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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2-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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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10多年的发展,云南村不少村民已建有房屋,已繁衍到第二代、第三代。但与当地其他村子不同,云南村没有村长、村委会,也没有其他基层政府组织,用村民的话来说就是“无政府状态”。
◎除53个村民外,云南村有109人签订了《土地承包合同》,并办理了入户手续。合同签订后,户口所在地注明在“鹤山双合镇侨茶区春花朗”。这是个很奇怪的地址,“侨茶区”、“春花朗”都存在,但肯定不存在“侨茶区春花朗”这个地方。
◎去年,在双合镇政府的牵头下,不愿签订《土地承包合同》的云南村村民在接受了政府每户5000元家庭生活困难补助款,外加每人1000元的户口回迁路费后,将户口迁回了云南省广南县曙光乡。但是,这些已经将户口迁回了云南的云南村村民,现在仍有不少返回到云南村居住、生活。
鹤山市双合镇双桥村委会西元村春花朗一带,住着一批上世纪90年代初由云南搬迁而来的村民,由于他们原籍全是云南省广南县曙光乡,当地人将他们聚居之地称为“云南村”。
当时,西元村春花朗一带位置偏僻,加上有征粮任务,种田成本高、效益低,当地村民都不愿耕种,都同意将这一带的土地交由云南村村民耕种,并由云南村村民负责缴纳农业税。同时,双合镇政府口头同意帮助云南村村民办理入户手续。
1993年6月至10月,云南村村民陆续变卖家产,扶老携幼举家从云南省广南县曙光乡迁出,当时共有35户162人。但是当准备办理入户手续时,由于当时有大量外地人迁户鹤山,当地有关部门暂时中止了这批村民的入户,这一暂停就是十几年。
随着国家取消农业税政策的施行,以及社会经济的发展,春花朗一带的土地和山林价值凸显。当地西元村村民开始要求云南村村民离开,将土地交还给他们。不过,在云南村村民看来,当年他们之所以会举家从云南迁到鹤山,是因为政府当时承诺了给他们土地和户口。为此,围绕着户口、土地,云南村村民进行了多年的奔波……
没有村长的“云南村”
在云南村附近的居民看来,他们很少与外人接触,是“有点神秘”的群体
云南村所在的西元村春花朗一带,周围是连绵的山丘,进入村子的道路是一条相当颠簸的山路,与村外平整的水泥路明显不同。
南方日报(微博)记者来到该村发现,经过10多年的发展,不少村民已建有房屋,思想观念、生活习惯、生产经营以及文化、教育、婚姻关系等都已融入当地社会,不少村民已繁衍到第二代、第三代。但与当地其他村子不同,云南村没有村长、村委会,也没有其他基层政府组织,用村民的话来说就是“无政府状态”。
而在云南村附近的居民看来,他们很少与外人接触,是“有点神秘”的群体。在进出云南村山路的附近,有一个种植蔬菜出售的农场。农场负责人告诉记者,他们的农场开业以来,经常聘用一些当地或外地的工人种菜,但“从来不见这些云南人来应聘”。
云南村村民文民东告诉记者,村里原来有村长,后来由于村民内部在户口问题上产生分歧,大家各顾各,索性没人做村长了。
村民的分歧主要出现在签不签订《土地承包合同》上。据了解,2006年以前,由于当地有关部门中止了云南村村民的入户办理,村民家庭没有户口簿,个人没有身份证,成了典型的“黑人黑户”。2005年12月底,为了解决困扰云南村村民已久的入户问题,双合镇政府出台了一份针对该村村民入户管理的文件,说明云南村村民可以入户该镇侨茶区管理区,其中一条规定是“与双桥村委会桥上、桥中村民小组签订土地代耕合同”。
在文民东等53名村民看来,这实际上就是否认了他们现在耕种的土地是当初当地政府“给予”他们永久耕种,而不是有期限“租赁”的事实,以这样的方式来换取入户指标并不合算,所以不愿意签订《土地承包合同》。因此,这53名村民入户侨茶区的事情便拖了下来。
不过,除了这53名村民以外,云南村有109人签订了《土地承包合同》,并办理了入户手续。对这部分村民来说,因为没有户口而造成的当兵难、打工难、学车难、结婚难、孩子教育负担沉重等一系列问题,带给他们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签订《土地承包合同》至少可以解决很多问题,“起码有个户口,解决眼前的问题,以后的事走一步看一步了”。
身份尴尬的“鹤山人”
看户口本,上面写的也是鹤山,但户口本上的这个地址其实不存在
“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当然是鹤山人。”面对南方日报记者,今年上初二的蔡后明笑得一脸灿烂,歪着脑袋回答记者的提问。在他身旁,年过六旬的爷爷蔡元发则愁眉苦脸:“到底是哪里人,对我们这一代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但如果儿子、孙子两代人也因此被耽误,我真是死不瞑目”。
蔡元发一家签订了《土地承包合同》。合同签订后,户口所在地注明在“鹤山双合镇侨茶区春花朗”。“这其实是个很奇怪的地址,‘侨茶区’、‘春花朗’都是存在的,但肯定不存在‘侨茶区春花朗’这个地方。”蔡元发说。
据了解,“侨茶区”主要是政府早年为安置因战乱归国的华侨而设置的,“春花朗”则是属于双桥村委会西元村附近一带的地名,因此“侨茶区春花朗”这个地方其实并不存在。记者还从一份名为《关于同意云南村纳入侨茶区管理的决议》的文件上看到:同意云南村纳入侨茶区管理;云南村只是行政上隶属侨茶区管理,其他经济及土地绝不侵害归难侨利益;今后不管任何情况,绝不安置云南村的人入住各侨点。
“我们签订的土地承包合同期限是15年,从2006年1月1日起开始算,现在只剩下9年左右。”蔡元发说,“万一合同到期后,西元村村民赶我们走,我们怎么办?”
