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拥抱几天没来了。本来想注册一个马甲开开玩笑,才发现马甲需要审核,好像“拥抱”二字已成关键字了。算了,我用真身发个续贴玩玩,拥抱回来了就删贴。纯粹是个局外人活跃气氛贴,顺便表示对拥抱的敬佩和思念。版主若嫌添乱,直接删了也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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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觉得有一团色彩在我脑子里不停地翻腾,我感到一种很久没有的作画的冲动, 我决定用手里的钱买些面包和煤,在家里呆上几天,把那团色彩画出来。想到这里,我拿起桌上的杯子,将剩下的热咖啡两大口喝掉,起身就朝门外走去。刚要出门,却听到身后一声大喝:“柠檬先生。。。”,我回头一看,咖啡店老板正忙不迭地从柜台后面赶出来,跑到我身前,附在我耳边悄悄问“对不起柠檬,你可以把上两个月欠的钱付掉吗?”
我一听心里一哆嗦,看了老板一眼,他嘴边的两撮胡子比平时翘得高了许多,微笑的脸上似乎又带着一丝挪愉。也不知是谁干咳了两声,我抬头一看,全屋看着我的眼神全都一下收了回去,只有吉吉一边啃着羊角酥,一边看着我摇头,示意我不要给老板钱。但我不知哪里突然来了些自尊心,抑或是受到了什么鼓励,竟然将紧紧握着十五法郎的左手从裤袋中伸出来,数了五法郎给他,说道“这次先付这些吧,下次卖了画再还剩下的”。老板的笑意顿时消失,翘翘的胡子也耷拉到了原来的位置。我没再让他继续纠缠我,推门出去了。
一出门就迎面刮来一阵大风,我急忙将衣服用双手紧紧裹住。这该死的天,一天比一天还冷!我嘟哝着穿过马路,拐过街角,来到一间杂货店。虽然杂货店离咖啡馆很近,但我几乎不来这里。所以当杂货店老板Pierre看见我进来时,眼睛瞪得像个铜铃大:“柠檬,你知道,我这里是从来不赊账的!”
我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拿出五法郎拍在柜台上说道“给我拿五根长条面包,再拿十斤煤饼”。Pierre看见我有钱,脸上立马堆上了微笑说:“没问题没问题,不过,总共要六法郎”。
我只好再将剩下的钱掏出来,将一张一法郎纸币递了过去。Pierre看见我还有钱,讨好地问我:“要不要来点熏肉肠,昨晚刚刚做好的”。我瞟了一眼玻璃柜里的肉肠,吞了一大口口水,恶狠狠地说道:“不要,快把面包给我”。Pierre被我吓了一跳,急忙将面包和煤袋子递给了我。我刚一出门,门口竟然堵着一个乞丐,“傻驴”,乞丐向我鞠了个躬,同时将手向我的面包伸过来。我急忙跳开几步,一边揪下一团面包仍给乞丐,一边快步跑出了这条小街。
我抱着煤和面包,怀里揣着刚买的油彩,一路小跑回到了我的小破屋前。我没顾上歇口气,一脚踹开了那扇破门,将煤袋扔在地上,拿出一根面包就大口地啃了起来。一根面包下肚,我心情逐渐平静下来。我将门关严实,将包面包的报纸揉成几团塞进煤炉,上面再放上几个煤团,将报纸点着。全屋霎那间充满了一种呛人而温暖的烟味。看着煤团慢慢被报纸烧红起来,我拍了拍手中的煤渣,一屁股躺倒在床上。
