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 原創長篇歷史寓言小說 《炎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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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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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亲爱的读者:未来我会调整作品,目标是更适合内地读者;
欢迎您回帖或悄悄话告所我,您对本作的想法与改进建议。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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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魏晋之交,世道纷浊,英雄凋零。「竹林七贤」之首嵇康被害,年轻女儿因厌世而逃出洛阳,流落到风雨飘摇的蜀汉,卷入万军厮杀的战场,结识三国最後的志士,追寻炎汉复兴的真谛。
体裁:历史寓言丶政治哲学丶谋略战争
时间:公元 263 年夏 - 264 年春
字数:四部,67 万字。
主旨:作者希望发挥微薄之力,藉此公益作品藉今知古,鉴往思来,推广理想主义丶世界主义,发扬丶唤醒沈睡的一些中华文化软实力,传承一点中国古代知识份子精神,鼓励一些志士仁人承先启後,培养出成熟稳健丶奋斗不懈改变社会的伟大人格。

希望各位多多指教,歡迎糾錯字,提供改進意見。
預計在五十萬字左右,分為四部,應該能在一年內(不定期)連載完。

目錄
第一部 天府之國

第二部 詭道之作
第三部 孤忠之搏
第四部 寒星之落

輔助資料
 
最后编辑:
《炎興》第一部 天府之國

作者註:導讀取代初稿的序。初稿的序改用白色字,以免混淆。
導讀 1 2 3 4 5


父亲在世的最後一天,我没机会和他说上一句话。

刑场在城外,锺会的鹰犬紧闭东门。请命的三千太学生出不了城,七丶八层全挤在一段破败的洛阳城墙,伸长脖子远远看着。最外面则是看热闹丶嘻笑怒骂的老百姓。

寒风刮起一层层草浪,晚秋的阴雨泼上太学生的衣冠。襦服紧贴着肌肤,学生们紧贴着彼此默默取暖,守护着他们仅存的希望。那个大我两岁丶与母亲同宗的皇帝还能做什麽?或许下次被司马昭押到刑场的就是他。

眼角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刑场上父亲模糊的身影端坐於地。浮躁的等待中,传来一首再熟悉不过的琴曲。竹林铁匠的琴声依然悠扬而激荡,只是其馀六人的豪情唱和不再,只有学生们三三两两的低声啜泣。太学生理应是大国的脊梁,却沦为司隶校尉格杀军令下的惊弓之鸟。

连皇帝都敢杀掉的司马昭之心,谁人不知?但就算知道了,又谁有能做什麽丶敢做什麽?过几年,三千人中间的一大半将拜倒於功名之门下。他们终究要对叛徒的子孙高呼万岁,再名正言顺的处死下一个颠覆国家丶大逆不孝的嵇康。

父亲从绞架上潇洒的一跃而下。这是属於他的结局。

城墙上的情绪爆发了。军士的长棍劈下,太学生的哀号与血水齐飞。

我与看热闹的百姓站在一起,心很慌。一个白发老太婆恶狠狠的对我控诉,与强奸犯过从甚密的嵇康必是如何的奸险狡诈。旁边一个乾瘪老头感叹读再多书也没用,下场不过如此。这时走来一个衣冠楚楚的年轻男人,伸手摸我脸颊:「姑娘长得标致,多大年纪,有夫家了没?」

我全身颤抖,混乱的思绪下只确定了一件事--我不属於这里。

司马昭丶锺会,我恨不得你们去死,但我更不想再听到你们的名字,不屑知道你们碎尸万段的报应,也不想见到与你们有任何瓜葛的无心无肺丶无德无耻之人!姓嵇的宁可饿死在竹林里,也不让你们的绳索脏了我的脖子!
 
最后编辑:
沙发 !

顶起来慢慢读。
 
支持~~
以女人的口吻来写?
 
支持~~
以女人的口吻来写?
謝謝~ 因為作品預計較長,考慮到讀者同一個角度讀起來會膩,作者寫起來也會疲勞,
預計是把全文分成四部左右,每部換一個第一人稱主角。我不會寫正常女生,但寫女漢子應該勉強可以的 :p
 
呵呵,还是苦大仇深。 很冤啊,血腥啊,怒发冲冠啊,要杀戮吗。先踩一脚,,,,,,
 
呵呵,还是苦大仇深。 很冤啊,血腥啊,怒发冲冠啊,要杀戮吗。先踩一脚,,,,,,
再看下去就知道了嘛 :p
 
第一部 天府之国

(一)

