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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闲话还没有开场的时候，我回头望去，只看见汴梁城外一条宽阔而繁忙的大道上尘土飞扬。暮色沉沉，道旁两行钻天的白杨树，无端端撑出一片大而无当的空茫来。
一忽儿，我们的主角厉胜男小姐从路口的一个院落里杀出来了，蹬着一辆暗红色的二四女车，匆匆忙忙，不偏不倚的钻到一驾正在减速转弯的大卡车轮子下。
吱啦――
“XXX找死啊你！◎＃￥……※×◎（×◎※&（×※※……（％……％￥×”
厉胜男握了握早已不存在的车闸，一仰头走了过去。她不是不会骂人，只不过顾忌着维护汴大女生的美好形象，不和这些农民计较。那几年汴大还很穷，要是能像隔壁的宋朝大学那样财大气粗，早把周围的地皮通通圈过来，那么到化学楼做实验的学生们，也就不用赶着投胎似的骑驴乱闯了。但是话又说回来，在汴梁城内五马分尸的大学多的是，汴大还算很不错了，有什么可抱怨的。
像汴大的很多男男女女一样，她之所以满腹牢骚，不过是当时心情不好。作了六个小时的分析化学实验，重复了三次配液，四次滴定，五次处理数据，外加N次洗试管、洗烧杯、洗各种各样天知道叫什么的东西，还有一回袖子打翻了溴酚蓝，不得不陪着小心找老师讨酒精抹桌子！最后天黑了，腰酸腿软，头晕眼花，这个样子没有谁的心情会好。厉胜男看着汴大东门外媚人的蔷薇，似也揣了一份雨横风狂三月暮的心思，跟濡湿的皱纹纸一般邋遢。然后她就想起来，把钢笔落在实验室了。
所以，还要再过两次马路。
四楼上没人了。那间实验室锁了门，再次宣布：今天轮到她厉胜男，最后一个做完实验――呵呵！那个带教的化学系研究生为了等厉小姐的数据过关，早就饿的两眼发直，都这会儿了还不拔腿就跑。
厉胜男怔怔的瞧着空荡荡的楼道。楼道尽头处露出一角灰黄的天空，像学生们用了以后扔在那里懒得洗的抹布。如果这个黄昏再下一点雨，厉胜男一定可以作一首诗，什么“我有一所房子，首付八万，月供两千”之类。可惜汴梁的雨水好似六月飞霜一样多，别指望它能迎合才女的销魂愁绪。末了厉姑娘只好长叹一声：“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怨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还是下雨。
这个钟点上自习的高潮已经过去，汴大拥挤的校园里稍稍平静，厉胜男一边闪过憧憧人影，一边考虑着是去学五找一点残羹冷炙，还是去学三等消夜。最后她把车停在海纳百川童叟无欺商店前，进去买了一包巧面馆。想到那只钢笔大概是今生永诀了，又顺手买了一只签字笔，笔杆上的史诺匹正摔了个嘴啃泥，比她还惨。宿舍里没人，姐姐妹妹们都刻苦学习去了。厉胜男拔开水瓶塞儿，里面的水温令她再次陷入绝望。她蹲在地下，掂量着是拖着两条半残的腿去五百米之外打开水，还是回较近的海纳百川童叟无欺商店买只粽子吃了完事儿。最后她把手伸进了床头的零食袋子，揪出一小包豆奶粉。
“厉厉，没上自习去呀？”门缝里伸进一只青面獠牙的脸。
厉胜男看见是团支武玄霜，一抹脸就变得热烈起来：“哎呀呀呀，新买的面膜呀。好怪，什么牌子的？”“死海泥，”武玄霜漫不经心的介绍，嘴里又蹦了一个英文商标来出来，厉胜男也没听说过。
“去油效果还不错。”武玄霜说。