我看着烟雾缭绕的屋顶,心里仔细地琢磨那团在脑子里盘旋的色彩。那团色彩里似乎包含着一种冲动,一种我从来没体验过的破土而出的情绪。我从床上跳起来,将新买的几管油彩挤在调色板上,尝试着在画板上画了几笔。刚一落笔我就觉得不是很对味,只好将笔扔在一边,重新躺倒在床上,凝望着屋顶发呆。就这样反复了几次,最后我花了几个小时,画了一只火红色的正跃出水面的蛙,然而它长长的舌头却没有伸直,而是失去目标似的塔拉下来,一直掉到水里。然而我发现我不自觉地又落入了以前的圈圈里,始终没能准确地表达那团变幻着的色彩所酝酿的情绪。
当我又一次躺倒在床上时,竟然困得阴沉沉地睡着了。也许我太困了,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门外一个女人尖利的骂声,和着小贩的叫卖声一阵阵传进来。我心烦意乱地吃了些面包,将熄灭的火重新升起,继续昨天的画作。我又尝试了一些新主题,比如一条绿色的河,水上面躺着一只大虾,虾的每根须都吐着红色的火焰,映红了整个天空。我似乎有些接近我想表达的情绪,但很明显还是难以摆脱以前的阴影。我就在这种困境中继续挣扎了两天。
第四天早晨,当我再次从昏睡中醒来时,阳光已透过小小的窗口照在堆满废画的地板上。今天外面格外的安静,所有的人似乎都一起到郊外约会去了。我用冷水洗了洗脸,将剩下的最后半根面包吃掉。我环绕了一下四周,发现所有煤团都已经烧完了。于是我索性打开窗,在冷空气中做了几个深呼吸。钟声从远处的圣彼特教堂传过来,教堂尖尖的屋顶上,几只鸽子扑扑地飞起,翅膀在阳光中一闪一闪。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告别过去的冲动,一种好好生活的愿望。
我似乎一下明白了那团色彩的意义,我回到屋中,飞快地将所有的画作从墙上掀下来,揉成一团团塞进炉子中,再将它们点燃。看着那些旧画渐渐地化为灰烬,我兴奋地铺开画板,开始奋笔疾画。 这次我画了一大群形状各异,颜色鲜艳的外壳,在一个桔红色的背景上飘着。外壳们偶尔互相重叠,再生出另一个颜色。所有外壳都长着一条细长的鲜绿色的茎,而所有的茎最后都缠在一起,颜色也由浅至深地向上冲出画面。
画笔上的颜色全部涂完了,我直接拿上油彩管,将深绿色的原料顺着中线狠狠地涂在画中。我感到一种
完全宣泄后的快感,脑中云绕了几天的那团色彩,似乎全部都被泼到了画布上。我长出了一口气,躺倒在床上,静静地回味着这幅刚刚完成的画作。
“咚咚咚咚”,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将我从床上吓得跳了起来。“柠檬!柠檬!”吉吉的叫喊声接着传了进来。我急忙冲过去打开门,发现吉吉和那个女孩正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口。我一阵惊喜地问“你们怎么来了?”
吉吉看见我,将双手捂住胸口说:“感谢上帝,原来你没事啊! 你几天没出现,我们以为你出事了呢!” 我急忙说“我把自己关在屋里画画,刚刚画完了”。吉吉指着那个女孩说:“娜塔莎刚才知道你几天没出现,差点都急疯了,拉着我就跑过来了”。我转身看了看那个女孩说:“娜塔莎,谢谢你!”
娜塔莎笑了笑,说道:“我还想来买你的画呢,可以进去看看吗?” 我正要让她们进去,吉吉却推了一下娜塔莎说:“我要去见阿拉让了,你自己去看他的画吧”。眼看着吉吉走了,我和娜塔莎进屋将门关上。娜塔莎环顾了一下四周,问道:“你的那些画呢?”
“全烧了”
“啊?!为什么要烧掉?”
“没什么,就是不喜欢看到它们了”
娜塔莎看着煤炉中的灰烬,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我指着房间中间的那幅新幅画说:“这是刚画的,你看看怎么样?”