云南不可能回去了
如果没有这个地方,我们这些文化程度不高的后代到时候怎么办
云南村村民们纷纷表示,更愿意留在鹤山。
去年,在双合镇政府牵头下,文民东等不愿意签订《土地承包合同》的云南村村民在接受了政府每户5000元家庭生活困难补助款,外加每人1000元的户口回迁路费后,将户口迁回了云南省广南县曙光乡。但是,这些已经将户口迁回了云南的云南村村民,现在又有不少返回到云南村居住、生活。
53岁的陈光保户口已迁回云南,但他还住在云南村。他说,自己2005年在云南村修建了楼房,花掉了几乎所有的积蓄,如果舍弃这里的一切回云南,很不甘心,“当初如果知道最终要把我们迁回云南,我就不会建房子了”。
蔡元发有点伤感,对他们这些户口已经落在“侨茶区春花朗”的云南人来说,云南更加不可能回去了,“村民文化都不高,但只要有这么一块地方,即使他们无法在外面讨生活,也可以回到这个地方继续生活。如果没有这个地方,我们这些文化程度不高的后代到时候怎么办?”
云南村村民至今还保留着当年签订的土地承包合同书。
■链接
云南村村民18年迁徙路
●1993年6月至10月,云南村村民陆续变卖家产,扶老携幼举家从云南省广南县曙光乡迁出,当时共有35户162人。当准备办理入户手续时,由于当时有大量外地人迁户鹤山,当地暂时中止了这批村民的入户。
●2005年12月底,为了解决困扰云南村村民已久的入户问题,双合镇政府出台了一份针对该村村民入户管理的文件,说明云南村村民可以入户到该镇侨茶区管理区,其中一条规定是“与双桥村委会桥上、桥中村民小组签订土地代耕合同”。
●2010年,在双合镇政府牵头下,不愿签订《土地承包合同》的云南村村民在接受了政府每户5000元家庭生活困难补助款、外加每人1000元的户口回迁路费后,将户口迁回云南省广南县曙光乡。但是,这些已经将户口迁回云南的云南村村民,现在仍有不少返回到云南村生活。
落户“侨茶区春花朗”
是一种权宜之计
鹤山双合镇政府回应云南村户口问题:
鹤山市双合镇政府相关负责人接受记者采访时坦言,有关云南村村民户口与耕地问题在过去几年时间里一直困扰着当地政府,他们一直在西元村村民和云南村村民之间进行协调,希望将问题解决。但从目前来看,虽然问题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却没有彻底解决。
该负责人介绍说,云南村村民中老人和小孩比较多,而且文化程度比较低,如果没有一块比较固定和耕作期限相对比较长的土地,他们确实难以生存下去,因此他们的要求可以理解。为此,面对西元村村民马上收回云南村村民手中土地的要求,双合镇政府多次出面协调,让双方签订了期限15年的《土地承包合同》,而不愿意签订合同的云南村村民,也由政府进行了补贴,帮助他们迁回原址。
至于让109名云南村村民的户口都落在“侨茶区春花朗”这个事实上并不存在的地方,该负责人解释说:“这是一种权宜之计,让他们可以获得法律上承认的户口,也可以办身份证,解决很多实际问题”。他表示,他们提出过一些彻底解决问题的方案,如由镇政府出资,在某个地方买一块地皮,分给那些已经在鹤山落户的云南村村民,但所需资金庞大,镇政府无力承担,最终不了了之,“无奈之下,只好采取现在这样的权宜之计了”。
“不管怎么说,对云南村的村民,政府存在一定的愧疚。”该负责人介绍说,作为补偿,云南村村民与西元村村民签订《土地承包合同》后,每年需要支付的耕地租金都是由镇政府支付给西元村村民。除此之外,云南村村民的小孩由于户籍导致上学难的,同样也由镇政府出面解决。
不过,已经在鹤山落户的云南村村民最关心的问题,是15年土地承包合同到期后,他们还能不能续约,土地会不会被西元村村民收回?该负责人则明确表示,目前给不了明确的答复,“农村的土地涉及当地村民集体利益,现在在村民自治的情况下,镇政府在这类问题上能充当的也只是协调角色”。
