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国移民速写:国外生活是另一次奋斗的开始

Saint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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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0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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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人物周刊 王海林

7月20号,媒体人王利芬在微薄里面讲:“有一位同事从加拿大回来,面色白中吐红,这是我看到她最好的脸色,环境空气多么重要啊!她才去一个月。想想有些外资对来北京工作的人要发环保补贴这个事实吧。”

面色苍白,在加拿大读书的小王看了之后说:“我们这边的人有几个是王利芬的同事啊?我要是她的同事就用不着为了糊口去电话中心打调查电话,每天都几乎要吐血了。”

其实,移民中的大多数人和你我一样,在国外的生活无非是另一次奋斗的开始。

老陈

老陈和他的儿子站在新租的锈迹斑斑的仓库前等人卸货。讲法语的卡车司机,当着老陈的面用巨大的金属钳子一下子就绞开了集装箱的钢筋封条,一小火车皮般的长纸箱堆呈现出来。老陈解释说,里面是从中国进口过来的布匹。在汗流浃背的几小时疲累折腾之后,其中一个破损箱子的一角露出了光闪闪的一片,老陈的谎言不攻自破:远渡重洋飘过来的竟然是满仓库的不锈钢棺材。

在加拿大生活久了,人说话就也显得直白,让老陈去撒个谎也着实不易。劳累之余,老陈把他过去的经历交代得一干二净:文革时苏南的劳动标兵,改革开放后第一批富起来的人,在大家都为一个“万元户”努力奋斗的时候,他已经在广州通过走私汽车赚到了50多万人民币的第一桶金。“当时觉得人生没有了希望,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花这些钱,吃喝无度,嫖赌也找不到地方,两个月就胖了20多斤。”

好景不长,公安机关最终盯上了他。老陈从边境出逃到缅甸,8天7夜战地逃亡,最后偷渡到泰国,转战南美,最终抵达加拿大。原配还在国内,胖墩墩的子女已经过来加拿大和老陈一起经商。老陈在加拿大又娶了个广东籍的老婆,新生了个女孩才2岁半。

最初,老陈在这边和广东老婆开餐馆。到底是在道上混过的,不同于大多数现在仍然隐身于唐人街打廉价黑工的那些偷渡客,老陈通过种种手段转正了身份。此后,也回过几趟国,结果做煤炭生意时被一个外表憨厚的山东商人给坑了。好在以前国内和他走私车辆的小弟们很多都变成了老板,其中有个开起了棺材厂,制造精美细致的不锈钢棺材,用做西方人的最终安度。老陈说:“本来让他们给我发一个集装箱卖卖看看,哪知道他一次就给我发过来满满的一仓库。好在没有定金,等我卖出去再给他们钱。”

老王

台湾来的老王老婆是上海人,比他小20岁,儿子也很小,只有6岁。老王的办公室里贴满了儿子的涂鸦大作。每每和老王谈起他儿子,老王眼睛放亮,话匣子猛开,亲子之情,溢于言表。

老王说:“我的儿子好有想象力啊,他给我画怪兽,还有漫天的小星星,思维很是天马行空的, 本来想让他跟一个中国的老师学简笔画,老师教的都是什么小花啊,小猫儿之类的,儿子不喜欢,我也不喜欢。还是天马行空好呀,火星撞地球嘛,为什么规规矩矩的,在加拿大就是要让孩子充满想象力地成长。”

老王的话代表着不少移民家长的心声,很多人出国的首要原因就是为了孩子。孩子在加拿大能享受到什么优惠呢? 起码在魁北克,生孩子有政府财政的补助,“牛奶金”可以支持孩子生活到18岁成人;孩子可以避免填鸭式应试教育的束缚和压力,很自然地学会讲英法两门官方语言和考上大学。宽松的环境,优良的教育,也造就出北美二代华人移民中很多优秀的律师、医生、工程师、高级金融人员等等。

老王说,国内清华北大的排名在世界大学里面都在200名开外,这让他很不理解:“这边普通孩子只要稍稍努力就可以去麦吉尔、多伦多大学这些国际名校,可是国内几十万里挑一的学生才有可能去清华北大这些国际上排名200以外的大学!看起来学校也像赛车,你个人跑得再快也赶不上手握一辆配置好点的汽车。”

老王经营的一家旅行社,主要业务之一是出售机票。“每当我看见客人买一张单程回国的机票,我都祝贺他们啊!不用往返回来,回国多好啊,以前和我在台湾一起打拼的人,现在很多都是身价几亿的老板啦,大陆也一样啊,有钱人不得了啊,在加拿大,交税都交得郁闷,很难有多的存款啊,还是国内好,机会多,很容易发财啊。再说了,有钱了去哪里不都一样,我巴黎旅行社的朋友说,在法国旅游的中国人,都去排队买奢侈品啊。国内的人现在真是有钱。”

“那你愿意以后带着老婆孩子去大陆发展吗?”老王笑而不答,沉静片刻,“要是我还年轻,或许又是另种选择吧。”