爹,每次弹起这琴,我就想起爹对我说的话。

爹说:有些人努力改变自己,去适应一个时代;有些人不适应一个时代,只想离它愈远愈好。

原来我们都是後一种人。

我抛下娘与弟弟在北方,独自流浪;希望爹的在天之灵原谅孩儿的不孝。我们根本不在乎这玩意儿,对吧?被爹「绝交」了的山伯父必定会保护丶善待她们。

请爹托梦告诉娘和弟弟,我过得很好,请她们别担心。

爹一定猜不到成都--那个连年来犯丶十恶不赦的「蜀贼」大本营--竟是如此纯朴丶祥和的地方。

这里街上的房子既小又破旧,没见过洛阳那种雕梁画栋的巨宅,与宅前凶狠的看门奴仆。这里的人一张口不是官大丶屋大丶田产多;就算谁真的高人一等,也不耀武扬威。

这里巡察的府役们手上不拿砍刀,也不拿腿踹小贩。没听过什麽农民暴动丶流血镇压的事。

姓刘的皇帝像我们的一样什麽也不做,但他的皇位十分安稳。他们有一代代贤相名士传承,忠贞辅国。

我没见过成都人像阮伯父那样借酒装疯。他们不好酒,爱茶。成都西面山上种了满满的茶树,不久前开花,一大片连到天边,非常漂亮。

我住在一大片葱郁的竹林边上,僻静清幽,怡然自在。几个道姑慈祥和蔼,对我照顾有加。

我靠从爹那学来的琴艺,找了间茶馆挣些生活费。成都人喜欢这些北方曲子,给起赏钱很大方。我吃穿无忧,白日还有空四处闲逛。成都的街道很乾净。

爹或许不信--我把钱包忘在茶馆,第二天竟还放在那,没人动过。我寄住的道观晚上也不上锁。成都竟然实现了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茶馆边上有几棵芙蓉树,树上鸟啭蝉唱,与我指下的琴瑟和鸣,叶缝里筛下的光点照在琴上,阵阵暖风轻拂鬓发。我真怀念当年在竹林里,那段愉快自得的日子……

「嘿,你还真以为刘巴的值百钱丶值五百钱是善政吗?」
「富国强兵当然是善政,不然还恶政暴政?」
「差不多!官府铸钱,这叫名正言顺的抢劫!随手铸几个小屁钱,就把你全部家当骗走了。」
「你倒说说,怎麽骗?」
「官老爷自口袋里掏出一个值百钱,换你的大米,不就把你的米骗走了?」
「嘿,你内心太昏暗了,这不叫骗,叫银货两讫。值百钱在我手上,我要米,拿钱再买不就得了?」
「官府每年铸十万个值百钱出来,就是一千万钱。多出来的一千万钱就在你我手上,但田地里有没有多收获一千万钱的大米?值百钱今天买一石米,一年後只能买八斗,你手上的值百钱不就不值百钱了吗?」
「什麽跟什麽啊?」
「唉,你程度太差听不懂!听琴!」

对。本姑娘披星戴月,不远千里而来给你们弹琴,很不容易。请尊重艺术与艺术家。

成都人就喜欢在茶馆里口没遮拦的斗嘴。
在中原骂官府需要很大的胆子,尤其在外面。隔桌有耳,谁都可能告发你,半夜被当成「蜀谍」抓进大牢。

「你程度才差呢,只知道抱怨。」
「好,你不抱怨,敢问近来办了什麽大事?」
「我……就说当年形势吧,两川人心不稳,北有曹操大军压境,情势紧迫。没钱哪来的军队,哪来的性命保障?换谁不这麽干呢?就刘璋那傻子。」
「那麽人心稳了,曹操赶回去之後呢?他们收手不铸钱了吗?建兴年间大米多少贯一石你晓得?建兴值百钱多大见过吗?有你鼻子这麽大!」
「没见过。当年诸葛丞相要北伐嘛。近年是姜大将军北伐……」
「嘿,你这就明白了!北伐只是藉口,他们要的是从百姓身上捞钱!」
「你太偏激了。战争是生死大事,哪会是什麽藉口。」
「那米粮布匹一年贵过一年,官府铸钱一年小过一年,老百姓的死活他管吗?他们收手了吗?」
「老百姓当然管的。卫将军很英明,百姓的话他听。」
「你真以为我们活在他爹的时代?告诉你,大汉气数将尽,我们快玩完了!」