娜塔莎盯着画看了一阵,眼睛里闪现出喜悦的心情。
“你卖这幅画吗?我想买” 说着,她将手上的一个银手镯摘了下来,递给我。
“你。。。不用。。。”我有些语无伦次了。
“你收下吧。我明天一早就要随父母离开巴黎回俄国了。这是最后一次给你买画” 娜塔莎垂下头说。
我一听,突然觉得一阵绝望。我伸手抓住娜塔莎的手,她温暖而柔软的手让我无法自控。银镯子哐当一声滑到地下,似乎是鼓动我进军的时间已到。我将娜塔莎全身抱在怀里,而她也用双手将我紧紧搂住。我们顺势倒在了床上,我用那床破毛毡将我们裹在黑暗中。我们拼命地亲吻,做爱,直到都精疲力尽。
过了很久,娜塔莎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慌慌张张地用手将自己撑下了床,边往外走边说:“我要赶快回家了,妈妈和米雪尔在等着给我收拾东西呢”
刚走到门边,她又跑回来,将地下的银手镯捡起来放在床上,搂住我的头亲了一下。
我想把她在抱回床上,但她挣开了。她跑到门边,回头说道:“明天上午九点半,你把画拿到码头来,妈妈会买下它的”,娜塔莎说完就开门跑了出去。
我起身将那幅画卷好,再将娜塔莎的手镯揣进贴身兜里,步行来到圆顶咖啡厅。
吉吉已经回到了咖啡厅,正在和一个面孔陌生的画家套近乎。见到我进来,吉吉向我笑着挤了挤眼睛,似乎已经知道了我和娜塔莎发生的事情。我向那个陌生的画家打了个招呼,将吉吉拉到一边。
“娜塔莎究竟是什么回事?为什么这么急要回俄国了?”我急着问。
“唉…” 吉吉叹了口气说:“娜塔莎的母亲就是谢尔盖•达基列夫剧团老板的姐姐,父亲也是剧团的舞台设计。本来过得好好的,但最近俄国国内发生了暴乱,据说娜塔莎父亲家的房产和土地要全部被瓜分了,所以他们急着要回去看看”。
“她什么时候回来?
“她也不知道,这得看她父亲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吧.”
我不禁长叹一声。我这一世唯一的快乐,来得快,去得更快。虽然我心里一直想着雪儿,一直等着雪儿,但毕竟,是娜塔莎给我这苦闷的生活带来一点生气,甚至是给了我继续等待下去的勇气。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起床往巴黎港赶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看见了码头上停着的一艘邮船的大烟囱。我站在码头上等着,旁边一群群的人正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检票上船。这是一艘七八层楼高的大邮轮,最上层的人在薄雾中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四只巨大的烟囱不停地吐着热气,像是几只巨手在空中向乘客不断地致意欢迎。
就在我不停地跺脚取暖时,娜塔莎从旁边人群中挤了出来。“柠檬!”她朝我大喊了一声。“娜塔莎!”我一见她就双手抱了过去。我们这样抱着亲吻了好几分钟,娜塔莎挣开我问道“你把画带来了吗?” 我急忙把背上挎着的画取下来给她。
“我妈妈被我说服了,这是五十法郎” 娜塔莎将钱递给我。
“我不想卖了”我说
“啊?为什么?” 娜塔莎很吃惊。
“我想送给你”我平静地告诉她。
娜塔莎看着我的眼里流出一丝喜悦,她将钱塞到我的手里说“柠檬,我会回来看你的!”
“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急切地问
“我现在还不知道,但我爸爸说不会很久“
我点点头,看着她没说话。
这时广播里开始催人上船了,邮船将在半小时后起锚。旁边的警察开始将人群从船边赶开。
突然几声喊叫从船上传了过来“娜塔莎,快上来!” 娜塔莎回头朝船的最顶层挥挥手,示意马上回去。我顺着娜塔莎的手一看,娜塔莎的妈妈正伸着头向下挥手,她旁边还站着一个小女孩。
什么?!那不是雪儿吗?! 我浑身不由地一震。我再仔细看了看娜塔莎妈妈旁边的这个女孩,没错,那就是雪儿啊!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呢?
我急忙向雪儿一边跳,一边挥手大喊“雪儿,雪儿! 我是风儿!”
然而雪儿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愣愣地看着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娜塔莎的妈妈也一脸惊异,将雪儿一起拉回了舱里。
我急忙丢下娜塔莎就往船上冲,我唯一的念头就是要去找雪儿,我已经等了她二十几年了!
娜塔莎也被眼前发生的事情惊呆了,看见我往船上冲,她急忙将我拉住说 “柠檬柠檬,你糊涂了吗?你别发傻了,我会很快回来看你的!”
我急忙说“我要去找雪儿,你别拉着我!”
娜塔莎拉得更紧了,她边哭边说“柠檬,是我要走,你快别傻了。我还会回来的!”