厉胜男一边抿着冰凉的豆奶粉悬浊液，一边欣赏武玄霜美丽动感的面部，铁青的面膜被挖去了三个圆圆的洞，分别露出眼睛和嘴。武玄霜今天穿了一身流行的高丽装，红色紧身衣下曲线玲珑，白裤子宽得足够两个人把腿伸进去，洋红头巾裹着一头金发，掩映着一对直径七厘米的银耳环。在认识武玄霜之前，厉胜男她们这伙无知少女绝对想不到人和人可以这样不同。作为一个本朝最富庶的松江地区来的女生，武玄霜永远领导潮流，是《时尚》、《瑞丽》的忠实信徒。凡是有关前卫的、小资的问题有什么不懂的，只管找武支书，保管问一答十令你大开眼界。但是不要以为武玄霜就是个花花小姐而已，事实上她是个真正的好学生，又是个泼辣能干的女强人，工作起来热情膨胀，得理不让人，对着系里专门管学生的萧韵兰女士，她也敢翻脸叫板，这样的人时下已然不多。大伙儿虽然会觉得武玄霜赶时髦赶的有点夸张，但还算拥戴她的――这在人人都是佛爷的汴大，能够把一个班级几十号人口的心思拢在一起，已经很不易了。像老跟厉胜男她们班一块儿上大课的协和医预班就很糟糕，班长和支书两个对上了眼，只顾着你恩我爱，完全不打理夫妻店的正常经营。以至于一个学期下来，他们班男女生还彼此不知道谁是谁。这也是汴大生物系政治生活的一大恶疾，班长支书往往是上头直接或间接定下来，没有大问题就四年不变的，这里头全然轮不到小民们说话。这样一来，你的大学班级生活究竟是集体温暖如春，还是人情冰凉如铁，全凭撞大运了。不过，时间长了，也没有谁会真的在乎这些事情，厉胜男就不在乎。
武玄霜只说了几句闲话就走了。厉胜男觉得她的本意是要找党员上官婉儿讨论大事情，人民群众也就懒得打听。武玄霜一走，她就在桌子上铺了几张报纸，开始制作她的分析化学实验报告。
我说的是“制作”而不是“写”。因为一个小小的“写”字，完全不足以体现当时汴大生物系女生对分化实验的那种严肃认真的敬业态度。为了体现汴大生物系对于化学基础实验技能的高度重视，分化实验的学分和动物学是一样的。而实验成绩的百分之七十，又决定于平时的报告，你说能不用精心制作？这一个晚上，厉胜男以练字的勤谨态度把实验教材照抄了一遍，又一间一间的敲开他们班女生的宿舍，组织没有去自习的人员在楼道里开了个小会，讨论这次实验结果的标准值可能是多少。
化学系的老师说了，学生们的结果与给定的标准相差不能过千分之三，否则，嘿嘿，这一次就算没有PASS。“这已经够宽松了，看你们是生物系的。我们本系的学生，要求到千分之一呢！”根据讨论的结果，厉胜男的误差不幸达到了千分之五，于是修改原始数据。那几年大宋的科学界频频抛出有关研究人员抄袭作假的新闻，用了一个很大的词叫“学术腐败”，以至于像磨镜老人、妙慧神尼这些曾经为大宋学术发展作出过卓越贡献的VIPs纷纷在电视报纸上慷慨陈辞老泪纵横，为国家民族的命运担忧。这种事情汴大肯定少不了，只是未必有荣幸每一件都上报纸。像厉胜男他们系就有一个老博，还是时下如日中天的黄河教授陈玄机的门下，论文里抄了西域某才子的东东，人家哭着找上门了。系里跟黄河教授对不上眼的人不少，大家传来传去，事情搞得不明不白。最后陈玄机一力担当站出来表了态，说小徒的契丹文学的不好，翻译的时候借用了一下人家的语言，只是借用不是抄袭。呜呼，下一次写契丹文的论文，不妨请西语系的MM们捉刀好了。
所以厉胜男她们这种做法算自觉革命。虽然都是应试教育培养出来的动手能力极次的书呆，生物系的学生却很少分化实验不PASS的，也是汴大学生素质高的体现之一。
不要以为改数据是件容易活儿。又要把结果拉回千分之三，又要让数据不能好的太离谱叫人起疑，一点点毛刺，一点点灵光，――还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反反复复，算来算去，竟然折腾了一晚才敲定最后版本。
“138――138有人吗？”厉胜男一惊，差一点在宝贵的报告上洒下几粒墨水。
声音是从门上的喇叭里传出的。很多地方都有这种设施，方便楼长们随时传讯学生。但是厉胜男就是对它很不爽，老觉得跟1984里那个电幕有几分神似。你在屋里好好儿的，不知什么时候鬼就来敲门。
“有啊。”厉胜男的声音恭顺无比。
“你们今天码车了没有啊――”码车指的是把每个宿舍楼前乱放的自行车排列整齐，是重体力活也。
“是是，我们就去，就去。”厉胜男对着电幕诚惶诚恐。
妈妈咪呀――十点四十，宿舍里只有她厉胜男孤鬼一个，还要出去搬自行车。龙灵珠还没回来；上官婉儿那种爱学习的好孩子，绝对不会浪费时间在十一点熄灯以前进门；云蕾不知在哪里跟张丹枫缠绵悱恻，这宝贝姑娘从来指望她不上。还有冒浣莲和易兰珠两个文科生，一向有着独特的作息时间，等她们回来，黄花菜也凉了。厉胜男本来已麻木的悲痛心情忽然的又膨胀起来：好呀，关键时候都不回来，人情如纸啊！