坐面前的老头回头,「嘘」了他们一声。
弹琴的姑娘调息理气,琴音不乱,指法不变。她很技巧地用眼角的馀光,瞄了瞄茶馆门口那桌--

一胖一瘦,两个男的,和自己差不多岁数。

「不要危言耸听,没你想的这麽坏。」
「屡战屡败,黩武穷兵,还不知悔改。去年才输过一次,今年又要拉人上战场了?」
「去年侯和那仗是平手,我军见好就收,全身而退!现在只是增兵前线。」
「他说什麽,你就信什麽啊?增兵前线?下个月随便找个藉口,不就又送死去了?」
「少废话。你不愿意从军,就到太学门口,和那帮人一样坐在树荫下凉快去。想去前线的人多得很。」
「就你们荆州傻子想去。」
「就你们益州人聪明呦,最懂得保命。」
「荆州人不怕死。咦?全躲到西川来了!」
「益州人是孙子呦,尽是刘璋那样的货色,马超一露脸,举手投降了!」
「荆州人不是孙子呢。名将有谁来着?只想得出西凉人马超和姜维!喔有了!失街亭的马谡啊!」
「益州人拿得出孟获,是孙子的孙子!」
「荆州人连孟获都没有!」

「砰!」荆州同学一声拍桌,惊动四座。

这两傻子越说越大声,弹琴的姑娘快忍受不住了。
能不能叫他们去外面打一架,看谁的辈份高?

「你怎麽不亲自去复兴汉室啊?你要是去了沓中,冲在第一线,我就服了你。」
「我想!能亲眼到姜大将军,还有历经黄巾之乱的廖老将军,那得有多少故事啊!就我娘不让我去。」
「切,就说你是傻子。谁家愿意让儿子跟着姜维年年自杀未遂?」
「这叫主动出击,掌握宏观战局,你懂不懂兵法啊?」
「赢不了就不打,这才是兵法!」
「你说话要讲证据。什麽叫赢不了?我们汉军训练足,素质高,百万一心,连弩飕飕飕出去,魏军东倒西歪。杀敌一千,自损只有三百。」
「我们还有几个三百拿出去死?成都哪条街上家里没死男丁的?」
「他们也没几个一千剩下来了吧。」
「你一个益州对抗整个中原?中原有几州?差不多他十万,你一万,谁先死光?猪都想得出来,就诸葛亮和他的猪徒弟想不出来。」
「喂!别污辱诸葛丞相!没有丞相你就是个不识字的臭蛮子,吃人血馒头!」
「呸!诸葛亮有啥本事?比起司马懿如何?诸葛瞻比起司马师丶司马昭如何?当今谁是中原真正的主人?」

「崩!」瑶琴第七弦应声而断。

弹琴的姑娘轻叹了口气。
父亲以前也弹断过这条弦。当时他拿着断弦,对自己说:「瑶琴上就这条弦绷得最紧。人要绷紧了,也是一拨就断。妳天性刚烈……」

断的不只是弦,也是弹琴的心情。心慌则指乱,再弹下去只是勉强肤衍。
弹琴的姑娘收拾吃饭家伙,谢了赏钱,准备出门走人。

出门前先训训这两个臭小子。

「姜维比起邓艾如何?屡战屡败算什麽一代名将?」
「你又来了!从伤亡人数看明明是我们赢!大多是我们赢。你去打一个比自己强好几倍的对手试试?」
「那还打什麽?不会据险防守吗?我们为何而战,为何而死?」
「汉贼誓不两立!打仗当然会死人!」
「汉贼?你们最恨的曹贼就快被司马家铲除乾净啦!汉家大仇将报,你还不去感谢司马昭?」

已经不弹琴的姑娘此刻走到茶馆门口,大言不惭的胖子正好坐在她腿边。

油光满面,五官纠结,一脸欠揍相。

她深吸一口气,双唇微微颤抖。

「胖子,说话小心点。」

「姑娘,我们讨论国家大事,妳弹琴的不懂。」

「喔?你懂司马昭吗?」

「当然,他可是汉室的大英雄,替你们把姓曹杀光了!喔,不只姓曹的,去年还剁了个外戚中散大夫嵇康……」

「嵇康该死吗?」

「他娶了曹操的孙女,怎麽躲得掉?他脑袋搬家的时候还有几千人围观呢!」

孰不可忍!
今天老娘揍死你这恶心的肉球!
打蛇必打七寸,打人先踹子孙根!我踹!

「哎呀!」死胖子弯腰惨叫,暂时失去反抗能力!

飞腿跟上,踢翻在地!

「唉呦!」

踩上了这死猪,高举的拳头就是铁匠锤,恶心的大脸蛋就是铁钻!我打!打!打!打!

「啊!哇!啊!啊!」

鼻血如火花四溅,打铁趁热!我再打!打!打死你奸人司马昭!打死你小人锺会!打!打!

