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庙前街的蛋烘糕

hotswapp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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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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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名小吃中,蛋烘糕是其中佼佼者。小火炉上,放一平坦小锅,锅内涂油,舀一勺调制好的蛋汁倒入,左右摇晃,让汁沾满锅底,微火烤熟,香喷喷,金崭崭,亮澄澄,脆软香甜,十分可口,营养丰富,老少咸宜。价格又不贵,哪个不爱吃?提起它的历史,倒还有一段有趣的传闻:
清代道光年间(1821年前后),成都文庙街石室书院内,住着不少外县寄宿就读的学生。城内子弟,早来晚散。那时的书院,门规甚严,学生入院,只准规规矩矩捧书死读,不准随意走动。读书,是动神亏身的,午前晚前,学生们饿得饥肠辘辘,奈何这条街没有饭铺面店,煎饼油条担子因街口立有“书院圣地,禁止喧哗”大牌,不敢进街吆喝叫卖。学生们自带的干粮点心,天天吃来败胃,因此,不少人常常喊饿。一些人长得干筋筋,瘦壳壳,黄皮寡瘦,风都吹得倒。

书院旁不远,住有一姓师的老汉,在南河拉纤为生。这年锦江乏水,老汉拉船闪腰动筋,拉不得纤,被迫退工回家保养。他年过半百,方娶妻得子,一家三口,家境贫困,断了生计,如何得了?

一个风雪天,老夫妻俩夹着烘笼取暖,议论生路。老汉安慰老妻说:“天无绝人之路,偌大个首府,只要勤动手脚,还愁饿饭?守着书院,就有门路。”正说之间,只听母鸡咯咯叫唤。老妻忙去拾蛋,不断五岁儿子已将蛋打破,加了调稀的发面和红糖,搅在碗内,要和小伙伴办“姑姑筵”。老妻见把要积攒趸卖的蛋打了,气得扬手就打。小儿子一跑,撞翻了小铜锅,衣衫也打湿了。追赶的老妻不留神,一脚把锅又踩扁了。顿时,大人叫,小儿哭,鸡飞锅响,闹成一片。

师老汉赶忙进来,劝慰老妻,抱住儿子烤火。儿子犹自啼哭不止,老汉便将踩扁的铜锅放在烘笼上,将炭火吹旺,舀了一勺蛋汁在锅内,想烤成春饼,好哄住儿子。谁知儿子一尝,止哭大叫:“好吃,好吃!”老汉心中一动,又煎烤几张,和老妻对尝,只觉香甜酥软,甚为可口。他笑着说:“只要肯动手,生财路子有!”

连着几天,师老汉把存积的鸡蛋都打完了,摸索着加糖的份量,下面清的时机,火候的掌握,用具的选择。做出蛋烘糕后,趁热送与常照应自己的邻舍品尝。大家一尝,无不称好叫绝。主张开店卖糕,定能顾客盈门。又纷纷凑聚资金,借给老汉,帮着筹备桌椅,刷写招牌,打开门面,专卖蛋烘糕和家常醪糟。

开张前夕,老妻心里悬吊吊地说:“你只会下力,哪会做买卖?”

老汉笑笑说:“学生们成天念书,虽有打尖食品,久而生厌,蛋烘糕定能开卖大吉。只要勤巴苦做,不搞棒棒买卖,在针尖上削铁,守着这么多念书人,还愁挣不下衣食?”

从此,老汉每天赶早,到南门万里桥早市购买鸡蛋、糯米,晚上熬夜蒸醪糟,白天开门营业。为了打开销路,他做出一些蛋烘糕,送到书院,请学究先生尝新。除主持书院训导学究谨遵礼教,不愿品尝先贤未动之物外,学究们个个吃得津津有味,摇头晃脑,赞不绝口。在店上,老汉夫妇掌灶当炉,老实勤快,招待殷勤,售价不昂,干净卫生。书院学生常在午前午后,花一杆叶子烟功夫,前来就座。蛋糕入口,醪糟下肚,既可充饥打尖,又能生热御寒,再回书房攻读,甚有精神。往日书院,午前冷皮秋奄,而今书声朗朗,火爆异常。那鸡蛋醪糟皆是补品,确能补脑提神,滋阴壮阳,补肝养脾。学生们学业大有长进,身体长骠实了,个个红头花色,显得风度翩翩。学究们好不高兴,也就开禁,允许学生在肚饿之时,到老汉家打拥堂。省城的学生们吃完临走,常用提合携走馈赠亲友。从此,师老汉蛋烘糕,顿时名扬省城。

文庙街蛋烘糕举世无双的消息,三传两传,传到学台大人耳内。提学使主管一省教育,虽居闲位,挂衔还在一省巡抚之上。他是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极好饮食的人,听说有此美味,便趁孔子月忌之日,吩咐师老汉到石室书院随庖待宴。