难道说要她一个人对付门外那些成千上万的铁驴子么？
还好，听声音就知道亲爱的龙灵珠还算有良心，及时冲进来了。
“搬车去呀！”厉胜男嚷嚷。
“急什么，”龙灵珠很沉得住气，“换身衣裳先。”厉胜男一愣，立刻醒悟过来，爬上床脱掉了白裤子，一面暗暗庆幸没有来得及洗掉那条脏仔裤。
等两人跑到外面，13楼前人山人海，一直蔓延到一直到银杏大道上。每晚盛大的校园情侣告别仪式，是每天楼长们不得不欣赏的最为热闹非凡兼之感人肺腑的一幕，这也是校园狗仔们收集绯闻的大好时机。可是鉴于厉胜男她们本无意列席观摩，我也就懒得在这里费笔墨以犯琼瑶小说之嫌。“呵呵，”厉胜男只是冷笑一声，“说不定能撞见云蕾和她的蟑螂呢！”远远的看见上官婉儿已经在那里辛勤劳作了。
说起搬车就是气。驴子们缠缠绵绵，耳鬓厮磨，如九连环上的圈套一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又如鸳鸯冢上的相思树一样如胶似漆生死不渝。兼之这个钟点回来的人多，每每还有新驴到来插上一脚，主人则不管不顾的扬长而去，简直是一团乱麻。厉胜男每每恨不得催动天魔解体大法，把这些驴子炸成废铜烂铁，大家清净。厉胜男的家乡在西南的山城，那里的土著世世代代出门靠两条腿。厉胜男是到了汴梁，才由师兄金世遗教会了骑驴。可她从不喜欢骑驴，而且没有驴感，每次置身三教或者学五前面的铁驴大阵之中，她都会想不起来自己的驴系在那根桩子上了，以至于不得不从头找到尾，从尾找到头，尴尬不已。看见旁边各色驴子一匹一匹的进进出出，心里涌起一种旷古的寂寞与孤独，许愿有朝一日全世界的驴子都死光光才好。
厉胜男悄悄问过龙灵珠，怕不怕自行车多的地方。龙灵珠一翻白眼：“你神经病啊！我就怕我的驴丢了。”也是，汴大的自行车丢失率极高，有一段日子人人自危。由于破车相对来说不太招惹小偷，厉胜男她们就索性一学期也不擦一回车，任他风吹雨淋。甚至校园里还出现过“新车打磨变旧”的广告。
“哗啦啦――”这声音在校园里很熟，一听就知道有人触动了驴子们脆弱的神经，令他们如多米诺骨牌一样卧倒，搬车的在一旁只有望洋兴叹的份儿。厉胜男觉得世界末日已经到了，冲到了事发现场。
龙灵珠正叉着双手，一动不动。厉胜男沿着她的目光，居然看见了他们班上的男生杨炎。
杨炎和厉胜男龙灵珠她们不熟，准确的说，他和班上的任何一个女生都不熟。他上课来下课走，有自己的社交圈子，不屑于搭理生物系的女书虫们。厉胜男只知道此人是方孝儒的老乡，长的还不错，老背一个军用书包，以显示他格调不凡。杨炎还会一点点西域传来的东不拉，这使得他的格调又翻了几翻，绝对一头特立独行的猪。中秋节的时候班上在闹园草坪联欢，武玄霜软硬兼施威逼利诱的，他才赏脸给大家弹了一手《爱的骡慢死》。后来龙灵珠在高年级认了一个东不拉老师，当真学起来，才知道《骡慢死》是东不拉手的ABC，是个人都会弹。回来她就忿忿的说给大家听。
“反正啦，”厉胜男很会刻薄人，“看他一脸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以为自己是大情圣杨过啊。其实虽然都姓杨，他比人家多了一条胳膊不说，还多了那么些七七八八唧唧歪歪面啦吧唧的东东。”那些定语是什么意思，厉胜男也不能诠释，只是龙灵珠她们都很热情的首肯。
只有上官婉儿轻轻说了一句：“也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这时候，龙灵珠瞪着肇事者杨炎。杨炎却当她是透明的一样，自顾自的跟一个白衣女生用台州方言讲话。那个女生长得颇有几分姿色，沉静娴淑的样子看起来是三楼住的师姐。
在厉胜男自己的幻想里，她踢出了一只脚。如果这个心狠手辣的女子真的让另一排铁驴也做骨牌运动，那么杨炎的美丽师姐必然被压倒在最底下吱哇乱叫――嘻嘻！