「喔!哇!妈呀!喔哇哇!」

「鬼叫什麽?我一剑刺穿你喉咙!」

「呜……呜……姐姐饶命饶命!」

「没出息的废铁!」

胖益州同学哀声讨饶;瘦荆州同学惨白的脸上两片泛紫的唇,歪斜在墙角。

「大姐……请请请高抬贵……高抬玉手……他不是坏人……」

哼,成都小男人没见过世面。真正的坏人不会给你张嘴的机会。
茶馆的看客这下子开眼界了吧,都围成一圈了。不加收你们钱。

「哎呦,这位同学受伤啦!快来人呐!」
「姑娘,妳把人打流血啦!」

「没看过人打架?这点伤不算什麽。」

「是妳打人还这麽说?这年头学琴的孩子怎麽这麽坏?」
「年轻人说话过份点,没关系;但千万不要动粗,以身试法!」
「女孩子这麽粗鲁?家长怎麽教的?」

「干你屁事?」

「啧啧啧,琴虽弹得好,想不到人格这麽低下啊!」
「他又没非礼妳,为什麽发这麽大火咧?」
「这小婆娘看面相也是歹毒之人……最好报官抓起来!」
「快把钱还给我!」

一堆老头子老太婆指指点点。成都人也不过如此啊?

「快挡着门!别让她逃了!」
「谁快去报官!」

「我还怕你们吗?来试试我这鱼肠剑磨得利不利!谁先上?」

「……先把钱还给我,才放妳走!」

「等等!」

正要把钱包砸在死老太婆脸上,突然一个男的从旁边冒出来,嘻皮笑脸地挡在她前面。
他有点眼熟……对了,他老坐在窗边角落里听琴。

「请姑娘息怒,请各位乡亲冷静,身体健康最重要,不要让芝麻小事铸成无法挽回的大错﹏」

「你快让开,我不稀罕死老太婆的臭钱!」

「姑娘非贪财之人,真有艺术家的魄力。但请先等等,这里让我来处理,好吗﹏」

艺术家的魄力,什麽狗屁……

「咳咳。各位乡亲父老,这位姑娘是当今北地王请来的客人,请看在王爷尽地主之谊的情份上,不要为难……」

「王爷有什麽了不起?搞什麽特权?」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天子打人也要报官!」
「谁是北地王啊?没听说过!」
「……钱还给我再走!」

「呃啊……同时呢,这位姑娘也是朝真观诸葛居士的好友,现在就住在朝真观。请各位看在诸葛居士的面子上,网开一面……」

全茶馆的人突然不说话了。扣掉倒地上胖子的啜泣,只听见屋外的鸟叫蝉鸣。

「感谢各位乡亲大德大量,这里三百钱是一点心意,是受伤同学与各位的补偿。请各位自行分配,大事化小……」

他怎麽知道我住在朝真观?
诸葛居士是谁,面子竟然比北地王还大?

「这位同学,别担心,你脸上的伤由朝真观负责医治。你与这位姑娘就这样和解了,好吗?」

「……哎呦……我才评了几句诸葛亮丶诸葛瞻就被你们这群爱国人士打成这样,你还让我去朝真观送死?你怎麽不叫我去沓中找姜维丶廖化验伤?」

「有道理﹏那这位同学开个条件吧?」

「我要她向我道歉。」

道歉?这什麽跟什麽?

「你辱骂我先人,不打死你已经算你走运!」

「你先人是谁?」

「……」

不能说。被奸人的耳目听见了,要连累娘和弟弟。

「你说啊?」

「……」

「呃,这位同学真不知道吗?这位马姑娘的先人是成都令马幼常。往事不堪回首,死者为大,别再提了。」

「哦……」茶馆乡亲一片惋叹。

「那算了……」

说我是马谡的後人……太污辱人了吧?

「这位马姑娘与北地王有约,要上王府去弹琴呢,啊呦,就要迟到了。请马姑娘速随我来。」

那男的朝我猛挤眼睛。
一对色眯眯的贼眼,皮笑肉不笑的,瞧着混身不舒服。
他还知道我住在哪里?看上去二十来岁,年纪轻轻就干上跟踪拐卖妇女的勾当?得特别提防。

「马姑娘,先出去再说,请请请……」

男的边说,边把挡在门口那几个矮小的老头子拨开。
益州人普遍不高,这猥琐男的个头倒像北方人。难道是奸险小人派来追杀我的?