小白

小白27岁,出生在北京南礼士路附近的小区。生于皇城根下,他优越感很强。刺激到他的是工作以后的薪酬待遇,同在驻京法国奢侈品公司工作,他和有加拿大国籍的华人同事干同样的活,却赚少了近8倍的工资。

“凭什么呀!”小白说。这个“白领”做得憋屈,北京生活水平高,那些月月定量的工资扣去支出后,基本没有剩余,还要时不时接受父母的补给,真是“白领”了。小白于是乎就加入北京的“法语联盟”,申请到法国的研究生,最终转战到人口750多万的加拿大法语区魁北克做起了新移民。

初来乍到的小白,对有着北美小巴黎美誉的蒙特利尔充满了好奇和迷恋。摩肩接踵在市中心主要商业区圣凯瑟琳街各色皮肤的人群中,小白欣喜地感觉到自己也成为了他们的一分子。小白说,这里有各色国家的小吃,与欧陆情调相近的西餐厅、咖啡馆、酒吧、脱衣舞店、歌剧院、美术馆。更不用说那些整个夏天没完没了的节日:爵士音乐节、焰火节、热气球节、嬉笑节、同性恋游行……就连弥漫在市中心各个角落的大麻味都不会使他反感。在法国香颂般舒缓的城市节奏中,还未到而立之年的小白觉得一切都值得陶醉,一切都有希望,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

小白现在处于稳妥的过渡时期,衣食不愁,在中国人开的培训学校里,修一门介绍魁北克创业的课程。每周学6个小时,就可以收到政府700多加元的月补助,同时还帮着学校赚政府的补贴。小白讲,同班的一个女移民,刚刚怀孕,政府每个月给她的补助比小白还要多1000多加元。全日制的学生,政府可以报销两千加元买电脑的费用。这对于很多在蒙特利尔每个月生存成本为600加元左右的华人来讲也还是有着很大的实惠。

“这只是一个暂时的过渡,不过也有好多老移民,一味读书,不找工作,一直在吃政府的补助,慢慢地习惯于自己的懒惰。”小白说。

老寇

老寇是来自山东的投资移民。不会讲英语,却在多伦多当地华人圈子里面生活得怡然自在。“为了呼吸加拿大的空气也要移民!”老寇喜欢这样说。

怕老婆的老寇在国内普通人眼里也算是个成功者:炒股高手,多套房产,小型企业,八面玲珑的社会关系和小鸟依人的情妇。

如今,儿子马上就读约克大学,老婆在华人超市理货。老寇在甜品公司里面做货运司机,工作虽辛劳,却换得精神轻松。

保持着国内经商时的勤奋和精明,老寇像其他加拿大邻居一样热衷于自己的家居生活。在从越南人手里买的优雅别墅中,不同于邻居绿葱葱的草坪,他宽大的后院里点缀了许多黄瓜和西红柿,时不时还定期漆亮车库外的路面,调整地下室的吸湿器,就连给儿子买一辆二手的马自达3系车,老寇也会不厌其烦地去印巴人的车房跑五六遍,反复比较查看后再作定夺。

剩下的业余生活,除了整天在家里面盯着中文网站,老寇喜欢去华人教堂结识来自五湖四海、两岸三地的“弟兄姊妹”,偶尔会和工友老李开车到百公里之外的湖边钓鱼。

老寇和当地的加拿大人不一样,钓来的鱼从不按标准放生,只是送给一起工作的工友。“老外不会吃淡水鱼,怕被鱼刺卡住了脖子。”老寇喜欢这样解释。

对于教会,老寇更是乐此不疲,“我没有受洗啊,他们都叫我准弟兄,也就是说迟早要受他们洗礼的,反正去了多交流嘛,多个朋友多条路。”

老寇周末早上喜欢和同样移民过来的老乡“黄书记”去Tim Hortons咖啡馆(加拿大最大的连锁咖啡馆)喝廉价咖啡,相当于广东人的早茶,这是他为数不多接触当地文化的机会。

他称呼“黄书记”三哥,“三哥过来也不容易啊,在国内做惯了领导,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的,突然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坐移民监,真够他急的。这边的领导可是非常好说话啊,当地的市长还找华人座谈拉选票呢。市政厅有教堂,新人们预约一下就可以在里面举行婚礼,完全是服务于民啊!”

老寇接着说,“黄书记在这里即使是住着上几百万加元的别墅,少有人聊天啊,请他吃饭啊,没有人叫他书记啦。他又不可能放下身价和我一样去打工,语言不通,真也是不容易啊。加拿大,好山好水好无聊,还是国内有趣,又脏又乱又热闹。”

老李却不这么看,毕竟在国内教过书的,思想要多些深度,“这边华人怎么说也不是主流,更少有华人去参政议政啦。”

老寇不高兴了:“什么主流不主流的,我在国内也从来没有被人邀请去开什么代表大会,作为老百姓,我吃得好,住得好就行了,管那么多干什么?”