就在这时，师姐忽然退了两步，发话了：“你帮人家搬一下车呀！”杨炎服服帖帖的，弯腰就去抬那些东倒西歪的死驴，脸上居然还在对驴子微笑。
龙灵珠还在那里构思，要不要说一点什么。
“别管了，让他去收拾残局！”厉胜男一把拽走了龙灵珠，去找楼长验收搬车成果。
快锁门了，情侣们还在像纠缠的自行车一样难分难解。楼长正忙着往楼里吆喝人，干那种棒打鸳鸯散的事儿，这项浩大的工程一般要持续十五至二十分钟方能取得全面胜利。厉胜男每次都想到楼长其实也好辛苦。但奇怪的是，老太太们从不为此抱怨，也许因为她们都是千挑万选来的金刚不坏之嗓，也许她们也很喜欢看免费的言情片子。这时老太太于百忙之中朝黑暗里的驴群匆匆瞟了一眼，就挥手示意过关，甚至忘记了厉胜男她们中午、下午的两次搬车都没有履行义务，本该罚加做一天的。厉胜男和龙灵珠甜蜜蜜的道了一声“谢谢楼长”，转过身兴奋的作了个鬼脸。
宿舍里只有云蕾，正在乐呵呵的叠被铺床，嘴里哼着西域的小调儿。这孩子的爷爷在西域呆了几十年，海外关系瓜迭绵绵，因此总有听不完的各民族音乐CD。
厉胜男掂了掂开水瓶，暗暗叫苦，面上笑道：“云蕾，原来你没去打水呀？”“没有啊，”云蕾巧笑嫣然，“我今天洗过澡了。”“你有没有人性啊！”厉胜男闭上眼大叫一声，“这么晚才回来，教你打个水你也不管，什么事情都不管，一天搬三回自行车你一次都不搬，楼长就知道骂我们＃……＃……％×※％￥％……￥￥￥＃”一时间，云蕾的表情有些呆滞。她性情温柔，心无芥蒂，一向很害怕厉胜男妹妹的无名之火。厉胜男像是真的生气了，否则以她的天才不会骂得这样语无伦次毫无文采。她心慌意乱的溜下床，抓起两只水瓶就冲了出去。
龙灵珠在背后轻轻叹了一声。厉胜男立刻为自己的冲动而后悔了。让云蕾这样的好孩子伤心，她厉胜男这一回简直十恶不赦。她当机立断，赶在龙灵珠之前抢过了剩下的两只水瓶，追着云蕾去了。
上官婉儿恍若未闻，不慌不忙的用订书机订好她的实验报告。龙灵珠趁势跟这位大师级人物讨论起今天的实验来。
其实厉胜男敢于在宿舍里仗着自己心情不好大发脾气，这说明女生宿舍138的气氛还是非常和谐非常宽容的，不像有的宿舍里，不可说错一句话，走错一步路。大家早已发现，宿舍和宿舍之间的差别，往往不小于国与国之间的对立。有的屋好得一塌糊涂，门上贴了张字条“恶人谷”，里头姐妹几个都拜了把子，以老大六妹等等相称，卧谈会一聊就聊到一点半。有的屋却像太平间，走进去悄然无息的还以为没有人，其实六张帘子后面，一个个都端端正正坐在床上，看书、听英语，谁也不跟谁搭腔。
在打水的漫漫长路上，厉胜男很快把今天看见杨炎和他师姐的事情向云蕾做了详细描述。云蕾深思半日，就是想不起来那个白衣美女是谁。厉胜男提示再提示，启发再启发，从美女长至第十二胸椎的碎发一直形容到脚上的黑色深筒皮靴，云蕾还是想不起来。厉胜男长叹一声，忽然记起一条线索：“就是那天张丹枫跟车协拉练去了把你扔下来，记不记得？你要我陪你在学五等小炒，结果看见一个美女，你跟我说她头上那个夹子很有品位的。”“她呀！那是西语系的，冒浣莲她们的师姐，忘了叫什么了。回去问冒浣莲，她们肯定知道。”不知不觉间，两人都稍稍走快了一点，居然赶在楼长锁门前进了13楼。易兰珠和冒浣莲两个果然回来了，正在跟龙灵珠唧唧喳喳。
“厉厉呀，”冒浣莲坏坏的笑着，“刚才就有你的电话，号码我记下了，赶快给人家回吧。”补充一下，厉胜男虽然有她的大名，但一般被称为厉厉。很多女生有这种癖好，无论多么肉麻，务要以昵称相唤方显亲切。比如上官婉儿肯定是简称婉儿，比如龙灵珠不可避免的有一个外号叫阿猪，――而不是天龙八步里的阿朱，又比如厉胜男这个“厉厉”，旁人不晓得还以为什么美丽的茉莉花，甚至联想到百合之类，殊不知，不过“厉鬼”一只而已！
厉胜男找出电话卡，开始进行漫长的数字输入工作。
“好像是你师兄啊？”冒浣莲极为博闻强记，上回接了一次电话，就记住了金世遗那种被她称为富有磁性的声音。
“SHU――TUP！”厉胜男淡淡喝道。
那是一个手机号码，却没有人接。厉胜男忽然有一种抑悲抑喜的感觉。