「我为什麽要听你的?」

「姑娘这个问题好。在外面说,知无不言,有问必答。来来来……」

哎,无奈,留在茶馆里也尴尬,以後也不会再来了吧。

後脚踏出茶馆,才想起了父亲那句话的下半句:

「人要绷紧了,也是一拨就断。妳天性刚烈,善恶分明,就像爹年轻的时候一样。记得,生气的时候尽量不说话,不动手,远离是非,远离善恶,能走就走,走得越远越好。」

我不会再让爹失望。对不起。

「哈。刚刚真惊险。多谢姑娘配合演出。」

「你是谁啊?谎话连篇。」

「一时情急,口不择言,得罪了。其实也不全然是谎话……我真的是来请姑娘移驾北地王府的。」

「油腔滑调!你还没回答你是谁。」

「在下诸葛茂,字子茂。」

「哼,你就是那个诸葛居士?挺恶心的称呼,装什麽异能人士呢?」

「罪过,我哪配得上那麽大面子?那是我娘。我在外面冒用她名号,还得向她报告忏悔去。」

「你母亲?她什麽来头?」

「姑娘在朝真观一定见过她。」

「你能不能乾脆点?」

「她是诸葛丞相的女儿。亲生的。」

「你是诸葛亮的外孙?」

「不是。我只是养子。」

「认乾妈是吧?巴结权贵,攀龙附凤,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

「姑娘怎麽这麽说话呢?好歹我也帮了妳一次。」

「我不要人帮。」

这男的难得一刻不嘻皮笑脸,总算是撕破了他虚伪的面具。

「听姑娘口音不是益州。北方人?」

「你也不是吧?」

「姑娘不愧是学音乐的,好听力!」

他又笑了!这人怎麽这麽讨厌?

「你弄得我好烦!……拜托,求求你了,让我一个人静静。」

「当然当然。那麽在下告辞了。姑娘静静的时候,麻烦请考虑在北地王府一展琴艺的事,比在茶馆里对牛弹琴强得多了。」

「……我会考虑。」

「嗯。」

诸葛茂回头走了。他就这麽走了。

不说话,远离是非,走得越远越好。

唉。
 
最后编辑:
'
看了一段,蛮不错呀。 实在喘不过气了,,,明天接着看
 
(二)

踏着行人悠闲的步伐,漫无目的地走,竟走到了繁华的市集。以前总嫌傍晚市集人多,现在就跟着挤一回吧。街道两侧的棚架在空中相接,阴凉舒服,棚顶垂吊下一串串大红缀饰,彷佛成熟的生果。店铺连贯,商品如五彩繁星陈列在外,供游人挑选。店主竟还躲在里头乘凉,也不怕路人顺手牵羊。该说是成都人太傻,还是他们善良得不起盗心?

一间刀铺挺吸引人,不知道成都人用什麽兵器?走近一瞧,有些失望--肥厚的菜刀丶短薄的水果刀丶细长的裁缝剪刀。

「姑娘,欢迎参观!」店主中年微胖,满面堆笑,我回头,後面没人。

我又不认识你,你对我笑什麽?好虚伪。

「美丽的姑娘下厨吗?还是做衣裳?」
「我就……随便看看。」
「如果看不到喜欢的,可以订做!」

店家你这样装热情,是在逼我走吗……

「店家订做兵器吗?」

店主没立刻回答,表情严肃地上下来回打量着我。是看我适合什麽兵器吗?

「我喜欢短剑。」

「不做。本店绝对守法!」

「不做你为什麽那样看我?」
「请姑娘先诚实回答一个问题,妳是不是卫将军的手下?」
「不是。」
「哦……」店主的笑容回来了。「刚看姑娘妳腰上佩剑而不系玉,还以为是巡察的女兵呢。《蜀科》禁止民间贩卖杀伤兵器。」
「为什麽禁止?」
「姑娘是外地人?妳若真对兵器有兴趣,可以进到店里面谈……」

店家暧昧地挤了挤眼睛。你想干什麽?

「禁卖兵器?强盗进屋来拿什麽挡?」
「呵呵,强盗真来了,就拿把本店的菜刀吓吓他!对了,买本店的刀,钝了随时回来磨,不收钱!」

我随手抄起一把木架上的水果刀。老是拿爹的鱼肠剑削水果也过意不去……
这刀手感挺不错,真要当兵器也行,就是扔出去插人脸上,哈哈。
嗯,刀刃的纹路不好,锤炼淬火次数不够,切硬果壳容易凹损,如果对上百炼钢刃肯定要被削断。

「强盗用真兵器,菜刀丶水果刀再利也打不过。」

「呦,看来姑娘经历过什麽。成都很久不闹盗贼罗,不必担心。」
「真的?」
「姑娘注意一下,这条街上有几家锁匠?就斜对面一家。我出门,自己家都不必上锁。但姑娘别到处说呀!」
「没遭过小偷?」
「小时候被偷过两次。最近十几二十年都没事。」