学台有两个厨师,一个姓李,上京下卫,见过官场,善办满汉合席;一个姓朱,幼年学庖,心灵手巧,善制应时点心。他们也曾听到蛋烘糕之名,以为食客少见多怪。及至学台要师老汉待宴,不禁暗暗叫奇,便在冬月二十七日,一早赶到文庙大厨房,想见识师老汉。谁知一等不来,二等不到,眼看辰牌已过,学台陪同文武官员,乡贤耆老,经学讲师,书院生员,上香已毕,就要摆宴,仍未见师老汉到来,朱师取笑说:“拉船老汉,到底上不了台盘!”李师肚量大,想了想说:“众口百味,若他服侍不周,我们要帮拣脚子,免使上官动怒!”

他们正在谈论,忽听前厅云板声响。这是开宴的号令。朱师慌忙叫人端上自己早就预备的御膳房学到的什锦点心,送到前厅。刚过照壁,不禁惊呆了。原来师老汉已在厅上忙碌,刚才云板传令是让他待宴。朱师不敢迟延,伙同人们把点心送到席前。抽空再看师老汉时,只见大厅正中,摆着方桌,桌上并排放着八个小红炉,炉旁瓦盆、瓦钵,内盛面清,衣冠齐整的师老汉在桌前,用紫铜小勺舀出面浆,依次往八个炉上崭新的圆形平坦铜锅内淋浇,随即加盖,依次烘烤。他盖完锅盖,又走回来,用白铜小刀,从第一锅到第八锅,把已烤熟的蛋烘糕取出,两个一盘盛好,又在桌中一口大铜锅内舀出汤汁,盛在青花玲珑碗内,轻声嘱咐侍宴管家们送到席前,那师老汉犹似演阵,又如操兵,眼勤手快,脚步轻移,顺序操作,井然有序,一眨眼功夫,第二轮蛋烘糕和汤汁又送上了席,席前只听一片赞叹声、拍案叫好声,而自己送上的点心,却无人动箸取食。朱师心里暗自叫苦,凭他多年庖厨经验,两锅汤汁香味飘来,已经品出一为醪糟,一为莲子和合汤。那蛋烘糕扑鼻香味,则为香甜酥脆,软和润喉无疑。

朱师看得正入神,只见堂上学台同周围官员谈着话,用手连连指向师老汉,意思是叫续餐。但师老汉不懂规矩,却把小铜锅取下,退掉炉内杠炭,表示不再烘烤烘糕。朱师心里吃惊,正要上前催足再烤,学台食欲被勾上来,屈尊发话问:“不再呈送烘糕,所为何故?”

师老汉垂手禀告:“烘糕系蜂糖入面,调和蛋品,醪糟莲子汤均为上佳补品,大人已然四块蛋烘糕,两碗汤水,多进则败胃亏身,故而撤炉不进。”

学台拈须大笑:“适才谈论政务,未及品评滋味,只觉口角留香,圣诞有此韵事,可喜可贺。来,有赏。”

朱师见师老汉不高呼谢赏,忙走过去递眼色,谁知师老汉却说:“赏赐心领即可。望大人允准书院训导学究开戒品尝蛋烘糕,以壮小店声誉。”

学台哈哈大笑:“这位冬烘先生北郊祭圣,明日命他到你店中巡视,并致谢仪!”

师老汉道谢,正要下堂,朱师拉着李师拦住说:“请受大礼,望传艺收徒。”

师老汉连连拱手说:“岂敢岂敢。老汉正要求教二位制做点心呢。”说完,他们手拉手同到后堂叙话去了。

第二天,在学生簇拥下,白发皓首、老态龙钟的书院训导学究,颤巍巍地来到师老汉店内,一碗醪糟下肚,耳热面红,几块蛋烘糕入口,无需咀嚼,香甜异常。老学究连连击掌,眉飞色舞:“蠢长八旬,无此口福,食之晚矣。真乃天宫珍馐味,人间哪得几回尝。”当即提笔写副对联给师老汉。联文是:

齿存蛋香锦绣文章增异彩;

口留酒甜龙凤巨椽生奇花。

写完,他连连拱手说:“昔日迂腐,多有失礼,恕罪恕罪。”

这副对子贴出之后,来店顾客更是络绎不绝。

师老汉靠双手,还清了欠帐,免于拉纤千万里,死后江水埋的厄运。年事渐高时,又收小徒弟,蛋烘糕的技艺和盛大宴会前当场烘糕的传统得以流传。如今,成都名小吃蛋烘糕有白糖、红糖拌合的,蜂糖调制的,在烘烤时,加进芝麻、核桃、花生、樱桃等不同馅子,有的还裹夹肉馅、菜馅,烹出麻、咸鲜味,比之师老汉创制时,又有大发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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