她们已经在讨论杨炎的师姐了，厉胜男隐隐听见，那个美女叫冷冰儿，于是默默地咀嚼起这个名字来。忽然发现，龙灵珠偷偷的看了她一眼，神情竟是说不出来怪异。
一忽儿，我们的主角厉胜男小姐从路口的一个院落里杀出来了，蹬着一辆暗红色的二四女车，匆匆忙忙，不偏不倚的钻到一驾正在减速转弯的大卡车轮子下。
吱啦――
“XXX找死啊你！◎＃￥……※×◎（×◎※&（×※※……（％……％￥×”
厉胜男握了握早已不存在的车闸，一仰头走了过去。她不是不会骂人，只不过顾忌着维护汴大女生的美好形象，不和这些农民计较。那几年汴大还很穷，要是能像隔壁的宋朝大学那样财大气粗，早把周围的地皮通通圈过来，那么到化学楼做实验的学生们，也就不用赶着投胎似的骑驴乱闯了。但是话又说回来，在汴梁城内五马分尸的大学多的是，汴大还算很不错了，有什么可抱怨的。
像汴大的很多男男女女一样，她之所以满腹牢骚，不过是当时心情不好。作了六个小时的分析化学实验，重复了三次配液，四次滴定，五次处理数据，外加N次洗试管、洗烧杯、洗各种各样天知道叫什么的东西，还有一回袖子打翻了溴酚蓝，不得不陪着小心找老师讨酒精抹桌子！最后天黑了，腰酸腿软，头晕眼花，这个样子没有谁的心情会好。厉胜男看着汴大东门外媚人的蔷薇，似也揣了一份雨横风狂三月暮的心思，跟濡湿的皱纹纸一般邋遢。然后她就想起来，把钢笔落在实验室了。
所以，还要再过两次马路。
四楼上没人了。那间实验室锁了门，再次宣布：今天轮到她厉胜男，最后一个做完实验――呵呵！那个带教的化学系研究生为了等厉小姐的数据过关，早就饿的两眼发直，都这会儿了还不拔腿就跑。
厉胜男怔怔的瞧着空荡荡的楼道。楼道尽头处露出一角灰黄的天空，像学生们用了以后扔在那里懒得洗的抹布。如果这个黄昏再下一点雨，厉胜男一定可以作一首诗，什么“我有一所房子，首付八万，月供两千”之类。可惜汴梁的雨水好似六月飞霜一样多，别指望它能迎合才女的销魂愁绪。末了厉姑娘只好长叹一声：“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怨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还是下雨。
这个钟点上自习的高潮已经过去，汴大拥挤的校园里稍稍平静，厉胜男一边闪过憧憧人影，一边考虑着是去学五找一点残羹冷炙，还是去学三等消夜。最后她把车停在海纳百川童叟无欺商店前，进去买了一包巧面馆。想到那只钢笔大概是今生永诀了，又顺手买了一只签字笔，笔杆上的史诺匹正摔了个嘴啃泥，比她还惨。宿舍里没人，姐姐妹妹们都刻苦学习去了。厉胜男拔开水瓶塞儿，里面的水温令她再次陷入绝望。她蹲在地下，掂量着是拖着两条半残的腿去五百米之外打开水，还是回较近的海纳百川童叟无欺商店买只粽子吃了完事儿。最后她把手伸进了床头的零食袋子，揪出一小包豆奶粉。
“厉厉，没上自习去呀？”门缝里伸进一只青面獠牙的脸。
厉胜男看见是团支武玄霜，一抹脸就变得热烈起来：“哎呀呀呀，新买的面膜呀。好怪，什么牌子的？”“死海泥，”武玄霜漫不经心的介绍，嘴里又蹦了一个英文商标来出来，厉胜男也没听说过。
“去油效果还不错。”武玄霜说。
厉胜男一边抿着冰凉的豆奶粉悬浊液，一边欣赏武玄霜美丽动感的面部，铁青的面膜被挖去了三个圆圆的洞，分别露出眼睛和嘴。武玄霜今天穿了一身流行的高丽装，红色紧身衣下曲线玲珑，白裤子宽得足够两个人把腿伸进去，洋红头巾裹着一头金发，掩映着一对直径七厘米的银耳环。在认识武玄霜之前，厉胜男她们这伙无知少女绝对想不到人和人可以这样不同。作为一个本朝最富庶的松江地区来的女生，武玄霜永远领导潮流，是《时尚》、《瑞丽》的忠实信徒。凡是有关前卫的、小资的问题有什么不懂的，只管找武支书，保管问一答十令你大开眼界。但是不要以为武玄霜就是个花花小姐而已，事实上她是个真正的好学生，又是个泼辣能干的女强人，工作起来热情膨胀，得理不让人，对着系里专门管学生的萧韵兰女士，她也敢翻脸叫板，这样的人时下已然不多。