住在一国之都,十几二十年没被偷过?这是什麽鬼地方?
大概盗贼知道他是卖刀的,怕他家里装了暗器机关。

「店家,这把水果刀我出十钱,怎麽样?」
「对不起,价钱标出来了,二十钱,不能减。」
「二十钱一把水果刀,太贵了吧。」
「这不是一般的水果刀!妳看!」

店主从怀中取出一块光滑的木头,熟练地抓起水果刀唰唰地削,条条木屑飞舞。还不错嘛。

「锋利吧?我这刀铺开了三代五十几年,祖上是名匠蒲元的高徒,有口碑,有信誉!」

蒲元名满天下,怎麽没听过呢。
而且爹说过巴蜀多细工巧艺,不似中原人心功利,粗制滥造居多。

「十五钱。我身上就这麽多了。」

「对不起,小店没有这样的折扣,等到岁末清理仓库的时候……」
「我是外地人嘛,成都人不表示一下友好?原价宰我呀?」
「姑娘不懂得成都人的习惯。店家是不讲价的,我们标的价都很合理,绝对不辜负顾客。」
「但你这刀有很多缺点嘛。你仔细看,刀刃纹路柔肠寸断,代表你打铁用力不均匀,又没对折完全。刀身上还有很多小黑点子呢,代表你炼钢的时候火侯不到,很多渣子都没挑走。这样还说是名匠指导啊?」

店老板的额角不知何时已冒出许多汗珠,夏日炎炎。

「……姑娘是铁匠?」
「有些经验。」
「啊呦,那正好。」店长弯身上前,在我耳边小声说:「实不相瞒,本店的老铁匠去涪城开店了。妳有没有兴趣试试?作业时间弹性,有基本温饱工资,每卖出一件,收入一半归妳。工资我们进去慢慢谈啊。」

收入一半归狠心的店家?难怪老铁匠自立门户。
不在茶馆弹琴,跑来打菜刀丶水果刀?太糟蹋艺术了……

「姑娘别嫌弃这一行呀,成都铁匠很吃香的。现在时兴铜摇钱树,起价一贯!」
「摇钱树?那是什麽东西?」
「就在这里!」

店主伸手一指,门边真放了一株五尺高的青铜树,陶狮为座,一共六层,每层有四个分枝,枝上尽是雕空的铜龙凤丶铜钱丶车马。随风摇摆,好像真有铜钱掉下来。

「桃枝夭夭,灼灼其华,捧树而归,宜室宜家!摇钱树是成都官人送礼的最爱!」

「枝叶的工很细啊……」我凑近了看,的确精美。

「对,所以打摇钱树的大多是女孩子。怎麽样,有没有兴趣?」
「卖给大官人放家里,当装饰品?」
「阴宅阳宅两相宜!几年前侍中陈祗下葬,墓里十几棵高大的摇钱树,最高的那棵一共九层,幕室还得挖深两尺!啧啧。来,我们到里面谈待遇。」

「……没兴趣。」

好歹我是嵇康的女儿,打棵铜臭四溢的摇钱树送给死掉的蜀官,太污辱先人了吧?

再说这店家长得一副色眯眯的样子,先叫我「美丽的姑娘」,又三番两次要我进去里面。难不成有什麽非份之想?
人心险恶,色性难改,得防着点!

「哼!气死我了!」

正要拒绝店家,繁忙的市街上走来一老一少。老的穿戴整齐,脸圆鼻尖,瞪着一对枭鹰般的大眼,满面凶相,简直要当街抓起老鼠生吞了。年轻的差不多我这个年纪,一身白袍,潇洒挺拔,一张光滑的俊脸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但他一对横眉与嘴角斜挑,又透露一股桀傲不驯的自信与稚气。

「啊呀,是张大人!」店家连忙作揖。老者轻轻摇手,店家微笑着退到店里乘凉去了。

老者衣裳上龙纹镶边,原来是个官,却没什麽官架子。

「国难当前,大敌未灭,这些浑人竟然闹到尚书台去!带头的无非是想出个风头,狭太学升官发财!」
「呵,可能吧。这些毛头小书呆子呀……」

老头眨了眨那对枭鹰圆眼。

「叔公,这一定是魏国人的阴谋,要从内部分化我们!这些太学生里面肯定混进了细作!」
「阿尚啊,叔公再念你一次,别跟着那些太学生急着骂。若冤枉了人,又要给你爹添麻烦。」
「肯定有奸细,叔公一查就会发现!」