该负责人解释说,只要当前的土地、农村政策不发生改变,“我们能保证做到的是,在这15年期间,云南村村民手中的土地不会被收回,村民在春花朗一带自建的房屋也不会被拆除。”他说,“但15年之后会怎样,到时候要靠在任的政府去处理了。”
■云南村故事
读书就像打游击 打工四处碰壁
云南村村民蔡启柱:
该村村民,即便是上世纪80年代后出生的,受教育程度也相当低,他们大多数人读完小学六年级就会辍学,能顺利完成初中、高中乃至大学学业的,实属凤毛麟角。
蔡启柱出生于1984年,上世纪90年代初跟随父母来到鹤山双合,在当地上小学。本该是快乐的童年读书时光,他却没有什么好印象,记忆中“读书就像打游击”,每当得知计生部门要到学校查户口,他们就会躲在家里,等风声过去之后再回学校,“没有户口,查出来后要罚款”。
这种“捉迷藏”的读书方式,贯穿了蔡启柱与他的伙伴们的小学生涯。读完六年级之后,蔡启柱便不再上学了,“一方面,可以早点出来干活赚钱,减轻家里负担;更重要的是,继续读下去,升学需要户口证明。我们没有户口,再读下去也没有意思”。
“身份不明”正规工厂不愿招
辍学后的蔡启柱们打工生涯也并非一帆风顺。没有户口,没有身份证,他们外出打工屡屡碰壁,正规的工厂根本不愿意招收他们这些“身份不明”者。无奈之下,他们只能找一些不用身份证明的临工、散工来做,或者就在村子附近的山头上帮山林老板打坑、下肥、种树。“从早做到晚,一天能赚20块钱。”蔡启柱说,“比起到外面找不到工作,当时有这个工钱已经很满足了”。
绿色军营是不少热血青年向往的圣地,但是,迄今没有一个云南村村民圆过当兵梦。也并不是他们没有这个梦想或觉悟,“我们从来没有获得过征兵信息,哪怕一次”。
入户难,孩子一出生就是“黑人”
很多云南村青壮年心灰意冷,早早结婚生子成了村里普遍的现象。蔡启柱今年27周岁,但他记不起具体的结婚时间,“大约十七八岁就结婚了”。现在已是三个孩子的父亲,大女儿读小学三年级,小儿子今年四岁。但是因为之前没有户口,他和妻子直到2007年才拿到结婚证。也就是说,此前他和妻子的婚姻在法律上不被认可,属于“非法婚姻”,“这在我们村子很常见,大家都这么做”。
由于之前他们的婚姻在法律上不被认可,子女出生后同样遭遇入户困境。同时,云南村村民家中,大多数妇女在分娩的时候是叫接生婆上门,很多小孩没有医院出具的出生证明,入户成了难题,小小年纪就成了“黑人”。
读完小学六年级就辍学
“有户口的人,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我们十几年做‘黑人黑户’的感受。”云南村村民蔡启柱十分感慨地说,“(有户口的人)也很难理解我们对落户的渴望。”记者了解到,由于没有户口,云南村村民早年在教育、婚姻、当兵入伍、外出打工等诸多方面遭遇困难。
只要走出村子 几乎寸步难行
曾任云南村村长的蔡元品今年48岁,到鹤山差不多20年。他告诉记者,早年按照就近入学原则,没有本地户口的学生享受不到教育优惠政策,他们的子女必须缴纳部分寄读费。因为这个原因,他的女儿蔡启仪上完初二第一学期就辍学,出去帮人涮盘子。“她当时的学习成绩不错,如果能顺利读下去,应该不至于今天这种状态。”
眼下在鹤山沙坪一工厂打工的蔡元品说,早年由于没有户口,村民无法从正规途径上摩托车牌,他们的摩托车只敢在乡村路上跑;青壮年村民轻易不出村子,“要是在大街上遇到检查人员,他们连暂住证都拿不出来”,只能长期窝居山林,靠务农和上山打散工为生。
蔡元品说,为了解决自己或孩子们的户口,对当地政府提出云南村村民可以有条件落户的做法,虽然不少村民不满,但最终还是妥协了,“没有户口,连自己是哪里人都无法确定。读书升不了学,打工入不了厂,只要走出村子,几乎寸步难行,这段历史实在是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