大伙儿虽然会觉得武玄霜赶时髦赶的有点夸张，但还算拥戴她的――这在人人都是佛爷的汴大，能够把一个班级几十号人口的心思拢在一起，已经很不易了。像老跟厉胜男她们班一块儿上大课的协和医预班就很糟糕，班长和支书两个对上了眼，只顾着你恩我爱，完全不打理夫妻店的正常经营。以至于一个学期下来，他们班男女生还彼此不知道谁是谁。这也是汴大生物系政治生活的一大恶疾，班长支书往往是上头直接或间接定下来，没有大问题就四年不变的，这里头全然轮不到小民们说话。这样一来，你的大学班级生活究竟是集体温暖如春，还是人情冰凉如铁，全凭撞大运了。不过，时间长了，也没有谁会真的在乎这些事情，厉胜男就不在乎。
武玄霜只说了几句闲话就走了。厉胜男觉得她的本意是要找党员上官婉儿讨论大事情，人民群众也就懒得打听。武玄霜一走，她就在桌子上铺了几张报纸，开始制作她的分析化学实验报告。
我说的是“制作”而不是“写”。因为一个小小的“写”字，完全不足以体现当时汴大生物系女生对分化实验的那种严肃认真的敬业态度。为了体现汴大生物系对于化学基础实验技能的高度重视，分化实验的学分和动物学是一样的。而实验成绩的百分之七十，又决定于平时的报告，你说能不用精心制作？这一个晚上，厉胜男以练字的勤谨态度把实验教材照抄了一遍，又一间一间的敲开他们班女生的宿舍，组织没有去自习的人员在楼道里开了个小会，讨论这次实验结果的标准值可能是多少。
化学系的老师说了，学生们的结果与给定的标准相差不能过千分之三，否则，嘿嘿，这一次就算没有PASS。“这已经够宽松了，看你们是生物系的。我们本系的学生，要求到千分之一呢！”根据讨论的结果，厉胜男的误差不幸达到了千分之五，于是修改原始数据。那几年大宋的科学界频频抛出有关研究人员抄袭作假的新闻，用了一个很大的词叫“学术腐败”，以至于像磨镜老人、妙慧神尼这些曾经为大宋学术发展作出过卓越贡献的VIPs纷纷在电视报纸上慷慨陈辞老泪纵横，为国家民族的命运担忧。这种事情汴大肯定少不了，只是未必有荣幸每一件都上报纸。像厉胜男他们系就有一个老博，还是时下如日中天的黄河教授陈玄机的门下，论文里抄了西域某才子的东东，人家哭着找上门了。系里跟黄河教授对不上眼的人不少，大家传来传去，事情搞得不明不白。最后陈玄机一力担当站出来表了态，说小徒的契丹文学的不好，翻译的时候借用了一下人家的语言，只是借用不是抄袭。呜呼，下一次写契丹文的论文，不妨请西语系的MM们捉刀好了。
所以厉胜男她们这种做法算自觉革命。虽然都是应试教育培养出来的动手能力极次的书呆，生物系的学生却很少分化实验不PASS的，也是汴大学生素质高的体现之一。
不要以为改数据是件容易活儿。又要把结果拉回千分之三，又要让数据不能好的太离谱叫人起疑，一点点毛刺，一点点灵光，――还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反反复复，算来算去，竟然折腾了一晚才敲定最后版本。
“138――138有人吗？”厉胜男一惊，差一点在宝贵的报告上洒下几粒墨水。
声音是从门上的喇叭里传出的。很多地方都有这种设施，方便楼长们随时传讯学生。但是厉胜男就是对它很不爽，老觉得跟1984里那个电幕有几分神似。你在屋里好好儿的，不知什么时候鬼就来敲门。
“有啊。”厉胜男的声音恭顺无比。
“你们今天码车了没有啊――”码车指的是把每个宿舍楼前乱放的自行车排列整齐，是重体力活也。
“是是，我们就去，就去。”厉胜男对着电幕诚惶诚恐。
妈妈咪呀――十点四十，宿舍里只有她厉胜男孤鬼一个，还要出去搬自行车。龙灵珠还没回来；上官婉儿那种爱学习的好孩子，绝对不会浪费时间在十一点熄灯以前进门；云蕾不知在哪里跟张丹枫缠绵悱恻，这宝贝姑娘从来指望她不上。还有冒浣莲和易兰珠两个文科生，一向有着独特的作息时间，等她们回来，黄花菜也凉了。厉胜男本来已麻木的悲痛心情忽然的又膨胀起来：好呀，关键时候都不回来，人情如纸啊！
难道说要她一个人对付门外那些成千上万的铁驴子么？
还好，听声音就知道亲爱的龙灵珠还算有良心，及时冲进来了。