中原的俊美公子多爱讨论官场和产业,很少见到这麽忧国忧民的呢。这小男人有意思,再多看几眼。

「阿尚,乱世里兵不厌诈。若我们的人能混进洛阳太学,日後进入魏国朝廷,还真是求之不得呢。你去不去?」
「叔公别开玩笑,这是我们无奈,也是魏贼卑鄙无耻在先!我敢说,成都一定还潜伏着许多魏贼细作!」
「那又如何呢,我们也有不少人在北方啊。」
「叔公怎麽老把汉魏放在一块比?我们是正统,他们是伪逆,我们讲仁义法治,他们讲功利人情!姜大将军忠勇北伐,是天经地义丶替天行道;魏攻汉却是逆天而行丶人神共愤!」

俊男的脸都胀红了。
中原的公子喜欢扮聪明,看来季汉的公子时兴装热情?
以前还真不知道蜀人这麽偏激地看中原,那我得告诉他中原人怎麽看他们……

「仁兄丶前辈!」
「嗯?」
「我发现成都有个可疑的魏国人,你们一定要调查他!」
「是谁?」

俊男的眼睛也不小了,撑大了还及不上他叔公的一半。

「就是我!谯郡人,和曹丞相同乡。」

「……哈哈,妳在开玩笑。哈哈。」

俊男笑起来挺憨厚可爱的。

「我真的是魏国人。我顺便告诉你一个魏国秘密啊……」
「哦?请说!」
「魏国人总是说,蜀人无信无义,是受蛮人同化的山野匹夫,经过几十年的分隔,竟可耻地忘却祖国了!」
「……哈哈!这个笑话挺有意思的!」

这对祖孙是不是无法接受残酷的事实……

那我得强迫他接受!

「醒醒吧,……季汉人。绝大多数的魏国人都瞧不起你们。就说姜维吧,魏国人就知道他是个屡犯国界的凶残山贼,被邓征西一只手镇住了。」

「哈!笑话!乡下老贼邓艾哪里是英明威武的大将军对手?」
「让事实说话吧。姜维打下多少地盘?」
「……好歹让雍凉好几千户的百姓免於水深火热!」
「就是你姜维干的好事,陇右现今都给胡人占去住了,真是亲痛仇快!」
「……哼,奸贼妖言惑众,只会用这种肮脏的愚民技俩!」
「你刚那样说魏国才是吧。」

「等等,小姑娘,妳听起来真的像魏国人。」老头乌溜溜的眼眸凝望着我。别说我像小老鼠就好了。

「小姑娘给说说,魏国人怎麽看张桓侯丶车骑将军张益德?」
「张飞?」
「对。」
「残暴成性的杀猪的莽夫。」

「哼,哼……」老头鼻息吹动白须,眉头紧皱。

「再说说,魏国人怎麽看大行皇帝刘玄德?」
「妇人之仁丶百战百败的逃命老鼠。」

「够了!」老头子顺手抄起一把乌钢菜刀,我本能往後跳开,他却朝店里招招手,把一串铜钱交给笑得像朵花似的店主。

「尚儿,这些无知国贼,让他们赢了还有天理吗?叔公支持你杀光魏贼!」
「对!我也问这位姑娘一个!」
「问吧。」
「魏国人怎麽看卫将军诸葛思远?」
「没听过。无名下将?」
「……」

俊男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想骂就骂吧,别憋出病来。」

「魏国尽是粗鄙浅薄的乡下人!」

我并不生气。童年在云台山竹林里过的,我还真的是乡下人。但我们正是为了避开那些大城里的俗人才去乡下……

「魏国粗鄙浅薄的人是不少。」

「哼!败絮其内,外在倒是光鲜,穿的都是我们上好的蜀锦!妳们的阴谋瞒不过我们!铸造大量劣等钱币,抢了我们的货,又造成季汉物价飞升,百姓苦不堪言!」

「什麽鬼东西?魏国还怕贵族买蜀锦买贵了,国库空虚呢。」

「无耻的障眼法!季汉有成千上万的明白人丶热血青年!只恨许多既有的获利者心志不坚,被妳们的邪说渗透腐朽!」

「你这话说给中原人听,他们才觉得你是邪说。」

「还否认!近年来你们贿赂边境贪官外逃,卑鄙至极!这些忘恩负义的陇右南迁户!」

「……等等,姜维是天水人,他自己不也是『陇右南迁户』?」
「那不一样!」
「你们官员自己操守不够,就怪别人渗透啊。」

「还想狡赖?尚书台有你们行贿的铁证!对不对,叔公?」

老头子没加入舌战,嘴上还挂着一丝微笑。

「呵呵,有意思。不常听见魏国人怎麽想啊!季汉当然没有魏国人说的这麽差,但魏国也应该没有我们想得这麽坏。只是因为两国交战,才把对方说得更加不堪。阿尚,要对客人有风度,不要丢你家的脸。」