然而我大力地挣脱了她,快步向船里冲去。
这是检票口的两个乘警冲上来将我狠狠抓住,往地下摔了出去。“快滚到一边去,没票不能上船!” 其中一个警察恶狠狠地吼道。
我不顾一切地爬起来往里冲,一边喊:“让我上去!我只是要找雪儿,我不坐船!”
然而没等我冲上船舷,我突然觉得头上轰的一下,然后我就重重地摔倒在地上。鲜血从头上汩汩地流在地上。
我似乎觉得娜塔莎在抱着我拼命摇,她嘶声力绝的哭喊声细得像蚊子叫,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过来的。很快,我就失去了知觉。
阳光照在巴黎圣心医院大楼古老的红砖墙上。医院大楼门口的长凳上,坐着一个带着眼镜,留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他正在仔细端详手中的一幅画,不时地发出一声长叹。这时从远处匆匆走来一人,见到络腮胡子就问:“亨利,发生什么事了?” 那个叫亨利的男子抬头一看,急忙招呼来人说:“巴勃罗,快来看这幅画!”
巴勃罗坐下一看,不禁吃了一惊。亨利接着说:“你看,在我们野兽派的精髓中,闪现着你的立体主义的光芒。你见过这样的作品吗?” 巴勃罗连连摇头说:“没有见过,这是上天留下的礼物。你在哪里发现的?作者是谁?” 亨利叹了口气说:“是圆顶咖啡馆的一个无名画家,绰号叫柠檬。”
“柠檬?我知道他!这是他的作品?”
“对,这是他送给女朋友的。可惜他在码头出了点事。我当时正好在送一个朋友。他女朋友有些精神崩溃,将画托我保管了”。
“柠檬出了什么事?”
“他因离别悲伤失控,被警察在头上打了一棍,昏迷了七天了”。
“啊!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好吧,我们一起去进去吧”。
两人一起来到我的病房,朦胧中我听到有人在喊“柠檬,柠檬!”我微微张开眼,却觉得头上一阵阵的剧痛,只得将眼再闭上。
我听到有人在说话:
“看,他醒过来了!”
“他能完全恢复吗?”
“不能了,就算保住命,也是全身瘫痪,而且很可能丧失正常的语言能力.”
“不能再画了?”
“不可能了,除非上帝的奇迹”.
听到这里,我知道我这一世完了。我不可能再见到雪儿,只能在痛苦中度过余生。
我决定提前结束这一世,我太想雪儿了,我准备不等下一世,想办法重新投胎回来找雪儿。想到这里,我安静了一下心情,试着什么都不想。渐渐地,我又失去了知觉。
几天以后的一个阴天,巴黎罗士得公墓里。一个新的墓碑前聚集着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他们是吉吉,咖啡店老板,巴勃罗,亨利等人。咖啡店老板手里拿着巴勃罗刚给他的二十法郎,一脸悲哀地低着头。墓碑前摆放着一束白色的鲜花,碑上刻着不多的几行子:“野兽派绘画大师,立体派绘画的先行者 柠檬先生 安息于此。 亨利-马尔蒂斯,巴勃罗-毕加索谨题”。
十个月后的一天,在苏联基辅附近的一间乡间医院里,一个男婴哇哇出世。医生走出房间,对等待在门外的一对夫妇说:“达基列夫同志,书记同志,你们的女儿已经顺利产下了一个男婴。请进去看看吧”.
安娜-达基列夫和他的丈夫急忙走进房间,娜塔莎正躺在床上,看着婴儿在米雪儿的怀中哇哇大哭,脸上洋溢着喜悦的微笑。
“护士同志,可以让我抱抱他吗?” 安娜-达基列夫问米雪儿。
“当然了,达基列夫同志。不过您得小心点。他的脖子可软了” 米雪儿笑着说。
“给他取个什么名字呢?” 安娜-达基列夫边轻轻哄着婴儿,边问娜塔莎。
“就叫小柠檬吧。他和柠檬长得一模一样” 娜塔莎轻声地说,同时叹了口气。
米雪儿走到娜塔莎边上,拉着她的手说:“别担心,等革命胜利了,我们一起去巴黎看他.”
娜塔莎点点头,看着窗外说“嗯,我答应过要回去看他的,带着他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