“搬车去呀！”厉胜男嚷嚷。
“急什么，”龙灵珠很沉得住气，“换身衣裳先。”厉胜男一愣，立刻醒悟过来，爬上床脱掉了白裤子，一面暗暗庆幸没有来得及洗掉那条脏仔裤。
等两人跑到外面，13楼前人山人海，一直蔓延到一直到银杏大道上。每晚盛大的校园情侣告别仪式，是每天楼长们不得不欣赏的最为热闹非凡兼之感人肺腑的一幕，这也是校园狗仔们收集绯闻的大好时机。可是鉴于厉胜男她们本无意列席观摩，我也就懒得在这里费笔墨以犯琼瑶小说之嫌。“呵呵，”厉胜男只是冷笑一声，“说不定能撞见云蕾和她的蟑螂呢！”远远的看见上官婉儿已经在那里辛勤劳作了。
说起搬车就是气。驴子们缠缠绵绵，耳鬓厮磨，如九连环上的圈套一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又如鸳鸯冢上的相思树一样如胶似漆生死不渝。兼之这个钟点回来的人多，每每还有新驴到来插上一脚，主人则不管不顾的扬长而去，简直是一团乱麻。厉胜男每每恨不得催动天魔解体大法，把这些驴子炸成废铜烂铁，大家清净。厉胜男的家乡在西南的山城，那里的土著世世代代出门靠两条腿。厉胜男是到了汴梁，才由师兄金世遗教会了骑驴。可她从不喜欢骑驴，而且没有驴感，每次置身三教或者学五前面的铁驴大阵之中，她都会想不起来自己的驴系在那根桩子上了，以至于不得不从头找到尾，从尾找到头，尴尬不已。看见旁边各色驴子一匹一匹的进进出出，心里涌起一种旷古的寂寞与孤独，许愿有朝一日全世界的驴子都死光光才好。
厉胜男悄悄问过龙灵珠，怕不怕自行车多的地方。龙灵珠一翻白眼：“你神经病啊！我就怕我的驴丢了。”也是，汴大的自行车丢失率极高，有一段日子人人自危。由于破车相对来说不太招惹小偷，厉胜男她们就索性一学期也不擦一回车，任他风吹雨淋。甚至校园里还出现过“新车打磨变旧”的广告。
“哗啦啦――”这声音在校园里很熟，一听就知道有人触动了驴子们脆弱的神经，令他们如多米诺骨牌一样卧倒，搬车的在一旁只有望洋兴叹的份儿。厉胜男觉得世界末日已经到了，冲到了事发现场。
龙灵珠正叉着双手，一动不动。厉胜男沿着她的目光，居然看见了他们班上的男生杨炎。
杨炎和厉胜男龙灵珠她们不熟，准确的说，他和班上的任何一个女生都不熟。他上课来下课走，有自己的社交圈子，不屑于搭理生物系的女书虫们。厉胜男只知道此人是方孝儒的老乡，长的还不错，老背一个军用书包，以显示他格调不凡。杨炎还会一点点西域传来的东不拉，这使得他的格调又翻了几翻，绝对一头特立独行的猪。中秋节的时候班上在闹园草坪联欢，武玄霜软硬兼施威逼利诱的，他才赏脸给大家弹了一手《爱的骡慢死》。后来龙灵珠在高年级认了一个东不拉老师，当真学起来，才知道《骡慢死》是东不拉手的ABC，是个人都会弹。回来她就忿忿的说给大家听。
“反正啦，”厉胜男很会刻薄人，“看他一脸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以为自己是大情圣杨过啊。其实虽然都姓杨，他比人家多了一条胳膊不说，还多了那么些七七八八唧唧歪歪面啦吧唧的东东。”那些定语是什么意思，厉胜男也不能诠释，只是龙灵珠她们都很热情的首肯。
只有上官婉儿轻轻说了一句：“也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这时候，龙灵珠瞪着肇事者杨炎。杨炎却当她是透明的一样，自顾自的跟一个白衣女生用台州方言讲话。那个女生长得颇有几分姿色，沉静娴淑的样子看起来是三楼住的师姐。
在厉胜男自己的幻想里，她踢出了一只脚。如果这个心狠手辣的女子真的让另一排铁驴也做骨牌运动，那么杨炎的美丽师姐必然被压倒在最底下吱哇乱叫――嘻嘻！
就在这时，师姐忽然退了两步，发话了：“你帮人家搬一下车呀！”杨炎服服帖帖的，弯腰就去抬那些东倒西歪的死驴，脸上居然还在对驴子微笑。
龙灵珠还在那里构思，要不要说一点什么。
“别管了，让他去收拾残局！”厉胜男一把拽走了龙灵珠，去找楼长验收搬车成果。