「叔公不要被她骗了!她在魏国无耻的谎言中成长,当然只知道帮魏国说话!」

这句话也没刺中我。我没上过一天学堂,我的老师是特立独行的父亲和他那群竹林里的朋友。

「不,魏国『无耻的谎言』对我没有作用。」

「哼。妳被骗了还不自知。」俊男翻了个恶心的白眼。「叔公,你明白我的愤怒吗?季汉人竟要对付自己的大将军,这才是亲痛仇快!不管怎麽说魏国也是仇敌!为什麽这麽不分是非?」

「我也不想刻意帮魏国说话,尽量公正吧。你们……汉军数十年来屡次犯界,造成数十万户家破人亡,百万人流离失所,你必须承认这是很糟糕的事情,对不对?当然魏军也南下过几次,但远没有造成你们那样的伤害……」

「什麽鬼话?你们是卑鄙的国贼,连数千万百姓的天下都篡夺了去,还敢算什麽数十万户丶一百万人?曹贼光是屠徐州就杀了几十万百姓,尸体使泗水断流,妳怎麽解释?」

「什麽屠徐州?你胡说什麽?」

「妳看!妳就是在无耻的谎话下长大的无知奴隶!我看妳就是魏国派来的奸细!叔公,快叫人来把她抓起来!」

「喂,你不要逼人太甚啊!我刚刚才痛揍一个恶心的人……」

「我还怕妳这个女奸细?叔公,快把她抓起来,不要让她散播谣言,鼓惑人心!」

「你有什麽毛病啊,不爱你的国就是奸细。当个游客行不?」

「好好好,阿尚冷静,这位姑娘不是奸细,是客人。」老头一步上前,挡在我们中间。「姑娘,妳不知道曹操屠徐州,看来妳自称是魏国人不是开玩笑的。不必争这个,改天有空还请到尚书台,就说找『张爷爷』,有些魏国的国情请教,必有酬谢。」

全国政令出於尚书台。如果张爷爷不提「酬谢」我可能还好奇想看看,说了我反而不想去了。

「……我知道的很少。」
「没关系,妳知道的已经比我们多。」
「你们不是有细作在魏国吗?」
「但没什麽真正有意思的新消息。妳刚才脱口而出的东西反而是我们感兴趣的。」
「叔公,不能放任她传播谣言!想要情报可以抓住她逼供!」
「尚儿,别对客人无礼!」张爷爷回头,给了我一片名谒。「姑娘,希望在尚书台再见。」

低头一看,名谒上写着一排豪放雄厚的小隶「汉侍中尚书仆射西乡侯张绍」。呵,小朝廷里好大的官……竟要亲自付钱买菜刀!在中原无法想像。

爹说人性玷污庙堂,任何立志匡正朝廷的清流只须踩进一脚,最後都要全身陷下去灭顶,同流合污。
这个张爷爷怎麽样呢?蜀汉小朝廷也许清廉一些,但我不抱太大希望。

「哎,张爷爷老骨头一把,没剩几年罗!也许今年操他奶奶的司马昭就打进来了。」
「叔公,正义必然战胜邪恶!」

一对老小唠叨着走远了。成都的怪人真多。

在成都,买把小刀也要讨价还价的嵇萦才是怪人吧。

刚才那个小俊男还真讨厌,但我并没有想揍他的冲动。他把中原人看作妖魔,去想像深仇大恨,是他自己有毛病。
其实中原的妖魔也挺多,他那样说也不完全错了……

我可别学他。如今能亲眼见识季汉人,也有更公正的判断了。嗯,出来逛逛才知道天下。

懒得买刀了,不减价总觉得给坑。更不想打什麽鬼摇钱树。

去哪里好?一辈子躲在深山里,偶尔就随着行人,看他们带我去哪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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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越读倒是越有趣了
 
謝謝~ 歡迎提供改進意見。


岂敢,岂敢。 您还是继续写吧,我也好知道写的是什么。 炎兴到底怎么解? 太深奥,想不出
 
岂敢,岂敢。 您还是继续写吧,我也好知道写的是什么。 炎兴到底怎么解? 太深奥,想不出
蜀漢最後一個年號, 263 AD 八月改元,十一月就玩完亡國了。
東漢屬火德,所以取名炎興吧 (而不是水興木興土興金興) 。
故事正式開頭已經是那一年夏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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