小彭

如果仅从对当地社会的融入程度上讲,小彭也许可以被老李归为主流的一类。小彭和小白同岁,在多伦多的一家犹太企业做进出口贸易主管,年薪已经超过12万加元。时而和他的犹太老板坐着老板娘家的私人飞机往返于美加两国之间,时而回国住着五星级宾馆高调采购。

除了说中文时脱不掉的东北味,小彭举手投足充斥着北美的商业化,就连逐个交往的女朋友也是清一色的白人女孩。“老板说,坐飞机必须坐头等舱,宾馆也要住最好的。这样才有底气,不会被客户看不起。”

小彭18岁就来加拿大留学,读预科,考入多伦多大学会计专业。1米85的他在大学期间又长高了7厘米。3年就读完了4年期的课程后,迫于当时留学生的移民政策,没有在第一时间内找到财务类的工作,于是进入现在的公司从事物流工作。作为学习狂又自动转为工作狂的他,5年内业绩和职位层层晋升。10年已过,小彭业务周全,深谙商道,同时心态上依旧保持着年轻人的青春和热情。

但他也少不了抱怨,“天天睡不着觉啊,这个月的预算,美国市场的推广,办公室的政治学,我上大学时候每天看十几个小时的书,现在每天干十几个小时的工作!真想辞职不干了,去斯坦福读MBA。可我已经用5年的时间走完了多数加拿大人20年的路。大多数加拿大人的工资还没有我的一半。”

“中国人好面子又重实效,迷信教育,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出息,这的确是有用的。在加拿大机会相对公平,只要是努力,回报总是可以成正比的。”小彭经常这样说。

王老师

冬天的魁北克,常见的是冰厚七尺,大雪屯门。一夜的雪花落尽,第二天早上很难在街上一下子找到自己的车子。也就是在这样一个寒冬清晨,王老师还是开始练起了太极拳。后来得知,零下20度的天气里,王老师去野外写生也是常有的事。

王老师曾经在中央美院执教,研究生同学有的已经名扬四海,自己得意的学生也已经把作品拍卖出几千万的价格。他还是雷打不动,在国外一待就是20多年。每天早上5点就起来晨练、画画,过着隐士般的生活。“国内或许是冒险家的乐园,可我真是害怕那些浮躁的应酬。我一直都喜欢我在加拿大的生活,随心所欲地画画,多好啊。我可以清醒地知道我想做什么,不愿做什么。”

不同于很多贫困潦倒的画家和街头卖艺的华人演奏者,王老师的画作在当地颇有市场。许多收藏家都要排队抽签,之后通过画廊去收藏他的作品。魁省的“国立”美术馆里专门有他画作的展览,而没人能相信这个衣着朴素、须发苍白的老顽童就是震撼无数人视觉的油画风景的创作者。

王老师说,那些展览出售的作品其实都是应付市场之作,自己觉得好的画作不会出售。

并不是所有的华人艺术家都有王老师的毅力和运气。鲁迅美院来的许先生已经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来自北京的画家老刘还住在陋室靠政府的补助生活,地铁站和蒙城老港里面还经常能听见东北籍华人小提琴手的旋律,然而那个靠模仿甲壳虫乐队出名的歌手“黑鸟”以及以苏联老歌取胜的老手风琴手早已经不知去向。

大田

大田是家中的老大,31岁,目前还在国内,不会英语,不说普通话,只说山东话,没有文凭。老婆是初中同学,为他生了3个孩子。除此之外,他还有两个风尘味很浓的小情人,几十个员工,几个小弟,4个不同产业类型的生意。他从没出过国,完全不了解国外的生活,然而他也开始寻思出国了。

大田在“味道江湖”餐厅点了一桌子的好菜,还带了两个美女经理作陪。他一手握着尾数是4个八的手机,一边说:“老伙计啊,我也要找你移民啊,去加拿大!”他说道:“兄弟啊,你不知道我的苦啊!”

大田的苦不像海外移民的苦, 别人的苦在明处,大田的苦在暗处。坐拥几千万资产的大田,由于公司资产结构的原因,时时面临着大厦将倾般岌岌可危的压力。产业盈利亏损各半的局面使得他每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再加上风险杠杆上负债太高,每月需付的利息让资金缺口的回笼显得有气无力。

最让大田窝火的是给狐朋狗友们的生意做的担保。为了银行里面自己的信誉和运营不受影响,大田替朋友不得已的还款就有近600万。“天天也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可恨的是那些银行里管事的,你自己的房产抵押贷款,还要通融他们,100万的贷款,公关都要10万!”

大田接着讲,“更让人头疼的是那些有黑社会背景,放高利贷的,他们天天盯着你。这两年还好些了,2006年的时候,我买了很多意外安全险,有时候想为了老婆孩子,一了百了算了。现在经过了那时的坎,算是看开了。”

“要是移民,你国内这摊子怎么收拾啊?还有你国内的花花世界?”面对这个问题,大田早有答案。“让老婆过去照顾孩子就好了,留个退路嘛,我可以在国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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