快锁门了，情侣们还在像纠缠的自行车一样难分难解。楼长正忙着往楼里吆喝人，干那种棒打鸳鸯散的事儿，这项浩大的工程一般要持续十五至二十分钟方能取得全面胜利。厉胜男每次都想到楼长其实也好辛苦。但奇怪的是，老太太们从不为此抱怨，也许因为她们都是千挑万选来的金刚不坏之嗓，也许她们也很喜欢看免费的言情片子。这时老太太于百忙之中朝黑暗里的驴群匆匆瞟了一眼，就挥手示意过关，甚至忘记了厉胜男她们中午、下午的两次搬车都没有履行义务，本该罚加做一天的。厉胜男和龙灵珠甜蜜蜜的道了一声“谢谢楼长”，转过身兴奋的作了个鬼脸。
宿舍里只有云蕾，正在乐呵呵的叠被铺床，嘴里哼着西域的小调儿。这孩子的爷爷在西域呆了几十年，海外关系瓜迭绵绵，因此总有听不完的各民族音乐CD。
厉胜男掂了掂开水瓶，暗暗叫苦，面上笑道：“云蕾，原来你没去打水呀？”“没有啊，”云蕾巧笑嫣然，“我今天洗过澡了。”“你有没有人性啊！”厉胜男闭上眼大叫一声，“这么晚才回来，教你打个水你也不管，什么事情都不管，一天搬三回自行车你一次都不搬，楼长就知道骂我们＃……＃……％×※％￥％……￥￥￥＃”一时间，云蕾的表情有些呆滞。她性情温柔，心无芥蒂，一向很害怕厉胜男妹妹的无名之火。厉胜男像是真的生气了，否则以她的天才不会骂得这样语无伦次毫无文采。她心慌意乱的溜下床，抓起两只水瓶就冲了出去。
龙灵珠在背后轻轻叹了一声。厉胜男立刻为自己的冲动而后悔了。让云蕾这样的好孩子伤心，她厉胜男这一回简直十恶不赦。她当机立断，赶在龙灵珠之前抢过了剩下的两只水瓶，追着云蕾去了。
上官婉儿恍若未闻，不慌不忙的用订书机订好她的实验报告。龙灵珠趁势跟这位大师级人物讨论起今天的实验来。
其实厉胜男敢于在宿舍里仗着自己心情不好大发脾气，这说明女生宿舍138的气氛还是非常和谐非常宽容的，不像有的宿舍里，不可说错一句话，走错一步路。大家早已发现，宿舍和宿舍之间的差别，往往不小于国与国之间的对立。有的屋好得一塌糊涂，门上贴了张字条“恶人谷”，里头姐妹几个都拜了把子，以老大六妹等等相称，卧谈会一聊就聊到一点半。有的屋却像太平间，走进去悄然无息的还以为没有人，其实六张帘子后面，一个个都端端正正坐在床上，看书、听英语，谁也不跟谁搭腔。
在打水的漫漫长路上，厉胜男很快把今天看见杨炎和他师姐的事情向云蕾做了详细描述。云蕾深思半日，就是想不起来那个白衣美女是谁。厉胜男提示再提示，启发再启发，从美女长至第十二胸椎的碎发一直形容到脚上的黑色深筒皮靴，云蕾还是想不起来。厉胜男长叹一声，忽然记起一条线索：“就是那天张丹枫跟车协拉练去了把你扔下来，记不记得？你要我陪你在学五等小炒，结果看见一个美女，你跟我说她头上那个夹子很有品位的。”“她呀！那是西语系的，冒浣莲她们的师姐，忘了叫什么了。回去问冒浣莲，她们肯定知道。”不知不觉间，两人都稍稍走快了一点，居然赶在楼长锁门前进了13楼。易兰珠和冒浣莲两个果然回来了，正在跟龙灵珠唧唧喳喳。
“厉厉呀，”冒浣莲坏坏的笑着，“刚才就有你的电话，号码我记下了，赶快给人家回吧。”补充一下，厉胜男虽然有她的大名，但一般被称为厉厉。很多女生有这种癖好，无论多么肉麻，务要以昵称相唤方显亲切。比如上官婉儿肯定是简称婉儿，比如龙灵珠不可避免的有一个外号叫阿猪，――而不是天龙八步里的阿朱，又比如厉胜男这个“厉厉”，旁人不晓得还以为什么美丽的茉莉花，甚至联想到百合之类，殊不知，不过“厉鬼”一只而已！
厉胜男找出电话卡，开始进行漫长的数字输入工作。
“好像是你师兄啊？”冒浣莲极为博闻强记，上回接了一次电话，就记住了金世遗那种被她称为富有磁性的声音。
“SHU――TUP！”厉胜男淡淡喝道。
那是一个手机号码，却没有人接。厉胜男忽然有一种抑悲抑喜的感觉。
她们已经在讨论杨炎的师姐了，厉胜男隐隐听见，那个美女叫冷冰儿，于是默默地咀嚼起这个名字来。忽然发现，龙灵珠偷偷的看了她一眼，神情竟是说不出来怪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