英雄烈士的讴歌,旨在这个残酷的事实面前成了苍白无力的开脱。一支平素疏于训练却精于应付的舰队,战时无论也难以组合成有机的整体合力。

  假设之二,北洋舰队为何要死打硬拼?为何不多用谋略,以避短扬长?

  李鸿章从始至终都在失败地运用谋略。"以夷制夷"的手法贯穿了战争始终。在外交上他一直在殚精竭虑地疏通英、俄、德等国,妄图用它们钳制日本,连增援朝鲜的运兵船部雇佣英轮"高升"号,以为这样一来日舰必不敢开炮。

  自琅威理被辞退之后,北洋舰队总教习的位置在李鸿章看来,不再是一个利于舰队训练作战、提高其整体素质的位置,而成了一个拉关系的位置。他先用汉纳根,后用马格禄。汉纳根是一个陆军退役军官,只精于建筑炮台;马格禄则是一名英国拖船船长。他们都不是海军出身,对海上作战茫然无知。李鸿章这样用人,有其颇为自得的考虑:通过任命德国、英国两个外行充任北洋海军总教习,既争取到英、德两大国的关照和同情,又不至将舰队指挥权落入外人之手。至于此举对可能发生的海上作战会带来什么影响,却一直未在其考虑之列。

  算计不可谓不深,但恰恰忽略了现代战争极其简捷之处:它从头到尾都是兵力的较量,兵器的较量,掌握兵力与运用兵器的人的较量--人的勇气、意志、素质的较量。任何缺乏实力支撑的谋略,哪怕再高再深,不过是画饼充饥而已。非谋略不足也,过足也。

  甲午之败,腐败使然。其结局并非增拨一些经费、添购部分快舰快炮、或变换一下作战队形既可轻易改变。从慈禧、光绪到李鸿章以至丁汝昌、刘步蟾等人开始,可以计算一下,在日本联合舰队开炮以前,内部有多少人参加进了埋葬这支舰队的工作。他们有的本是海军积极的筹建者,为此上下呼吁,四处奔走;有的则是舰队指挥者和战斗参加者,最终随战舰的沉没而自杀身亡;有的至今仍然受到尊敬。他们的悲剧,又何尝仅仅是他们个人的悲剧!在那个政治腐败、军纪废弛的社会环境中,一切都因循往复,形成一个互为因果的恶性循环锁链。政权建立了军队,又腐蚀着它;军队维护着政权,又瓦解了它。

  但是对当今的军人来说,一个再大不过的教训就是:武器本身并不是战斗力,哪怕是再先进的武器。任何武器的效用,皆要通过人去实现。
 
懒够好贴,但眼下实在太忙,考完试再慢慢回你。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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